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殺了那個少女 by 原尞
2019-10-31 02:05
我們通過調查室前的走廊,走進盡頭那間沒有掛標示牌的房間,也就是十天前的晚上,我從拘留所釋放後被帶去的房間。
約十疊榻榻米大小的空間把長桌子排成「口」字型,看起來是間會議室。除了現在時間比上次還早一些、叫作落合的署長和新宿署的錦織警部不在場,其他都和上次一樣沒有改變。
伊坂警視背對着窗戶,坐在剛好是那天晚上落合署長和他自己座位的正中央位置——彷彿代表着兩份權威般坐着,正和沿着左側牆面與他同席的加治木警部小聲交談。在他們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兩份皮革和塑膠製,但看起來很類似的文件夾。毛利搜查課長和大迫警部補沿着右側牆面坐成一排。我為了要轉換心情,在錦織上次座位的隔壁位置坐下,結果卻還是坐在伊坂警視的對面,沒甚麼太大變化。
伊坂和加治木像是終於發現我們進來一樣中止了談話,隨後在椅子上坐直。加治木做了像要徵詢伊坂同意般的動作後轉頭面向我。看來站在先發投手位置的好像是加治木警部。
「偵探,你知道自己恐怕會因為妨礙公務而被問罪嗎?」
「警察說出這樣的開場白時,就表示不用擔心那回事了。如果有那個疑慮的話,你們老早就將我逮捕接受調查了。」
加治木無視於我的回答。「你接到有可能是綁架犯的人打來的電話,而被叫到『惠壽苑』養老院時,就應該立即和我們聯絡:在那家養老院發現被害人真壁清香的遺體時,也應該立刻和我們聯絡:從那裏尾隨阿久津隆男,發現他確實藏匿在大槻茉莉子住處時,更應該馬上和我們聯絡。至少你在離開大槻茉莉子住處前應該向我們通報,因為像這種情況你很可能會因為隱匿暴力傷害罪犯人的行蹤,協助他逃亡而被問罪。」
「這種長篇大論的威脅你是從哪裏學來的?聽到最後已經忘了你開始在說甚麼了。」
加治木忍耐地說道:「我不是在威脅你,而是在詢問你為甚麼不好好跟我們合作?」
「我不認為自己不合作!我有告訴新宿署的錦織警部綁架犯打館詁來叫我出去的事。因為養老院的那場集會也邀請了巡邏警察來參加,我認為遺體一定會被發現,也確信阿久津必定會去自首。而且我也判斷警部補們一定緊追在後,所以他無法逃亡。」
「你應該明白那些並不是百分之百肯定的事。」
「那是你們的判斷,我也有我自己的判斷!」
「你終於說出真心話了。你自己的判斷是甚麼?你到底在做甚麼?搜索綁架犯嗎?」
「當然!」我說道:「你們以為我是到了半夜還到處閒晃、掛着名牌的小偷嗎?」
「那是我們的工作,你只是個普通市民——」
「我被委託運送巨額贖金,還被人搶走那筆錢。在搶走那筆錢的人——不是阿久津這樣的小流氓,而是最終應該要承擔責任的那個人——被警察逮捕之前,我是不會停止去找出那傢伙的。如果你們想要阻止我的話,就依循正式法律程序拘捕我,但假使你們做不到,那就讓我們互相合作,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好不容易大家都在場,不能用更節省時間的方式來談話嗎?」
在會議室裏的四位刑警,每個人都幾乎沒有改變臉色,也沒有表示出任何反應,他們或許是無法立刻決定應該做出怎樣的反應才恰當!我的態度出乎他們意料之外,而他們也沒想到搜查工作會如此滯礙難行。
像是計算好時機般,入口處的門被打開了。室生刑警說道:「失禮了。」然後走了進來,手上拿着脫下來的外套和像是記錄文件一樣的東西。他龐大的身軀在加治木警部和我之間的空位坐下來,並用捲起來的白襯衫袖子用力擦去額頭的汗水。
伊坂警視彷若下定決心般說道:「你的意見也有一番道理。你和這起事件的搜查有關的事,雖然我們難以認同,不過在追捕綁架殺害真壁清香的綁架犯這件事上,我們應該持着完全相同的目的。」他的臉上寫着因自己具備如此隨機應變的才能而感到驕傲的表情。「因此我們應是處於彼此合作的立場,不,倒不如說是必須積極互相協助的立場才對。」
其他刑警們用像是感到吃驚一樣的表情注視着搜查負責人的臉。中途才進來的室生刑警看起來更是一副完全愣住的表情,不服氣地在嘴巴裏嘀嘀咕咕發牢騷。如果把他連接到擴音裝置的話,一定可以聽見他正說着「有這麼愚蠢的事嗎」的台詞。
「室生刑警,」伊坂開口說道:「我們想先聽你的調查經過。有關高圓寺南邊附近的環七大道、青梅大道沿線的機車專賣店和修理廠、機車零配件專賣店等,都集中在本月十九日接到自稱是攝影記者的男子所打去的電話,這個調查是由你負責的吧!」
「是的。可是……要在這個傢伙面前報告嗎?」所謂的這個傢伙當然就是指我。
「沒錯,有甚麼問題嗎?」伊坂冷冷地說。我開始同情室生了。
「沒有。」室生回答,然後把和外套一起放在一旁椅子上的文件夾移到桌上打開來。
「結論很清楚。」他用粗魯的語調說道:「那個攝影師自稱為『加納』——不確定是不是這樣寫,不過反正是個假名字吧——光是目前已經調查清楚的就有七家機車店接到他的電話。他說正在尋找適合的機車騎士作為拍攝對象,最好是兩、三個彼此是朋友關係的騎士,體型高大、形象感覺起來很粗暴的人比較好,如果是暴走族的話雖然會令人感到鬧擾,不過若是可以溝通的人就沒有關係。倘若有合適的騎士,會由他那邊來進行洽談,請店家告知他對方的聯絡方式,被採用的話會支付介紹費作為謝禮。因為這是大型出版社的工作,謝禮絕對不會太少的——電話的內容就是那樣。七家店當中有兩家生意很忙,所以立刻掛斷了電話,但剩下的店總共介紹了九位機車騎士,而且環七大道上一家叫作『伊吹Motors』的電單車修理店,還告訴他阿久津的聯絡方式。關於那個自稱是攝影記者的男子特徵,我針對那些店接電話的七位工作人員都偵詢過了,但除了知道對方是個成年男子外完全沒有其他線索。只是看起來他和打電話給阿久津的那名男子是同一人的可能性非常高。」
伊坂嘆了一口氣。「總而言之,要從阿久津、細野及那些機車相關店家的店主們推論出綁架犯,是件極困難的事——對嗎?」
「恐怕是。」室生回答。「說不定打電話的男子對高圓寺南邊附近很熟悉。」
「是那樣嗎?」加治木開口說道:「要打那些電話,只要有一本行業別電話簿或是電單車相關雜誌就夠了,根本不必對那附近很熟悉。」
室生沒有反對地點了點頭。好像以伊坂在他的「Kent Mild」牌香煙點火作為信號一般,加治木和毛利也跟着拿出香煙。大迫也像上次一樣離開座位,把裝着鐵窗的窗戶打開。散發夜晚氣息的空氣迅速流入室內,卻怎麼也趕不走充滿室內的沉悶空氣。
想從阿久津兩人這條線索推斷出委託他們襲擊我的人,看起來已經變得難以搜查了。但我認為全力出動人員和時間的警察會搜查出某種程度的成果是可以被期待的。我們可以有耐心地從兩人的朋友、在機車競賽、賽艇認識的人、工作崗位、住所、出生地等活動半徑展開仔細搜查,畢竟實在無法想像綁架犯能夠那麼簡單就用手把那條線索切斷。
伊坂看了一眼手錶,加治木像受到影響也跟着那麼做。我很清楚知道搜查本部困惑的程度。他們幾乎沒有任何收穫,卻必須面對大約三小時後報導管制的解除。在大眾媒體遙遠的另一邊,國民的關注和批判之類的麻煩正等着他們……我也在香煙上點了火,把會議室裏的空氣變得更加混濁。
「就是那樣的狀況。」伊坂警視斷定地說道:「今後搜查主要會着重在被視為是被害人遭監禁及殺害現場的養老院——『惠壽苑』徹底搜查,並以被害人家族及其周邊的調查為主要着眼點。」他從吐出的煙霧對面看着我。「我想你也知道,在這個國家的綁架——尤其是綁架勒索事件,大部分都是由被害人的近親和親屬、熟人和朋友,或是傭人等引起。與其說是為了勒索金錢,倒不如說幾乎都是以怨恨作為強烈的動機。然而此次案件有很多疑點和這個看法不相符合也是事實。綁架犯打了好幾次電話來,像是完全不介意自己的聲音被聽見一樣,而從贖金的金額和贖金的交付方法,可以讓人推測這是計劃性的專業罪犯。關於人質被殺害這件事有兩種論調,無論如何我們認為綁架犯極有可能潛藏在被害人家族的身邊,目前只能期待那邊的調查了。」伊坂把香煙壓進煙灰缸捻熄,用手揮開漂浮在面前的煙霧。
「我們已經掌握到你是受了誰的委託而持續調查這起事件的情報了。」
大概足錦織警部吧!如果考慮到警察們的連帶意識,這並不是甚麼不可思議的事。
伊坂更進一步地說:「因為知道這起綁架案件的人只有幾個被限定的人,所以不難想像出你的委託人是誰。我們想知道的是,那個人到底委託你調查甚麼,或到底為甚麼必須委託你進行那樣的調查I尤其是對我們警察隱瞞這件事的理由。」
我花了很長的時間慢慢地捻熄了香煙。
「快回答吧!」加治木附和說道:「我們應該已經達成協議要互相合作了。」
「沒有委託人。」我回答。「我只是對錦織警部開玩笑罷了。他不是囑咐過你們不要把我說的事當真嗎?如果你們真的相信我對他說的事——」
「說謊!」室生大聲地說道:「像你這種男人不可能不收取報酬就參與這樣的案件。你到底向誰收了錢,才鬼鬼祟崇地到處打探?而且你內心盤算着如果找到機會,一定要把六千萬剩下的部分藏在哪裏吧?」
我對伊坂說道:「我們已經談妥要互相合作了,不過在這裏大聲說話的笨蛋也算在『我們』裏面嗎?」
「你說甚麼?這個混帳!」室生怒吼着站了起來。摺疊式椅子往後倒,像是摩擦到他前面長桌的桌腳,發出「吱吱吱」般令人討厭的聲音,並滑到地板上激烈地往前移動碰撞。他的確是一個吵鬧的男子,我似乎變得喜歡起室生了——如果他不是警察的話。
「冷靜一下!室生!」大迫也怒吼出聲。「讓腦袋冷靜一下!你也捧了十年警察的飯碗了,如果還會受到這種程度的挑釁所影響,怎麼傲事?」
「室生刑警,你暫時先離開座位一下。」伊坂用不容抗議的語調命令着。
室生瞪着我,像是罵着混帳般惡形惡狀地把倒在地上的椅子放回去,然後猛抓起外套和記錄文件從會議室走了出去。加治木把像半蹲一樣腰已歪斜的長桌子擺回原來的口字型。我覺得這一切好像是要演給我看的鬧劇一般。
「沒有委託人這種話實在令人無法相信。」毛利搜查課長說。這好像是他進入這間房間以來第一次開口說話。「如果無法從你口中問出委託人的名字和那個人僱用你的理由,我們就不得不直接傳喚本人訊問了。明天就是被害人的葬禮,這種事就算想要緩辦……無論如何還是不得已。」他好像是打算採取人情攻勢。
「再這樣說下去就真的沒完沒了了。」我說道:「剛才你說過根據被害人的詳細解剖報告,有更正確推定死亡時刻的鑑別報告吧!請先告訴我。」
毛利會心地笑了。加治木驚慌地看着伊坂和毛利的臉。伊坂的表情看不出有甚麼特別的不滿,沉默地觀察事情的動向。我在這時忽然有一種實際執行搜查本部指揮的並不是從總廳調來的伊坂警視,而是老奸巨猾的毛利搜查課長的感覺。當案件華麗的運轉且直線性地展開時,出場的人物或許是總廳的菁英警視,但當陷入現在這種膠着狀態,必須要依靠忍耐才能繼續推動時,如果不是像毛利一樣千錘百鍊的老手,應該會變得進退維谷吧!
「怎麼做呢?沒關係嗎?」毛利問道伊坂的意見,伊坂無言地點了點頭。
毛利把視線移回我這邊。「答應你的要求也可以,不過你也必須回答警視的問題。」
「這不是太過裝腔作勢了嗎?」我說道:「幾個小時以後報導管制就要解除了,如果看了明天的早報就全都知道了吧!」
「到底怎樣?報紙刊登的內容,只限定在你從新宿署錦織警部那裏聽來的最初鑑識報告而已,最新的報告說不定會被隱藏起來。最重要的是,你的臉上寫着想早一點知道那些內容,更想知道被害人的死亡時間是甚麼時候,對吧?」
我打算露出苦笑,不過臉部肌肉是否有按照我的意思那樣動作就不得而知了。「新報告是到甚麼程度也靠不住……不過好吧!我答應交易。但我不認為委託人的事是會影響調查的線索,也不認為會和綁架犯有直接關連。這我已經事先說了。」
搜查課長和總廳的警視互相看了對方的臉。警視對搜查課長點了點頭,搜查課長於是對我點頭示意。「不管怎樣,我們必須知道所有資訊。為了破案,連這種事也不能輕忽。」
毛利把視線從我轉移到隔壁的大迫。「警部補,能麻煩你告訴偵探先生最新的鑑識報告內容嗎?」
「等一下。」我說道:「在那之前,我想請你告訴我一件事。這件事不管問誰都會令人困擾。」
「甚麼事?」毛利用警戒般的表情詢問道。
「是有關真壁清香保險金的事。」
伊坂豎起一根食指打了個暗號。「因為這件事是由我負責的,所以就由我來回答吧!」他浮現出一個別有深意的微笑。「被害人並沒有參加任何種類的保險——至少在這個國家裏。」
「這是怎麼回事?」我問道。
「是根據擔任被害人海外經紀管理的音樂事務所傳來的消息,我也試着詢問過美國大型保險公司『美國家庭保險』的東京分公司。目前已經確認真壁夫婦和『Cleveland交響樂團』共同以被害人為對象投保了總額一百六十萬美元的人壽保險契約的事,如果被害人的聽力或左手手指等受到損傷——也就是無法再繼續拉小提琴的話,就會支付相當金額保險金的特殊保險。共同負擔保險費的『Cleveland交響樂團』,好像計劃從今年秋天開始,讓被害人成為其中一員在世界各地巡迴表演二十幾場音樂會。據說像這種預防萬一的保險,在那個領域是一種常識。」
「如果被害人死亡的話,真壁夫婦可以領到多少保險金?」
「一毛錢也領不到。真壁家和保險公司的手續在本月十五日就完成了,不過交響樂團的手續卻預定在六月一日那週才開始實行,因此契約被認定是無效的。被害人的死亡時間如果是下個月,即能得到保險金總額一半的八十萬美元——大約一億圓的保險金,可是現在全都拿不到了。」
從警視的態度就可以知道這種結果,但現在至少我所在意的事情之一已經釐清。
「請讓我恭聽鑑識報告吧!」我說。
大迫從上衣口袋取出警察手冊翻了幾頁。「首先是被害人的死因。最終原因是因為積存在口腔內的大量血液流入氣管,造成窒息而死亡。從現場的狀況研判,被害人頭部朝下掉落在排水溝水泥上,遭受顱骨陷落的重傷。但在當時應該還沒死亡,而是處於無意識的狀態,一般認為是如先前所述的引起窒息而死亡。也可能是是綁架犯丟棄,被害人之後,因為看她還有生命跡象而再次下樓,又在其頭部加上一擊,並勒住她的脖子、捂住她的口鼻,使之窒息。報告到這裏可以嗎?」
我假裝平靜地點了點頭。打開養老院的那扇窗戶俯視下而的排水溝,我想自己走到下水溝的行動和視野,大體上和殺人者是一致的。真是令人覺得噁心的一致啊!
「接着是有關消化器官殘留食物的報告。」大迫說道:「從被害人腸道採樣的東西是飯後經過近一小時,不過吃了甚麼東西都相當清楚。根據分析的結果有麵包、麵條類、紅豆麵包、咖喱粉和牛奶等,是同時吃下這些東西的。據我們的搜查員由真壁夫人那裏聽取的確認,被害人在綁架當天的飲食,早上是白飯、味噌湯和荷包蛋,中午雖然學校有供餐,但因為腹痛所以甚麼也沒吃。但去上小提琴課之前的兩點半左右,吃了粥、煎蛋和香腸,以及一點蘋果和香蕉之類的水果。根據被害人遺體解剖時的報告,推定死亡時間是本月十八日,也就是從綁架當天的下午五點,到綁架犯打來最後一通電話後稍晚一點的二十日凌晨一點,約三十小時之間。將這些匯總起來,因為去上小提琴課前吃的東西完全消化完畢時被害人都還活着,所以就算再怎麼早,被殺害也是十八日下午十點以後的事了。由此看來,被害人可能在被綁架之後馬上遭到殺害的說法,我們認為證據稍嫌薄弱。而且隔天十九日下午綁架犯打來的電話裏很清楚地聽見被害人呼喊母親的聲音,這個當然也必須考慮可能是用錄音機做成的偽裝,不過耍這種花招是絕對必要的嗎?」
大迫像是休息片刻般看了我一眼,我點了點頭之後,他便接着說道:「在『惠壽苑』的監禁及殺害現場進行搜查,從桌子上和垃圾桶裏找到相當大量的紅豆麵包和果子麵包的包裝紙、杯裝即食麵和咖喱即食麵等速食品殘骸,還有空的牛奶盒與果汁空罐等。如果斷定這些都是被害人的食物未免太草率,不過即使是兩、三人份的食物也應該是夠撐過一天以上的份量。由此判斷,被害人遭殺害的時間在最初推定的三十個小時內,是在快到第三十個小時被殺害的可能性很高。」
「也就是我在那個停車場被襲擊,綁架犯打來最後一通電話以後被殺害的可能性很高的意思吧?」
「但是——」毛利詫異地說道:「這麼一來,如果不假設綁架犯並沒有得到六千萬的話,怎樣看都不合理。在電話裏給人那種沉着冷靜印象的綁架犯,在得到六千萬後還要奪走年幼孩子的性命,實在令人無法認同……」
加治木用譏諷的聲音說道:「六千萬還是落入這個偵探先生手裏吧!不過或許是阿久津、細野,再加上從背後打了偵探先生的男子三人組把錢搶走了,而第三名男子是和綁架沒有任何關係的阿久津的朋友,然後他們發揮巧妙的演技假裝若無其事的模樣。如果是這樣,物色電單車騎士的攝影記者事件就變成完全偶然的事件了。也可能是最先抵達停車場的室生刑警侵佔了那筆錢?或是在那之前偶然經過、專以車上財物為目標的小偷打開行李箱把錢拿走了?」
毛利苦笑地搖搖頭。「太可笑了!果然還是應該認為六千萬已經落入綁架犯手裏……在偵探被奪取了六千萬之後,我曾經懷疑阿久津他們是綁架犯,但從綁架犯打電話來中止談判時,我就重新思考了阿久津他們只是偶然的干擾者的可能性,當時樂觀地認為綁架犯會再打電話來要求贖金也是事實。如果綁架犯的目地是為了要混亂、延遲我們的搜查,他完全成功了……若真是這樣的話,那綁架犯從一開始就計劃即使拿到六千萬也要殺害人質。實在是太殘酷了!」
伊坂在第二根香煙上點火後說道:「在歐美的綁架案件裏,人質在要求贖金之前就已經被殺害的情況很多——當然最近因為政治綁架和大型犯罪組織的綁架則並不一定是這樣。如果不是單獨犯案而是由數名成員組成小組進行綁架,人質若被釋放,即使對方只是小孩子也會成為重要的證人而留下嚴重的風險。以專業的罪犯來說,也有殺害人質是綁架勒索的鐵則這種論調……今次的綁架犯說不定從一開始就是那麼打算的。」
大迫注意到正在沉思的我。「怎麼一副不高興的臉?怎樣了?明明從一開始就說被害人遭殺害和你在停車場有沒有被打昏無關啊!」
會議室裏的每個人都盯着我看。
「以下這種假設可以成立嗎?」我說道:「綁架犯,是打電話到真壁家要求贖金的聲音低沉的女人,和利用阿久津他們在停車場把我從背後打昏、將阿久津他們和我約到養老院的男人,總共兩人。兩個人的計劃是早就預定好的I在我離開『艾爾美食家』停車場之後,在下一家餐館,或再下一家餐館拿走行李箱裏的六千萬,因為那時我已完全處於警察搜尋的範圍之外,而且當我被餐館電話釘住的期間,任誰都可以拿走行李箱裏的贖金。到此都依照兩人的計劃那樣進展着。但那個男人卻有其他的計劃。他利用阿久津他們確認附近警察還來不及安排的同時,把我弄成無法抵抗的狀態,用更安全的方法得到六千萬。那女人在不知道這件事的情況下打電話到下一家餐館,不過我卻沒去。」
我確認四個刑警們都仔細在聽之後繼續說道:「那女人深信贖金無法到手,於是打電話來中止談判。男人對女人說謊說我沒出現在下一家餐館,說不定還命令她處理人質,或是故意不和那女人聯絡,一個人迅速逃走……被留下來而陷入一種恐慌狀態的女人到底會怎麼看待作為人質的少女呢?」
伊坂甚至忘了要彈去香煙上的煙灰開口說道:「男子獨佔六千萬,並讓女人殺死活下去會造成他們危險的人質。現在他已經離開礙事的女人個別行動,正在考慮如何使用那六千萬,對嗎?」
「那也不是不可能。」
「我倒沒想過這個。」毛利用像是呻吟般的聲音說:「你是說綁架犯已經拆夥變成兩個人了?得到六千萬的綁架犯和殺死被害人的綁架犯是不同的人,而且利害關係並不一致?如果那樣,確實說明了一些矛盾的事情。」
在那之後大約十分鐘的時間,會議室裏的人持續談論着綁架犯拆夥的這種假設,並沒有出現能打消那個論點的反駁。我依照最初約定的那樣說出委託人的名字和調查三個兒子的事,不過沒有人認真傾聽。我心中也翻攪着某個想法。根據我的假設來看,倘若我能除去阿久津他們和從背後襲擊我的男人的干擾,趕往下一家餐館接聽聲音低沉女人的電話,十一歲少女說不定就不會死了。
從刑警之間被解放出來後,我走出目白署朝停車場的青鳥走去。預備着數小時後即將迫近搜查本部的記者招待會和報導管制的解除,可以看見一群報紙和電視相關人員彷彿獵物出現在眼前的獵犬一樣,正用鼻子到處嗅着,在署內的各個地方蠢蠢欲動。我的腦袋已完全被其他擔憂所支配着——沒有任何確證的擔憂,卻足以令我感到不安。得到六千萬的男人說不定會認為如果連共犯的女人都死掉,自己就能逃進安全的範圍裏。那個共犯的女人到底是誰……因為我而死亡的人,一個就已經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