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地下寶藏,露出端倪 - 滕王閣秘聞 - 推理探索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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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地下寶藏,露出端倪

滕王閣秘聞 by 姵璃

2019-10-31 01:52

  「太后殿下生辰在即,請廣宣禪師儘快安排一場法事,廣邀高僧為太后祈福,務必請甄羅法師也到場。本王作為太后之子、郭郡公作為太后外孫,當日也會出席,找機會絆住她。」

  「西嶺和既明趁機前往甄羅法師的住處,尋找與本案有關的線索,本王會請兩位江湖朋友協助你們。記住,任何情況都不能亮明身份,以免打草驚蛇。」

  「下官呢?」蔣維見整個計劃沒有讓自己參與,非常不滿。

  「你帶人潛伏在安國寺和甄羅法師的住處附近,一旦她有任何異動,即刻逮捕。」

  ——這就是李成軒的整個計劃。

  為了培養默契,在行動前一晚,他特地安排了一場佳肴,正式介紹兩位江湖朋友給西嶺月、郭仲霆和蕭憶認識:

  兩人是一對師兄妹,男子三十出頭,沉默寡言,身材魁梧,一隻風水盤從不離手;女子二十五六,健談愛笑,身段嬌小,腰間纏著一段極其普通的白紗,綁著一個大大的荷包。

  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真實姓名叫什麼,但他們的名號響徹江湖:師兄號稱「神機精精兒」,師妹外號「妙手空空兒」。

  顧名思義,一個精於探解機關,一個是妙手神偷。

  西嶺月從不混江湖,也是頭一次聽到這兩人的赫赫大名,不經意地脫口而出:「一個精於機關,一個精於偷盜,兩位應該去盜墓啊!」

  話音落下,屋子

  裡頓時陷入一片死寂,師兄精精兒的臉色變了幾變。

  西嶺月打了個寒戰,一句道歉還沒出口,便聽師妹空空兒爽朗笑言:「你怎知我們是盜墓的?」

  哎?還真讓自己猜對了?西嶺月一時呆愣。

  空空兒掩面嬌笑:「縣主可知,我們師兄妹是如何與王爺結識的?」她雖是問句,卻沒指望西嶺月答出來,兀自說道,「我們呀,就是盜墓認識的!」

  「王爺會去盜墓?」西嶺月根本不信。

  「不是,王爺是去守陵的。」

  西嶺月大吃一驚:「那你們是去盜……盜了皇陵?」

  「只是陪葬墓而已。」空空兒甩著腰間的白紗,笑嘻嘻地回憶,「王爺當時才多大?十六七歲?似乎是犯了錯,被他老子罰去看守代宗的陵墓,恰好碰上我們兩個。」

  空空兒說著,還瞟了李成軒一眼:「我師兄的計劃天衣無縫,誰料王爺也是個精於機關的,竟被他看出了我們的行蹤。」

  「哦!難道是王爺與二位興趣相投,一見如故引為知己,把你們放走了?」西嶺月往後推測。

  李成軒輕咳一聲:「差不多吧。」

  然而空空兒絲毫不給他留面子,徑直戳破:「誰說的?是我師兄與王爺打賭,看誰先能破解機關,師兄贏了,他才不得不放我們離開。」

  「也是你們沒能得手,否則我必不輕饒。」李成軒破天荒地開口表態。

  空空兒努了努嘴:「我師兄妹盜墓十幾年,只有那一次

  空手而歸,王爺還真是厲害。」

  「不打不相識嘛。」郭仲霆笑著插話。

  西嶺月的心思可不在他們師兄妹的「英雄事跡」上,反而好奇地問:「王爺當年到底犯了什麼錯,會被先皇罰去守陵呢?」

  這一次不等空空兒答話,便聽郭仲霆咬牙切齒地道:「這根本不是王爺的錯!都是會王出入青樓,鬧出了人命官司,卻陷害在他頭上。外祖父誤信此事,才罰他去看守皇陵三個月!」

  原來還是手足傾軋!

  「王爺為何不解釋呢?」西嶺月實在想不通。

  「解釋有什麼用?人贓並獲!」郭仲霆越說越是憤恨,「這麼些年,若不是父親母親出面斡旋,王爺的名聲會比如今更差!」

  早在西嶺月與李成軒初相識時,她便聽裴行立提起過福王的大名,說他如何紈絝放浪、口無遮攔、花天酒地云云。後來她漸漸了解他的為人,還以為那些只是他的偽裝,卻沒想到都是其他王爺的「功勞」。如此想著,西嶺月也替他感到不平。

  空空兒亦嘆了口氣:「要我說就是王爺太有能耐了,樣樣都好,才惹得你那些兄弟眼紅。」

  眾人都以為如此,紛紛點頭附和。

  「好了,說正事吧!」李成軒顯然不願多談此事,眼見時辰不早,便說起了明日的計劃。

  好在精精兒和空空兒經驗豐富,大家商談得也十分順利,不過其間發生了一件小事。

  是空空兒對蕭憶一見傾心,商談

  時不停地向他暗送秋波,還兩次打斷李成軒的話,詢問蕭憶的年紀和婚配狀況。待聽說他已和淄青的李忘真定親時,空空兒明顯流露出遺憾之色,惹得其餘幾人頗感不適。

  除此之外再無風波,眾人便各自回府養精蓄銳。

  翌日十月初一,距離皇太后的壽宴恰好剩下整整十日。廣宣禪師如期舉辦了一場法會,打的正是「為皇太后殿下生辰祈福」的名號,在安國寺內散花燃燈,懸繒燒香,廣邀各路高僧前來祝禱。

  甄羅法師自然也在受邀之列,她找不出理由拒絕此行。

  按照計劃,李成軒和郭仲霆會配合廣宣禪師,將甄羅法師絆住一整天。西嶺月便與蕭憶、空空兒、精精兒一行四人來到甄羅法師在長安的住處——位於安國寺後街口的清修苑。

  四人本以為苑內會有下人或是甄羅法師的徒子徒孫,甚至還準備了迷香等物,卻未料到苑內空無一人,他們不費吹灰之力便進去了。

  放眼望去,這不過是一座三進三出的小院子,坐北朝南。第一進是待客廳,東側配了一間茶室,西側是講經室;第二進是甄羅法師所住的正房,左右除了耳房之外還有東西兩間廂房;最後一進是佛堂,還未走近便能聞到濃重的檀香味,另有供人打坐、休息、謄抄佛經的地方;最後面一排矮小的屋舍是柴房和灶廚。

  整座清修苑古樸老舊,清靜宜人,和它的名字非常相

  稱。

  空空兒見狀嗤之以鼻:「王爺真會大材小用,來個尼姑的住處,又沒油水。」

  「師妹!」精精兒沉聲呵斥。

  空空兒立刻噤聲。

  西嶺月和蕭憶卻敏感地發現一個問題——並未發現甄羅法師那三十個箱子。

  這住宅的布局擺設都很簡單,佛堂裡也沒見多少經文典籍,那麼甄羅法師口中的三十箱舊物,她在洛陽修行時收藏的東西都在哪裡呢?

  退一萬步講,即便箱子裡的東西已經擺出來,可單單是那三十個空箱子也至少要占據一間屋子。然而這裡沒有。

  西嶺月幾乎篤定地道:「精大哥,煩請您勘測一下,我懷疑這裡有密室。」

  精精兒環顧一週,憑經驗作答:「這裡不像有密室。」但保險起見,他還是擺開了他的風水盤,在地上測算方位。空空兒也跳上房梁四處觀察,尋找著密室的機關。

  然而這般找了半個時辰,一無所獲。精精兒遂收起風水盤,篤定地道:「縣主,以我多年的經驗分析,這裡並無密室。」空空兒也點頭附和。

  但西嶺月仍不死心,便將自己帶來的圓木珠子拿了出來,像在鎮海尋找李衡的密室那般,挨個屋子測試。

  精精兒見狀露出讚許之色:「這法子雖笨,卻也有效。」

  只可惜西嶺月把三進的屋子全測試了一遍,還是一無所獲。幾人站在佛堂裡皆很喪氣。

  「會不會她把箱子弄到別處去了?」空空兒猜測。

  排除了所

  有可能,唯有這一個結果了。西嶺月嘆氣道:「只好再想別的法子了。」

  四人遂走出佛堂,決定離開。然而當西嶺月一隻腳跨出門檻時,她又突然頓住腳步,轉頭看向精精兒:「精大哥,我們還有一個地方沒找。」

  「你是說柴房和伙房?」

  西嶺月點了點頭。

  精精兒斷然否定:「我從沒見過密室建在那種地方,煙燻火燎不說,萬一走了水,密室也就毀了。」

  西嶺月知道精精兒是機關高手,可她骨子裡就是有一種執著,促使她必須求證到底,於是便提起裙裾繞到了佛堂後面。

  「嘿!縣主可真固執!」空空兒調侃地笑,也跟著她走了過去。其餘兩個男人亦跟上。

  西嶺月先推開柴房的門,入眼是一捆捆柴火放在地上,堆砌如一座座小山,周圍還有不少乾枯的柴草。

  蕭憶也走進柴房環顧四周,最先發現問題:「月兒快看,柴火發霉了。」

  眾人低頭一看,那如小山一般高的柴火堆裡,底部的柴火果然都是發霉的,長滿了黑黢黢的斑點。

  空空兒不以為意:「前兩天長安下大雨了啊,柴火發霉不是正常的嗎?」

  蕭憶沉默一瞬:「可甄羅法師三日前才返回長安,且忙於安成上人的喪葬,她是如何備下這麼多柴的?」

  西嶺月也開口分析:「她返回長安那日,大雨傾盆,正常人絕不會在大雨之後準備這麼多乾柴,擺明是要受潮的。」

  「那或許

  ……或許是在她回來之前,有人替她準備了呢?」空空兒提出異議。

  西嶺月知道她心裡不舒服,因為方才自己駁了她師兄的面子,而且她對蕭憶上心,蕭憶卻在幫自己說話。西嶺月也不生氣,反而笑吟吟地道:「空姐姐說得對,但也有可能是欲蓋彌彰呢?」

  空空兒面對這張嬌俏的笑臉,說不出話來了。

  精精兒倒是什麼都沒說,再次擺出風水盤四處測試。半晌,他確切地說道:「這裡的確有問題。」

  「什麼問題?」西嶺月眼睛一亮。

  「如你所言,這地下是空的。」

  西嶺月簡直要為自己鼓掌,但她還是忍住了,輕咳一聲:「既然如此,咱們開始找入口吧?」

  四人再一次忙碌起來,但始終沒有找到入口機關,遂在精精兒的建議下移步到隔壁灶房,可還是一無所獲。

  折騰半晌,空空兒的耐心快要耗盡了,扶著額頭提議道:「不然我們炸了此處,如何?」

  「不可打草驚蛇。」蕭憶反對,「箱子極有可能就在這地下存放,萬一炸毀,線索就不好辨認了。」

  空空兒立即朝他嬌笑:「蕭郎君說得極是,我都聽你的。」

  精精兒也沉聲表態:「還是繼續找吧,入口肯定在這附近。」

  幾人正打算繼續尋找,卻見西嶺月站在灶房最中央,正看著那灶台發呆。

  蕭憶最了解她這副表情,忙問:「月兒你想到了什麼?」

  「奇怪,」西嶺月不知是自言自

  語還是回應他,「這灶房裡怎麼沒有煙火氣?」

  對啊!眾人這才發現此處沒有什麼味道,連一絲油煙味也無。

  「你不是說那老尼姑剛回京,可能還沒來得及開伙做飯?」空空兒推測道。

  「不對,」西嶺月沉下心思,「這灶房裡沒有一絲氣味,定然是經年累月不曾生過火的。甄羅法師怎麼喝水,怎麼吃飯?若是不開伙,隔壁為何要放那麼多柴?」

  她邊說邊走到灶台旁邊,指給幾人看:「你們看,這灶台沒有油煙,但是灶爐裡有很多乾柴!」

  精精兒最先反應過來,蹲下身子往灶爐裡看,看了一會,他伸手將乾柴全拿了出來。

  眾人見他面有喜色,便知是有好消息!只聽他隨即說道:「這裡有機關,你們讓開!」

  「真的有機關啊?」西嶺月最為興奮。

  蕭憶一把拉過她退至門口,空空兒也後退幾步,留下精精兒一人蹲在灶台前。他半個腦袋都伸進了灶爐之中,不知在裡頭摸索什麼,半晌才道出短促的話語:「成了!」

  他話音剛落,只聽「嗡嗡」的響聲低沉傳來,那灶爐裡果真露出一個黑黢黢的暗門,大小恰好容得下兩人抬進去一口箱子。

  「快進去瞧瞧!」西嶺月忙奔了過去。

  四人艱難地鑽入灶台,才發現裡面別有洞天,一條長長的階梯直通到地下很深的位置,但奇怪的是下面並不潮濕,反而很乾燥。

  至此,西嶺月可以肯定,甄

  羅法師很有問題。

  「想不到縣主你小小年紀這麼厲害!」空空兒這次是由衷稱讚,簡直對她刮目相看。

  西嶺月反而謙虛起來:「哪裡哪裡,雕蟲小技。」

  空空兒一抬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笑嘻嘻地說:「我看你也別當什麼縣主了,跟著我們兄妹混江湖得了!我們就差個心思細膩、聰慧靈巧又貌美如花的幫手。」

  「咦?為何還要貌美如花?」西嶺月沒聽明白。

  空空兒輕笑出聲,故作曖昧地瞅著她:「你這黃花大閨女家,還是不知道為好!」

  西嶺月頓時醒悟,貌美如花的幫手是負責施展美人計的,她大感羞赧!

  「師妹!」一直走在前頭的精精兒再次回頭斥責。

  空空兒只得噤聲。

  這次輪到西嶺月打趣她:「空姐姐真怕你師兄啊。」

  空空兒氣悶地一哼:「他就會欺負我!改明兒等他娶了婆娘,看我怎麼告他的狀!」

  西嶺月忍俊不禁,空空兒也被自己逗笑了。

  唯有蕭憶眼尖,看到前面帶路的精精兒忽地背脊一僵。只這一個動作他便能斷定,精精兒喜歡這個師妹。

  四人邊走邊聊,大多是兩個姑娘在說話,兩個男人在旁聽。其間他們還遇到過兩重機關,但有精精兒在,輕而易舉就解決了。不多時,四人走到了甬道盡頭,一道石門出現在眼前,精精兒迅速摸索到機關,率先推門而入,其餘三人緊隨其後。

  甫一進入,四人都嚇呆了——這密

  室裡何止存放了三十個箱子,只怕是有上百個,且都上了鎖!

  這時空空兒就派上用場了。她從頭上取下兩支髮簪,不緊不慢地走到近處的兩個箱子前,手腕輕輕一翻,須臾便將兩把鎖都打開了。

  西嶺月看得大為驚嘆!還是蕭憶拍了拍她的肩膀,提醒說:「別光顧著看,正事要緊。」

  她這才回過神來,連忙走過去掀開兩個箱子,只一眼就被晃了眼——這裡頭全是金銀玉器,而且正是鎮海那批生辰綱裡的東西!

  她興奮地喊道:「找到了!生辰綱找到了!」

  蕭憶亦是面帶喜色。

  空空兒原本已經去開剩下的箱子,聽到她的話又轉回身來,只看了一眼便激動地招手:「師兄快來看!咱們發財了!」

  幸好精精兒尚算冷靜:「這些不能動,你繼續開箱子吧。」

  空空兒聞言很洩氣,只好扁著嘴從命。

  約莫半盞茶的工夫,她已將密室內所有箱子全打開了。精精兒在門口守著,西嶺月和蕭憶則挨個箱子查看,不僅找到了遺失的那批生辰綱,還發現了許多古玩珍藏、金玉珠翠、名家字畫,有些竟然是絕品。

  蕭憶環顧四周,不由得感嘆:「難怪此處乾燥,原來是要存放字畫。」

  西嶺月已然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伸手去拿一件玉器。可她右手才剛伸出去,忽被空空兒攔下,後者取出一雙白色的手套分給她一隻,示意她:「好東西要這麼拿!」

  西嶺

  月恍然大悟,連忙學著她的樣子戴上手套,這才去拿箱子裡的寶貝。

  「那位甄羅法師看起來慈眉善目的,沒想到居然是幹這種勾當的。」西嶺月一邊摸著手中的玉器,一邊憤憤評判。

  空空兒也對一屋子的寶貝愛不釋手,摸摸這個,又摸摸那個,最後詢問她:「你說哪些是王爺老娘的生辰綱來著?」

  西嶺月忽略她話中的粗俗,指了指最靠門邊的三十個箱子:「喏,就是這些。」

  空空兒雙手叉腰,頗為看不上:「這些啊,我初看見是很驚喜,不過再看看其他的,這三十箱是最差勁的。」

  最差勁?西嶺月難以相信:「這三十箱生辰綱,總價值可是百萬貫啊!」

  「百萬貫?」空空兒不屑地指著其他箱子,「看到沒有?剩下這些箱子,每一個都價值百萬貫,每一個!」

  「每一個!」西嶺月驚呼出聲,下意識地看向蕭憶,後者歷來淡然的面容上也是浮現訝然之色。

  「你是說這裡每一個箱子的價值,都抵得上那三十箱生辰綱的總和?」西嶺月還以為自己幻聽。

  空空兒靠在牆壁上聳了聳肩:「就算抵不上三十個箱子,也抵得過二十來箱吧!」

  「到底是什麼東西如此值錢?」她忍不住追問。

  「這些可都是前朝的珍品啊,最差的也是玄宗一朝的東西了。」空空兒戴著白手套從箱子裡取出一頂鳳冠,「瞧這個,若我沒看錯,這是長孫皇后封后

  的鳳冠啊。還有這個,是前朝煬帝的扳指。這個是……是楊貴妃的粉彩首飾盒?這一幅字是東晉王羲之的真跡啊真跡!」空空兒越說越是激動,索性撲倒在一個箱子上,伸手攬住一箱的寶物,「這裡的每一件寶貝,都是價值連城啊!」

  就連精精兒如此沉穩之人也沒能敵過寶物的誘惑,那萬年波瀾不興的方臉上滿是驚嘆的神色。

  西嶺月越來越感到難以置信:「你們真能確定,這些都是真品?」

  空空兒還抱著那個箱子,喜滋滋地回頭看她:「我的好縣主,你忘了我們倆做的什麼營生?這天下再沒有比我和師兄更懂鑒寶的啦!」

  西嶺月一時還無法相信眼前的事實,喃喃嘆道:「這麼多寶物,甄羅法師是從哪裡找到的?」

  「管他呢!」空空兒已經看花了眼,根本顧不上其他。

  「這些古玩全失傳已久,江湖上不知多少朋友惦記著,想不到竟在她一人手中。」精精兒也嘆道。

  「難道那老尼姑也是個盜墓的?」空空兒提出疑問,又回想片刻,否定道,「不對啊,我從沒聽說過這號人物。」

  「或許是某位前輩,退隱已久了。」精精兒提醒她。

  「也對。」空空兒終於捨得站起來,再一次感嘆,「長安真是臥虎藏龍啊!連一個尼姑都深藏不露,手裡竟有這麼多寶貝。」

  西嶺月和蕭憶卻是不同的想法——生辰綱被盜,顯然說明甄羅法師有宮中的

  人脈,並且身份不低,那麼這些寶物的來歷就很可疑了。

  盜墓?只怕是最單純的猜測。

  「既然有了線索,我們還是先離開吧。」西嶺月冷靜提醒幾人,「找王爺商議過後再說。」

  精精兒正有此意,率先點頭:「好。」

  空空兒聞言露出幾分不捨,但也沒反對,便將箱子逐個重新上鎖。西嶺月和蕭憶也上前幫忙,三人這般忙碌著,很快就把箱子全鎖上了。

  只是在鎖其中一個箱子時,蕭憶的動作稍顯遲緩,流雲般的眼眸倏忽閃爍,被西嶺月捕捉到了:「憶哥哥,你怎麼了?」

  「沒事。」蕭憶抬起頭來,有些不捨,「我看到一本藥典古籍,是孤本。」

  西嶺月知道他沉迷醫學,掩面偷笑:「那你悄悄帶走吧,我們假裝不知道。」

  蕭憶笑著回絕,十分磊落地合上箱子,繼續上鎖。

  從始至終,精精兒一直站在門邊看著他們。待到一切恢復原狀,西嶺月和蕭憶起身朝外走,空空兒才不情不願地跟上,卻聽到精精兒突然開口,只說了兩個字:「師妹。」

  顯然空空兒知道師兄的意思,便哭喪著臉從懷中取出兩塊翡翠,開箱放回原處。

  「還有。」精精兒又是一聲。

  空空兒只得摸了摸袖子,又掏出十來顆碩大的夜明珠。

  「沒了?」精精兒再反問。

  「沒了沒了!」

  「真的?」

  空空兒敗在師兄的涼麵質問之下,又從腰間摸出了三枚指環,那指環也不

  知是用什麼材質做成的,通體流光,煞是好看。

  「這一次是真的沒了,師兄!」她心痛地回道。

  精精兒笑了一下,突然欺近她身邊,拔下她綰髮的兩支簪子。只見她一頭秀髮忽地流瀉,如黑色絲緞,精精兒伸手在那一頭絲緞般的秀髮之中輕輕穿過,掌心裡已多了一串珍珠珊瑚手珠。

  「剩下的你自己拿出來吧,別再丟我的臉。」

  空空兒終於哀嘆一聲,自行抖了抖衣襟領口、衣袍下擺,甚至還脫掉了鞋履,呼啦啦倒出一堆精巧的小寶貝。

  西嶺月和蕭憶在旁看得目瞪口呆。

  精精兒這才滿意了,拍了拍師妹的肩膀,難得露出一絲微笑:「都放回原處去吧。」

  空空兒臉色灰敗,又不敢違抗師兄的意思,只得按照記憶打開了幾個箱子,將她順手偷拿的寶貝全塞回去。然而,就在她把最後一顆珍珠放回原處時,她突然愣了一愣,隨即發出一聲驚呼。

  眾人循聲看去,只見她雙手伸進箱子之中,用力扒開一堆寶物,從中取出一支朱紅色的拐杖,驚喜地大叫:「師兄快來看,這是不是武后的通天手杖?!」

  武后?西嶺月對這個名字何其敏感,就連精精兒也沒忍住,與他們一併跑了過去——

  空空兒手中是一支長約三尺的剔紅拐杖,弧形的握柄處畫著色彩鮮艷的花草,由於時間久遠,如今只剩下金漆和藍漆隱約可見,其他色彩都已在百餘年的歲

  月中變得模糊。

  但是杖身處的雕刻依然清晰!三指寬的朱紅色杖身上,雕著細膩而繁複的龍紋,細膩到連龍的鱗片都清晰可見,繁複到共有九九八十一條盤龍,形態各異!

  僅僅是一支拐杖,竟能做得如此精緻,簡直令人嘆為觀止。

  就連一向寵辱不驚的蕭憶,面對這滿室的寶貝只是眨了幾下眼,在看到一本藥典時只是有所不捨。但他此刻也直直地盯著這支拐杖,目中散發著痴謎之色,如日光灼灼。

  「的確是通天手杖!」精精兒端詳片刻,語中難掩激動。

  眼見三人都對一支拐杖流露出狂熱之情,反倒是西嶺月顯得最為冷靜,不解地問:「這支手杖有什麼說頭嗎?」

  「這支通天手杖,乃武後登基為帝時所用,陪伴她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空空兒咽了一下口水,「我們倒騰古玩的,無人不知通天手杖的大名,只因武後臨終前想讓這支拐杖陪葬,又在最後一刻改變了主意!」

  她越說越激動:「縣主你想想看,武後是何許人也?開天闢地頭一位女皇帝!她臨終前不擔心武家覆滅,不擔心親信被除,不擔心天下百姓,卻偏偏唸著一支拐杖!她臨終前的最後一句話,竟是將這支拐杖從陪葬品裡剔除,留給太平公主!這不是很奇怪嗎?」

  「很奇怪嗎?」西嶺月卻不覺得,「也許是武后思女心切,想給太平公主留下點念想。」

  「哎,說了你

  也不明白!」空空兒朝她擺手,「總之這百餘年間,江湖上一直流傳著通天手杖的消息,但自太平公主死後,這手杖便下落不明了,不想竟然在此處找到了!」

  「你確定這就是武后的手杖?」西嶺月仍不能相信。

  這一次精精兒倒是難得發話:「通天手杖是剔紅技藝,如今尚不成熟。據說當年武後年事已高,廣招天下匠人為其做拐杖,十萬支裡才做出這一支剔紅,還是匠人的無心之舉,故此世上絕無仿冒之品。」

  「原來如此,倒真是難得了。」西嶺月話雖如此,還是不太上心。畢竟她生長在蜀錦世家,蕭家富甲一方,除去她離家出走那一段時間之外,她從不為錢財操心,也沒有什麼欲望。

  空空兒卻與西嶺月恰好相反,她摸著那支拐杖,就如撫摸著愛人的手臂,輕聲說道:「縣主你不明白,這古玩的價值要看幾點。要嘛年代久遠,要嘛意義深重,要嘛物主顯赫,要嘛世上獨品。這支手杖可占全了啊!」

  她邊說邊指向幾個打開的箱子:「喏,吳道子的畫值不值錢?可傳世的也不只一幅啊!王羲之的字也很值錢,江南還有他的碑刻呢!更別提那些夜明珠啊翡翠啊,難得是難得,可物主是誰?至多是位皇后太后嘛!從古至今有多少皇后多少太后?可女帝只有武後一人啊一人!」

  西嶺月聽了這一番解釋,終於明白了這支拐杖的價值

  。可明白歸明白,東西又不能帶走,她便對著空空兒甜笑:「空姐姐,你看也看過了,是不是該把手杖放回原處了呢?咱們可要走啦!」

  「不行!」空空兒立即抱緊那支拐杖,「別的都可以不要,這支手杖我和師兄找了快十年,我一定要帶走!」

  就連精精兒也露出了掙扎之色,猶豫半晌才勉強壓下欲望:「師妹,把手杖放下!」

  空空兒緊緊抱著它搖了搖頭,甚至還扯到了蕭憶頭上:「昨日聽說蕭郎君已經定親,我那個失意傷心啊!何以解憂,唯有手杖!」

  西嶺月聞言哭笑不得,卻又不想為了一支拐杖得罪她,只得再勸:「這些東西來歷不明,若是空姐姐這般拿走,還不知會招惹上什麼禍事。姐姐三思啊!」

  「我三思過了!四思五思也不行!」空空兒打定主意要帶走通天手杖。

  最終還是蕭憶出言勸道:「空女俠若想要這支手杖,也不是不可,待出去稟明了王爺,以他的慷慨大約不會計較。但目前你若私自拿走,便與偷盜無異,此舉不但不仁,且對王爺不義。如此不仁不義之事,我想空女俠是不會做的。」

  他的聲音溫和而有力,在這封閉的密室之中輕輕迴盪,猶如一支抑揚頓挫的樂曲般動聽。空空兒原本就對他極有好感,此刻見了他的笑容,又聽了他的話,心一下子就軟了,竟不自覺地放下了拐杖。

  「好吧,我聽你的。」

  她不捨地道,「但我有言在先,待我們離開這裡,我定會向王爺索要這支手杖,你到時可要幫我說話!」

  蕭憶只想先把她哄出去,連連點頭:「一定一定。」

  空空兒這才看向精精兒,不情願地喊道:「師兄快走快走!在這裡多待上一刻,我就要改變主意了!」

  精精兒見到師妹對蕭憶流露的好感,心頭一直感到不快,便什麼都沒說,徑直轉身往外走。空空兒將通天手杖放回箱子裡,原樣上鎖,這才邁步跟上,可步子已經變得很重很重。

  四人先後從灶台裡爬出來,身上多少染了些灰塵。蕭憶最乾淨,西嶺月最髒,也是唯一一個臉上都沾了灰的。蕭憶望著她一臉的灰塵,瞬間想起兒時的光景,似乎從很久以前開始,就是她一直在闖禍,而他一直在為她善後。

  這般想著,蕭憶的目光越來越柔和,忍不住用袖子替她擦拭臉龐。

  西嶺月下意識地想躲開,蕭憶搶先說道:「月兒別動。」

  她便不敢再動了,僵直著身子讓蕭憶替她擦臉,待擦乾淨之後,就看見空空兒一臉賊笑地看著他們,還調侃著:「哎,我發現我可真是眼拙。昨日初見縣主,我還以為你和王爺是一對兒,沒想到你是他外甥女。後來聽說蕭郎君定了親,我還以為你們只是義兄義妹,沒想到……哈!」

  她沒再說下去,因為西嶺月一張臉已經紅到了耳根。

  倒是精精兒見師妹毫無

  醋意,開口問道:「你不是喜歡蕭郎君嗎?怎麼不見你吃醋?」

  空空兒攤開雙手:「天下美男那麼多,個個都會娶妻生子,我醋得過來嗎?」

  精精兒遂住口不言,嘴角卻不自覺上勾,露出極其微小的愉悅笑意。

  蕭憶則顯得很坦然:「空女俠別光說我,你也是當局者迷。」

  空空兒摸了摸鼻子:「什麼意思啊?」

  精精兒立刻看了蕭憶一眼,目光不明。

  後者接收到訊息,沒有進一步戳破,只道:「先出去再說。」

  四人便各自撣了撣衣上的灰塵,繼續往外走,走過佛堂,穿過廂房和正房,眼看已經走到第一進的待客廳,再有幾步路便能出門去了。

  可就在此時,大門外忽然響起一陣敲門聲,一個沉冷的女聲在外喊道:「師父,您在嗎?」

  冷不防出現一個女人,四人皆是大驚,連忙藏身到一側的茶室之中。西嶺月和蕭憶藏到桌案下,空空兒和精精兒跳上房梁。

  許是見無人應門,須臾,那女子自行推門而入,走到庭院之中再次喊道:「師父?」

  自然沒有人應她。

  西嶺月悄悄掀開桌布一角,朝外看去,只能看到女子的下半身。她穿著一襲青色衣裙,站在庭院中沒有動,像是在用目光尋找甄羅法師。

  「師父?」那女子又喚了一聲。

  西嶺月驀然覺得這個聲音很耳熟。她不禁回想是在哪裡聽過,卻見那女子已經邁開步子往前走,青色的裙裾隨

  著步伐輕輕搖曳,露出了一雙黑色絲履,履頭繡著一枝殷紅的梅花,在青色衣裙下顯得異常突兀!

  梅花黑履!來人竟是聶隱娘!

  西嶺月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險些要驚呼出聲,被蕭憶及時捂住雙唇。

  然而就是那一瞬間的氣息紊亂,也沒能逃過聶隱娘的感知:「什麼人?」她說著已疾步朝茶室飛奔而來。

  西嶺月暗道不妙,正想從桌案下爬出去引開她,卻被蕭憶拽到身後。他迅速傾身躥了出去,動作之快之迅猛,西嶺月根本來不及阻止。

  「是你。」聶隱娘見到蕭憶,吐出兩個字來。

  不等他說話,樑上的空空兒和精精兒也跳下了房梁。霎時間,幾人已在茶室外打鬥起來。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西嶺月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可她膽子小,也知自己幫不上忙,只好悄悄爬出來,躲到門口偷看三人打鬥。再看蕭憶,他雖然不會武藝,竟也能在打鬥之中自如閃躲,左一晃右一閃地跑到門口,一個箭步衝了出去。

  蔣維的人馬就埋伏在這附近,西嶺月心知他是去搬救兵了。這般想著,她心中稍定,遂大著膽子朝外多看了一眼。

  只這一眼,卻被聶隱娘在打鬥之中逮個正著,後者立即向她衝過來,但被精精兒和空空兒暫時攔住了。

  三人又是一番纏鬥,精精兒師兄妹以二對一,竟不敵聶隱娘一個人的身手。眼看著她已朝茶室步步逼近,走上了台階,

  西嶺月頓時嚇得肝膽俱裂,可雙腳像是被定住了一樣動彈不得。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天外忽然射來一支飛鏢,朝著聶隱娘的後背疾馳而來。聶隱娘一個回身甩出匕首,只聽「叮」一聲響,匕首已和飛鏢在半空中相撞,先後落在了地上。

  聶隱娘看到飛鏢上泛著藍光,一瞬間變了臉色,朝著那無人的房頂上喊道:「我與閣下有何冤讎,你竟下此毒手?」

  回答她的是另一支飛鏢,這一次聶隱娘手中沒了武器,只得閃身去躲。又聽一聲悶響,她成功躲了過去,那支飛鏢徑直射在茶室的門框上,離西嶺月只一尺遠!

  西嶺月定睛一看,更加駭然——那支飛鏢的形狀,竟和射死劉掌櫃、阿度的飛鏢一模一樣!

  這下子,她連聶隱娘的威脅都忘記了,連忙從茶室裡跑出去舉目四望。可四周哪有一個人影?就連一隻鳥兒也看不到!

  聶隱娘發現他們有高手相幫,也無心戀戰,大喊一聲:「閣下的手段,聶隱記住了!」言罷足尖一點,人已掠過屋簷,踩著牆頭跳出幾丈遠,眨眼便消失無蹤。

  三人望著她遠去的方向,一時都無法回神。還是精精兒最先冷靜下來,朝著空中大聲詢問:「多謝閣下出手相助,不知可否現身一見?」

  沒有人回應。

  空空兒也接著問道:「敢問閣下尊姓大名?來日行走江湖也好報答閣下。」

  西嶺月更是不敢眨眼,唯恐錯過

  那人的行蹤。

  然而院子裡一片寂靜,只有隱隱風聲。

  精精兒遺憾地嘆道:「看來他已經走了。」

  空空兒大感疑惑:「他是誰?為何不肯露面?」

  西嶺月聽兩人如此說,也知道和那人錯過了,她漸漸回過神,走到茶室的門框旁,用帕子裹著手,想把那支飛鏢拔出來。

  「別動!」精精兒飛奔過去阻止她,「這鏢有毒,你用帕子也不行!」

  西嶺月連忙將手縮回來,正要說句什麼,就見蔣維一腳踹開了清修苑的大門,帶著人馬出現在門外。

  蕭憶走在最前頭,飛奔到她身邊:「月兒,你沒事吧?」

  西嶺月搖了搖頭:「我沒事。上次射殺劉掌櫃的人又出現了,用飛鏢逼走了聶隱娘。」她邊說邊指著地上的飛鏢和匕首。

  「你人沒事就好。」蕭憶又看向精精兒師兄妹,見他兩人也沒受傷,遂道,「此地不宜久留,先離開再說。」

  蔣維則站在原地沒動:「既然查到了線索,我索性下令包圍此處。」

  「那安國寺怎麼辦?」西嶺月不大放心。

  「我已派人去將那尼姑扣下,斷不能讓黨羽把她帶走。」

  此時誰也沒心思去想蔣維的舉動是否妥當,四人只想儘快去找李成軒會合,便與蔣維一同返回安國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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