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飛來橫禍,天降艷福 - 滕王閣秘聞 - 推理探索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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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飛來橫禍,天降艷福

滕王閣秘聞 by 姵璃

2019-10-31 01:52

  西嶺月再次回到慕仙雅築時已近天明,她連忙讓小郭去將李成軒請來。小郭擔心慕仙雅築裡耳目太多,便提議讓她前往城中一家名為「客悅來」的客舍與李成軒會面,以住店的名義開一間上等客房。

  西嶺月此時正六神無主,思來想去,覺得這個法子也算穩妥,便按照小郭所言去客捨要了一間上房。

  大約等了半個時辰,李成軒才與小郭一同前來,前者慢條斯理地踏進門內,只見他器宇軒昂、神清氣爽,一襲黑色錦袍更顯得他的身材挺拔修長,與西嶺月的焦急憔悴形成鮮明對比。

  西嶺月簡直像是看到救星一般,急忙喚道:「王爺,您可要救救我啊!您帶我走吧!」

  李成軒氣定神閒地坐到案前,食指輕輕叩擊桌案,問她:「怎麼如此驚慌失措?」

  西嶺月哭喪著臉,雙眸之中儘是驚慌失措:「我……我想我大約要死了。」

  「要死了?」小郭侍衛驚訝地插話,「難道你得了不治之症?」

  西嶺月咬著下唇搖了搖頭。

  「那你是觸犯了律法?」

  西嶺月仍舊搖頭。

  「莫非你感到厭世,想要尋個解脫?」

  西嶺月簡直不想再理他。

  小郭卻一臉關切之色:「難道你得罪了什麼大人物,比我家王爺還大的大人物?」

  西嶺月原本情緒駭然,此刻卻只想揍他一頓:「比你家王爺還大的人物,除了當今聖上還能有誰?」

  「啊!

  」小郭竟然相信了,「那你自求多福吧,我家王爺也救不了你。」

  西嶺月咬了咬牙,拒絕再與他說話。

  「好了小郭,」李成軒淡淡開口,「注意分寸。」

  小郭「嘿嘿」一笑:「哎呀,我這不是想逗她開心嘛!王爺您看,她的臉色可比方才好多了呢!」

  李成軒看了西嶺月一眼,星眸中掠過一絲笑意:「的確好多了,方才是嚇得泛青,如今是氣得漲紅。」

  「白裡透紅!」小郭竟得意揚揚起來。

  西嶺月索性扯出一絲乾笑,對他回道:「是啊,小郭侍衛真是一片好心,我感謝你全家!」

  「哈!」小郭看著她,「謝我全家?你可謝不起。」

  西嶺月對他實在無話可說。她感到很費解,像李成軒這般丰神俊朗的人物,為何要帶著這樣一個侍衛出來辦事,簡直是……掉他的面子。

  李成軒像是知道她的想法,轉頭瞥小郭:「看到沒有,本王一世英名都讓你毀了,去門口守著。」

  小郭撇了撇嘴,像是受了打擊一樣,默默地退出客房。

  屋內終於清淨了,李成軒這才問她:「你找我何事?」

  經過方才那一段,西嶺月的心情也平復不少,深深嘆息:「王爺,我大概……是被兇手盯上了。」

  李成軒挑起俊目:「你不會才發現此事吧?」

  西嶺月懶得與他玩口舌遊戲,徑直將懷中那兩條帶血的白絹取了出來:「上次我對您提起的絹布,就是這兩條。」

  她

  邊說邊將第一條遞了過去:「假阿蘿死的時候,我在她的屍身旁發現了這條。」

  因時日太久,那白絹上的血跡已經變成黑褐色,但字跡依舊清晰,李成軒不禁讀出聲來:「「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滕王閣序》歷經百年,此句仍是一絕。」

  「您能不能說點實在的,我都快要死了!」西嶺月有些氣憤,又將第二條遞過去,「這是李衡死時,兇手留下的。」

  李成軒再次評道:「「星分翼軫,地接衡廬。』一分一接,極盡動態之靈。」

  西嶺月只當沒聽見,越來越嚴肅地道:「昨晚榮寶屏齋的劉掌櫃死了,他的手臂上有兩句刺青「東隅已逝,桑榆非晚』。巧的是,我昨日又去看了那兩扇黃金屏風,發現屏風上各有四個小字,合起來就是「時維九月,序屬三秋』。」

  李成軒沉吟片刻,笑道:「看來這兇手也喜歡《滕王閣序》。」

  西嶺月忍住拍案而起的衝動,咬牙切齒地問:「王爺,您能不能正經一點?」

  李成軒見她是真的擔憂懼怕,終於收斂起玩笑神色,食指叩擊著桌案:「劉掌櫃名叫劉東?」

  西嶺月明白他是聽懂了,忙點頭。

  李成軒又指著她:「你叫西嶺月?」

  後者再次點頭。

  「那麼阿蘿是叫……」

  「王秋蘿。」西嶺月接話,又朝門外高喊了一聲,「小郭侍衛,請讓掌櫃拿筆墨進來。」

  「好嘞!」小郭在外應了一

  聲,「咚咚咚」地跑下了樓梯,不多時便拿著筆墨紙硯跑回來,以磨墨為藉口留在房內不走了。

  西嶺月此刻也沒心思管他,就著他磨好的墨汁寫下:

  王秋蘿: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李衡:星分翼軫,地接衡廬。

  西嶺月:時維九月,序屬三秋。

  劉東:東隅已逝,桑榆非晚。

  她將紙張推到李成軒面前,臉色已經慘白:「王爺您看,每死一人,兇手就會留下《滕王閣序》中的句子做暗示……而我看到了那句「時維九月,序屬三秋』……」

  「因為你閨名之中有個「月』字,你便認為這句話是針對你?」李成軒反問。

  西嶺月抿唇默認。畢竟另外三句話實在太過巧合,剛好印證了前三位死者的名字,而節度使府所有重要人物的名字中都沒有一個「月」字,唯獨她有,這讓她不得不擔憂。

  李成軒則望著面前這張寫滿字的紙,星目微抬,問她:「那兩條白絹,都是你在屍身旁發現的?」

  西嶺月點了點頭。

  李成軒修長的右手再次敲擊桌案:「聰明的兇手是不會提前洩露目標的,否則對方便會有所防備。既然前兩個句子兇手是留在了屍體旁,「東隅已逝,桑榆非晚』也是在劉掌櫃死後才被人發現,沒道理兇手會針對你,提前告訴眾人你是他的下一個目標。」

  西嶺月愣了一愣,有些答不上話:「或許……或許兇手不知道我會提早

  發現呢?」

  李成軒聞言失笑:「既能設下如此精妙的局,兇手難道不知那兩扇黃金屏風會成為查案的重點?你若是兇手,難道你會在目標沒死之前就大膽潛入藏寶閣,費盡力氣在屏風上刻幾句話?而且極可能暴露自己,還不比放一條絹帛簡單。」

  「好……好像的確如此。」西嶺月快要被說服了。

  李成軒搖頭再笑:「再者言,幕後主使一直想拿你當替死鬼,讓你承擔所有罪責。倘若他連你也殺了,豈不是昭告天下你是冤枉的?難道他要再找一個替死鬼陷害一次?」

  經李成軒這一點撥,西嶺月心頭也漸漸敞亮起來。是啊,方才她一時陷入桎梏之中,慌亂之下失了分寸,竟連這些細節都看不清了!

  「如此說來,「時維九月,序屬三秋』不是針對我了?」西嶺月的雙眸裡突然煥發出熠熠神采,燃起幾分希冀。

  「嗯,」李成軒條理清晰,「還有劉掌櫃的刺青也很蹊蹺。除非兇手是他的熟人,否則誰會有興趣看一個中年男人的手臂,誰又會得知他的手臂上刻著兩句天下聞名的佳句?」李成軒指著紙張上的「劉東」二字,再道,「他的死也是兇手一大敗筆,死狀如此恐怖,簡直是在告訴你這個人有問題。由此推斷,他雕的屏風也一定有問題。」

  「對啊!看劉掌櫃的死狀,他一定是被人滅口的!」西嶺月拍了拍額頭,「那幕後主使一定

  與他認識,知道他手臂上有刺青,才會以此來大做文章。也許……也許這就是一個什麼秘密的暗號!」

  李成軒但笑不語,朝她投去贊同的一眼。他稜角分明的側臉在清晨曙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俊挺逼人,金相玉質,貴氣非凡,有一種高高在上的令人信服的從容氣度。

  至此,西嶺月終於卸下了所有恐懼與擔憂,恢復了往日生機:「這麼說我不用死了?」

  「恭喜。」李成軒不鹹不淡地說道,又拿起那張紙,「你可以扔掉了。」

  西嶺月望著那張寫滿線索的紙,雙手托腮,自言自語起來:「難道這些線索我拆解錯了,兇手並不是暗示每個死者的名字?」

  「應是巧合。這其中一定有某種不為人知的密語,是寫給某個人看的。」李成軒話畢,與西嶺月對看一眼,兩人心中不約而同想到一個人選——李錡。

  西嶺月隨即想起一件事來:「對了,李錡看到屏風上的小字時,說了一句話。」

  「什麼話?」小郭迫不及待地開口詢問。

  西嶺月便學著李錡當時的語氣概嘆道:「九月……難道是天要亡我?」

  李成軒沉吟片刻:「看來他的確有所隱瞞。」

  「這可就奇怪了,死的是他兒子,也是他讓我調查此案,如今他有了線索為何要瞞著我?」西嶺月想不明白。

  只有一種可能,這個秘密比李衡的性命更重要。

  西嶺月忽然有些膽怯,不敢再繼續往下查:

  「王爺,目前我該怎麼辦?」

  「目前你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只能繼續查下去。」李成軒安撫她道,「放心,我會幫你。」

  「多謝王爺!」西嶺月簡直想要跪下謝恩,順口奉承道,「您簡直對我有再造之恩啊!」

  「虛情假意。」李成軒閒閒評判,目中滑過一絲笑意。

  這般傾談過後,西嶺月也放下了心頭大石,輕快不少。她忽然覺得自己餓了,不禁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啊,我還沒吃早餐。」

  李成軒望了望窗外天色,有些無奈:「都快該用午膳了。」

  「午膳好啊,吃午膳!」小郭方才一直旁聽著,根本插不上話,此刻忙不迭地接話道,「走啊走啊,神探娘子,咱們一起吃午餐如何?我請!」

  西嶺月聽他如此稱呼自己,抿起丹唇輕笑:「小郭侍衛,你可別再叫我「神探娘子』了,我當不起啊。我叫西嶺月,你就叫我「西嶺』吧!」

  「好啊西嶺娘子,」小郭開心地點頭,又疑惑地問,「咦?我為什麼不能叫你「月娘子』,或者「阿月』呢?」

  西嶺月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因為……太俗。」

  「啊哈哈哈哈!」小郭大笑起來,「也對,還是叫你「西嶺娘子』吧,這個姓氏挺別緻的,我以前從沒聽過。」

  西嶺月笑得粲然:「那我該如何稱呼你呢?總不能一直叫你「小郭侍衛』吧?」

  「哦也對,其實我叫……」

  「小郭。」李成軒突

  然在此時開口,阻止了小郭未出口的話語,順手將那張寫滿線索的紙遞給他,叮囑道,「燒了。」

  小郭只得朝西嶺月尷尬地笑了笑:「你還是叫我「小郭』吧,我的名字……不大好記。」

  西嶺月簡直想無語望天。李成軒明明已經打住了這個話題,還特地給他找了件事做,他為何還要重新提起名字的事?連她都聽出來李成軒不想讓他報出名字,他作為貼身侍衛,難道沒聽出來?李成軒到底是看上了他哪一點?難道是看上了他天真、年少、易推倒?西嶺月適時打住念頭,不敢再想下去。

  此時小郭也接過了那張寫滿線索的紙,隨意地掃了一眼,正要找個火摺子燒掉,突然之間又「啊」了一聲,面露驚恐之色。

  西嶺月立即問他:「怎麼,你發現了什麼線索?」

  小郭指著那張紙,磕磕巴巴地說:「啊!我發現……我發現……這些句子……」

  「這些句子怎麼了?」

  「這些句子都包含了前頭這個人的名字啊!」小郭像是發現了什麼重大線索。

  西嶺月瞬間洩了氣,無奈到無話可說,順手拍了拍李成軒的肩膀:「王爺您真是……辛苦了,這頓還是我請吧。」

  「好。」李成軒面不改色地應下。

  小郭還沒明白是怎麼一回事,雙手叉腰,譴責李成軒:「王爺您怎麼能讓女兒家請客呢?」

  「沒關係,」西嶺月拿出一錠金子朝他晃了晃,「反正是王

  爺給的辦案經費。」

  三人來到潤州城內最大的酒樓「燕子樓」飽餐了一頓,因著李成軒這張臉太過撩人,西嶺月主動要了個包廂,以防吃飯途中被男男女女熱切的目光噎死。然而吃完之後她去結帳才知,同樣的菜式包廂裡要貴上三成,這一頓飯平白多支出一筆費用,讓她心疼不已。

  飯後,西嶺月再次與李成軒同乘一車,由小郭分送兩人回府。兩人在車上又將線索理了一遍,還說了幾句玩笑話,不多時便聽小郭說道:「到了。」

  昨夜西嶺月擔驚受怕了整整一宿,此刻只想回去午睡補眠,遂迫不及待地起身下車。她原本已經站了起來,才想起車上同乘的是位王爺,自己不能太沒禮數,於是連忙開口告辭:「王爺,今日與您傾談一番,我真是大受裨益,關於這案子還請您多幫幫我。」

  「好。」李成軒嘴角噙著一絲笑。

  「那我就告辭了。」西嶺月感到一身輕鬆,邊說邊撩起車簾跳下馬車,正待與小郭侍衛也道個別,可抬頭一看,這裡竟不是慕仙雅築,門前的匾額上寫的是「御園」!

  「這是哪裡啊?」西嶺月迷茫地問。

  「是皇家別院。」李成軒在她身後輕聲答話,徑自走下車輦。

  西嶺月還沒弄清是怎麼一回事:「皇家別院?來這裡幹嗎?」

  「幫我做件事。」李成軒腳步不停,「進去再說。」言罷,他兀自走上台階,跨進門檻,西

  嶺月也沒多想,徑直跟上。

  「我說王爺,您不是住在節度使府嗎?怎麼又住到這裡來了?」她邊走邊在李成軒耳邊絮叨。

  「李錡府裡出了這麼多事,我會繼續住下嗎?」李成軒反問。

  這倒也是。西嶺月搔了搔頭:「那您這般明目張膽地找我來,若是讓李僕射知道了該怎麼辦?」

  「他早晚會知道,不如大方一點讓他看到。」

  「啊?」西嶺月又跟不上他的思路了。

  李成軒步子邁得很快,她還來不及看一眼皇家別院的景致陳設,便被他帶進了書房之中:「坐。」

  「您還有什麼吩咐嗎?」她不明所以。

  李成軒見她一直沒有表示,終於說道:「你可知那晚我是如何逃出去的?」

  「啊,對啊!」西嶺月發現自己一直沒顧得上問,「那晚您是如何逃走的?」問完她又覺得口氣太過生硬,忙加了一句,「傷勢如何?」

  李成軒像是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倒也沒計較,答道:「皮肉傷,無礙。」言罷他又蹙起眉頭,「不過……我確實惹上了一些麻煩。」

  西嶺月恍然大悟,再聯想起前日李錡曾說過的話,遂露出賊兮兮的笑容:「王爺是不是有艷遇了?」

  李成軒微微垂目,算是默認。

  猜中了!西嶺月的好奇之心熊熊燃起:「快說說那晚情形如何?」

  「那晚你我藏身的院子,是婉娘的住所……她是李錡失寵的妾室。」李成軒似在斟酌話語,停頓片刻,「我不知你是何時走掉的,總之我醒來時,婉娘從屋裡出來看見了我,不巧侍衛正好搜來,她為了掩護我便……」

  「便什麼?」西嶺月著急追問。

  「便脫下衣裳,假裝在花叢裡與我……交歡。」

  「啊!」西嶺月脫口驚呼,臉一下子紅了,又自覺失態,忙乾咳一聲掩飾過去,「您是說她主動掩護您?」

  「嗯。」

  「然後呢?李僕射信了,還把她……送給了您?」西嶺月已能猜到後續。

  「嗯。」

  這倒真是……橫禍變艷福!不過也是,那麼多侍衛都看到了,李成軒又不能辯解,李錡除了把妾室送給他也沒有別的解決辦法。西嶺月突然覺得很好笑:「王爺不愧是「福王』啊,真是有福之人。」

  「你再說一次?」李成軒面無表情地看向她。

  西嶺月立即吐了吐舌頭認罪:「王爺恕罪,是民女失言。」

  李成軒簡直拿她沒辦法,指著她嘆道:「你真是……」

  他沒再說下去,西嶺月也沒留心,注意力全都在那個叫「婉娘」的女子身上:「王爺,您把此事告訴我,是想讓我做什麼?」

  「女人的心思我不了解,你替我想想該如何補償她。」李成軒道明意圖。

  西嶺月感到自己肩負重擔,旋即挺直腰桿,故作沉吟:「這個嘛,女人心海底針,我得好好想想。」

  李成軒倒是極有耐心,沒有催促。

  西嶺月轉了轉眼珠子:「她芳齡幾何?」

  「二十出頭。

  」

  「這麼年輕!」西嶺月有些意外,自言自語道,「她是李錡的妾室,又失了寵,自然是想……是想再遇到良人啊!王爺您不如納了她?」

  西嶺月說出最後那句話時,雙眸竟似放光一般。李成軒給了她一記眼刀,那眼神似乎在說:「我若想納她還問你幹嘛?」

  西嶺月領會到了他的意思,尷尬地笑:「是不是她身份不夠?或者您給她一筆錢如何?」

  「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貪財?」李成軒一口否定,可見這個法子他試過了,沒奏效。

  「誰說我貪財了?」西嶺月像是受了極大的侮辱,義正詞嚴地辯解,「我都說了我不是為了十二兩黃金才誤入圈套,我是為了去看李忘真!」

  李成軒明顯沒興趣再聽她說一遍內情,擺了擺手:「好了,先說婉娘的事,你是否有其他辦法?」

  「其他辦法……」西嶺月偏著頭支起下頜,認真思考起來。她的睫毛很濃密,長而卷翹,映襯得一雙漆黑的明眸燦若星辰。尤其她此刻蹙著蛾眉,雙眸輕眨,長睫如同蝴蝶的雙翅微微顫動,都顯得她這個認真的神態萬分動人。

  李成軒轉過頭去看向門外,催促她道:「想好了沒?」

  「有了!」西嶺月打了個響指,「不然您為她安排個好人家吧,再關照關照她的家人,提個一官半職什麼的。」

  李成軒聞言沒有接話,似在思考是否可行。

  李唐皇室有胡人血統,無論男女

  都對貞操觀念十分淡薄,自高祖李淵以來,後宮中許多妃嬪都是再嫁入宮,也一樣能受到皇帝寵愛。而這也直接影響了整個大唐王朝,上至皇室,下至百姓,女子婚前失貞、婚後偷情均是常有之事,和離改嫁、喪夫再嫁更不稀奇。甚至那些高門大戶之間聯姻,閨秀們是初嫁還是二嫁也不是婆家的首要考慮,反而更重視她們的出身。

  直接地說,仕途通達才是第一要義。故而像婉娘這種年輕貌美的妾室想要再嫁並不難,尤其還有福王做主,願意娶她的子弟應該會有很多!

  西嶺月越想越覺得可行,忙問:「王爺覺得這主意如何?」

  李成軒竟然頗為認可:「我正在考慮合適的人選。」

  西嶺月設身處地為婉娘著想,又提議道:「最好是在鎮海替她找個人家,如此一來,她不必遠離雙親,凡事也能有個依靠。」

  「王爺……」西嶺月話音剛落,一個嬌滴滴的女子聲音隨即響起,是婉娘一臉蒼白地出現在門外,也不知她已經聽了多久。

  西嶺月立刻裝出一副「我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起身告辭:「哎呀,王爺,我忽然想起來還有要事在身,這就先告辭了。」

  「坐下。」李成軒面沉如水,轉身看向門外的婉娘,「你先進來。」

  婉娘姓鄭名婉,膚色很白,身姿窈窕,面容沉靜,是典型的江南女子,一副小家碧玉的楚楚之色。她的確如李成軒

  所言,至多二十出頭,正是最吸引人的年紀,既有少女的嬌俏,又有成熟婦人的風韻。

  此刻鄭婉娘正垂著頭,邁步跨入書房之內,抬起頭時,鬢邊碎髮輕輕掃過蛾眉,有一種說不出的媚態。西嶺月身為一個女人,看到她這種秀美的神色幾乎都要動心了,而李成軒竟然能做到不動聲色,這讓西嶺月非常不解,不禁暗道他眼界忒高。

  再看鄭婉娘,她已經走到了李成軒面前,輕輕朝他斂衽行禮,又轉而朝西嶺月行禮,什麼都沒說。

  李成軒仍舊沉穩地坐著:「你都聽到了?」

  鄭婉娘緊抿下唇仍不言語。

  李成軒輕嘆一聲:「婉娘,那夜你幫本王解圍,本王很感激。但……」

  他話還沒說完,鄭婉娘的眼圈已是紅了,喉頭哽咽:「婉兒從不期許王爺做什麼回應。」

  哎喲,這是對李成軒一見鍾情了!西嶺月從旁觀察,下了定論。

  李成軒自然感到很無奈,想說什麼卻無從說出口,只得看向西嶺月,用眼神暗示她。

  西嶺月心領神會,雖然想憐香惜玉,又不敢得罪當朝福王,只得輕輕咳嗽一聲,溫柔相勸:「婉娘啊,你的高義王爺是感激不盡的,但你也知道王爺他身份尊崇,莫說婚事了,就連娶幾房側妃、納幾名媵妾都不是他自己能做主的,王爺這是怕耽誤你啊!」

  鄭婉娘點了點頭:「婉兒心裡明白,也不敢高攀,但求王爺能恩准婉兒留在您

  身邊為奴為婢。」

  這麼痴情!西嶺月瞟了李成軒一眼,接收到他的指示,只得繼續勸道:「這不是委屈你嗎?再者你還年輕,有大好的年華,只在王爺身邊做個奴婢,豈不是可惜?」

  西嶺月一邊說一邊唾棄自己,只覺得自己像是個惡人。

  誰料鄭婉娘竟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剎那間淚如雨下:「王爺,求您帶婉兒走吧!婉兒實在是……不想留在鎮海了啊。」

  李成軒見她流淚,終是露出一絲不忍之色,問道:「你有何苦衷?」

  鄭婉娘遂梨花帶雨地哭訴:「王爺有所不知,婉兒本是潤州一名浣紗女,弟弟也曾考過鄉貢。只因李僕射的幕僚偶然碰見我,說我有天子之母的氣度,李僕射便強行把我納入府中為妾。初始他還對我……頗為寵幸,可時日久了,我一直無所出,再加上高夫人挑唆,僕射便將我關在了湖西的院子裡。若不是您……您將我帶出來,我已經三年不曾出過湖西了啊!」

  「這麼慘!」西嶺月忍不住喟嘆。

  與此同時,李成軒卻低聲自語:「天子之母……」

  「是啊王爺,我一介浣紗女,哪裡能做什麼天子之母,只怪那幕僚的一句話,我這一生都毀在他手裡了啊!」鄭婉娘越說越是傷心。

  李成軒沒再說話,轉頭看向西嶺月,目露擔憂。後者立即明白過來,倘若真如鄭婉娘所言,李錡只因為那一句話而娶她,這是否可

  以證明李錡有謀反之心?

  那麼後來他將鄭婉娘「打入冷宮」,是不相信這個預言了,還是別的緣故?他如今又把鄭婉娘送給李成軒是什麼意思?難道他不怕……西嶺月越想越覺得李錡心機深沉。

  只見鄭婉娘又將袖子捋起,示意兩人看去:「王爺您看,我這手臂上的疤痕,都是高夫人凌虐所致。我是真的怕了,真的不想留在鎮海了!」

  西嶺月的視線落在鄭婉娘光裸的手臂上,只見那嫩白的肌膚上儘是疤痕,縱橫交錯,觸目驚心,看情形都是陳年舊傷,可以想見當時定然傷得極重。她只感到難以置信:「你說這傷都是高夫人所為?」

  鄭婉娘點頭默認,抽噎著說不出話來。

  西嶺月沒有想到,高夫人如此貴女,平日又是一副慈藹面孔,竟然會下手虐待妾室!

  鄭婉娘擦了擦眼淚,轉而看向西嶺月:「娘子您有所不知,高夫人心胸極為狹隘。她是正妻,僕射對她極為敬重,幾乎事事都聽她的,也從沒讓哪名妾室越到她頭上。有一名姐姐私下論起此事,不過是感嘆高夫人命好,她聽說之後竟不分青紅皂白,將那位姐姐做成了人彘……」

  人彘,就是把四肢剁掉,挖出眼睛,用銅注入耳朵,用喑藥灌進喉嚨,割去舌頭、鼻子,剃光眉毛、頭髮,任其痛苦死去的酷刑……相傳是漢朝時呂後為了對付戚夫人所發明的。若非鄭婉娘說起,西嶺月

  簡直難以想像人彘的模樣,不禁感到駭然。

  可鄭婉娘還沒有痛訴完,又道:「我還曾聽說高夫人從前身子欠佳,育有兩女先後夭折,懷上世子時已是高齡。當時府裡有名貴妾與她前後懷有身孕,高夫人便找來一名道士作法,說什麼「妾奪妻志』,那位貴妾的孩子會衝撞她,便將那母子二人都……」

  鄭婉娘沒有說下去,西嶺月已能想像到高夫人的手段,李成軒亦是匪夷所思:「後宅之中傾軋至此,李僕射都不管嗎?」

  鄭婉娘搖了搖頭:「僕射一切都聽高夫人的,不瞞您說,即便是僕射再喜歡的姬妾,但凡高夫人有一絲不滿,僕射便會毫不猶豫地捨棄。湖西關了足有二十名姬妾,只有一兩人是患病失寵,其她的都是……被高夫人打壓的。」

  李錡竟然對高夫人如此忍讓,任由她在後宅興風作浪?西嶺月看著鄭婉娘梨花帶雨的模樣,心中更加憐香惜玉,不禁替她說話:「王爺,既然如此……還是先把婉娘帶離鎮海再說吧。」

  李成軒也作此想,對鄭婉娘點頭嘆道:「好吧,你可以留下,但你必須明白,本王……無意於女色。」

  鄭婉娘聽到這一句已是感激萬分,連忙擦乾眼淚對他磕頭:「多謝王爺大恩!多謝王爺大恩!」

  李成軒將她扶起:「你先下去吧,我們還有話要說。」

  鄭婉娘遂朝西嶺月頷首致謝,這才施施然告退。

  而西嶺月

  一直在想李成軒方才說過的話——無意於女色?堂堂福王內室懸空,年已弱冠卻不娶妻納妾,這豈不是很奇怪嗎?他明明是血氣方剛的年紀,看起來也不像患有什麼隱疾,怎麼偏偏就不成親呢?

  西嶺月正兀自好奇,忽見小郭伸頭進來看了一眼。別說,小郭雖不如李成軒俊朗,但也不差,最關鍵細皮嫩肉,嘴巴也甜……她突然想起曾聽過的傳言,什麼「富貴人家多好男風」之類,不禁「啊」了一聲。

  李成軒不明所以地看著她:「怎麼?」

  西嶺月連忙擺手:「沒什麼沒什麼,我就是……哈,沒事。」她話雖如此,但看向李成軒的眼神已經十分怪異,耳根子也紅了。

  李成軒立即明白過來,沉下臉色:「你亂想什麼?」

  西嶺月一本正經地否認:「我亂想什麼了?王爺可別冤枉人。」

  李成軒無奈至極,只得開口聲明:「你聽著,我並沒有隱疾,也不好男風,你別胡思亂想。」

  西嶺月做出一副「你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的模樣,故作天真地看著他。李成軒簡直拿她沒辦法,只得轉移話題:「方才婉娘說了那麼多,你可聽到什麼有用的?」

  這一招極為管用,西嶺月立刻坐直身體,遲疑著開口:「天子之母……李僕射他……」

  「不錯,他有反意。」李成軒痛快承認,「去年皇兄登基之後,接連平定兩處藩鎮叛亂,各地節度使便紛紛

  上表效忠,赴長安朝見新天子。李錡作為鎮海節度使,雖也自請入朝,但遲遲不肯啟程,朝廷遣使臣催促三次,他均以生病為藉口,上個月又以嫡子李衡娶妻為由,第四次推遲入朝晉見。」

  聽了這番內情,西嶺月大為吃驚:「啊!那您此次來鎮海是為了……」

  「護送生辰綱只是個幌子,皇兄是讓我來催他上京,搜集他謀反的證據。」李成軒如實道來。

  西嶺月恍然大悟:「難怪您要秘密劫獄,原來是怕打草驚蛇!」

  這一次,李成軒卻沒回應,像是默認,又像是欲言又止。

  西嶺月沒顧上多想,只覺異常緊張:「天啊!您為何要把如此機密之事告訴我?」

  李成軒看著她不答話。

  西嶺月苦惱地嘆了口氣:「完了,這賊船我是下不來了。」

  李成軒仍舊不接話,只道:「我有些懷疑。」

  「什麼懷疑?」

  「李錡是想藉此機會留在鎮海,他心裡清楚,一旦進京他便回不來了。」

  「您是說……李錡已經猜到了兇手是誰,他在故意拖延時間?」

  「不錯,」李成軒大膽推測,「試想他的嫡子死亡,他以此為藉口推遲進京,即便是皇兄也挑不出他的半點錯處來。畢竟,他也算半個宗室。」

  西嶺月終於醒悟過來:「難怪李僕射讓我查案,要給我兩個月時間,您非要改成二十日。原來都是有私心的!」

  李成軒輕笑:「給他兩個月,難道等他造反嗎?

  」

  不可否認,李錡造反這個猜測很有道理,可西嶺月總覺得李成軒話裡有話,不禁問道:「您把這些告訴我是為了……」

  「為了讓你幫我做件事。」

  「什麼事?」

  「夜探節度使府。」

  西嶺月大為驚駭,想起那夜的死裡逃生,堅決拒絕:「不不不,我再也不搞什麼夜探了。而且……我與裴將軍如今斷了聯繫,也沒這個本事了啊。」

  「你沒有,我有。」李成軒目露銳光,「有個人該派上用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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