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嫌兇落網,手段通天 - 滕王閣秘聞 - 推理探索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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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嫌兇落網,手段通天

滕王閣秘聞 by 姵璃

2019-10-31 01:52

  返程時,五人同乘一輛馬車,皆是驚魂未定。

  只聽精精兒開口詢問蕭憶:「蕭郎君學過武嗎?」

  「未曾。」蕭憶似乎很詫異,「精兄為何有此一問?」

  精精兒沉吟片刻,才道:「沒什麼,方才見你從桌下出來時身形敏捷,又能從打鬥中全身而退,我還以為你學過武。」

  「大約是情急之下走了運道。」蕭憶平靜地回道,「我只學過醫。」

  西嶺月也替他做證:「是啊,憶哥哥是學醫出身,比我還文弱。」她與蕭憶自小一起長大,對他再了解不過。

  但顯然精精兒心存疑惑,仍舊蹙眉。

  蔣維也道:「精大俠定是多慮了,方才他來找我時,腳步虛浮、身形不穩,一看便不是學武之人。」

  「哎呀,蕭郎君總算有個令我討厭的地方啦!」空空兒突然在此時出言,「我生平最討厭文弱書生,嗯……大夫也不行。如此想來,我與蕭郎君有緣無分也不太難受啦。」

  西嶺月瞬間莞爾。

  氣氛一時好了許多,空空兒便提起聶隱娘來:「對了縣主,你們怎會招惹上聶隱娘?她可是赫赫有名的女殺手啊!」

  西嶺月嘆了口氣:「說來話長。」

  她正想開口講述這段恩怨始末,馬車已到了安國寺門前,清修苑本就位於安國寺的後街口,兩處離得極近。幾人想起正事連忙下車,就見李成軒和郭仲霆已經等在門外,二人的臉色皆很難

  看。

  顯然,方才大理寺已經來人把前因後果都告訴他們了。

  西嶺月最先跑過去:「王爺、仲霆哥哥……」

  她剛喊出兩人的名字,便見李成軒朝她擺手:「我都聽說了,甄羅法師已被扣押,你隨我去審一審她。」

  西嶺月點頭,想叫上蕭憶等人,又被他阻止:「只需你、我、仲霆三人即可。」

  他說著已經抬步往寺裡走,西嶺月連忙跟上,邊走邊問:「那蔣寺丞呢?」

  「大理寺會例行審訊,在此之前,我有事要先問她。」

  西嶺月霎時想起清修苑裡的各種寶物,遂小心翼翼地問:「你是擔心……牽涉皇室秘辛?」

  李成軒頷首,但沒多說。

  郭仲霆也是難得憂愁:「事關重大,蔣寺丞知道輕重。」

  連他都臉色凝重,西嶺月也意識到事情很不簡單,便噤聲不言,跟在二人身後。

  扣押甄羅法師的地方是在觀音堂後殿。想是體諒她年紀大了,大理寺沒有綁著她,只讓她跪在地上,守衛以兩把鋼刀架在她的脖頸上。

  李成軒進門看到這一幕,先是命道:「來人,給法師搬一把笙蹄。」

  待笙蹄搬來,甄羅法師落了座,還從容地向李成軒出口道謝。她此刻神色平靜,看不出一絲慌亂,坐在那笙蹄上亦是背脊筆直、雙肩舒展,竟是無比端莊的坐姿。彷彿她坐的不是一把笙蹄,而是一張雍容舒適的羅漢榻。

  李成軒審視她片刻,才沉聲問道:「清修苑地

  下密室之中藏有上百箱金銀玉器、古玩珍藏,皆是無價之寶。這些是否為法師所有?」

  「確為貧尼所有。」甄羅法師坦然承認。

  她面上不見絲毫波瀾,這份沉著就連李成軒都微微吃驚。這樣的表現,要嘛她是當真視死如歸,要嘛就是她後台極硬,斷定無人敢動她。想到此處,李成軒心中一沉。

  「鎮海節度使進獻給太后殿下的三十箱壽禮也在其中,是你所盜?」他再度質問。

  「是貧尼所為。」

  「你是如何盜走的?」

  「貧尼聽說王爺從鎮海運回一批生辰綱,便提前打聽好箱子的式樣,做了一模一樣的三十個箱子,將其中裝滿石頭。待安成上人遊歷至洛陽時,貧尼謊稱是自己的舊物,委託他把箱子帶回長安,寄放在安國寺內。待齊州縣主押送生辰綱回宮那日,貧尼派人在安國寺偷梁換柱,將那批生辰綱偷換出來,伺機運回了清修苑。」

  作案手法與西嶺月料想的差不多,她點了點頭。

  李成軒則眯起一雙俊目,再問:「法師在宮中的幫手是誰?」

  「不敢隱瞞王爺,正是尚功局的杜尚功、錢司珍。」

  「還有呢?」李成軒的語氣忽地沉冷。

  「沒有了。」甄羅法師抬起頭來,視線與他撞在一處,前者目光平靜,後者目光冷凝,兩人都沒再說話。

  西嶺月覺得還有諸多疑點,便插話問道:「你怎知當日齊州縣主會去安國寺?」

  「是杜尚功說

  的。」

  「那封條呢?為何會是齊州縣主的筆跡?」

  「錢司珍偷了她的批註給貧尼,貧尼找江湖高手模仿的。」

  「封條上的印鑑呢?」

  「杜尚功拿印鑑重新蓋的。」甄羅法師一一回應。

  西嶺月根本不相信她說的話。區區一個尚功、一個司珍,哪裡有這麼大的能耐和膽量?宮裡一定還有位高權重的人在幫她,至少比尚功局的權柄要大很多!

  可西嶺月看她這副表情,便知她不會說實話,轉而再問:「密室裡其他寶物呢,你是如何得來的?」

  這一次,甄羅法師竟微微笑回:「貧尼原本就是古玩商人,做這行生意幾十年了,家中藏些寶貝很正常,難道觸犯了我朝律法?」

  「如此說來,你這比丘尼的身份是個掩護?」西嶺月蛾眉微蹙。

  「正是如此。」甄羅法師垂下眼瞼,「貧尼畢生積累巨寶財富,若以古玩商人的身份行走天下,必會遭各方覬覦,攔不住那宵小之輩,故而以比丘尼來掩人耳目。」

  「甄羅法師,你有個破綻。」西嶺月立即抓住她話中的漏洞,「你那密室中的寶貝每一件都價值連城,我們已問過高人,那三十箱生辰綱放在其中根本不值一提。倘若那些寶貝都是你合情合法的收藏,你早已富可敵國,又為何要冒死盜取生辰綱?你可知那是死罪?」

  甄羅法師似乎被問住了,沉吟片刻才回道:「縣主不嗜古玩,不知我等的心思

  。那些寶物雖然值錢,卻也有價無市,即便有人肯出價,貧尼也捨不得賣出去。但鎮海那批生辰綱不同,等風頭一過倒手轉賣,不僅是一筆可觀的錢財,亦不會招歹人懷疑。」

  甄羅法師的回答滴水不漏,每問她一句,她便能堵回來,且還理直氣壯,竟讓西嶺月挑不到錯處。

  此時但聽李成軒又問:「安成上人也是你殺的?」

  不知為何,西嶺月覺得他的語氣很奇怪,似乎是在強調什麼。

  但甄羅法師已痛快承認:「正是貧尼所為。」

  「你為何殺他?」

  「怕他發現是我盜竊生辰綱。」

  這理由倒也可信,西嶺月覷准機會搶問:「兇手可是你本人?」

  「是貧尼和小徒聶隱娘。」甄羅法師面上滑過一絲黯然,啞聲回道。

  看來拿刀砍人的是甄羅法師本人,而安成腦後的致命傷是聶隱娘用暗器射傷,這倒也符合兩人的特質。西嶺月心中分析著,一時沒接上話,便被郭仲霆插上一問:「那牆上的血手印呢?」

  「是安成上人的臨終暗示。」甄羅法師不假思索,「帝釋天和緊那羅都是女相,且那祈願儀式只有洛陽白馬寺才有,此事許多高僧都知曉。上人留下那兩個血手印,是在暗示兇手是貧尼。」

  一切回答都天衣無縫,合情合理。但西嶺月就是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甄羅法師一定還隱瞞了許多重要的秘密。

  但她發現李成軒和郭仲霆竟都鬆了口氣,似乎相信了這番供詞。

  「好了,兇手已經認罪,一切水落石出。」李成軒居然站起身來,交代郭仲霆,「你將此人交給蔣維,讓他如實稟明聖上吧。」

  「那生辰綱的事……豈不是瞞不住了?」郭仲霆頗有顧慮。

  「自然瞞不住了,好在找到了。」李成軒言罷,轉身便欲離開。

  「王爺!」西嶺月在他身後亟亟喊道,「這就完了?」

  李成軒停步看她:「怎麼,你還有事?」

  西嶺月張了張口,只覺滿腹的疑惑無從說起。

  李成軒清朗一笑:「是不是這案子破得太順利,你反倒不習慣了?」

  「一定是如此!」郭仲霆也走上前來笑她,「月兒妹妹見慣了大案,這種小案你沒了用武之地,心中失落唄。」

  西嶺月聽著他二人的言語,明知他們說的是錯的,但又不知該如何反駁。畢竟人贓並獲,甄羅法師自己還承認了一切!

  「走吧,還愣著做什麼?」李成軒作勢催促她。

  可西嶺月不想離開,她總覺得自己這一走,便要錯過什麼重要線索。她站在原地絞盡腦汁地想著,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問題,忙說了出來:「王爺,甄羅法師的徒弟是聶隱娘,你難道不想知道她為何要刺殺你嗎?」

  聞言,李成軒的目光微微閃爍,落在了甄羅法師身上。

  後者輕蹙雙眉沉默片刻,隨即嘆道:「貧尼自然是為了奪取生辰綱。」

  「也是為了生辰綱?」西嶺月不相信

  。

  甄羅法師握著手中佛珠,與她對視:「貧尼派徒弟去鎮海劫持生辰綱,而福王爺是護送之人,殺他不應該嗎?」

  聽到這個回答,李成軒不再逗留,撩起衣袍下擺徑直跨出觀音堂。

  郭仲霆也指揮著幾名守衛,急躁命道:「走走走,趕緊把人關去大理寺!」言罷他竟也帶著甄羅法師匆匆離開。

  彷彿是在一瞬間,觀音堂裡的人便走了個乾乾淨淨,只留下西嶺月一個人站在原地,心中的疑惑越來越濃……

  回到長公主府之後,西嶺月徹夜未眠。案子是破了,她卻沒有絲毫安心,反而更覺憂心。

  這案子明明還有諸多疑點沒弄清楚,譬如:安成上人為何會把鑰匙吞入腹中?那個屢屢射飛鏢的人是誰?甄羅法師和「殿下」「閣主」到底有沒有關係?

  她越想越覺得疑點重重,於是第二天一大早她又去找李成軒,卻沒想到吃了一個閉門羹。

  方管家滿臉的歉然之色,將她擋在門廳:「真是抱歉了縣主,王爺近日操勞過度,昨日回來就病倒了,實在沒辦法見您。」

  「病倒了?」西嶺月半信半疑,「請大夫了嗎?可需我義兄前來診治?」

  「縣主放心,大夫已經瞧過了,並無大礙。」

  「既然沒有大礙,王爺為何不能見我?」

  「這……」方管家支吾地回道,「王爺雖然沒有大礙,但還是有些不適,要不縣主改日再來?」

  西嶺月沒答話,湊到方管家身

  前聞了聞:「是王爺說了不見我?」

  「那是自然,老奴親自去請示了王爺。」方管家做出惶恐之色。

  「那方伯身上為何沒有一絲藥味?」她眯著眼睛咄咄逼問,「王爺不是病了,請大夫了嗎?那就應該用藥了吧?方伯進去請示他,怎麼沒染上藥味呢?」

  方管家竟然在初冬的天氣裡被問出了一身冷汗。可他畢竟做了多年福王府管家,也不是吃素的,旋即回道:「大夫的確來過了,確診王爺是操勞過度,便叮囑他多加休養,沒有用藥。」

  西嶺月聞言笑了:「既然王爺沒用藥,就是病情不嚴重,我也不讓王爺操勞,說幾句話就走。」

  方管家從沒碰上過這麼難纏的小祖宗,想方設法欲送走她。正在雙方僵持不下時,門房忽又來報,說是有兩名江湖人士找上門來,指名要見福王。方管家正愁沒機會轉移話題,立刻回絕:「王爺正病著,誰都不見!」

  豈料他話音剛落,便有一男一女從天而降,在門廳外的台階上穩穩落定,正是精精兒和空空兒師兄妹!福王府的護衛們隨即趕到,抽刀相向,高聲喝問來者姓名。

  西嶺月見人大喜,連忙朝方管家解釋:「方伯快讓護衛退下,他們是王爺的好友!」

  方管家見兩人沒帶兵器,又與西嶺月熟識,便依言揮退王府護衛。

  西嶺月快步迎了出去,問道:「精大哥、空姐姐,你們怎麼來啦?」

  精精兒似

  乎臉色不佳:「縣主,我有急事求見王爺。」

  西嶺月攤了攤手:「唉,可惜啊,王爺連我都不見!」

  「王爺怎麼了?」精精兒關切地問道。

  西嶺月眼珠子一轉,附在他耳畔低聲說:「這位方管家對我有意見,不讓我進去。」

  精精兒立刻眯起雙眼看過去。

  方管家擦了擦汗,生怕這三人惹出事端來,只好乾笑:「老奴這就去請示。」言罷他匆匆離開前廳,不忘讓下人奉茶。

  不多時,李成軒獨自負手走了進來,開口就問:「精兄,你們怎麼來了?」

  昨日抓獲甄羅法師之後,李成軒已經謝過精精兒和空空兒,正式與這對師兄妹道別。兩人也說要離開長安,前往洛陽尋找一些古玩的蹤跡,因此,他聽說這兩人登門前來便知是有急事,這才現身。

  西嶺月見他神清氣爽、中氣十足,心知他是在裝病!她有些氣悶,又不好在精精兒和空空兒面前發作,只得勉強忍耐著,故意展顏笑道:「王爺來得正好,方伯剛才騙我說你生病了,攔著不讓我見你呢!」

  李成軒假裝沒聽見,避重就輕地對三人請道:「坐下說話。」

  四人遂趺坐入席。

  「精兄可是遇上了什麼麻煩?」李成軒先行發問。

  精精兒簡直難以啟齒,兩次張口也沒說出一個字來,索性瞪著空空兒,冷道:「你自己做的好事,你自己說吧。」

  空空兒只得不情不願地站起來,一副垂頭喪氣的

  樣子。西嶺月這才發現,素來善談的她自進門起就沒說過一句話,顯然是有異常。

  空空兒見幾人都瞧著自己,只好慢吞吞地把手伸到裙子下頭,很不雅觀地掏出一個物件,竟是武后的那支通天手杖!

  西嶺月吃了一驚:「空姐姐,你是怎麼拿出來的?」她明明記得昨日從密室離開時,空空兒已經把通天手杖放回原處了。後來大理寺便將密室入口看管起來,再要進去偷拿可就不容易了。

  精精兒聞言面露三分愧色,對李成軒說道:「昨日我師妹在密室中看到這支武後的手杖,一時喜愛便偷拿出來,藏到了清修苑的房樑上。若不是她今日行蹤詭異被我發現,此事竟連我都瞞了過去……我師妹雖以偷盜成名,可向來盜亦有道,沒想到如今卻……」

  精精兒話到此處已是汗顏,唯有起身向李成軒致歉:「王爺如此相信我們師兄妹,請我二人協助破案,我們卻偷拿這般貴重的寶物,實在無顏面對王爺。」

  空空兒也雙手捧著那支拐杖,低頭請罪:「是我一時鬼迷心竅,還請王爺恕罪。」

  李成軒態度不置可否,將手杖拿了過來,仔細端詳著,問道:「這是在清修苑的密室中找到的?」

  「正是。」精精兒確認。

  李成軒摩挲著手中之物:「武後的通天手杖我也略有耳聞,你們確定就是此物?」

  「通天手杖技藝精絕,世上只此一件,我們絕不會認

  錯。」精精兒自信地回道。

  李成軒沒再說話,只是握住拐杖的手把,試著用它走了兩步路。然後他又坐回原處,再一次端詳起來。

  空空兒還以為他是生氣了,雙手絞著腰間的白紗,心虛地道:「王爺,我真知錯了……」

  李成軒依舊沒有回應,繼續端詳手中拐杖,半晌,他突然言道:「這手杖很輕。」

  其餘三人皆是一愣,不明白他此話何意。

  李成軒掂量著通天手杖,又道:「這支手杖的來歷,你們自然聽說過。武後稱帝時年事已高,便召集天下匠人為其打造手杖,從十萬手杖之中選了這一把,且是工匠的無心之作。因是萬歲通天元年所制,這手杖便稱作「通天手杖』,武後臨終前的十年裡,日日不曾離手。」

  「正因如此,才是價值連城。」精精兒更加羞愧。

  「但你們忽略了一件事,」李成軒將手杖舉起來,「這支手杖是剔紅工藝,相傳是用木灰、金屬為胎,在胎骨上刷上紅漆,共刷一百九十九層,待紅漆半乾時再雕刻花紋。因是將紅漆用刀層層剔掉,故稱作「剔紅』。」

  「只有剔紅才能永葆這鮮艷的朱紅色啊,有什麼不妥嗎?」空空兒還是沒聽懂。

  「不妥之處就在於,以它的尺寸和大小,若是以木灰、金屬為胎,絕不會這麼輕。」

  李成軒此言一出,精精兒立刻將手杖接過來試了試,神色凝重:「不錯,這手杖確實太輕了

  。」

  昨日在密室之中,空空兒一直抱著這支手杖,故而他沒有機會仔細掂量,只看了款式與雕紋。而空空兒因為太過激動,也沒有細想這手杖的輕重,此刻經李成軒提醒,二人才猛然發現這個問題。

  「那就是贗品了?」西嶺月聳了聳肩。

  精精兒和空空兒頓覺尷尬,前者不禁感慨:「想我師兄妹行走江湖這麼多年,見過無數寶貝,竟沒想到在這手杖上看走了眼。」

  空空兒更覺不可思議:「是誰竟能仿得一模一樣?真是個高手。」

  「倒也未必是仿的。」李成軒又是語出驚人。

  「王爺有話直說,別再賣關子了!」空空兒聽得心急。

  李成軒卻再一次將她晾在一旁。空空兒今日數次被他忽視,心中既尷尬又不滿,小聲嘀咕著:「完了,王爺真生我的氣了。」

  西嶺月知道他是在想事情,便低聲安慰:「空姐姐別多想,你且看著。」

  誠如她所言,李成軒一心都在這支手杖上。他仔細審視著,又思索片刻,最終視線落在了手杖底部,對精精兒道:「精兄,你善於機括,來看看這裡是否能打開?」

  精精兒立即來了精神:「您懷疑這手杖是中空的?」

  「嗯。」李成軒輕輕敲擊著手杖底部。

  精精兒也觀察了半晌,出言道:「好像是有機括,但不好打開,萬一方法不得當,這手杖必毀。」

  對於熱愛古玩之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珍寶損毀。精精兒

  不想為了求證這手杖是否中空而毀壞這麼珍貴的東西。

  然而李成軒不以為意,又抬頭看向空空兒:「把你開鎖的髮簪借我一用。」

  「哦。」後者依言取下一支細如尖針的髮簪遞了過去,李成軒就著那髮簪的尖端,小心翼翼地往手杖底部扎去,兀自倒騰半晌,也不見有任何機括彈出來。

  空空兒見狀非常心疼:「王爺當心,當心啊!」

  李成軒心無旁鶩,執著探尋著手杖底部。

  一直到西嶺月都失去耐心了,幾人還沒弄出個結果,她不禁打了個哈欠,隨口說道:「這麼複雜,不如直接掰斷好了。」

  此言一出,李成軒手上的動作瞬間停下,露出一絲笑意。

  精精兒急忙阻止:「不能掰斷,否則這手杖就毀了!」

  西嶺月再次攤手:「精大哥這話可不對。如今王爺已經確認這手杖過輕,要嘛是贗品,要嘛內裡中空。倘若是贗品,毀了就毀了,有什麼好可惜的?可若是真品,保不齊就藏了什麼秘密在裡頭,難道那秘密的價值不比手杖更重要?」

  精精兒竟然無法反駁。

  「縣主說得有道理啊!」空空兒也想通了,表示贊同,「那王爺還等什麼,您就掰……」

  「斷」字她還沒說出口,就聽耳邊傳來「啪」的一聲,李成軒已經把手杖的底部掰開了。三人齊齊湊過去看,發現它真是中空的!其中還塞了一條白色的絹帛!

  「真的有秘密啊!」西嶺月最

  為激動。

  李成軒將簪子的尖端探進去,謹慎地將那條白絹抽出來,赫然發現白絹很大很長,卷了好幾道才能塞進這手杖之中。雖然年代已經久遠,但還能隱隱看到其上寫了字,只是墨跡已褪成了淺褐色。

  他將這巨幅白絹緩緩打開,只看了一眼便目光熠熠。

  空空兒最忍不住,探過頭去一字一句地念道:「秋日登洪府滕王閣餞別序?」

  《滕王閣序》!武則天的手杖裡竟然藏著一幅《滕王閣序》!西嶺月驟然提起精神,亟亟催促:「快打開,快打開啊!」

  李成軒也加快了動作,迅速將一整幅白絹打開,發現它比想像中更大,長至少兩丈,寬也足有六七尺,頂端左右兩角呈半圓弧形。而更讓人驚喜的是,那已經模糊不清的字跡與現存世的《滕王閣序》版本不同,粗粗一掃,是結尾多了一首四韻詩!

  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

  畫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卷西山雨。

  閒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

  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真的多了一首詩!和安成上人說的一模一樣!西嶺月驚喜地抬頭看向李成軒,後者也回視於她,兩人目中皆是含笑。

  精精兒師兄妹也為這個發現驚嘆不已。

  「「一言均賦,四韻俱成。』王子安失傳百年的詩作,想來就是這首了。」李成軒無比感嘆。

  「師兄你快看看,這是武后的字跡嗎?」空空兒疑惑地問。

  精精兒粗略一掃:「很像,但不能完全確定。」

  西嶺月聞言心頭一緊——一支武後使用多年的手杖,其中藏了巨幅的《滕王閣序》,還是絹帛所書,擺明就是想長久保存。即便這不是武后真跡,也一定是她藏進去的,這其中隱藏了什麼秘密?

  西嶺月突然想起阿度曾說過的話。他說王勃一家是發現了《滕王閣序》中武後造反的秘密才被處死,只有他的先祖王勵及時改口逃過一劫。可若只是這一個秘密,做出這支手杖時武後早已登基為女帝了,野心也早已昭告天下,她又何必留下原版的《滕王閣序》,大費周章地藏在手杖裡?

  最關鍵的是,這支手杖她用了十年,日日不離手,一直到她臨終時還想著唸著要留給太平公主……

  一定還有更大的秘密藏在其中!這秘密被武後掩藏數年,直至臨終前還掙扎著放不下!一定是如此!

  西嶺月越想思路越是清晰,忍不住喚道:「王爺,這手杖一定是……」

  「精兄,」李成軒猛地開口打斷她,「我與西嶺有要事相商,不知你和空空兒能否迴避?」

  精精兒是個有眼色的,見此情形便知事關重大,什麼都沒問:「好。」

  反倒是空空兒露出踟躕之色,顯然是想留下聽秘密。

  李成軒沒給她出言詢問的機會,再行叮囑:「今日所見之事可輕可重,輕則涉及鎮海民生,重則事關朝廷翻覆……

  你們兩人必須守口如瓶。」

  「這麼嚴重啊!」空空兒頓時改變主意不想聽了,慎重點頭,「王爺放心,我們師兄妹嘴嚴得很。」

  李成軒也萬分相信他二人,遂道:「如此我便不留你們了,若有事相詢,我會按老規矩去找你們。」

  精精兒師兄妹齊聲道好,一併離開了福王府。

  待兩人走後,西嶺月關緊了正廳房門,還特地交代方管家今日王爺閉門謝客。

  李成軒看著她這副自作主張的樣子,簡直無奈至極。

  「王爺,這通天手杖裡的《滕王閣序》,就是王子安的原版吧?」西嶺月急忙說出自己的想法,「由此可見武後想要遮掩的秘密,一定比她篡唐稱帝更加重要!」

  西嶺月能想到的事,李成軒又何嘗想不到:「你說得沒錯,這手杖武後十年不離手,怕就是為了藏在其中的這幅絹帛。」

  「那還等什麼?我們快想法子破解啊。」西嶺月這般說著,又突然感到喪氣,「只可惜阿蘿、阿度都死了,線索又斷了。」

  李成軒也覺得很為難。

  西嶺月轉而又想起一件事:「王爺,殺死阿度的那個人,昨日在清修苑救了我!若不是他及時出手,聶隱娘早就抓到我了!」

  李成軒已聽說過這件事,抬目看她靜待下文。

  「他殺了劉掌櫃和阿度,又去了甄羅法師的清修苑,這說明什麼?」西嶺月自問自答,「說明甄羅法師和「殿下』「閣主』有關係!還有

  這通天手杖,正是從她的密室裡找到的!」

  李成軒聞言蹙眉。

  西嶺月恍然想到一種可能:「王爺,該不會……她就是那個「閣主』吧?」

  「她不是。」李成軒終於開口否認,「她只是盜取了生辰綱。」

  「你怎麼知道?」西嶺月指著那巨幅的白絹,「證據擺在眼前,還有昨日阻擋聶隱娘的飛鏢……都證明「殿下』的人在暗中觀察著一切!或許……或許盜取生辰綱也是他們做的?畢竟丟的恰好是鎮海的……」

  「你想太多了。」李成軒食指敲擊著桌案,反駁她,「盜取生辰綱的人與「閣主』是兩批人馬。昨日那人幫你阻止聶隱娘,也不是因為甄羅法師,而是他在盯著你。」「盯著我?」西嶺月猛然打了個寒戰。

  李成軒推測:「他應該暫時不想傷害你,否則那天殺阿度時,你就不會活著回來了。」

  西嶺月聽得糊塗:「奇怪,我們分明是對立的身份,我在查他,他應該想置我於死地才對,為何還要救我呢?」

  李成軒又是一陣沉吟:「也許是你成了郭家的女兒,令他有所忌憚吧。」

  似乎也只有這一個緣由能解釋通了,可她還是想不明白:「王爺,你怎麼知道甄羅法師和「殿下』「閣主』無關呢?這通天手杖不就是證據嗎?」

  「若她知道這手杖裡的秘密,會隨意丟在密室裡嗎?也輪不到你我去發現這絹帛。」李成軒篤定地道,「她只

  是一個偷盜古玩的賊,僅此而已。」

  「可是……」

  西嶺月欲說些什麼,李成軒卻沒再給她機會:「西嶺,甄羅法師的案子已經了結,你不必再想。至於「閣主』之事……不是僅憑你我二人就能解決,還是請皇兄裁定吧。」

  「你真的不管了?」

  「皇兄會讓我管嗎?」李成軒哂笑道,話中之意不言而喻。

  西嶺月心思微沉。

  「好了,這些日子你不要到處亂跑,以防被甄羅法師的黨羽報復。」他邊說邊走到正廳門前,打開房門,「我不放心你自己回去,我送你。」

  事到如今,西嶺月也知難以再說動他,只得起身應道:「不必了,我自己可以……」

  她話還沒說完,「咻咻」兩聲激越的鳴響猛地傳來,打斷兩人的對話。

  李成軒臉色猝然大變,快步走到院子裡朝東南方向望去——那裡有一黃一藍兩道煙霧騰空而起,在朗朗白日下異常醒目。

  他二話不說朝外奔去,西嶺月連忙跟上他:「王爺,怎麼了?」

  「精精兒有麻煩!」李成軒甩出這句話時,人已跑出了福王府大門,一把扯開拴在門前的馬匹,飛身上馬,「在這裡等我。」他說完策馬疾馳而去……

  此後,西嶺月一直坐立不安,在前廳裡來回踱步。想起李成軒臨走時說過的話,她更加擔心不已。

  精精兒有麻煩?會是什麼麻煩?為何他們剛離開福王府,就有麻煩找上門?會和甄羅法師有

  關嗎?難道是聶隱娘?

  西嶺月一邊猜疑一邊等候,更覺焦慮。幸好這焦慮只維持了半個時辰,李成軒便策馬返回了,她連忙拽住他上下打量,生怕錯過他身上的傷口。

  「別擔心,我沒事。」李成軒後退一步與她保持距離。

  西嶺月見他既沒缺手臂也沒斷腿,甚至沒有一絲傷口,才追問道:「王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人襲擊他們師兄妹。」李成軒從矜纓之中掏出兩枚煙丸,解釋道,「昨日你們去清修苑查探,我給了精精兒兩枚煙丸,讓他危急之時示警於我,方便馳援。他昨日沒用,方才卻連扔兩枚,可見情況緊急。」

  西嶺月聽得一陣揪心:「他們人呢?沒事吧?」

  「放心,兩人都是輕傷。我趕到時對方已經走了,據說是看到精精兒放出煙丸,立即撤退了。」

  「是什麼人下的手?有線索嗎?」

  李成軒遺憾地搖頭:「對方很謹慎,沒有留下蛛絲馬跡。但據精精兒說,那人輕功卓絕、準頭極佳,是個男人。」

  「輕功卓絕,準頭極佳?難道是……」西嶺月驚恐地睜大雙眸,「難道是用毒飛鏢的那個人?」

  「未必,」李成軒也吃不准,「他們師兄妹行走江湖,早年結過不少仇家,許是有人尋釁報復,並不能斷定與昨日之事有關。」

  西嶺月越聽越替精精兒和空空兒擔心:「有什麼法子解決嗎?」

  「我已安排他們儘快出城,希望

  能暫時躲開吧!」李成軒輕嘆一聲,不由得望向西嶺月,「此事提醒了我,以後你不能再查案了,實在太過凶險。」

  「王爺……」西嶺月張口喚他一聲,又不知要說些什麼,一時茫然地望著他,眸色盈盈若秋水。

  一剎那,李成軒像是被刺痛了雙目,避開她的目光:「我送你回去。」

  片刻之後,兩人坐上了回長公主府的馬車。李成軒自打上了車便閉目養神,不再言語。

  西嶺月幾次想要開口,可看到他這冷淡的神情,只得住了嘴。百無聊賴之下,她撩起車簾一角,想看看街上的熱鬧景象,忽見一群行人正圍著一個張貼皇榜的告示牌,不知是在議論什麼。

  西嶺月碰了碰他:「王爺快看,聖上又有什麼旨意嗎?」

  李成軒睜眼朝外掃了一眼:「是在發榜尋找太皇太后。」

  「還在找啊?!」西嶺月有些意外。

  尋找太皇太后沈氏,自代宗一朝起,歷經代宗、德宗、順宗三朝,到了如今,已經足足找了四十五年。這其中的內情,幾代帝王的真情和孝心,足以讓天下人動容——

  太皇太后沈氏,閨名「沈珍珠」,乃吳興才女。開元末年嫁給時任皇長孫李俶為妾,即後來的代宗皇帝。天寶元年,年僅十五歲的沈珍珠生下了皇長曾孫李适,即後來的德宗,然而由於楊貴妃受寵,其侄女崔氏被冊封為代宗正妻,沈珍珠雖然進門早且育有皇子,但只

  是側室。

  十年後,安史之亂發生,長安淪陷,玄宗帶著一眾皇親國戚倉皇出逃。代宗身為皇長孫,其妻崔氏身為楊貴妃的侄女,都有幸隨駕逃離,沈珍珠卻不幸被留在了長安,從此與代宗離散。

  一年後,代宗以天下兵馬大元帥的身份發兵收復洛陽,意外在此見到了被囚的愛妾,可當時山河動亂、長安未復,為了沈珍珠的安全考慮,代宗只能將她安置在洛陽,從此揮別。

  可沒過多久,洛陽再次被史思明攻陷,他知道代宗時任「天下兵馬大元帥」,聽說他的愛妾沈氏在此,立即派人尋找。然而當時的守將李光弼眼看洛陽不保,早早下令將洛陽百姓及上陽宮的宮人率先轉移,最後落在史思明手裡的洛陽只是一座空城。史思明尋找沈珍珠自然一無所獲,而她也從此下落不明。

  後來代宗臨危即位,平定了安史之亂,卻始終沒能找到沈珍珠。為此他痛心不已,便昭告天下,立沈珍珠之子李适為皇太子,並下旨尋找太子生母。

  可終其一生,他都未能找到沈珍珠,抱憾而去。代宗駕崩之後,德宗李适即位,冊封生母沈珍珠為皇太后,封賞整個沈氏家族,並下旨繼續尋找。德宗在位的二十幾年裡,曾有許多女子自稱沈珍珠,最終都被確定是冒名頂替,但德宗並未失望,一直在尋找生母,仍然未能找到。

  德宗駕崩之後,先皇順宗拖著中風的病體即位,依然不忘尋找祖母沈珍珠。可他在位僅半年就傳位給了當今聖上李純,由聖上繼續發榜尋找……這尋人之事歷經四朝天子,如今算來已經整整四十五年了。

  天下人都希望能找到沈珍珠,以成全歷代天子的心願,但時間拖得越久,希望就越渺茫——因為她若還在世,今年也該八十高齡了。

  都說「皇家薄倖」,可看看幾位帝王鍥而不捨地尋找,總是教人動容。西嶺月聯想起自己的身世,不由得感慨:「無論太皇太后在不在世,她若知道歷朝天子都在找她,也該欣慰了。」

  李成軒聽出她話中的感同身受,俊目微垂,掩飾住那一抹苦澀。

  西嶺月忍不住伸頭再看那張皇榜,直至馬車越行越遠,她才收回目光重新坐定。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忽地提起勁頭,一把拽住李成軒的衣袖:「王爺,我想到了!甄羅法師一定來自宮中!」

  李成軒目中閃過一絲異樣:「你如何確定?」

  「方才看到皇榜時我想到的。」西嶺月顯得很激動,「你想啊,什麼人才能聚集這麼多寶貝?尤其武後的通天手杖,擺明是宮中之物啊!她一定是從宮裡出來的!」

  西嶺月越想越認為大有可能:「自安史之亂起,肅宗、代宗、德宗三朝,哪一朝不是風雨飄搖,兵禍天下?就連沈……太皇太后都走失了!單就德宗時的「涇原兵變』,他逃出長安,拋下多少宮

  人四處流散?那個甄羅法師,極有可能就是某次兵禍中逃出宮的,還秘密帶走了宮裡大批財寶!還有還有,那個清修苑就在安國寺後街口,離大明宮已經很近了!她可以走建福門,把宮裡的財寶偷運出來,再藏到清修苑,馬車運送只需半個時辰!」西嶺月這般說著,不自覺地抓住李成軒的手臂,「王爺,她在宮裡一定還有同黨,是她的故舊,權勢滔天,在暗中幫著她盜竊生辰綱!」

  「你的推測極有道理,可是,」李成軒指出要害,「你沒有證據。」

  「沒有證據那就找啊!」

  「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這麼簡單。」李成軒再次蹙眉,「倘若真如你所言,甄羅法師在宮中有幫手,你可曾想過那幫手是誰?你將那人揪出來,他是否會報復你?宮廷險惡,人心複雜,甄羅法師寧可自己承擔罪責也沒有供出同謀,可見那人藏得很深。」李成軒看著她,目光沉穩而深刻,「既然如此,為了你的安危,為了宮中的平靜,也為了我母后順利度過生辰,我希望你放棄此案。」

  這是頭一次,李成軒如此直接地告訴她宮廷的生存法則。講句實話,有些說法她並不能認同,甚至還覺得疑惑,明明在生辰綱遺失之初,李成軒還信誓旦旦地要揪出那個宮中毒瘤。

  前後才過了一個月,他的態度就發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就連郭仲霆都消極地對待此事,可

  見幕後之人的確能夠隻手遮天。

  「王爺,我只問你一句,」西嶺月仍不死心,壓低聲音附在他耳畔問道,「甄羅法師的幫手,是神策軍中尉吐突承璀嗎?」

  這一問讓李成軒沉默了很久,到最後他也沒有給出回答,只是模稜兩可地對她說:「西嶺,你記住,如今你姓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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