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接吻的代價
夢幻不思議捲軸·七寶綺譚系列 by 津守時生
2019-10-31 01:41
表面上平安無事的十天就這麼過去了。
繼早上的練習後,結束了城郭外圍的巡邏,近衛伏龍隊值早班的眾人返回了雙龍門。這時候的太陽已經高高升上了天空。
雖然刀根是氣候溫暖的國家,不過夾在花月與雨期的雨月之間的葉月著四十九日中,因為缺少雨水的關係,通常感覺上都會非常乾燥。在風大的日子裡面,就算是行走在鋪設了石板的城下町,也會由於滿天飄揚的沙塵而舉步維艱。
就在包括樹齋在內的一行人前往水井那邊沖洗手、臉、脖子上的塵埃的時候,結束了國主之館守夜的先代也正好返回了這裡。
他騎的並不是守護刀根的寶珠之一.琉璃珠所變化的悍馬,而是名為勇早的早已經馴熟的栗毛愛馬。
「您回來了啦。城大人。」
在身為隊長,楓的雙胞胎哥哥.葵發出招呼後,一起在城塔生活的近衛兵們也接二連三地口氣輕鬆的和他打招呼。雖然神殿的神官,貴族,負責守護其他城塔的警護六家之長等刀根的長老們,對於先代國主的強烈個性頗為看不順眼。不過對於年輕的他們而言,在八年前和卡多拉斯國的戰鬥中,率領刀根走向勝利的「黃金龍」是足以讓他們奉獻上敬愛和忠誠的武者首領。彷彿神技般的劍術自不必說,就連他奇特的打扮和近乎無賴的言行也只讓年輕人們對他的崇拜和尊敬有增無減。
「大家都辛苦了。日曬一天比一天更強烈,今年也會熱得很早吧?」
在馬上豪爽地點頭微笑的先代的金髮,因為沐浴到強烈的日光而閃爍著黃金色,同樣色彩的也彷彿從雪白的臉孔上浮現出來一樣瑤瑤生輝。不應該存在的顏色,沒有瞳孔的眼睛——。恐怖而奇怪,但是卻讓脊背上掠過甜美戰慄的異形的妖美。
仰望著馬背上的麗人,所有人都失去了語言。只能茫然地出神眺望著彷彿是七寶之一的黃金珠的化身一樣的男子。
雖然就連平時經常在近距離看到他的伏龍隊的近衛兵們,都會像這樣因為某種契機而神魂顛倒,但是這個世界上永遠存在著感受性遲鈍的例外。
「先代大人,不管什麼時候看到你,你都是如此的美麗 !1生成男人真是太可惜了!」
能夠面對他本人大聲說出這種露骨台詞的沒精神傢伙,至少在近衛隊中並不存在。先代很快就滿心不爽地從馬背上跳了下來。新來的亞特拉斯跑到了拉著韁繩前往馬廄的先代身邊。
「不過,既然你不可能重生為女性,那麼就只有我來採取主動了。這樣你就應該就能明白我的心胸有多麼的寬廣。也就是說——」
在完全沒打算聽的先代身邊滔滔不絕說個不停的年輕人,擅自抓起對方的左手,用自己的雙手緊緊握緊。
在下定決心的他進行重大發表之前,伴隨著柔軟的物體摔倒地板上的聲音,他高大的身體已經向後飛去。被他高大的身體波及的三四名士兵,也向前摔倒。
在亞特拉斯的臉孔中央,出現了一個就算是在他淺黑肌膚上也分外鮮明的手掌印。先代在放開降生的一瞬給了年輕人一個耳光。那是如果換成拳頭的話,年輕人的鼻子毫無疑問已經粉碎下陷的勢頭。
「被甩了。被甩了!」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近衛的騎士們圍著呈大字形滾到在地的年輕人,一邊笑一邊用手指戳他,興高采烈地欺負起了人。而樹齋只是用手巾擦拭著濺落到脖子上的水滴,若無其事地旁觀著這一幕鬧劇。
「老頭子,我有話和你說。到我的房間來!」
將聽到騷動而趕過來的韁繩交給馬丁,先代催促守護人先行一步。在他的前面,滾著剛才被他打飛出去的年輕人。
「啊……」
「啊啊啊啊!」
先代毫不留情地踩著亞特拉斯的身體走了過去。近衛隊的年輕人們半是茫然地眺望著他的背影,帶著恍惚的表情喃喃自語。
「……太帥了。」
「好徹底啊。」
為了避免腰部的劍礙事,樹齋用手按著劍快步走上了城塔的石頭階梯。他向纖細的脊背還在冒出熊熊怒火的先代說道。
「你也不用這麼生氣吧?亞特拉斯只是個無辜的小丑而已。他和近衛隊的人很快就親近了起來,工作態度也非常認真。」
「那傢伙的心根本就有一半都是小丑不是嗎?心中沒有誠意的武者,比沒有情意的游女更加糟糕!」
雖然先代的性格原本就很激烈,不過這番嚴厲到超出老人預料的台詞,還是讓他大吃一驚。先代不是那種會因為被錯當成游女就懷恨在心的心胸狹窄的男人。在短時間內,對並沒有特別大過錯的年輕人討厭到這個程度,對於他來說也算是很難得的表現。
樹齋在這裡感覺到了某種不能忽視的東西。
「……也就是說,所謂的‘八字不合’嗎?」
誤解了老人嘀咕的先代國主,在階梯中途停下腳步,傲然地俯視著對方。
「對喜歡的人就進行疼愛。對討厭的傢伙就丟石頭把他趕走。這個就我的原則。有什麼不對嗎?」
因為以為要受到說教,所以先代立刻重新打起精神來布下防禦線,在這樣的他的身上,還殘留著當年那個喜歡反駁的小孩子的面影。
樹齋眯起了眼睛,被不合時宜的懷舊感所左右。
仔細想來的話,比起和這個年輕人的父親泰連共度的時間來,留在先代身邊的歲月無疑成倍的漫長。假如烏斯.范恩的小弟弟泰連能有自己兒子一半的霸氣的話,自己大概至今也留在卡多拉斯的傭兵隊之中吧?說不定會以刀根為敵國,和先代在戰場上交手也不一定。
「怎麼了?幹什麼一臉奸笑?」
「——哪裡,只是很難得有一致的想法。」樹齋含糊其辭。
如果告訴他真相的話,必然會遭遇【百忙的年輕人,可沒有時間奉陪余日無多的老頭子懷舊】這種程度的語言吧?
「少騙人了。老頭子你不是一向說和討厭的的傢伙也要保持良好關係才是大人的交際嗎?」
「我並不是在說少主你剛才那種赤裸裸表現出人性的原則。只是因為我似乎也和亞特拉斯有些八字不合,所以覺得奇妙而已。」
「你說奇妙?」
「按說我應該很喜歡那種身手國中而且性格豪爽的武者才對。儘管如此,每次在早晨的練習中和他交手時都會,怎麼說呢……就是會冒出不快的感情,讓我覺得有些厭惡亞特拉斯。」
在得知兩人都因為同樣的理由而討厭新人後,先代不禁覺得這個需要好好考慮一下了。所以為了密談,他把守護人引進了自己位於城塔最上層的房間。
在打開房間後,就飄蕩出了讓人心情不由自主放鬆下來的香氣。是侍女親手點燃的珠州國的薰香。
「居然是‘森暝香’,真是讓人懷念啊……」
命令城塔內的侍從送上茶水和食品後,先代聽到眺望著香爐的老人發出的獨白,略微有些詫異。
雖然珠州國的物品和風俗現在由於對於異國風情的追捧而相當流行,但是那些透過船只穿越怒海運送來的東西絕對說不上便宜。更何況薰香在株洲國內都算是奢侈品。
先代實在不認為崇尚質樸剛健的卡多拉斯國內,存在享受異國香氣的風雅習俗。所以他不明白剛毅的守護人為什麼會分辨薰香的名字。
「……我父親是有一半佐野國血統的珠州人,母親是布里斯托路的貿易商人的女兒。森暝香是父親唯一喜歡的奢侈品。」
因為老人至今為止沒有闡述國自己的身世,所以對於包圍著眾多謎團的國主一族的先代來說,這似乎也是相當意外的話題。
「老頭子你不是卡多拉斯人嗎?為什麼不告訴刀根的那些長老們這一點?在我坐上國主之位,好好地教訓過他們之前,他們對你的欺負相當過分吧?」
先代的話讓樹齋從對於亡夫的回憶中清醒過來,衝他破顏一笑。
「我本身的出聲和成長都是在卡多拉斯過。而且父子兩代都擔任過卡多拉斯的傭兵也是事實。因為范恩閣下認可了我在戰場上的表現,所以才讓我擔任泰連大人的守護人。就算向刀根的人表示我沒有卡多拉斯的血統,他們也不可能愉快地歡迎我吧?少主你希望老頭子我是這種不知羞恥的傢伙嗎?」
先代無言地從劍帶上摘下刀,拉過附近桌子邊的椅子坐下。老人也效仿他將劍放在了各自席位上的左側。
先代在城塔中擁有包括臥室和起居室在內的兩個房間。在居住空間狹窄到極點的稱他中,能夠獲得兩個房間已經算是破格的待遇。但如果和無愧於最古老國家稱號的壯麗的國主之館相比較的話,光是面積上就已經存在著天差地別。而且最低限度的家具擺設,也和其他近衛兵們房間中沒有什麼兩樣。
除了先代以外,只有居住在對面城塔的伏龍隊隊長葵擁有兩個房間。先代和葵由於立場的關係,經常要和近衛隊的騎士們進行公私兩方面的談心。所以起居室得到了很大的利用。
從先代國主的身份來考慮的話,這是在其他國家完全無法想像的待遇。而且就算是對於大貴族之子葵以及近衛隊中將近一半的人來說,假如守護七寶所在的城塔不是刀根武者的最高榮譽的話,從肉體和精神這兩方面來說,城塔生活都是難以忍耐的禁慾生活吧?
當然了,先代和樹齋並沒有打算擺脫這個不用拘泥於習俗和禮儀規矩的稱他生活。就連在剛被分配到這裡的時候抱怨連連的貴族子弟,在和城塔的同伴們形成連帶感的時候,也成為了可以獨當一面的騎士,不怎麼在返回老家了。
「睏死了。」先代剛朔望就大大打了個哈欠。
「昨天晚上怎麼樣?」
「哦,出現了出現了。這次是附身在侍女身上出現的。館大人哭著求我再不要殺死侍女的情況下解決,物怪為了破壞寢室的結果而把家具丟來丟去,楓因為家具的碎片而手上。哎呀呀,從深更半夜一直折騰到將近天亮,一點休息的時間都沒有。熱鬧死了。」
聽到先代彷彿不關己事一樣泰然說出的內容後,樹齋露出了陰沉的表情。
「算上這次是第四次……來自卡多拉斯的消息果然是真的嗎?」
「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感謝死去的物見之影才對。」
「話說回來,就連少主、須摩和七寶化身的神獸們出手都不能輕易解決的物怪,實在是相當恐怖的存在。雖然我知道像我們這樣的凡夫俗子再怎麼著急也解決不了問題。不過也不能讓物怪就這樣在館大人的住所肆虐。有沒有什麼好的對策呢?」
雖然守護人的表情相當深刻,但是再次打了個哈欠的先代看起來若無其事。
「不用擔心,我已經通過結界發現了守護物怪本體的宿木。」
「宿木?」
「襲擊館大人的並不是物怪本身。因為我們是在和物怪的影子作戰,所以不管我們怎麼斬殺也無法將它完全擊斃。咒文對它也不會見效。」
「影子?那種東西也能帶來危害嗎?」
影子能離開本體,以獨自的意志行為,說起來實在有些難以相信。
「既然無法從七芒城郭之外輸送念操縱影子,那麼物怪本身應該就潛藏在城郭內。明明是物怪卻能長時間位於結界內,最好的辦法就是潛入活著的人類體內。這樣的人類就被稱為宿木。」
「不能憑依在馬或是狗身上嗎?」
「能夠憑依在那些東西身上的,僅限於不用吞食太多氣的沒有實體的惡靈。物怪如果不食氣的話就會失去力量。如果是平時的話還可以吞食自然界凝結的氣,但是在結界內這一點也無法辦到。牛馬或是貓狗的氣很弱,如果碰上強大的物怪很快就會被吞盡。從這一點來考慮的話,這次的元兇的宿木應該是人類。」
雖然樹齋原本很有卡多拉斯長大的武者風格,屬於只相信自己親眼看到的東西的現實主義者。但是透過最近這一個月來的怪異事件,他已經變得可以全部理解先代的話。當然了,先代也為了讓他能夠理解而儘可能講述得簡單易懂。不過對於自己的適應性,他還是多多少少覺得有些丟臉。
「那麼,既然就連影子都能有如力量的物怪。那麼要養活它的本體的話,普通的人類只怕很快就會衰弱死亡吧?」
剛才的侍從迅速地為兩人的茶杯注入了茶水。隔著散發著香氣的黑色茶具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視線,擁有黃金眼的男子點了點頭。
「就是這麼回事。」
因為還有侍從在,所以沒有說出具體的名字,不過守護人確信自己的推測和先代的推測是一致的。
太陽逐漸西沉,眼看已經要到達七芒城郭唯一的城門必須關閉的時間。位於城塔內的御輪教七神殿開始按照一定的間隔,依序發出音色不同的鐘聲。這是催促眾人選擇離去的信號,以免居住在城郭內外的人被關在沒有居住地方的場所。
從光神.不老王開始,到水神.群龍天神殿為止的鐘聲,殘留著餘韻逐漸消失宰了淡淡的暮色中。這個時候雙龍門會被近衛兵左右關閉,直到第二天早晨為止都不會打開。
等不老王神殿的鐘聲開始敲響後再把我叫起來。先代在如此吩咐了守護人後就睡一下了。
國主之館的攻防戰並不像先代的口氣那麼輕鬆。在國主的私人房間強化當初就設置好的靈性結界,並且重新設置覆蓋國主之館整體的結界。就算對於擁有強大靈力的先代而言,這也是相當大的精神性疲勞。
在空中控制住飛舞的家具,將危害減小到最小程度的,是操縱風的武僧.須摩的力量。
雖然兩個人都不是常人,但是和不知疲倦也不知疼痛的物怪的影子進行長時間的消耗戰,也難免會感覺精疲力盡。據說須摩每次都是一回到他寄宿的水晶城塔,就一頭倒在寢台上大睡特睡。
先代也會熟睡到就算是神殿鐘聲鳴起也注意不到的程度。
身體突然沉重起來。而且有些喘不過氣來。好像是有什麼人壓倒了自己身上。之所以沒有迅速清醒,是因為對方沒有加害的意思。
沉重感迅速擴散到全身,有什麼人的嘴唇和自己的重疊到了一起,渴望濃厚接吻的對方用舌頭分開他的牙齒,試圖侵入他的口腔。被終於洶湧而上的不快感刺激到,他睜開了眼睛。
——無恥!是那個混蛋……!
在憤怒的同時,讓全身寒毛都要倒豎的驚人厭惡襲擊了他。雖然在他用力推搡下嘴唇離開了自己,但是壓在身上的重量卻沒有消失。
壓在先代的身上,從可以感覺到呼吸的超近距離凝視著他的,是持有劍聖介紹信的亞特拉斯那張古銅色的面孔。
「混蛋東西……!你瘋了嗎?骯髒!從我身上滾下去!」
先代滿身雞皮疙瘩地怒吼,為了儘可能推開對方身體而拚命掙扎。但是,手臂卻使不出力量。從四肢開始麻痺,先端逐漸失去感覺的自己讓他忍不住戰慄。
——被吹入了毒氣嗎?
先代瞬間就領悟到了,寄宿在亞特拉斯體內的物怪在打什麼注意。
就算繼續不斷地去襲擊國主,有先代的他們保護的話,也很難達成目的。雖然亞特拉斯是久經鍛鍊的卓越武者,比普通人的氣要旺盛得多。但相信用不上太多的日子,他的氣也會被吞食到外表都出現變化的程度吧?物怪把擁有強大的氣,而且最有可能近距離接近國主的人物——也就是先代定位了下一任宿木。
「請你安靜一點。我不想對做出粗魯的舉動……」
眼神朦朧的異國人帶著陰森森的笑容如此表示。和近衛兵們打鬧時的潑辣生氣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好像患上熱病的人一樣的夢遊式的瘋狂。
「那怎麼可能!你以為我會任憑你這種卑鄙無恥的傢伙擺布嗎!?」
即使到了這個地步,先代還是沒有挑明自己已經看穿對方的正體。因為對自己有利的情報,很多時候還是不要讓對方知道比較有益。
「你最好記住這個教訓。高貴的麗人越是冷淡,身份卑賤的人越是想用強迫的手法達成願望。」
亞特拉斯一面笑著低語,一面彎曲下身體,試圖再次吻上被他龐大的身體壓住的美貌武者。
先代用力別開腦袋抗拒接吻。但是卻被對方強行把下顎扭轉過來,於是他只好用自由下來的哪隻手去推開對方的臉孔。
「你還真是不聽話啊。」
「我聽話又有什麼好處!?只會成為短袖的食物吧?開什麼玩笑!」
「擁有如此的容貌卻討厭男人嗎?這可不通情達理呢。」男人用手指纏繞住了對方散落在枕頭上的華麗金髮。
伴隨著氣到眼前冒出金星憤怒,先代真心地感覺到後悔。如果今天早上揍他的時候,用拳頭敲碎他的頭蓋骨就好了。
對於自己這樣容貌的男人產生興趣的大部分男人,都並非真正的同性愛者,而只是出於對類型獨特的美女感興趣的心情而已。
他並不是自願擁有如此的纖細美貌和苗條肉體的。為了作為頭領統率刀根的武者,他只能透過讓人忽視容貌的奇裝異服來壓倒周圍。而那些根本不知道他這方面的辛苦,只把自己當成女人代用品的好色男性,他絕對無法忍受。
「你用如此恐怖的視線看著我,會讓我想要徹底地踐踏你的自尊哦。」
從喉嚨深出發出笑聲,男人抓住先代身上的白綢睡衣的前襟,向左右大大敞開。
「……喲,好美麗的刺青。」
為了掩蓋烏斯. 范恩在他身上留下的刀傷,而從左肩延伸到胸口的刺青,是出自珠州國女刺青師的心血之作。異國的男子用舌頭品味著在白絹般的肌膚上華麗綻放的刺青花朵,這個觸感終於超越了先代容忍極限。
「混蛋老頭子——!你怎麼還不叫我起床!!如果他真的把我怎麼樣了的話,我會被一套原封不動都用到老頭子你身上的!」
因為噁心恐怖到全身的汗毛都倒豎起來,先代索性丟下了一切臉面,半是遷怒地咆哮起來。
雖然亞特拉斯慌忙用手堵住了先代的嘴巴,但是這個聲音還是馬上就傳入了來叫主人起床,已經走到附近的樹齋耳中。
「城大人!亞特拉斯!你這個混帳東西要幹什麼——!!」
打開了起居室和寢室之間的房門的人是守護人,但是一眼看到寢台上的光景就怒吼出來的人是跟在老人背後進來的伏龍隊隊長葵。
樹齋無聲地展開行動,一把抓住異國年輕人的脖子,把他單手高高舉起。衝過去抱起先代的葵,由於老人意料外的勁道而啞然失聲。明明身體纖細卻能發揮出超越人類的臂力的先代固然是異常存在,年過六十的老人居然能使用這樣的招數,也讓親眼看到的他都有些不敢相信。
但是,現嗲毫不吃驚地冷冰冰發出了命令。
「老頭子,把那傢伙拖到練兵場上去剁成碎片!」
「遵命。」
簡短回應的守護人一鬆手,掉在地板上的亞特拉斯劇烈咳嗽起來。
「請等一下!就算他試圖不軌,畢竟也是館大人親自任命的正式騎士。如果擅自進行處置的話——」
「葵……」用低沉的聲音打斷近衛兵隊長語言的樹齋,用飄蕩著葵至今為止前所未見的強硬冰冷光芒的雙眸俯視著他。
「既然如此,就請你來擔任見證人,進行正式的決鬥好了。不管是什麼來歷,只要敢於對我的主人無禮,就必須付出自己的性命作為補償。」
被從他全身所散發出的強硬之氣所壓倒,年輕人無聲地點點頭。
「既然是決鬥的話,如果我贏了,是不是可以無罪釋放呢?如果就算贏了也要去坐牢的話,我就懶得麻煩了。」
面對自信滿滿,滿心認為可以取勝的男人,先代一面支撐起上半身合上睡衣衣襟,一面帶著嘲諷的色彩做出保證。
「如果你勝了的話,只要被驅逐出境就可以了事。不過,我先把話說在前面。老頭子是為了你書寫介紹信的劍聖庫卡金的劍術師傅。以你這程度的身手,除非具備足夠的毅力,否則就算想給老頭子造成一個擦傷也是難如登天。」
無視因為第一次聽說這件事而倒吸一口涼氣的葵的視線,守護人抓住男人的胸口讓他站起來。
「你先走!如果敢表現出要逃跑的樣子,我會毫不猶豫地從背後給你一刀的!」
帶著賭氣的表情站起來的亞特拉斯的眼睛,為了尋找逃生場所而滴溜溜地在周圍轉個不停。與此相對應的是,樹齋沉靜的聲音中蘊含著他確實會實行這一點的殺氣。
先代叫住了要跟在兩人後面的葵。
「把雙龍門的近衛兵全都召集過來。那小子絕對會試圖逃跑,以參觀決鬥的形式把他包圍起來。」
「但是,馬上就是關閉城門的時刻。」
「不用管那個!就算遲上一時半會也不會死人。比起那個來,認真起來的老頭子的劍術,絕對是值得付錢觀看的。你們就好好用自己的眼睛看清楚吧!」
先代邊說邊浮現出猙獰的笑容。也許是因為洗掉了化妝,處於素顏的狀態的關係吧?他的皮膚比平時還要蒼白。動作也緩慢而缺乏活力。
「城大人,您難道是哪裡受傷了嗎?」
「沒什麼大事。你不用管我,趕緊過去好了!」
先代揮舞一隻手驅趕著滿面無法釋然表情的葵。在青年還是帶著放心不下的眼神關上門後,先代無力地癱倒在寢台上,自嘲地喃喃自語。
「就算對方是斬斷了氣息接近的,我也太大意了。……斯塔埃奇那個王八蛋,每次都這麼耍人!」
殘留在體內的毒氣讓他全身都掠過一陣惡寒,產生了輕微的嘔吐感。先代用雙手抱緊自己的身體,惡狠狠地嘀咕著范恩的左膀右臂,那個半人半妖的術者的名字。
多半是那個黑衣的魔道劍士,在得知了以反卡多拉斯而文明的劍聖庫卡金的介紹信存在後,就策劃除了這次的陰謀吧?那個體內被物怪寄宿,被當成國主暗殺道具的男子,還不好判斷是不是就是亞多拉斯本人。不過從他那種在不知道他是刀根先代國主的情況下就在青樓調戲他的性格來看,應該是個單純爽快的男子才對。將身手相當出眾的武者當成了暗殺的棋子使用。這種冷酷的手法格外招惹了先代的不快。
氣神.佳靜皇神殿的鐘聲,也傳入了由於迎來日落而急速昏暗下來的先代的寢室中。
作為七芒城郭唯一出入口的雙龍門的鐵門,伴隨著嘎吱吱的聲音管壁上了。是群龍天神殿鐘聲結束後的標準時刻。
「完全在時間之內嗎?不愧是樹齋老人。這麼迅速就解決掉了。」
「否則的話不就要糟糕了嗎?」
「咦?」
蜜蠟燈光所形成的人影回頭看去。
「城大人!」就在這時,房門大大地打開,應該去充當決鬥見證人的葵衝了進來。
「嗨,辛苦了。」
侍奉七柱神之一.蟠武帝的年輕人,向同年的近衛隊長笑著招呼。
「須摩大人,好久不見。」
葵在門口停了下來,向因為年齡相近而親近起來的七寶「水晶」的守護者輕輕低頭致意。然後調正著呼吸踏入起居室,走進用手肘撐在桌子上的先代身邊。
「城大人,那個是……那個是什麼!居然存在樹齋大人再怎麼去斬也無法斬斷的人類……這不就好像是物怪了嗎?」
「是嗎?連老頭子也無法斬斷啊?那麼說相當麻煩了。」
代替毫不吃驚地低沉嘀咕的先代,腦袋剃得乾乾淨淨的須摩發出了詢問。
「那個名叫亞特拉斯的傢伙在哪裡?」
「因為他如同城大人所說的那樣試圖衝破重圍逃出去,所以他們抓住了他。現在正被繩子捆著丟在城塔下面。」
「是這樣嗎?——那麼盟主,我已經按照你的指示帶上了這個。」
單手拿著鐵杖的年輕僧人,從藍色法衣的懷中取出了一把細長的紙條。他之所以稱呼先代為盟主,多半是由於他是七名七寶守護者之間的盟主吧?
「麻煩了。」
「哪裡,對我來說,不用再值夜班絕對是可喜可賀的事情。」
須摩和回來的樹齋擦肩而過,互相點頭致意。板著面孔的老人彷彿很遺憾一樣地做出了報告。
「非常抱歉。因為對方是無發斬斷的傢伙,所以沒能把他切成一條條碎片。」
「沒關係。偶爾也會有那種存在啦。辛苦你了。我不是沒有別的辦法對付那傢伙,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認真說起來的話,我其實想讓葵他們見識一下老頭子的劍法。」
已經換好衣服的先代將視線從守護人轉到年輕人身上。葵漲紅了面孔,面對那個眼神深深點頭。
「雖然是電光火石間就已經結束,不過守護人的劍法真的稱得上是千變萬化。如果那傢伙不是物怪的話,肯定在一擊之間就已經被變成了無數的碎片。那絕對是讓我們這些觀看的人都毛骨悚然的神技。雖然我曾經從父親那裡聽說過,樹齋大人在八年前的和卡多拉斯的戰役中的活躍,可是……我真的是佩服到五體投地。」
聽到青年感動而且亢奮的口氣,樹齋帶著些許不好意思的表情,用手指抓了抓面頰。
「老頭子認真起來的時候,他的劍法可是厲害到連我都會渾身冰涼的程度呢。真是不明白我那位後來侵略刀根的前岳父大人,為什麼會捨得放棄這種名副其實以一當千的士兵呢?」
聽到先代的言外之意,守護人浮現出混雜著表情的苦澀笑容說道。
「什麼事情最重要的都是合不合手。過於鋒利的兵器,會讓人擔心某一天是不是會傷害到 自己。更何況還是可以借給他人的兵器。」
「霍。沒想到老頭子也很很懂得策略呢。」
先代彷彿個小孩子一樣用雙手托著下巴,用黃金眼仰望著老人,從心底覺地意外一樣地說道。
先代明確的感嘆,讓知道以父親為首的眾多傭兵結局的樹齋苦澀的笑容變成了真正的笑容。
出其不意地被那張臉孔上所飄蕩的溫柔所觸動,葵眨了眨眼睛。和剛才那個用疾如閃電的殺人劍招呼無禮者的武者比起來,現在的樹齋讓人感覺到了迥然不同的的印象。
「就算再怎麼古板僵化,關係到自己性命的話,也還是會冒出一定的智慧的。」
「嘿嘿,在父親入贅時帶來的存在裡面,最有價值的就是老頭子了吧?刀根倒是對虧先生先先代而大賺了一筆呢。」
雖然先代壞壞地一笑,但樹齋的表情反而嚴厲了起來。
「少主,我從剛才就覺得你的臉色不太好。」
他走到先代身邊用手掌碰觸先代的面頰,結果因為冰一般的寒冷而大吃一驚。
「這是……!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被那傢伙諸如了毒氣。之所以叫須摩來,原本就是希望他能幫我淨化。可是水晶好像不擅長對付肚子裡面的情況。……不用在意,等到明天的太陽升起來,我就可以用自己的力量淨化。雖然有點痛苦,不過只要忍耐到那時就好。」
「淨化?如果是和弗洛那時一樣的話,我也許可以派得上用場。」
「哦!對了!」
先代用拳頭捶打了一下手掌,好像想到什麼一樣把老人的右手抓過來,將他的食指含入了口中。
吃驚的守護人下意識地要收回手臂,結果有一頭茂密金髮的腦袋野跟了過來。
「嗯——唔唔唔」面對揚起眼角,用眼神和手勢作出指示的主人,老人用有些可憐兮兮的口氣說道。
「少主,能不能至少請你擦掉口紅……」
「哼!」
「痛!你不用咬我我也會做的。」
樹齋讓體內的氣循環,將清淨的氣通過手指送入先代的體內。原本這是在自己在戰場上遭遇毒箭或是傷口被汙染的時候,讓氣其中,進行解讀消毒,促進恢復的一種自我型活性術,並不是用在他人身上的東西。
但是,如果和物怪的戰鬥頻繁發生,出現好像這次這樣需要淨化之氣發揮作用的機會的話,自己的修煉也就不算是浪費了。樹齋多少產生了某種類似於安心的感覺。
以先代為首的七寶寶珠化身們,分別蘊藏著無法預計的力量。如果僅僅是單純人類的自己在他們之中變成了沒用擺設的話,作為武者實在有些難以忍耐。
不知道老人心中的葛藤,逐漸恢復生氣的先代,因為那種舒適感而閉上眼睛。
從哪個表情中感受到某種情色氛圍的葵,狼狽地掉轉開了視線。
即使如此,那個上下蠕動的雪白喉嚨還是鮮明地烙印在他的視野中。
自從弗洛國事件以來,自己好像總是存在著用特別眼光去看先代的傾向。這樣的自己讓他覺得很沒用。
「——少主。我的手指有那麼好吃嗎?」
樹齋嘆了口氣,將清晰地留下齒痕的手指從先代那裡撤回。因為祛除了毒氣而心情愉快的先代高聲說道。
「很舒服啊!還要再來哦!」
「我的手指可不是烏賊乾。……算了,比起被少主你壓倒的話,這種程度就能了結已經應該慶幸了吧?」
「壓倒!那是什麼意思?」
「你不是說了嗎?如果被那傢伙怎麼樣,就要原封不動地對我做同樣的事情。葵,你也聽到了吧?」
「哈……。很遺憾,我聽得清清楚楚。」
聽到年輕人彷彿很不情願的回答,根本完全不記得自己當時忘我喊出的台詞的先代臉色大變。
「嘔!開什麼玩笑!誰能對這老頭子立得起來啊?」
「喂!你怎麼說也是先代裹住,怎麼可以使用如此下流的語氣!」
在嚴厲地斥責後,老人鄭重地宣布。
「總而言之,少主你也好好慶幸不用壓到我吧。」
瞪了一眼由於守護人的諷刺而噴笑出來的葵讓他閉嘴,先代調整姿勢向老人低頭行禮。
「沒能鑄成大錯全都是多虧了老頭子。謝謝你救出一時大意的我。我要向你道謝。」
「在危難之際拯救主君是臣下的職責。你不比向我道謝。如果說到大意的話我也是同罪。比起這個來,對亞特拉斯……雖然不知道是不是該這麼稱呼他,還是早點進行處理才行。」
「嗯。那種傢伙留得越久,就越是會垂死掙扎吧?幸好現在已經在老頭子的幫助下恢復了精神。今天晚上就解決掉他吧。」
近衛隊隊長迷惑地說道。
「但是,對方可是以守護人大人這樣的身手都無法斬殺的物怪。要怎麼解決呢?」
「想看嗎?」
聽到先代的反問後,葵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但是,由於先代打趣的表情,對於多半會出席的守護人的奇妙對抗意識,以及自己的好奇心的唆使,葵終於認輸地點點頭。
「既然如此,過了半夜,你拿著酒到這邊城塔的樓頂上來。就讓我們一面賞月飲酒,一面誅殺物怪吧。」
再怎麼說這也太惡趣味了吧?但是沒等如此想的青年插嘴,在聽到酒這個字的同時就眼睛閃閃發光的老人,彷彿很高興似地回答道。
「賞月飲酒!這真是個好主意!仰望著月亮喝一杯,眺望著月下的城下町再喝一杯。這實在是一大雅事。」
嚴謹誠實,古板守舊的武者老人,為什麼一提到酒就會出現這樣的人格轉變呢。直到現在葵也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因為嫉妒不管怎麼喝都不會被宿醉折磨的老人,所以近衛騎士們還在背後偷偷議論,說守護人身上一定憑依著掉在酒樽裡淹死的嬰兒靈。
最近在他們私底下的稱呼中,先代的名(?)言「妖怪老頭」已經成為了守護人的標準代名詞。
只要端出酒這個單詞老人就不可能說不。雖然不知道先代是不是計算到這一點才這麼說的,但是要浪費難得的邀請總是很可惜的事情。
伏龍隊隊長輕輕嘆了口氣。
「明白了。半夜時分在飛龍塔的屋頂吧?可是,我不可能連守護人那份的酒都拿來。」
因為位於城塔一層的食堂,很明智地並不會放置多餘的酒水,所以士兵們私人想要喝酒的時候,都是從城下町的酒店購買。但是,雙龍門已經關閉。
「放心吧。我沒打算勉強你。作為今天從險境中拯救了我的獎勵,我會想辦法從哪裡弄來酒的。」
聽到先代混雜著苦笑的語言,老人的喜悅自然不用多說。
雖然平時總是覺得因為任性奔放的先代而終日辛苦的守護人很可憐,但是作為主君的話,有時候也需要回報臣下的辛苦。葵忍不住向靈山的七神表示感謝,多謝他們讓自己只是生為某個貴族的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