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殺了那個少女 by 原尞
2019-10-31 02:05
目白署的搜查本部瀰漫一股沉悶的氣氛。大迫警部補發現站立在搜查課入口的我,於是繞過桌子踩着沉重的腳步向我走來。在這期間,室生刑警正在幫一名像汽車修理工一樣穿着連身工作服的男子作筆錄,加治木警部正戴着耳機聽錄音機,毛利則從排開在桌上的現場照片抬起頭來並抽着香煙,全部的人都直接看向我,每一張臉都越來越疲勞、着急且焦躁。我就算不問也能知道搜查並沒有任何進展。
大迫警部補把我帶進走廊對面的調查室,叫我稍微等一下便從調查室出去。他在門口停下來用帶刺的聲音說道:「你知道被害人的屍體被發現的事吧?」
我背對因為夕照而透着微弱光亮的窗戶,在椅子坐下並點了點頭。
「現在聽你說了。」
大迫用長着疣的眉毛下那充滿血絲的眼睛瞪着我。「等一下我有很多問題要問你。」他快速說完後走出了房間。這也是警察喜歡用來威脅的詞句之一,卻不具任何震撼力,聽起來就只是字面上的意義而已。
等了一會兒之後,聽見走廊傳來腳步聲,大迫和加治木警部一起回來了。加治木沉默地在一張靠牆的椅子坐下;大迫打開安裝在那面牆正中央五十厘米正方形「窺視窗」的拉門,對我說「到這邊來」。我走到那旁邊,隔着略呈黑色的玻璃可以清楚看見隔壁的房間,那是用來指認疑犯面貌的房間。沒有等太久,室生刑警和制服警察各自帶一位男子進入了我的視野,是阿久津和細野兩人。他們穿着機車服、皮革外套和牛仔褲,是和那天晚上一樣的服裝,不過赤裸的腳上套着不知是分發來的還是借來的拖鞋,看起來就好像是身處於陸地上的河童【注74】般無依無靠。警察讓兩人在面對我們的摺疊椅上坐下,並沒有銬銬。他們看起來好像在看我們,但眼睛卻聚焦在尚未抵達我們的距離前。阿久津用輕蔑的及凝祝着那裏的某個東西,恐怕這道玻璃在另一側變成了一面鏡子,而他大概是看着反映在鏡子裏德自己吧!比起阿久津,細野的鬍鬚臉好像憔悴了些,眼裏也不見任何光彩。
加治木用公事公辦的聲音問我。「本月十九日晚上,正確來說是二十日凌晨零點五分到十分之間,在環八大道夜間餐館『艾爾美食家』的停車場襲擊你的兩人組,就是那兩人嗎?」
「在那之前幾分鐘一邊捉弄我,一邊轉達綁架犯打來的電話的確是那兩個人——百分之百沒有錯!」
總廳的警部和轄區的警部補互看了對方睡眠不足的臉。
「是怎麼回事?」加治木問道。
「你是說襲擊你的不是那兩個傢伙嗎?」大迫緊接着追問。
「大概是他們吧!」我回答。「不過當時停車場很暗,因為是一瞬間發生的事,我必須集中注意力在他們手臂和腳部的動作上。兩人的其中一個是像舉重選手的體型,另一個則是高個子的男子。在那瞬間看到的臉也和他們很相似,但卻無法斷言說絕對是他們。特別是那個戴着安全帽的高個子男子,如果有同樣體型、相貌也相似的其他男子說自己才是綁架犯,我也分辨不出哪一個才是真的。我想是他們沒錯!但不是百分之百確定。」
加治木用苦腦的表情說道:「雖然慎重是好事,不過請你做出實際一點的證供吧!你只要確認是那樣的情況就可以了。」
大迫關上窺視窗的拉門,按下一旁牆壁上的對講機按鈕。
「室生刑警,把那兩個傢伙帶過來這裏。」
我隔着長桌子在加治木的對面坐下。大迫從入口處旁的架子取來鋁製煙灰缸,推算了距離後,在三人之間等距離的位置把煙灰缸放在長桌上。他自己並沒有坐下,而是將背靠在牆上從白襯衫胸前的口袋裏取出香煙。加治木也從灰色西裝的上衣口袋裏拿出了香煙。他們的香煙都有很相似的白色包裝,大概是「Seven Star」、「Mild Seven」或「Mild Seven Menthol」,抑或是「Mild Seven Light」裏的兩種——此時他們似乎也在懷疑是否為同樣的香煙。叼上香煙以後,大迫用標示着「Mild Seven FK」宣傳字樣的打火機替雙方點火。
入口的門被打開,剛剛從窺視窗看見的四個人走了進來。室生刑警抓着阿久津的手臂,制服警察抓着細野的手臂,讓兩人並排站在我們面前。
室生用厭煩至極的聲音詢問兩人。「那天晚上你們在夜間餐館停車場襲擊的男人,有沒有在這裏面?」
細野用手指指着我,小聲而坦率的回答道:「是這個人。」
「搞甚麼啊?」阿久津抬高嗓門頂撞室生。「吸着煙的那兩個人就是從昨天開始調查我們的刑警不是嗎?怎麼這樣胡鬧?」
阿久津好像還殘留着反抗的精力。
「到底是怎麼樣?」室生用像是贗品佛像一樣沉着的表情反問道:「你們襲擊的那個男人不在這裏面嗎?我先說好了,如果想在這上面再加上一條偽證罪的話,就儘管耍花招吧!」
阿久津用不服氣的眼神瞪着室生,最後還是低聲說迨:「是他啦!你們明明都知道的。」
「光是說他,我們不知道你在說哪一個。清楚地用手指指川來。」室生怒吼。
阿久津咬着嘴唇不情不願地抬起手來指着我。
「那個……」細野朝我跨出一步,卻被制服警察拉了回去。「找們並不是懷着惡意對你做出那種事,是因為聽說你脅迫女人才打算制止你……」
「你相信那些話嗎?」我說道:「在面對你們的時候不敢說謊而說出真話的,只有那些看見你們的打扮認為你們是暴走族,因而感到恐懼的人罷了。至於那種付你們錢要你們幫他做事的人是不可能會說真話的。你們連這種事也不明白嗎?」
「我們不是暴走族之類的人啦!」,阿久津回嘴。
「看你們現在穿着拖鞋垂頭喪氣的樣子,就算是想奉承也不能說你們像暴走族了。但在那家夜間餐館你們看起來是甚麼樣子,請自己好好想一想。即使沒有那種打算,不過那就是你們實際的樣子。」
加治木把香煙投進煙灰缸後說道:「夠了!對這些傢伙再怎麼說教也沒有用。把他們帶回拘留所。」
四個人一個接一個地走了出去。室生在途中把像手套一樣厚實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說道:「慢慢來!偵探!」
我們改走到搜查課。大迫警部補向我採錄有關在夜間餐館停車場發生「傷害」事件的供述書。他故意花很多時間做這件工作,供述完成時已經超過八點了。我在供述書上簽名時,伊坂警視的臉從搜查課入口露出來。
「警部補,如果你那邊結束了,把他帶到裏面的會議室來。」然後伊坂的臉馬上縮了回去。看來只有他一個人的臉上沒有透露出疲憊,也許是充分休息過剛從自己家裏跑來的吧!或許伊坂就算犯下錯誤也不會被降職,所以他那張宛如實業家的臉才沒有發生變化。
大迫說道:「走吧!」沉重地站了起來。
我仰視着他說道:「如果我就這麼從警署的大門走出去會怎麼樣?」
「甚麼?」大迫大喊。長疣和眉毛幾乎快要緊貼在一起了。
「你認為可以不受任何阻撓地從這個房間走出去嗎?」
聽見那個聲音的刑警們瞬時回頭看向我們,整倆搜查課忽然安靜下來。
「不,也不會特別怎麼樣啦!」毛利從搜查課長的座位伸着懶腰站了起來。他忍住呵欠走近我們。「大概就是一個疲憊的刑警會辦理讓你自動配合到案說明的手續;另一個疲憊的刑警會徒勞無功地到你的事務所和公寓好幾次:接着另一個疲憊的刑警只好拖着沉重的腳步到裁判所去申請你的逮捕狀。所以怎能讓你這麼簡單就離開呢?你想讓我們做那麼麻煩的事嗎?如果妨礙搜查工作也會讓你睡不安穩吧!」
「一起走吧!人民公僕對自己的職務顯現出如此盡心盡力的姿態,對納稅人而言實在令人相當安心。」我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唉!不用那麼說——」毛利搜查課長苦笑着經過我旁邊朝出口走去。「從鑑識人員那邊和被害人詳細的解剖結果,可以推算出更正確的死亡時間了。所以可以請你再稍微留下來一會兒嗎?」
今次輪到我苦笑了。接着我和大迫警部補跟在毛利後面離開了搜查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