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兩年後 - 夜光的階梯 - 推理探索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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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兩年後

夜光的階梯 by 松本清張

2019-10-31 22:14

  東京高等檢察院檢察官桑山信爾,正在桌前調查一起上訴案的紀錄。當案件處理不完時,他總會像這樣把資料打包帶回家。
  他正在調查一起凶殺案,被告堅持無罪,一審原判刑十二年。他先閱讀一審檢察官的陳詞,再詳讀檢察官的偵訊筆錄,以及警方之前提出的調查報告、證人供述筆錄、初步調查階段的紀錄等資料。就目前情形看來,被告的主張確實有其不合理之處。
  他的桌上不只放有所負責案件的相關資料,還有其他書籍。即使是為了工作,不斷讀著相同資料也難免心生厭倦,每當這時候,他就會翻起別的書,轉換心情。這麼一來,即使再接著閱讀先前的資料,也有煥然一新的感受。
  他甚至有時會因為讀書讀到欲罷不能,一不小心就超過了預定時間。
  這件案子的被告早已向警方坦承犯案,警方或許因此鬆懈,調查上有些疏漏。然而被告在遭到起訴並接受檢察官偵查之後,突然翻供否認行凶。桑山再三細讀初步調查階段的調查資料便是為此。
  妻子開啟拉門,端紅茶進房。
  「資料還沒看完嗎?」她放下茶杯問道。
  她換了個新髮型,看來是白天去了美容院。
  他正想休息片刻,於是打算和妻子閒聊上十來分鐘。
  「你還是去同一家美容院嗎?」他隨口問道。
  妻子點頭。
  「最近開了不少新店,不過,還是到老地方比較習慣……」答完她又有些悶悶不樂地說,「村瀨美容室自從佐山離開之後,店裡冷清很多。現在想想,佐山那時候的技術就高人一等,店長算是痛失人才呢。」
  桑山聽妻子提過好幾次佐山這位髮型師的名字。他記得佐山在兩年前離開妻子常去的美容院,自行創業,如今已是位赫赫有名的髮型師。
  「優秀的人才總是會想要獨立創業,擋也擋不住啊。」
  「他離開的時候,不只店長大發雷霆,老闆娘也是勃然大怒,指責他辭職這件事做得太奸詐了。他們覺得佐山早就準備開店,可是完全沒跟他們商量,這樣的行為簡直是背叛……佐山成名之後,老闆娘對他的敵意更加強烈,而且跟之前不一樣,她現在反倒絕口不提佐山的名字了。」
  「佐山怎麼會突然紅起來?」
  「你知道有個明星叫作藤浪龍子吧?她本來是歌手出身,因為戲也演得好,常演出電影和電視劇。她在演唱會上的髮型,就是佐山一手打造的。她開演唱會的時候,佐山就守在後臺,配合場景,為她變換不同髮型,結果大獲好評。那時他的店才剛開張呢。」
  桑山曾聽過藤浪龍子這名字,她的確是位知名紅星。基於檢察官應見聞廣博的想法,他也會翻閱雜誌和週刊。
  戰前有位知名的大審院【註1】法官,名為三宅正太郎。他主張判決書的文筆須優美,並應廣泛閱讀文藝類書籍。他也是位著名文人,留下許多散文作品。
  三宅法官認為,法官不識哲學與文藝,就無法參透人生,深入了解被告心理。桑山桌上現就擺著一本三宅正太郎的散文集。雜誌與週刊雖不屬於三宅所提倡的哲學及文藝,但也有助於了解天下事。桑山得知藤浪龍子便是因此緣由,在雜誌上也常會看到她的照片。
  「有些不了解內情的客人會問村瀨,佐山之前是不是在他的店裡工作?他的反應激烈就不用說了,他太太更是怒火中燒。」
  「這又是為什麼?店裡出了個那麼有名的髮型師,一般不是會想向人炫耀嗎?」桑山喝了口紅茶,再繼續夫妻間的對話。
  「老闆娘的好勝心強,就算店裡出了個名人,她既不會覺得榮幸,又免不了拿來跟自己老公現在的情形比較,再加上佐山離開以後,生意一落千丈,更是火上加油。」
  「生意差這麼多嗎?」
  「以前佐山有一批常客,像是一些特地到店裡指名佐山的闊太太或時髦的年輕女性,這些人跟以往比起來明顯少了很多。」
  「他的店開在哪裡?」
  「聽說是自由之丘。我在雜誌上看過一張照片,模特兒的下面標註了『髮型設計佐山道夫』呢。」
  「他既然這麼有名,店裡的生意想必也很不錯囉?」
  「我想也是。佐山這個人,怎麼說呢,比起他的手藝,最受人讚賞的還是他的美感。他早在被村瀨僱用的時候,就已經發揮出這方面的才能了,最重要的還是他的品味符合現在的時代潮流吧。」
  「他是靠自己的力量開店的嗎?」
  「他告訴店裡的同事說,開店幾乎都是靠他自己的錢,只不過,村瀨夫妻因為聽說證券公司的波多野社長夫人與佐山異常親近,不相信這種話。話說回來,佐山年紀輕輕就能登上這本雜誌,還真是了不起。」
  她遞給了他一本《女性迴廊》。
  妻子走後,他原本打算離開書桌,但又想享受屬於自己的時間,於是拿起了擺在一旁的《無罪與不起訴案例研究》。
  他點了根菸,心不在焉地讀了起來。
  「無罪判決有以下兩種情形:一為被告行為不足以構成犯罪;二為罪證不足,法官遇此情形須判處無罪。」
  即使法官與檢察官常在犯罪事實的認定上產生爭執,法官的意見還是具有高度參考價值。他繼續往下讀。
  「有關後者,刑事訴訟法第一條明確規定,訴訟相關程式皆以查明案件真相,發現實體真實為目的。依此,法官如無法獲得符合案件真相的確切心證【註2】,即使被告涉有嫌疑,亦不得判處有罪。假設被告的自白合情合理,更不容忽視並認定有罪。此為刑事訴訟中有疑時則利益歸於被告之一大原則。基於此一原則,經過徹底詳查之後,最後卻意外宣判無罪的案件不在少數。統計顯示,前述無罪案例占整體比例七至八成,判處有罪或無罪時最大的問題由此可見一斑。若無法理解法官如何形成心證以認定犯罪事實,不僅無從明白判處無罪的理由,更難以就偵查方式進行反省檢討。
  「在事實認定的基礎上,宣判無罪表示無充分證據足以證明罪行。罪證不足可分為量缺,即因無可供證明的證據或證據失去證明能力而缺乏實證,以及證據齊全卻欠缺證明事實的能力(證據價值),無法使人信服,也就是質劣等兩種狀況……」
  桑山對照現在手頭上的案件,讀來格外投入。書中接著舉出一起強盜殺人案,作為無罪判決的案例。
  案件發生在福岡縣筑紫郡的一個小村落,一戶農家的妻兒五人在深夜慘遭殺害,凶器為斧頭,凶手不明。在進行調查的一週後,一名被害人的友人因涉有重嫌遭警方逮捕。在案發後,附近鄰居目擊到嫌疑犯像在找什麼似的,在被害人屋後來回走動,嫌疑犯還向村民表示,隔天早上前往被害人家中拜訪時,只有小孩前來應門,告訴他沒人在家。孩童在當時應已遇害,此一舉動因而被視為企圖混淆視聽。
  警方在嫌疑犯家中搜出嫌疑犯於當晚穿著的雨衣及長筒雨鞋,沾在上頭的血跡成了有力證據。然而,對於血跡是否與被害人血型相符一事,兩位負責鑑定的人員持有不同意見,使得此一關鍵證據不足以證明罪行,最終判決無罪。以上即為書中所舉的真實案例。
  因為這起案件發生在福岡縣筑紫郡裡的一個村落,桑山驀然想起八年前他曾遊訪同樣位於筑紫郡內、太宰府附近的武藏溫泉。他那時在大阪擔任地方檢察院檢察官,而那一天正好是四月八日佛誕日,他前往與菅原道真淵源甚深的天拜山,走訪山腳下的寺廟,山櫻盛開的山門前,有孩童正在列隊遊行。
  當時寺廟後山正在為年輕女子遭絞殺一案進行現場勘驗。據調查,被害人為佐賀當地公司職員,凶嫌為自精神病院逃走的患者。「櫻下狂人」聽來頗為風雅,卻可憐了慘遭殺害的年輕女子。他手拿草繩藏身寺廟後山,被害女子於黃昏時分經過,成了瘋人繩下的犧牲者。
  他記得,聽完曾於福岡打過照面的副檢察官描述後,他便踏上了回旅館的鄉間小路。
  孩童在山腳下遊行,人群爭相前往觀看的景象仍歷歷在目。
  那起事件應會判處無罪,不曉得最後結果如何。他怔怔地思考著這個問題。
  桑山與妻子聊到佐山道夫這話題的幾天後,兩人因事需同行前往九州。妻子的老家在熊本縣一個叫作玉名的小城鎮,他們這一趟為的是出席她侄子的結婚典禮。
  婚禮原本只要妻子出席即可,只是桑山對這個鄉下小鎮情有獨鍾,自駐任福岡檢察院時造訪過後,許久不曾來訪,又喚起思念之情。他請了五天假,這一陣子沒離開過東京,田園景色更加叫人懷念。
  玉名市靠近熊本縣西北一帶,鄰近福岡縣境,由博多搭乘快車約需兩個小時。桑山安排在參加婚禮前,留宿博多附近二日市的武藏溫泉,這多少受到了前幾天晚上回想起那場浴佛法會的影響。
  原先他們計劃乘坐新幹線至博多,卻因為工作關係,時間緊湊,改搭乘飛機。
  他們搭下午三點二十分起飛的日航班機,候機室內人聲鼎沸,他們在出發時間的三十分鐘前便已坐在長椅上等候。
  他們在聽到登機廣播,走到登機門前排隊時,妻子湊在桑山耳邊低語:「佐山從那裡來了。」
  桑山考慮到立即回頭未免唐突,待隊伍前進,通過登機門後,才裝作若無其事地朝後看了一眼。
  他不認得佐山,在人群中分辨不出哪一位男子是佐山,只望見五六位打扮時髦的年輕女子聚整合群。
  「那邊有個戴太陽眼鏡,穿白色套裝的女人,還戴了頂寬帽……佐山就在她背後,也戴了太陽眼鏡……」妻子迅速給了提示。
  由於妻子所指的地方一片混亂,難以分辨,以至於他還沒認出佐山便上了飛機。
  他們的座位接近機艙後方,妻子坐在窗邊。
  隨後進來的乘客沿著走道前行,或是請空姐帶位,或是自己找位置,機內一時間紛擾嘈雜。
  剛才那群光鮮亮麗的女子上機,走過桑山身旁。一位身穿白色套裝、戴著太陽眼鏡的女人領隊前進,只有她的手上沒拿行李,其他人手中都各提了兩個或白或紅的化妝箱,五名男子跟隨其後。
  「喏,就是他。」妻子在桑山耳邊小聲地說。
  戴著深色太陽眼鏡的男子緊跟在那群女人身後,與其中一名女子談笑,並且在與他們同側的窗邊坐下,鄰座的男子似乎是他帶來的跟班。
  桑山只瞥了一眼,那是名年約三十、長相平庸、身材中等、髮型普通的男子,若不是妻子特別指出,看來只像是外出出差的員工,充其量只會注意到他與女子談笑時的身段柔軟,但這也是因為聽妻子說他是髮型師所衍生的印象。前幾天夜裡,妻子在書房拿給他看的那張雜誌照片上的髮型又浮現眼前。
  「現在連男髮型師都會搭飛機到各地去嗎?」
  在乘客坐定,嘈雜聲停歇後,桑山詢問妻子。引擎開始轟隆作響。
  「對啊,佐山好像是隨行負責那些藝人的髮型。」
  妻子眺望前方座位說道。那群女子分坐走道左右兩側,從座位上只能看到她們的頭,其中一半染了頭髮。
  「她們不曉得是藝人還是歌手?」
  「嗯,最前面那個穿著白色衣服的應該是個明星,雖然不知道是誰,既然能讓佐山跟著到地方巡迴,一定是名聲響亮的歌星。」
  「佐山的地位這麼高嗎?」
  「他現在是當紅髮型師,不會為了名聲,幫一些默默無名的藝人打理髮型。再怎麼說,他的起點可是藤浪龍子的演唱會呢,照理說不會自貶身價。」
  飛機自跑道升起,乘客們身體後傾,接著飛機便衝入雲端。
  「他知道你也在這班飛機上嗎?」隔了一段時間後,桑山問。
  「他沒發現吧。」妻子回答,「都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我去店裡也沒指名,髮型不一定都是佐山負責。」
  「佐山的設計特別受年輕人歡迎嗎?」
  「對,因為他的風格華麗,在那一方面的表現格外優異,不過,對婦人的髮型,他也很得心應手,實在是難能可貴。」
  她說完後若有所思,或許是在回想那些婦人的長相與身分,但沒再向丈夫解釋。
  飛機轉為水平方向飛行,解開安全帶的聲響四起,空姐發給每人一包濕紙巾。
  桑山從手提包裡拿出《供述心理研究》一書,翻開插入書籤的那一頁。
  「……澤利希於《供述心理學》中表示,嫌疑犯於否認與自白之外,即無關緊要的相關情形或提及過去經歷時都可能做出假供。假供一旦被拆穿為造假,當場即會被判斷為不可信任的特徵,因此了解嫌疑犯即使清白亦會基於各種因素做出假供一事極為重要。
  「嫌疑犯供述做假的理由有不願承認自己的弱點、使刻意隱瞞親屬的祕密不被發現,或是為避免親屬捲入案件、掩飾與特定人物的性關係、保守職業祕密,以及害怕實話實說將會使自己在訴訟當中處於不利地位,又或是認定實情——尤其是與複雜的心理運作相關者——得不到理解等。」
  妻子以手肘輕輕碰了他一下,他抬起頭。
  兩名年輕女子站在走道上,遞出像是筆記本一樣的東西,那位置坐著的正好是戴著太陽眼鏡的女子。她們滿臉欣喜地看著她接過筆記本,在上面寫字。
  「我想起來了。因為她戴著太陽眼鏡,我一時沒認出來,她是草香田鶴子,以演唱歌謠聞名的……」
  桑山聽妻子這麼說,跟著看了一眼,卻只看到頭髮。桑山常在電視上見到草香田鶴子,她確實是近來人氣高漲的年輕歌星。
  「所以佐山是跟著草香田鶴子來的囉。是不是她要在福岡的劇場開演唱會?所以遵循藤浪龍子的前例,委託佐山負責舞臺上的髮型,一定是這樣沒錯。」發現草香田鶴子的妻子自信滿滿地說。
  三四天前才在書房聊到的事成為眼前的現實,妻子的情緒有些激昂,桑山也不是毫無興趣。
  又過了半晌,桑山從書裡抬起頭,這回是他發現戴太陽眼鏡的男子起身,由走道朝他走了過來,似乎是要去洗手間。桑山暗中觀察,那只是個平凡不起眼的男子,頂多只有顴骨略微突出以及唇薄可以稱得上特徵。他身穿黑色夏服,打著黃色領帶,配上一條同色手帕,下半身是細窄長褲。服裝的質感優良,做工精細,但這麼點程度的打扮並不特別稀奇,只是他走起路來確有幾分裝模作樣。
  妻子看向窗外,晴空無雲,飛機正緩緩飛過富士山的深褐色頂峰。
  「男人當髮型師也沒什麼特別的嘛。」
  桑山再將目光移回書上。
  「在現實生活中的許多重要環節上,男性和女性的心理症狀存在明顯差異,供述研究努力在供述當中發現此一差異,然而在正確認知的基礎上成效不彰。女人強記多偽,此斯坦恩提出的古老原則一再得到驗證,同時,又有許多情形顯示……」
  在佐山道夫經過身邊時,他停止閱讀,眼神不由自主地跟著他的背影移動。
  佐山的座位在前方十二三排,但他沒有立即回座,反而是在中途停下腳步,轉向一旁簡短地講了兩句話。那裡大約是在桑山前面七排的位置,他看起來像是和熟人寒暄,由桑山的位置只能從白色座椅上方看到女人的頭髮。
  前後不到一分鐘,佐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桑山正要繼續看書的時候,一個念頭驟然浮現。
  「草香田鶴子是藝名嗎?」他問妻子。
  「應該是吧,我也不清楚,說不定草香這個姓也是自創的。」
  桑山雖不認同,也沒出聲反對,又默默低頭讀書。書上浮現詩歌一首。
  「田鶴躊躇草香江,欲告心憂不在旁【註3】。」
  他記得高中那位蓄鬚的國文老師曾解釋,草香江畔有一隻田鶴獨自覓食,那蹣跚的身影彷彿無法踩穩腳步,惹來詩人憂心忡忡。
  書上繼續闡釋嫌疑犯與證人的供述。正因由人所做的供述存在其不可靠因素,導致事實真相難以追究。
  「……同時,又有許多情形顯示無從證實。女性大致情緒反應激烈,這觀察雖正確,在供述上卻不明顯,且其他非關人格的差異亦會掩蔽此一特質。」
  飛機抵達板付機場後,桑山夫妻因座位靠近出口,先行下機,草香田鶴子一行人則與其他乘客一起走在後面。
  年輕女子擠滿機場屋頂看臺及出口附近,朝桑山後方的人揮手,高聲尖叫草香的名字。
  出口大廳兩旁也有許多年輕人接踵而至,目光全望向後方的乘客,其中也有些人拿著劇場及主辦單位的旗幟。
  桑山下機後在機場裡等待提領行李。草香田鶴子一行人一現身,現場歡聲雷動,一旁接機群眾也紛紛好奇起身觀望。手拿主辦單位旗幟的工作人員一馬當先,衝破人牆,草香田鶴子頭戴白帽,身穿白衣,走在眾人前頭。她不時點頭微笑致意,元祿袖【註4】的華麗舞臺裝與那套洋裝的身影終於合而為一,要求簽名的年輕歌迷遭貼身保鏢制止,草香盡展巨星風範。
  一行人快步走過大廳,車子已經在出口等候。佐山道夫與其他男人跟隨其後,沒多久便淹沒在人群中,不見蹤影。車子駛離後,人群隨之散去。
  領取行李的乘客聚集在行李轉盤區,其中混雜著四五名主辦單位的年輕員工,等候提領草香等人的行李。
  「草香田鶴子今天晚上六點要在福岡國際劇場開演唱會,而且是連續兩天,預售票早在五天前就搶光了。她的人氣真不是蓋的哩。」
  年輕員工在等待行李時,順道回答人們的問題。
  東京來的乘客聚集一地,其中一位身穿藍色洋裝、戴太陽眼鏡的女子,像是不願引人注目似的,刻意藏身在人群後方等候。
  桑山終於等到行李,與妻子一起走向計程車乘車點。
  他知會司機前往武藏溫泉後,將行李放入後車箱。車子駛向與博多相反的方向,久違的天拜山在低矮山丘處呈黑影起伏,山下有座舉行浴佛祭典的小寺廟。
  司機知道車上的乘客與草香田鶴子搭乘同一班飛機後,頻頻發問,而當年輕司機發現他們的座位相隔甚遠,不清楚詳細狀況時,頗為失落,繼而饒舌地分享起週刊上有關草香田鶴子的八卦傳聞。
  車子將桑山載到八年前的那間旅館,由於那只是間小旅館,客房都已經滿了,司機又將他們載到位於旅館區正中央的一家大型旅館門口。
  桑山先泡了個澡,正在他翻讀報紙時,女侍進房準備晚餐。房裡的燈光頓時明亮刺眼。
  「你在這裡很久了嗎?」
  桑山收起報紙,詢問女侍。那是位三十四五歲,頭髮與眉毛稀疏的女子。
  「我在這裡工作七年了。」她以東京腔回應。
  「七年?」由於僅相隔一年,桑山試探著問道,「這麼說,你可能知道這件事。八年前,在天拜山山腳下的寺廟後方,有一名年輕女子遇害……你知道這個案子嗎?」
  她停下手邊擺放碗盤的動作。
  「是,我記得事情發生在我到這裡的前一年,聽說殺害女子的凶手是個從精神病院逃走的瘋子。」
  「的確是這樣沒錯,你知道後來的判決結果嗎?」
  「聽說是無罪釋放。」
  他心想,事情發展果然和他料想的一樣。
  「他現在不曉得怎樣了?」
  「應該是又進精神病院了吧,我也不清楚。」女侍開始擺放碗盤。「您如果在意的話,我到樓下詢問櫃檯人員吧?」
  「不用勞煩,方便的時候,幫我問一下就行了。」
  「是。」
  桑山在女侍遞出的住宿名簿職業欄裡只簡單填入「公務員」。
  妻子洗完澡,望著桌上的豐盛菜餚讚歎:「好像很好吃呢。」
  外頭傳來三味線【註5】的樂聲與歌聲,跟八年前的曲子相同。

* * *


【註1】依《大日本帝國憲法》成立之最高審判機關,成立於1875年,於1947年廢止。
【註2】法官通過對證據的審查判斷所形成的內心確信,稱為心證。
【註3】出自《萬葉集》,作者為大伴旅人,奈良時代初期詩人。
【註4】和服袖子的樣式之一。衣袖渾圓,且袖長較一般的和服短。
【註5】日本傳統絃樂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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