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殺了那個少女 by 原尞
2019-10-31 02:05
從澀谷的公共電話亭打了通電話給甲斐教授,但是沒有人接聽,返回事務所以後再撥了一次電話號碼,卻變成通話中的鈴響。我想到目白署之前,無論如何都要先和委託人談過話。我打電話到電話留言服務時,一個聲音從未聽過的女接線員接聽了,告訴我只有目白署的大迫警部補打了一通電話來。我取出相良硬塞進我上衣口袋的橋爪的厚信封,投入桌子最下面的抽屜上了鎖,在香煙點了火。然後把視線轉向我從樓下信箱取出之後就丟在桌上的「紙飛機」。
紙飛機的翅膀折法有一個特別的特徵,打開後發現是「電影屋JJ」錄影帶店的傳單。新到貨錄影帶的廣告詞旁的留白上,排列着用原子筆寫的字。
忽然很想看看這邊的櫻花,所以上個月回來了。從那以後就一直待在沖繩生活。上了年紀,右邊的腰到右腳之間會有神經痛,突然離開那片溫暖土地還真不習慣。
從街頭的電視看見了清和會幹部被槍擊的新聞,不知不覺腳就朝這邊走來。現在已經不太能喝酒,只是一個普通的老爺爺罷了。那麼,再見!
這是自前年秋天以來第一次接獲渡邊賢吾的來信。大迫警部補對真壁修說出我的來歷,想讓他放棄委託我交付贖金的打算時,所提到的我的前拍檔渡邊就是他。他是錦織警部的前輩,也曾是一名刑警,八年前應該作為誘餌協助警察和「清和會」的興奮劑交易,卻在交易現場搶奪了一億圓現金和三公斤興奮劑後逃逸無蹤。當時他就已經是個重度酗酒者了,搶奪的那筆巨款就算沒有其他花費,現在至少也有三分之一溶解在酒精裏面了吧!我和那時負責那起事件的錦織,以及為了追蹤渡邊而強行進入事務所的清和會橋爪,就是因此而結下惡緣的。從那起事件發生以來,我再也沒見過渡邊,不過每每就在我快忘記的時候,他和這架紙飛機就會一起出現,然後留下紙飛機離開。
我把傳單揉成一團,用拋棄式打火機點了火。我注視着渡邊使用過的諷形的黑色玻璃煙灰缸,只有W字母的簽名被包圍在火焰裏。我打算打電話,但卻彷彿是騙人的超能力者所搞的把戲一樣,在我把手伸向電話的途中,電話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喂……這裏是渡邊偵探事務所。」
「我是甲斐正慶。從昨晚就開始打電話,不過你一直不在……」
「對不起!我現在也正打算打電話到貴府。」
「其實清香發生嚴重的事……昨晚已經發現遺體了……」他再也講不下去了!即使在電話裏,他那像是死了自己孩子般悲痛的心情,似乎也能傳達過來。
「那件事我已經知道了。實在是非常遺憾,我致上弔唁之意。」
「謝謝……這樣啊!你已經知道了。」他吸了吸鼻子,好像要清痰似的乾咳。「失禮了!其實是關於委託你調查的事,那完全是父母的杞人憂天,現在想起來覺得慚愧到了極點……因為就算那些兒子們再怎樣不可靠,也絕對不會做出傷害清香的事……所以這就和已經證明他們和這起綁架案件無關一樣,如果再讓你繼續這項沒有意義的調查工作,也實在是對你感到不太好意思——」
「甲斐教授,」我打斷了他的話。「很感謝你的費心,不過我還是先針對已經調查完成的部分向你報告吧!」
「……那就這樣吧!」他用茫然的語氣說道。
我簡潔地說出有關長子慶嗣和次子慶郎的調查結果,也告訴他我認為關於這起綁架案件,這兩人就算不能說是百分之百,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九是清白的。
「三男慶樹先生還沒聯絡上。」我說。
「不,我和慶樹直接談過話了,因為清香的葬禮已經決定是明天,所以我必須要通知他。我是在慶樹的大學宿舍找到他的。他是拳擊選手,正面臨幾天後的選手權選拔,所以從本月十六日開始的一週都為了要進行體重減量而在宿舍閉關。為了慎重起見,我暗中向負責的教練確認過了,由於上次比賽時他偷偷溜出宿舍造成減量計劃失敗,據說今次被嚴格的監視着,一步也沒有踏出過宿舍。」
「是那樣嗎?那就沒錯了!」我一邊熄滅香煙的火,一邊把燒成黑色灰燼卻仍然維持圓形的傳單壓碎。「關於令千金嘉村千秋小姐,在調查的階段還有一些不太清楚的疑點。」
甲斐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發出像是深呼吸一般的聲音。「澤崎先生,我打電話給你其實是因為擔心千秋的事。千秋剛剛打電話來,因為她太激動了,所以我不太了解她所說的話……她說自己不是我的孩子,為了與母親一起欺騙我這麼長的時間而對我頻頻道歉。怎麼可能?我不認為她說的事是真的……千秋只是一直哭着拜託我,還說如果可以的話,請我對她母親保密。我已經知道這件事情,但她說話完全不得要領……我的頭腦根本被搞混了,還沒能從她那裏得到明確的回答,電話就被掛斷了。」
他的聲音透露出明顯的不安,這也是可想而知的。原本令他感到親近的兩個家人離開他身邊,而其中一個人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你電話旁有人嗎?」
「咦……不要緊的,因為內人陪我妹妹去醫院了。我妹妹——就是清香的母親,在看到清香的遺體被送回來時就昏倒了,現在被送到附近的急救醫院去。總之很嚴重……」
我不得不稍等一會兒,必須要等到甲斐激動的情緒鎮定下來。接着我概略說明了有關嘉村千秋的調查——包含嘉村千賀子謊稱是同學會通知而交給千秋的明信片內容。但我幾乎不觸及結城家的事,也沒把千秋的新聯絡地址告訴他。不只是因為他沒有問,我也認為近期內不要讓任何人接近嘉村千秋和結城家比較好。
「這件事真令我無法置信!千賀子居然欺騙了我二十八年!」他用苦澀的聲音說道:「……可是從八百萬的事來看,千秋也和綁架案件沒有關係,不是嗎?」
「也許。但因為我想再釐清一些事,所以麻煩你讓我繼續這項調查工作。」
「我是不介意……不過請你不要觸及千秋到底是不是我女兒這個問題。如果我不把關於清香的事處理好,就幾乎完全不能思考其他事——」
「還有一個問題。」我說道:「目白署要求我到案說明,不過說不定會被要求要告訴他們我是接受誰的委託在調查甚麼事情。」
甲斐深深地嘆了口氣。「我的心靈好像怎樣也無法得到片刻休息。」
「這也不是我第一次處於這種立場。如果你要求的話,我會保持沉默的——」
「不,那麼做會給你添麻煩的。可是請容我說句任性的話,希望你能暫時隱瞞有關千秋和嘉村千賀子的事……」
「甲斐教授,你說這些就夠了。根據情況,也許我必須對他們說出你的名字和調查三位少爺的事,但你不必擔心其他的事會從我口中洩露出去。」
他說了一、兩句感謝的話。「雖然這種事對你說也沒有用……但最近真的是每天都像惡夢一樣。我把音樂當作生活,安閒地度過四十年,但面對這種事真的毫無招架之力。等一下我必須去找出內人和我的喪服,再到真壁那邊進行清香的守夜儀式,然而我卻連要打開哪個衣櫥都不知道。雖然關於『小提琴應該要怎樣演奏』這件事,我了解得比任何日本人都更透徹詳細,不過除了那個以外,甚麼簡單的事情全都不知道。」
他持續發了一陣子的牢騷。也許他已經不知道要怎麼掛斷電話了。
「在我去真壁家之前接到了從警察那裏的聯絡。因為今晚十一點就必須解除報導管制,大眾媒體必定會採取猛烈的採訪攻勢,因此警察提出忠告說最好預先做好準備,以免到時候太過混亂。突然被那樣子建議,寫書的真壁和當老師的我根本也……」
「你應該要把他們當作不存在。而且看是否能聯絡和真壁先生有交情的出版社請他們過來幫忙,他們應該很習慣這種事情,也許能做出很好的防護。」
「我倒是沒想到這個方法。等我到了那邊再和真壁說說看。」
「慶彥怎麼樣了?」
「我妹妹離不開他,所以一起去了醫院。他對母親昏倒的事抱持着過度責任感,再說現在清香的遺體放在家裏,先讓他照顧母親比較好。真壁內心的哀傷和痛苦應該遠高於我數倍,但卻咬着牙苦苦地忍耐,鼓足精神平靜地應對,實在令人欣慰。」
我拐彎抹角地問清楚明天真壁清香葬禮的時間和地點後,掛斷了電話。
有死者介入其中的談話,縱使沒有直接觸及也令人為之鬱悶。我離開桌子,走近大樓背面面向停車場的窗戶。拉高百葉窗,在五月末六點過後的時刻,天色依然像白天一樣明亮。我在香煙上點火,俯視停車場對面的街道。真壁慶彥的身影並不在那裏,那已經是昨天的事。當然,前拍檔渡邊的身影也不在。他自從那起事件以來,為了仰視這扇窗到底返回到這條街上多少次了?為了承擔無法挽回的錯誤,有些人看起來好像是積極地前進着,也有人看起來像是拖拖拉拉地後退。但也許事實並非像外表看起來那樣容易被別人查知。我粗魯地放下百葉窗。
正想從事務所出去時,電話再次響起。是目白署的大迫警部補。在他開始嘮叨之前,我告訴他會在三十分鐘內趕過去,然後用力掛上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