第二章 鬼火的原料

望着眼前向遠處延伸的陰暗走廊，佐久間千惠子顫抖了一下。

時間剛過凌晨三點，這裏是天醫會綜合醫院八樓的西病房。這個除了緊急照明以外的燈光全被關掉，充滿黑暗與寂靜的病房，瀰漫着一股宛如恐怖片場景的氛圍。

千惠子以汗濕的手緊緊握着手電筒。她是有值夜班的經驗沒錯，但一直以來，她都是和負責帶領自己的護理師前輩一起行動，不曾像今天一樣，自己一人在夜間巡房。

有人陪和獨自一人，恐怖的感覺竟然會差這麼多啊。千惠子心中湧上一股衝動，想要直接轉身，回到充滿日光燈白色光線的護理站。

不行，我在想甚麼啊。千惠子輕輕搖頭，將腦中湧現的想法甩掉。就算回到護理站，也沒有人在啊。之前和我一起夜間巡房的護理師前輩，一個大約三十分鐘前就去假寐了，另一個則是在急症室準備等一下就要從急症室轉來這裏住院的病人資料。而且，我已經是個獨當一面的護理師了。七個月前剛任職於這間醫院的時候，我還是個新丁護理師，現在總算能夠在沒有前輩陪同的狀況下獨自值夜班了。我怎麼可以像小孩一樣，說夜間的病房很恐怖這種話呢？

千惠子本來就是有靈異體質的人。例如她曾在深夜裏忽然醒來，覺得房裏好像有人在，便將棉被蓋住頭，整晚顫抖個不停。被朋友拉去參加試膽大會時，也總是在中途雙腳發軟，不斷哭泣且無法動彈。知道這些事情的朋友，在得知千惠子當上護理師之後，都很擔心她會不會在醫院聽到甚麼恐怖的鬼故事，就無法工作了。

來到這間醫院工作後，千惠子的確聽過好幾個鬼故事——『從停屍間消失的屍體』、『棲息在樓頂的座敷童子』、『飄蕩在深夜病房的鬼火』、『從空病房傳出的啜泣聲』等等。每次聽到這些無聊的故事，她都會告訴自己，那只是騙小孩的胡說八道罷了。

不過，生死交錯的醫院，卻賦予了這些胡說八道的故事極為濃厚的現實感。深夜裏的病房飄蕩的瘴氣，營造出恐怖的氣氛。

千惠子咬緊牙關，沿着走廊往前走。來到走廊中央的病房前時，她停下了腳步。傍晚交接的時候，同事告訴她這間病房的病人狀況不太理想，必須特別注意。千惠子略微躊躇一番後，走進了病房。從走廊的門口走進病房後，左右兩側看上去是往內凹的，右手邊有洗手臺，左手邊則是病人用的盥洗室。再往前走約兩公呎，便是病房入口。千惠子躡手躡腳地走進病房。這間四人病房裏，住着三床病人；狀況比較不好的，是最內側病床的兩位肝病病人。

千惠子走到病房最裏面，將布簾稍微拉開一些，觀察病人的狀況。窗外灑進來的月光，微微照亮了病人們的臉龐。千惠子視察的兩位病患都閉着眼睛，平穩地發出鼻息，看起來沒有甚麼異狀。

千惠子輕輕地吐了一口氣。看見病人的臉龐後，她的心情穩定了不少。雖然四周陰暗又充滿詭異的氣氛，但自己又不是一個人在廢棄醫院裏迷路了，這些病房裏有好幾十個人呢。這麼一想，害怕的心情便緩和了許多。

好，趕快把病房巡完，回去準備早上的抽血吧。我記得明天有很多病人需要抽血。這麼說來……

「這麼說來，這間病房的病人，明天早上好像都要檢查？」

千惠子一邊喃喃自語，一邊走出病房。這時她發現自己的手心汗濕了，於是想在一旁的洗手臺洗手，但是水龍頭上卻貼着『故障中禁止使用』的標語。

啊，今天下午好像有說這裏的管線堵塞，視的竹線來，明天就會有人來修理了嘛。瞬間，她本來想去身後的病人用盥洗室洗手，但又覺得其實好像也沒那麼需要。

「……沒辦法。」

就在她輕聲自言自語的時候，眼角餘光看見有甚麼東西在動，於是連忙轉過頭去。原來是隔開洗手臺和病房的牆壁上的大鏡子，映出了她的身影。在這間醫院裏，為了證坐輪椅的病人也能就近照鏡子，除了洗手臺之外，側面也裝設了鏡子。

千惠子輕撫自己穿着白衣的胸口，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後，以設置在每間病房門口的噴霧式消毒用酒精來取代洗手，接着走向走廊。

她花了幾分鐘仔細地巡視每一間病房，慢慢走向走廊盡頭。不知道是不是漸漸習慣了，恐怖的感覺也跟着愈來愈淡。

再過一下子就可以完成巡房了——就在千惠子這麼想的瞬間，她忽然發現周圍變得稍微亮了一點。千惠子反射性地回過頭去，嘴巴忍不住發出不成聲的聲音。

在遠方的病房門口附近，飄着一團藍色的火焰。

走廊被照亮，染上一層淡淡的夢幻色彩。

『飄蕩在深夜病房的鬼火』。

過去曾聽過的這個謠傳，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幻覺。那一定是幻覺。千惠子佇立在原地，一邊對自己這麼說，一邊不斷地眨着眼睛。然而不論眼皮在眼球上經過幾次，藍色的火焰依然飄浮在那裏。

一股下半身突然消失似的感覺襲來，千惠子當場癱坐在地，藍色火焰也在同一時間消失了。

「呀啊啊——」千惠子抱着頭發出的尖叫，迴盪在深夜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