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殺了那個少女 by 原尞
2019-10-31 02:05
我在變成廢棄房屋的電影院裏被人用手銬扣在座位上,懷着不安仰視着從天花板崩落的灰泥。灰泥變成塊狀激烈地落下來撩撥起我恐懼的情緒,但是不知道為甚麼灰泥並沒有實際落擊到我身上。電影院的工作人員從我背後替我解下手銬,好像有甚麼人在和我說話似的,但又好像完全沒那個跡象。館內除了我以外沒有其他人影。斜歪的屏幕上重複放映着一個在車上演說的男子被狙擊而跌倒的畫面。但是其實跌倒的人是我自己,包圍我四周的人們持續叫喚着我的名字……
有三張臉像是要蓋下來般擠在一起盯視着我的臉,不過因為頭眼都看不清楚,所以我無法判斷是誰。
「澤崎,你清醒了嗎?快點起來。」從聲音來判斷的話好像是室生刑警。
另外一張臉突然更加貼近地說道:「澤崎先生,你回過神了嗎?」可以看見左面的眉中有一顆多餘的疣。
我試着拉了拉應該是被手銬扣住的右手腕,果然手腕是處於不自由的狀態。然後,第三張沒見過的臉用和前面兩個稍微有點不同、帶着同情的聲音說道:「呼吸和脈搏都很正常,似乎並不需要那麼擔心。」
因為這位戴着白色頭盔的白衣男子放開了手,我的手腕總算重獲自由了。
「但是因為引起嚴重的腦震盪,明天頭後面會腫起來,一整天都會受到劇烈的頭痛之苦。」他回過頭向大迫警部補說道:「為了慎重起見,他必須到醫院做精密的檢查,請別佔用太多時間。」
刑警們點了點頭後,他就從這個窄小的空間出去了。我好像是在救護車裏,橫躺在擔架床上面。我為了想看車窗外的燈光而抬起了頭。豎立在「艾爾美食家」停車場角落的紅黃色霓虹招牌映入我的眼簾,但是腦中襲來一波波的疼痛及噁心想嘔吐的感覺,我不得不把頭放回枕頭上。
站在我腳邊的室生以很高興似的表情看着我這邊:大迫以稍帶疲勞的臉在擔架對面的座位上坐了下來。「你知道這裏是哪裏嗎?」
我為了確認頭部的情況,慢慢地點頭兩、三次給他看。今次並沒有感到疼痛和噁心。
「不讓你先說明狀況是不行的,沒問題吧?」大迫更進一步問道。
「可以……」我的喉嚨乾巴巴的,只能發出沙啞的聲音。「在那之前我想先喝一杯水。」
大迫轉頭看向室生。「和急救隊員吩咐一下,然後再叫加治木警部過來。」
「明明剛才還一副了不起似的口氣說話。一杯水是吧?」室生用鼻子哼了聲。「聽自以為聰明的傢伙做徒然的供述是比甚麼都還有趣的事啊!」
他留下這些話就從救護車後面的升降口出去了。
我十分小心地從擔架上抬起上半身,把只穿着襪子的腳放到車子的地板上。大迫從上衣胸口的口袋取出了原子筆。用那枝筆像是處理證據似地把我被塞在擔架下面的鞋子一隻隻地拉出來。
我一邊把腳放進鞋子裏一邊問道:「回答我一個問題。」後腦勺再次感到一股鈍痛,我不得不暫時停下動作。「後行李箱裏的六千萬怎樣了?」
大迫注視着我的臉,然後慢慢地搖了搖頭。「不可能還在的……不是嗎?」
他忽然停止搖頭,皺着眉頭凝視着我。
「可是該不會是說——」
「讓我坐上青鳥的駕駛座。」我說道:「在和綁架犯通話的電話裏,我必須在十二點十一分之前抵達『老虎王』。不管怎樣,先到『老虎王』去,這是現在這種情況最好的解決方式,不是嗎?」
我一邊意識到大迫所想的這個現場狀況和我所說的言詞有所分歧一邊說道。
「……但是現在已經超過零點十五分了。重點是:你現在這種身體狀況要駕駛車子是很困難的。」
制服警察出現了,把裝有水的玻璃酒杯從副駕駛座開着的窗戶交給大迫,並說如果喝完了請把杯子還給「艾爾美食家」的廚房。我穿好鞋子之後從大迫那裏接過玻璃杯,一口氣喝光了冷水。
加治木警部和室生刑警從救護車後進來。
「偵探先生好像已經清醒了。如果您的身體狀況還可以的話,能請您說明一下狀況嗎?」
加治木用譏諷的語調說。
「警部,現在的情況也許不適合說那種冗長的事也不一定。」大迫急迫地說。
他是不是從我的言詞中發現了,在這裏所發生的事和他想的不一樣。
「是怎麼回事?」加治木轉頭看向大迫後,又把視線移回我身上。
我在一分鐘內簡單說明自坐進青鳥單獨行動以後的所有經過。原本以為我順利地和綁架犯接觸,完成交付贖金任務後才受到暴力攻擊的刑警們全都變了臉色。我對他們說明應該要立刻採取行動的事,不過他們的反應都非常遲鈍。應該進行指揮的人認為一小時後作為人質的少女可能會被釋放,所以現在應該要在這裏待命。如果是由新宿署的錦織警部負責指揮搜查的話,在這一瞬間他一定會站在我眼前,對我破口大罵他所有想得出來的話吧!目白署的刑警們打算以對我的訊問作為開始。
最先問的是室生。「你是說你在尚未確定那些機車族是不是綁架犯同夥的情況下,就把六千萬的贖金交給他們了?」
「沒有交給他們。我極力迴避他們的干擾,不過卻變成這種結果。裝有六千萬的旅行箱已經丟失的事我是現在才聽警部補說的。」
「笨蛋!說甚麼極力迴避。」室生唾棄似的說。
「等一下。」加治木一邊考慮一邊說道:「你的意思是:機車族的傢伙是綁架犯的同夥,在把你打昏了以後從後行李箱拿走贖金對嗎?」
「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我回答。
大迫警部補挑高了眉毛說道:「或者那些傢伙是偶然出現的干擾者,從行李箱裏拿走旅行箱其實是順其自然利用你昏迷機會的綁架犯也說不定。」
「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我重複回答。
「警部和警部補都太樂觀了。」室生咬着牙說道:「不管是那些傢伙拿走旅行箱也好,沒有拿也好,總而言之,綁架犯很有可能還沒得到贖金。是這樣吧!偵探?」
「所以我才說應該開着青鳥到『老虎王』去,在那裏待命才對。」
實際上我對這個解決策略也不抱持任何希望了。但是如果放棄全部的希望不做任何行動和調查,偵探這個工作就甚麼事都做不成了吧!
大迫看着手錶說道:「可是現在已經超過綁架犯所指定的時間八分鐘了。」
「與其在這個地方坐着不如趕快行動吧!」我把空玻璃杯交還給大迫,立刻站了起來。
「空着手去嗎?」室生冷淡地說道:「贖金沒有了,你到底打算怎麼做?」
我回頭看向室生。「如果綁架犯超過時間仍然打電話過來,就只好向他說明情況後取得緩衝期了。」
刑警們互相看着對方的臉色,好像是在考慮應該怎麼處理這種情況才好。一個小時之前,試圖制止真壁修想用我作為「運送者」時團結合作的氣氛已經完全瓦解了。現在好像除了讓我到『老虎王』待命以外實在想不出其他恰當的辦法。
室生忽然眼睛發亮,轉過身來面對我。「澤崎,你是不是依照伙伴指示在環八大道上轉來轉去的時候,趁機把六千萬藏在甚麼地方,然後打算以後再去取出那筆錢逃走對不對?為了慎重起見我把話先說在前頭。我們所確認的是:青鳥裏連一圓的現金都沒有,關於這一點是無法判斷你的清白的。」
果然像是這個男人會想出來的想法啊!他依循着如果在腦袋裏浮現一百個懷疑就必定要開口說一百次的信條。然後如果在這一百次的其中一次有獵物上釣,就自以為自己是能幹的刑警:剩餘的九十九次空包彈,別說是明天,在當天之內就會全部忘得一乾二淨。如果連做人的品格都不介意的話,那種手段倒是對誰都能夠採用,也對誰都適用的吧!
我也決定嘗試回答。「在我倒下的這個現場最先抵達的是誰?如果檢查那個傢伙所攜帶的物品,發現六千萬的或然率是很高的。」
我的話還沒說完,室生就抓住我上衣的領子往上舉起。「你這個傢伙別說這麼荒謬的事。你說我做了甚麼?」
「笨蛋!快停止!」大迫馬上拉開室生的手。「那種討論無論甚麼時候做都可以,但現在還有其他必須分秒必爭的事情要辦。」
加治木補充說道:「而且這還牽涉到一位少女的性命。」
我忍耐着不去指出到底是誰在浪費這一分一秒的時間。就在這時,剛才送一杯水來的制服警察用和剛才全然不同的緊張神色跑向救護車。
「從伊坂警視那裏發過來要給加治木警部的緊急聯絡了。」
加治木和室生急速地飛奔出救護車,在警官的引導下跑向停在停車場入口附近的警車。加治木從駕駛座的窗邊拿起無線麥克風,反覆做了兩、三句應答。在一旁聽到他們對話的室生「唰地」表情一變急忙奔回救護車。
室生一進入車內就直接靠近了我。他的大手猛抓住我左邊的肩膀使力。
「偵探,你做的甚麼好工作?」他把視線移向大迫向他報告。「來自綁架犯的電話在零點十八分的時候打進了真壁家,只說:『因為贖金沒有在指定的時間送交到指定地點,所以取消全部交易。』接着就馬上掛斷電話了。」
因為那通電話使我殘存那一點點的精力都消磨掉,我不幸的一天總算結束了。然而,更加不幸的日子正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