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殺了那個少女 by 原尞
2019-10-31 02:05
和警察協商的時候,他們都必定會使你繞遠路、團團轉,而且會讓你走到他們設定好的目的地。從拘留所出來時被歸還給我的手錶已經指向晚上九點四十分了。目白署和總廳的刑警們好像想從我在看時間的這個動作嗅出甚麼含意似的。這個會談的目的應該只達成一半,可以確定的是,他們對這個重大案件是抱持慎重而嚴謹的態度。但是除此以外好像也存在着令人煩惱的問題。倒是新宿署的錦織警部對於轄區外所發生的事好像完全不抱持積極態度。
搜查本部長的落合署長命令大迫警部補打開窗戶通風之後,做了在管理階層代表「肅靜」意思的乾咳。
「依照綁架犯打來的電話錄音及伊坂警視的說明,本案到今晚為止的所有經過應該都很清楚了。澤崎先生,你應該也知道自己被捲進了甚麼事件——假如你是綁架犯的一員,肯定更是老早就知道了。」
無視於落合像是探詢般的視線,我點燃了第二根香煙。
「綁架犯具有非常高的智力,」署長繼續說道:「因此對於本案的搜查必須要非常細心。我認為真壁先生向我們的通報,作為一個憎恨犯罪的市民而言是非常具有勇氣的行為,這絕對不是錯誤的。並旦我也相信我們的搜查情況並沒甚麼特別的遺漏。」好像害怕誰會反駁他一樣,他毫不間斷地說完。「對於出現在真壁宅邸的你,在當時必須在僅僅幾分鐘內做出決斷的情況下算是恰當的處置。對我們而言,我們準備好如果你把裝有贖金的旅行箱帶走的話,立刻對你進行跟蹤。可是事情並沒有演變到這種地步,所以當時我們判斷將你逮捕進行緊急偵訊是救出清香小姐最短的距離。只是在帶走你的時候有點欠缺考量,洩露出綁架犯所尋求的情報——也就是我們介入本案的事被綁架犯知道了……」
大迫警部補用指尖觸摸眉中的疣並低着頭。不知道他是感覺到自己的責任,或只是單純地做着那個動作。
「但是比起已經過去的事,接下來要採取怎樣的搜查方針才能最優先救出清香小姐,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對於署長饒舌的訓示,刑警們也開始退縮了,不過他本人卻完全不以為意。
「澤崎先生,你究竟只是被捲進本案的受害者呢?抑或是正依照非常複雜的計劃進行行動的綁架犯一員呢?現在在這裏就先不做任何審議了。實際上也沒時間可以做這件事。」他不滿地中斷了言詞,接着改變語調,像是演說般說道:「接下來聽聽綁架犯最後打到真壁先生家的電話。聽了之後,你應該就能理解真壁先生和我們搜查本部目前面臨的問題。」
伊坂警視不耐煩地說道:「這通電話是在上一通電話之後大約經過五個半小時的二十一點整打來的。大約是距離現在四十分鐘以前的事。」他再一次向加治木警部打了個啟動錄音機的暗號。
被搶奪的人和動手搶奪的人之間生硬的對話,像是不可欠缺的儀式般被重複着。同一個低沉聲音的女人馬上就進入了正題。
「這是最後的機會。」
「呀!太好了,你終於打來了!我正用像是祈願一樣的心情等着電話。不管甚麼事都會依照你所說的那樣做,只要清香平安無事——」
「那麼你先安靜一下,沒時間說那些閒聊的話了。今晚十一點整把六千萬拿來環八大道上家庭餐館『老虎王』的高井戶分店。」
「稍等一下……是老虎王的高井戶分店嗎?」可以聽見真壁做筆記的聲音。
「第二件事,這件事不能讓警察插手干涉。只要有一點點症兆,交易就此取消,而今次就真的讓我們彼此的努力變成泡影了。」
「明白了,絕對不會有那種事發生,我會一個人去那家餐館的。」
「誰說過要你來的?」
「啊?怎麼回事?」
「運送六千萬的人不是你,而是渡邊偵探事務所的那名男子。」
我終於了解自己為何在這裏了。
「甚麼?可是那個男子應該不是你們的伙伴吧!如果他拒絕這個任務怎麼辦?」
「說服他。你女兒的性命就懸在這上面了!應該可以說服他吧!」
「可是我全部財產和借款加起來的六千萬不能就這樣託付給來歷不明的男子。」
「你的全部財產?現在應該是我的財產了,不是嗎?還是你根本就不想交出那筆錢,正和警察計謀推敲着什麼事?」
「不,並沒有。絕對沒有那種事。」
「這是最後通告了。反正這個電話正被錄音,不需要做筆記吧!今晚十一點,讓渡邊偵探事務所的男子運送裝着六千萬的旅行箱到環八大道的老虎王高井戶分店,車子就用他的青鳥。在那以後的指示我會直接通知他。在我們收了六千萬的一小時後就會釋放你的女兒,不過如果有警察介入就當場取消交易。那麼,晚安了!」
「啊!喂……」
錄音機被按停,室內變得很安靜。我把快燒到手指的香煙捻熄在煙灰缸裏。
落合嘆了一口氣。「總之,就是這種情況。」
伊坂迅速瞄了一眼勞力士手錶,又把視線轉回到我這裏。「對於怎樣應對這個綁架犯的要求,還有很多其他各式各樣的問題。但首先你的回答是怎樣?」
「時間還充裕嗎?」我問。
「在十點十五分以前出發嗎?」伊坂向大迫做確認。
「是的,勉強可以在接近十點二十分的時候出發。」大迫回頭向我說明。「為了慎重起見,你的青鳥已經在杉並署管轄的環八大道附近待命了。抵達那邊的道路也準備就緒,隨時都能讓警車快速行駛。如果十點二十分從這裏出發,在十一點之前就能到達綁架犯指定的餐館。」
「必須在二十五分鐘以內做出結論。」伊坂說。
我頷首看向真壁修,他正用無法固定焦點的眼睛眺望着四張桌子正中央的空間,好像在思考置身於自己伸手不及之處年幼女兒的事。發現我的視線後他動了動口,不過似乎是心情凌駕於理智,一時找不到適當的言詞來表達。所謂「無話可說」應該就是指這種情況吧!
落合伸出了援手。「真壁先生並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遵從綁架犯的指示了。為了請求你接受運送贖金的任務,要向你說明事情的狀況才使時間拖到這麼晚。」他的臉上掠過苦惱的表情。「但是以我們的立場……」
落合模糊了話語,回頭看向伊坂。伊坂此時一點也不像是菁英警視,完全無法流暢地對答。他並不想在香煙上點火,只是單純地玩弄着RONSON打火機點了兩、三次火。
「搜查本部抱持着不同的意見嗎?」我問道。因為沒有任何人回答,於是我看向隔壁的錦織警部。他仍舊面無表情,只是戲劇化地將我以前看過那唯一一條領帶用力拉松。搜查課長的毛利警部可以說像是不在場似的,只顧垂下看起來想睡覺的眼睛直盯着自己前面的桌子。
伊坂用含糊且不友善的口氣說道:「不……並不是絕對不同。搜查方針徹徹底底是以清香小姐的安全作為優先考量;不,是作為最優先考量。因此如果你主動承擔交付贖金的角色,我們也不能禁止——以心情上來說。但是以作為警察的立場卻不能對這件事保持沉默、置之不理。」
在我問道「為甚麼?」的同時,另外也有一個人問:「為甚麼?」聽起來是真壁高了八度的聲音。
「沒有說明的必要吧!」伊坂對着我回答。「你並不是真壁先生的家人,也不是近親者和朋友,更不是像律師一樣能夠代表真壁家利害關係的立場,只不過是一個單純的市民。你聽好!綁架犯是那種對於做違法事情沒有任何猶豫的人,必須將他們視之為危險人物。我們對你的安全也負有責任,萬一發生甚麼事而使你提出『為甚麼讓我去做這種危險的事?』的抱怨,那可不是我們說是你本人堅持要去就能解決的。」
我苦笑着看着伊坂以壓抑的語調說道:「我們已經選出一名和你外表酷似的刑警待命。這種任務還是應該委託給專家來處理,這件事也取得真壁先生的認同了。」
「話不是這樣說的。」真壁用激動的聲音抗議了。「之前是說如果澤崎先生拒絕的話才不得不那樣做。你們這樣做的話不就是在我拜託澤崎先生接受交付贖金的任務之前,就強制地不讓他接受這個委託嗎?」
「我們並沒有那種打算……」伊坂苦着臉不知該再說些甚麼。對於有權利為了女兒的平安而選出最好方法的父親,就算是總廳的菁英也無法妥善應對。
沉重凝滯不動的空氣充滿在室內。打破沉默的是置身於會議圈外的毛利搜查課長那像是想睡似的聲音。
「我們對真壁先生真的是非常同情,澤崎先生也不是那種需要別人替他擔心的人。但是如果接受交付贖金的任務,他好不容易稍微洗清『共犯者』的嫌疑又要受到懷疑了。不,應該說是會受到更深的質疑吧!」
聽了毛利的話之後,真壁修蒼白了臉。我想在搜查本部裏,這個叫作毛利的刑警應該是最能掌握重點的吧!但他卻只以那張讓人摸不透的表情繼續說道:「即使澤崎先生拒絕交付贖金的任務,作為一個普通市民而言也是理所當然的,我不認為那是甚麼可恥的事……總之,如果澤崎先生拒絕的話,幾乎就是自動解除『共犯者』的嫌疑,他就算是走出這間房間直接返回自己家裏也無所謂。署長,對嗎?」
真壁像是已經失去女兒的父親一般,臉上刻上了深刻的不安。相對於此,刑警們的臉上則因為這個會議中最微妙的交涉被安全地處理完成,而出現了放心的表情。只有錦織警部例外。如果他是這個場合的負責人,一定會在這個瞬間制止我的任何言行,一句話也不說地把我遣送回拘留所。
署長像是要安慰真壁似的說道:「綁架犯好像是具有相當智力的人物,應該不會做出甚麼傷害令千金的舉動。贖金的交付還是由我們選出的老經驗刑警負起責任——」
我制止了署長樂觀的意見。「真壁先生,讓我說明一下關於僱用我的費用吧!如果綁架犯直接指名我,我也不能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