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 我殺了那個少女 - 推理探索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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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我殺了那個少女 by 原尞

2019-10-31 02:05

我一口氣喝完第二杯雙份加冰威士忌,留鬍鬚的調酒師察覺了便在櫃臺上的藤製托盤放上另一個玻璃杯。我靜靜地等待I威士忌在我身體裏流轉着,店裏模模糊糊地,看起來像是瀰漫着煙霧似的,內部裝設的器具彷彿移動到不同的地方,燈光像是夏天的野火或閃電。我並沒有喝醉,酒精只是刺激腦部的一部分,像是末班電車離開以後的車站月台一樣,甚麼症候也沒出現。我抵達這家叫作「黛德麗」的店時,已是超過十點之後的事了。
在那兩個鐘頭裏,我在哪裏做了些甚麼事,有一些甚至連我自己也無法正確地回憶起來了。但我確實是把青鳥停在西新宿事務所的停車場上,不過沒進去事務所。我走進最早看見的一家酒館,直接點了加冰威士忌,但是卻記不清楚喝廣多少才從店裏走出來。我記得自己為了尋找從前的拍檔渡邊帶我去過的那家歌舞伎町小酒館,而在那邊繞來繞去的事,但是知道那家店已經完全改朝換代,連店的名字以及其他甚麼的都全部變了以後,心情立刻蒙上一層落寞,之後的記憶就很淡薄了。
我在新宿的地下街「Sub Nade」試着撥了區號「二九一」,沒記錯應該是御茶水附近的電話號碼,對方不在家。不過我也無法確定搖搖晃晃的腦袋,是否有好好地把正確的電話號碼撥到最後。
當我坐在四谷三丁目附近的居酒屋吧枱喝酒時,坐在我右側隔壁座位的客人,開始對我說他在「東京巨蛋」觀看棒球比賽的事,我用手指指向左側隔壁的空位對他說道:「我正在和同伴談話中。」我記得對方以憐憫的表情移到別的座位去,但卻記不清楚我和那個打算在我左側隔壁空位坐下的客人爭執的結果。我記得自己在赤坂酒吧裏被全都是二十幾歲的年輕客人用白眼瞪着,但對於自己為何會被兩名比我高出十厘米的工作人員架出酒吧的原因卻一點頭緒也沒有。
我在虎之門附近的殘障者專用寬廣電話亭裏第二次撥了區號「二九一」的電話號碼,還是沒有人接。就在我正要從電話亭裏走出來時,因為外面有一個看起來像是公務員的非殘障者很急躁地等待着,所以雖然知道是白費工夫,我還是又撥了一次電話。
我記得在國營鐵路電車新橋站廁所嘔吐的事,卻記不清楚我走出剪票口後看到的那家只有女性客人的Stand Bar,用橫寫的文字標示的拗口店名叫作甚麼名字。我記得那裏的店主問道:「威士忌要甚麼牌子呢?」也記得我回答他道:「有甚麼牌子呢?」店主從Old Parr到Nikka唸出了二十幾種品牌的事我也記得,接着我回答說:「因為想換換口味,請給我你剛才念的第七個品牌。」從面帶為難表情的店主重新開始再一次唸出威士忌名字時,我的記憶就間斷了。至於我從那家酒館出來是如何抵達銀座的,這完全成謎。
會員制高級俱樂部「黛德麗」,在銀座二丁目的場外馬券販賣場前右轉或左轉就可以馬上抵達,位於豎立着像鉛筆一樣瘦長型的「Pearl White」大樓頂樓。一進入裝飾着豎琴浮雕的純白色大門,像是接待櫃臺的兩坪大小空間分隔成兩個隔間,穿着好像被稱為Shocking Pink的艷麗粉紅色絲質單件式套裝的二十出頭女接待員,越過櫃臺用不帶任何評估意味的微笑出來迎接。
「歡迎光臨……」她的視線快速地掃過我全身後,嚥下了下面的話。就算是今晚第一次上班的新手接待員,也應該可以一眼就判斷出眼前的這名男人不會是會員。
「非常不好意思,可以請您出示俱樂部的會員證嗎?或者是告知您的姓名及會員編號。」
「恐怕無法如你所願。」我用帶着酒氣的打嗝聲一起回答。
只見她臉上那用畫的假眉毛,皺得比真正的眉毛更好看。
「因為本俱樂部只限定會員身分的顧客,這樣的話——」
「我不是客人。我聽說十點鐘是打烊時間……我想和老闆嘉村千賀子女士見面。」
「不好意思,請問您是哪一位呢?」
「我叫澤崎——請稍等一下。」
我困難地從上衣口袋找出甲斐教授交給我的名片遞給她,等她確認名片的名字之後再催促她看名片背面。在背面,教授用手寫着「嘉村女士,拜託請火速和澤崎先生面談」的文字。
「請稍候一下。」她打開位於櫃臺內側出入口的小門走進店裏,門打開時可以聽見優雅的古典音樂流洩而出。
我不經意地回頭一看,有個男人正站立作牆裏面——為了保管客人的大衣和帽子而在那裏設置和身高等高的鏡子,模樣和我那酗酒的前搭擋「渡邊」的流浪漢朋友非常相似。鏡子裏的男子蓄着滿臉頹廢的鬍渣,襯衫的領子因沾滿汗水而變得皺巴巴的,鞋子和褲子的下擺因為剛才在養老院雜木林裏奔跑的緣故而滿是泥濘。我因為胸口感到噁心於是靠在櫃臺上。
女接待員馬上就回來了。「讓您久等了!非常不湊巧,媽媽桑嘉村因為招待客人的關係目前外出中,不久就會回來了。如果您願意等候的話,請在進入那扇門後的左邊吧枱等候。」
「那我就等她吧!」於是我離開櫃臺走向她所指的那扁門。我本來打算直接走過去,後來卻沒有那樣做。那扇門漆成黑色,豎琴的浮雕上裝着一塊銀板,銀板上雕刻着“DIETRICH For Menbers Only”【注46】的字樣。我抓住門上的把手轉頭看着女接待員。
「請注意不要讓銀製的看板被偷走哦!」
「非常感謝您的忠告。」
「你白天的工作是銀行櫃臺的行員嗎?還是商社的秘書?」
「不是的……是因為我的遣詞用句過度禮貌了嗎?大家都這麼問。」
「該不會是扮演情色女演員的女大學生吧?」
她苦笑了。「我在叫作『Harmonia Fraulein』的女性室內樂團拉奏中提琴,請多多指教!」
我從那個場合退場進入俱樂部裏。店裏比我預期的還要寬敞,而就如同女接待員所說的,左側設置着超過十公呎長的吧枱,吧枱裏有男女兩名酒保,目前有四、五個客人坐在那裏。從他們把白蘭地玻璃酒杯放在面前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他們和我來這裏之前的那幾家店同席喝酒的人略有差異。在我右前方有二十個以上的雅座隔區,半數以上的座位都可以看見客人露出來的頭。雖然已經過了打烊時間,但是這家店還是相當熱鬧。店裏有一個放置小型平台式鋼琴的小舞台,內部裝潢感覺起來像是十八或十九世紀的歐洲風格,整體氣氛和流洩在店裏的管樂器合奏樂搭配得恰到好處。音樂並不是從舞台上傳來,而是從嵌在正面牆上的大型音箱裏流洩出來。在兩個音箱間有一個約五十厘米的大熒幕,播放着和音樂曲調相當和諧的歐洲美麗風景。這是我第一次踏進銀座會員制的俱樂部,這可說是它的一種典型風格吧?不過我也不認為會有那種氣氛差到讓酒堵在客人喉嚨的店。一直呆站在門口的話,可能會把客人的視線都集中過來,所以我走向吧枱。
吧枱裏蓄着柯爾曼鬍鬚【注47】的酒保察覺到以後,用手揮動着甲斐教授的名片吸引我的注意——我要去的地方是最不會讓店裏其他客人感到礙眼的位置。
「請坐。」酒保說道,並把甲斐教授的名片放在吧枱上。我依言在那前面的椅子坐下。
他告訴我常客裏的一位鋼琴家舉辦音樂會,而嘉村千賀子因為受到他的邀請到赤坂的「三得利演奏廳」【注48】去了,那也是她工作的一部分。因為現在已經超過打烊的時間,所以她不久就會回來了。我還沒問他就主動告訴我這些,那口氣就像要讓我清楚明白嘉村千賀子不在店裏時,他就是這間店的負責人一般。他的年紀大概和我相當,看起來是位很聰明的酒保,如果不是做紅色蝴蝶領結和紅色背心的打扮,大概也能輕鬆勝任電視新聞主持人或是專業離婚訴訟律師之類的工作。
「平時承蒙甲斐老師很多關照……」他摸着鬍鬚思索着,那模樣就好像很想詢問甲斐教授和我的關係一樣。
我從上衣口袋取出香煙,酒保也從背心口袋取出都彭【注49】的金質打火機點了火伸向我,但我點的火柴比他快了一步。在熄滅的火柴下方,以用眼睛也捕捉不到的神速技藝,突然出現了一個小巧的白色玻璃煙灰缸。我頓時有種這邊先取得了一分,卻又馬上被對方不知不覺追成同分的感覺。
「你擁有很名貴的打火機啊!」我像是不把昂貴打火機放在眼裏似的說着。
「這是客人送的東西。」他也用像是討論微不足道的詁題般的衣情作回應。
管樂器合奏樂正要迎向高潮的部分。配合着吧枱客人的視線高度,另一個普通尺寸的熒幕被放在排滿玻璃酒杯和酒罈的架子上,畫面不知道在甚麼時候已經從歐洲風景變成身着燕尾服的管樂器演奏者們的演奏影像。
酒保乾咳了一聲。「要喝些甚麼呢?」
雖然他沒有表現得特別親切,但卻也不顯得勢利,僅是沒有停頓地、單純地把習慣性的台詞說出口。
「……請給我加冰威士忌。」
「明白了。」他使用高超技術——以最少的運動量卻又不會顯得失禮的動作——低頭行了禮離開我眼前。
此時背後忽然傳來一陣騷動,我回頭一看,雅座裏的一些客人正朝出入口的門前進,那是三位男性客人和兩名女公關。穿着黑色西裝外套的直筒領襯衫,稍長頭髮的五十幾歲男性好像是主人公,年輕的兩名男子和女公關們熱鬧地圍在他的周圍。因為我已經醉了所以也不能完全確定,但好像是國營電視第二電視台等常看見的指揮家,是披頭散髮揮舞着祭神驅邪幡般揮舞着指揮棒的男子。
「讓您久等了。」是酒保的聲音,我轉回視線,紫藤製的托盤上加了冰塊的雙份威士忌酒正放在我面前。我捻熄香煙,注視着玻璃酒杯一會兒後用手拿起來,花費一點時間慢慢地喝光了。酒保維持不變地表情觀察着我。
管樂器的音樂結束了,安靜了一會兒,今次開始響起稍稍帶着悲調的小提琴和鋼琴二重奏。
「甲斐老師培育出極好的弟子呢!」酒保說道,接着用感嘆的目光看向後方的錄影機熒幕,用像是配合着音樂一樣的語調解說道:「為了鋼琴和小提琴而寫的鳴奏曲,E小調、Kochel304號——莫札特。」
穿着黑色晚澧服、年逾二十五歲的女性鋼琴家的柔軟手指,彈奏了一小段樂曲,然後真壁清香突然在畫面裏登場了——她身上穿着純白色像大人一樣的禮服,好像變成和小提琴一心同體似的,全神貫注地上下拉着小提琴。我在這時初次意識到,好像曾經有好幾次看見她可愛容貌的照片被刊登在報紙和雜誌上——全是因為「天才小提琴少女」而被報導的事。在兩個小時前,浮在養老院排水溝裏的屍體那張悽慘的臉,簡直是屬於別的生物的臉,我只能這樣認為了。
「再來一杯。」我用嘶啞的聲音說。
酒保拿起空的玻璃酒杯再次離開我面前。
會讓人猜想是不是雙胞胎姐妹的年幼小提琴家和美麗鋼琴家,像是互相競爭一樣編織出簡潔優雅的音樂,令我無法將視線從畫面上移開。不久酒保拿着我的玻璃酒杯回來,我一口氣喝乾第二杯雙份加冰威士忌。
超過十點半時,我認為是嘉村千賀子的一位穿着和服的女性出現在門口。淺藍色的布料在下擺上搭配龍鬚花紋的外出和服,她和衣服摩擦的聲音一起直接朝吧枱走來。「歡迎回來。」酒保出聲打了個招呼,並拿了吧枱上的名片遞給她。
嘉村千賀子把視線轉向我,收下名片。我想她應該已經聽接待小姐報告了我來訪的事了。
「是甲斐老師介紹您來的嗎?」
我回答說是,她快速地看過名片的正面和背面。以四十幾歲的女性來說,她的身形稍大,感覺和服下好像隱藏着相當豐滿的身體。盤起來的髮型、稍濃的化妝,雙手手指上各戴着一枚看起來非常昂貴的戒指——似乎的確是銀座俱樂部媽媽桑的打扮,但又好像不是那樣,因為我完全缺乏這種知識。
她從名片上抬起頭來。「您是澤崎先生吧?到底是甚麼事呢?」
「我想要和令千金嘉村千秋小姐見面,也想向你詢問兩、三個問題。」
嘉村千秋的名字是第二個被列在甲斐先生交給我的名單裏。
她的臉色瞬間看起來好像變陰沉了。她用左手指尖迅速且無意識地轉動右手無名指上一只很大的鑽石戒指一圈。
「您聯絡過千秋了嗎?她住在神田駿河台的御茶水站附近。」
「打了兩次電話都不在家。因為甲斐教授不知道她的住址,所以我才來拜訪你。」
「那用充裕一點的時間來談會比較好吧?」
我環視店裏點了點頭。
「現在是不得不打烊的時間,我先去向客人打聲招呼再和您慢慢談,您不會介意吧?」
我再次點點頭。她稍微垂下頭行了禮,然後做了個像是請酒保負責後續工作的姿勢後,便走向雅座隔區。
「要不要再來一杯?」酒保問道。
「不……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喝一大杯又熱又苦的咖啡。」
喝得酩酊大醉的感覺下次再找機會嘗試吧!我詢問了洗手間的位置,打算先用冷水洗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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