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琉璃的悍馬
夢幻不思議捲軸·七寶綺譚系列 by 津守時生
2019-10-31 01:40
因為先代遲遲沒有出現,老人為了探視他的情形而踏入臥室,結果在看到捲成筒狀的毯子後嘆了口氣。
如果滾在寢台上的筒子前端沒有露出金色的頭髮的話,實在讓人無法想像那裡面裹著一個人。
「少主。你要對臥床眷戀到什麼時候啊?太陽已經很高了。千和田大人從剛才起就帶來了琉璃珠,正在等待少主你呢。」
樹齋一面說一面抓住毯子的一端,毫不客氣地拽出了毯子裡面的東西。
「唔~~」
半裸的先代在寢台上打滾。
「老頭子~。你明明是老頭子,怎麼還是和個酒桶一樣……。我的酒可還沒醒呢。」
用嘶啞的聲音呻吟出來的先代,昨天和樹齋一面喝酒一面談論旅程中的話題,一直到天明的時候才睡了下來。
「只不過是那種程度的酒水而已,你在說什麼呢?快點起來收拾吧!」
「那種程度……?我記得我們兩個人可是掃空了三升的酒樽吧?」
「不管是一升還是三升,都不足以成為武者睡懶覺的理由!如果是在你隱瞞身份的旅程上也就罷了,既然現在你已經是先代的身份,我就不容許你再這樣的自甘墮落。」
擔任守護人的老人,用和對方還是個孩子時一樣的嚴厲口氣進行了斥責。
「不要怒吼啦。頭都被震痛了……」
用一隻手抓了一把凌亂的頭髮,先代緩慢地支撐起了上半身。
「穿的衣物——這裡就可以了吧?哎呀呀,你的奇行更加的變本加厲了……。館大人都還沒有嫁人,一想到如果有什麼不好的風評傳進近鄰的國主的耳朵,我就——」
嘴裡抱怨個不停的老人,手拿著先代的衣服轉過頭來時,因為過度的驚訝而失手將衣服掉在了地上。然後無聲地衝到了打哈欠的男人身邊。
「這,這是怎麼回事?好痛。不要鬧了!」
因為突然被強大的力量拉起手臂和頭髮,先代有些不知所措地說道。
「這……這個不是只有那些無賴漢才會弄的刺青嗎?怎、怎麼會有這種事情!!」
雖然先代纖細的身材讓人無法想像他是可以不動聲色地拉開十石強弓的強大武者,但是在八年前和卡多拉斯的戰役中,他確實不止一次地衝入敵方陣營展開激鬥。並且因此而幾度受傷。其中最重的一次,就是在最後和敵方總大將范恩進行以刀根為賭注的對戰時留下的,從左肩到胸口,連鎧甲都被劃破的刀傷。
而那個傷痕,現在被由色彩斑斕的花朵組合而成的美麗刺青巧妙地隱藏了起來。
「啊啊,這個嗎?我在某個鎮子遇到了個刺青師。那可真是個大美女呢。她說如果我肯讓她在身上刺青,就可以和我上床,所以一不小心就——」
「太、太丟臉了……!!」
「是嗎?我倒是相當中意哦。不但漂亮地隱藏起了傷痕,而且最重要的是非常美麗。」
「不要胡說八道了!!」面對毫無歉意的對方,老人大喝出聲。
「都說了叫你不要怒吼啊……。好吧好吧,不會再有第二次了。這樣總可以了吧?」
「傷疤是武者的榮譽。而且居然在父母賦予的身體上進行雕刻……」
老人因為過度憤怒而渾身顫抖,雙眼甚至滾落下了淚水。
黃金之眼用帶著驚訝的眼神追逐著從面頰滾落到下顎,又流淌到了手指長短的白銀鬍鬚上的淚水。
樹齋粗魯地擦拭了淚水。
「有什麼可笑的嗎?」
「啊?沒什麼。只是覺得害老頭哭了出來,有點糟糕呢。」
浮現出滿面笑容的先代的面孔,怎麼看都是充滿了興高采烈的味道。
「你就不用隱瞞了。你是看準了以玄大人為首的老臣們會責備我,才故意沒有穿過城門而回到這裡的吧?」
「嗯。一想到老頭子會受到玄和神官長他們陰險的追究呲責,我就忍不住高興啊。當時真的有點頭痛呢。因為快要控制不住笑意。」
「不要使用這麼粗魯的口氣,還有,什麼叫‘老頭子’,太難聽了。你要說幾遍才肯改過來?」
這個確實是在兩人之間進行過不止一次的對話,但是先代似乎完全沒有改善的意思。
先代一面聽著樹齋的數落,一面用侍女送來的水清洗了面孔,穿上了樹齋剛才掉落在地毯上的異國服飾。漆黑的布料飛舞著邊緣用金線圈起的紅色和黃色的蝴蝶。而在蝴蝶的間隙間則用銀線刺繡著異國的花朵,整體的感覺十分華麗。
繫好了細長的腰帶後,先代佩戴上了用皮革和七寶數珠組合而成的劍帶。
「那麼該化妝——」
「那種東西回頭再說。」樹齋用手臂環繞著面向鏡台的男人腰部,幾乎是半摟半拖地將他帶去了千和田在等候的晉見廳。
坐在長椅子上的琉璃的年輕家長站起身來,向前國主深深行禮。
「讓你久等了,請原諒。」
先代展露出了艷麗的微笑。
對此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的千和田,帶著困惑的表情陷入沉默。
「怎麼了?」
「……啊,抱歉。那個……因為城大人和平時的印象有些許不同,所以不小心……」
「啊啊,原來如此。那你就充分地眺望好了。因為我的素顏平時可是難得一見的。」
先代的面孔,就算是偽裝成女性也足以被認為是麗人。甚至可以說帶著一種讓人會產生紅顏薄命感的不詳影子。
但是黃金之眼的光芒卻背叛了這種感覺。通過濃重的化妝,他的面孔會增加足以 ;配合這種光芒的蘊含著瘋狂的激昂感。
老人咳嗽了一聲,好像故意要讓人聽見一樣地自言自語。
「身為武者,這種事情有什麼可驕傲的?」
無視老人的冷嘲熱諷,先代坐在了千和田正面的椅子上。
「那麼,就讓我來拜見一下琉璃珠吧。」
「按照您的吩咐,我已經解開了第一封印。請您確認。」
琉璃城塔的年輕族長,打開放置在桌上的木箱蓋子,將它推到了先代面前。
指甲染成紅色的纖細的手掌,從木箱中取出中央漂浮著黃金球的水晶球體。
「——所謂的琉璃珠,是不是就是指拉茲拉多啊?」
從先代身邊探出腦袋的老人如此喃喃自語。
「在卡多拉斯就是如此稱呼琉璃的嗎?」
用中指的尖端無意識地撫摸著掛在自己脖子上的七寶珠飾中琉璃的部分,先代向樹齋如此詢問。
感覺上,老人在他的背後點了點頭。
在那之後就陷入沉默的三人的眼睛,全都傾注到了好像注入了琉璃色的彩色玻璃一樣的守護寶珠上面。
在有女性拳頭大小的透明琉璃珠的中心,還有另一個黃金色的珠子。
「您要解開第二封印嗎?」
千和田變調的聲音說道。
城塔之長代代相傳的只有為了取出寶珠而打開黃金之箱的第一封印的解除方法。千和田的父親、祖父和曾祖父在任期間,都一次也沒有解開過封印。
「如果不解開就無法使用。」
先代簡短地進行回答後就試圖誦唱咒文,但因為感覺到門對面的他人氣息而仰起臉孔。
「打擾了。——城大人。館大人有意過來。我們可以帶她來這邊嗎?」
侍奉先代的侍女,在敲擊房門後隔著木門如此表示。
「嗯,讓她進來好了。」
「這樣好嗎?」千和田帶著幾分狼狽地如此詢問。
「你說什麼?是指沒有獲得館大人的承諾就要解開封印的事情嗎?不用擔心。館大人對一切都心知肚明。」
在他們如此交談的期間,在公館女官伴隨下的少女,已經被侍女彬彬有禮地引導到了這裡。
「你去旁邊房間等待好了。」打發了身邊的女官後,她一個人進入了父親的房間。
原本坐著的兩個男人站起來,和樹齋一起低頭行禮。
「你好,城大人。」
先代向前邁了一步,半跪在地上拉起女兒的手掌吻了上去。
「館大人的心情似乎不錯啊。」
就算兩人是父女,而且他是先代的國主,在面對現任國主的時候也必須行臣下之禮。
——但是。
「這麼快就穿上了我送你的衣服嗎?這種艷麗感果然非常適合你。才一段時間沒見,你的女人味又增加了不少呢。一想到你是我的女兒,就覺得還真有些可惜了。」
聽到這個就算是普通父女間也絕對不會出現的輕浮口氣,千和田不禁瞪圓了眼睛。
但是將黑髮按照異國風格束起的國主不但沒有生氣,反而露出了驕傲的笑容。
「我好高興。因為父親的審美眼光一向非常嚴厲,能夠得到這樣的評價,我作為女性也可以感到驕傲。」
在這張雖然傲慢,但是卻充滿了讓人下意識顫抖的誘惑力的笑臉上,已經完全找不到昨天宴會上那個好像人偶一樣坐著不動的清純少女王的面影。
國主在刀根的服裝上披著父親作為土產而贈送給她的異國的紫色衣服。
在這件袖子部分長的異常的絹衣上,描繪著異國的花鳥、雲朵等等獨特的圖案。
站起身來的先代,調整了一下戴在女兒黑髮上,同樣是由他贈送的金銀兩色的髮簪。
這兩個同樣充滿異國情調的華麗人物站在一起的樣子,不管讓誰看來,都會覺得彷彿是一對美麗的戀人。
先代讓女兒坐下後,也示意樹齋和千和田坐下。
「既然館大人會直接趕到這裡,那麼難道是出現了什麼變故嗎?」
「如你所見。我之所以來這裡就是為了讓父親看到這個報告。你要不要玩一玩猜謎遊戲。」
「談不上猜謎遊戲。多半是神官長的事情吧?」
「不錯。地牢明明上著鎖,但是卻只剩下了一個空殼。看守說甚至無法確定神官長是何時消失的。」
樹齋和千和田因為國主所講述的怪事而面面相覷。
「如果要說何時的話,多半是從一開始就是這樣吧?他不會讓自己衰老的身體被乖乖關進牢獄的。既然好歹也是爬到了神官長位置的人物,那麼能使用這種程度的咒術也是理所當然。讓葵他們和看守的士兵看到自己的虛像,然後將虛像關進牢獄。這種程度的幻術對他來說應該易如反掌。」
「但是,他不是說欺騙性的咒術是魔道的範疇嗎?沒想到那位神官長本人居然會主動使用魔道……」
聽到千和田的話,國主他們露出了苦笑。
「咒術本身原本並沒有神道和魔道的區別。只是神官們為了主張自己的正當性,而將敵人描繪成魔道者而已。特別是那個唐。對他的話沒有必要當真。」
先代把玩著手中的琉璃珠,若無其事地笑著解釋。但是作為神聖王國刀根的子民,在聽說魔道和神道都是一體的時候,千和田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那麼,在我們的敵人看來,刀根就是因為魔道而繁榮的惡德都市了?」
「創立了這個世界的就是七柱神。沒有人會把供奉七柱神的國家視為魔道。」國主繼續說了下去。
「我已經發出布告通緝神官長,宣布他是膽敢向國主發起謀反的魔道者。玄那邊也派遣‘物見之影’。」
「做得不錯。完全沒有我出場的必要。你已經是非常合格的國主。照這個樣子來看,是不是也不需要我再充當傀儡了?」
「你說什麼啊。我還需要城大人來敲打那些心懷二意者呢。」
讓人感覺到支配者的霸氣,並且表現出豐富感情的少女,和臣下前面的那個她相比就好像換了個人。
在先代昨天所進行的對於玄和神官長的放逐中,多半也包含了這個女孩的意圖吧?
千和田注意到,若無其事地樹齋多半也事先就知道國主的真實一面。——不知道的就只有刀根的家臣吧?
琉璃的城塔長在內心感覺到了不快,不過國主馬上看出了這一點。
「這是為了刀根,你就忍耐一下吧。而且正因為你已經成為我的夫婿候選人,所以我才讓你了解我們的真意。」
「我……?」
千和田的目光不由自主轉向了先代。
因為沒有佩戴鎧甲而感覺上格外苗條的先代,帶著諷刺的笑容做出了回答。
「在目前的階段,你確實是候選人之一。我因為看重你的才能和力量,所以給你一個忠告。國主的夫婿那種東西還是不要去做的好。國主要選擇夫婿的話,從哪個國家的王族中選一個外表漂亮的小兒子就好了。如果身體夠虛弱的話就更好。因為可以早點擺脫麻煩。」
「少主!」
面對暗暗扯出自己父親事情的先代,樹齋發出了簡短的責備。
「國主的夫婿只是用來留下孩子的道具。如果有什麼傢伙不知好歹地以監護人自居的話,就會暴露出醜態,給其他國家創造出乘虛而入的機會!」
「少主!你說的太過火了!」
少女不動聲色地插入了真心發火的守護人和先代國主之間。
「我又不是這兩天就要選定夫婿,你們兩位都請適可而止吧。——先別說這個,父親大人,我也想要見琉璃。所以你快點解開琉璃珠的封印吧。」
「嗯。」
先代手持琉璃珠站起來,移動到了面對城牆內側的窗口。
「如果有這種程度的空間應該就可以了……」
他投出寶珠,迅速地畫了幾個印,開始誦唱解封的咒文。寶珠在落下的中途停了下來,維持著漂浮在空中的狀態開始咕嚕嚕旋轉。
「哦哦……」
樹齋和千和田,一起發出了分不清是驚愕還是感嘆的聲音。
回應著先代的咒文,包圍著寶珠的藍色透明球體上開始接連浮現出光之花紋。好像生物一樣遍布球體表面的花紋互相融合,逐漸形成了陌生的異國文字。
當異國文字完成,傳來什麼凹凸部分咬合的輕微聲音的瞬間,寶珠就從內部彈開。
就好像拉扯著黏土形成特定形狀一樣,琉璃色的寶珠無視原本的大小不斷膨脹,在幾個呼吸之間已經形成了一頭馬的形態。
那是一匹不要說長到了垂落在地板上的尾巴以及鬃毛,就連蹄子都閃爍著珍珠色光芒的琉璃馬。
「居然是……琉璃色的馬。寶珠的變化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就算是熟知國主父女的樹齋,也不由自主地感到了驚訝。
「琉璃色的馬……原來如此!七座城塔的寶珠是——」
想到了自己的家紋和寶珠關係的千和田,感覺到胸口爆發了亢奮的感情。
黃金眼的男子微微一笑,用好像呼喚戀人時一樣的,充滿深厚愛情和溫柔的聲音呼叫了那匹馬。
「琉璃……好久不見……」
馬對的呼叫聲做出反應,緩緩地睜開了雙眸。
沐浴到從窗口射入的陽光的眼睛,強烈地反彈了那個光線。是沉浸在琉璃色寶珠中心的另一顆珠子的顏色——和先代同樣沒有瞳孔的黃金眼。
從漫長的睡眠中甦醒過來的馬,彷彿在伸懶腰一樣地劇烈地抖動了一下身體。讓人聯想到絲絹的鬃毛擴散到空中,在陽光下遙遙生輝。
它的形態美麗到了讓人下意識嘆息的程度,僅僅是在旁邊看著,也能清楚地感覺到它蘊含在體內的強大力量。
被用琉璃之名稱呼的馬,向身穿艷麗的奇裝異服的男子輕輕垂下馬首打了個招呼。
「是啊。就算是以半覺醒的狀態位於守護寶珠中,六百年也是個漫長的歲月。這次的你所進入的‘器’的形狀還真是相當奇妙啊。」
琉璃沒有張嘴,而是用直接在腦海中迴盪的不可思議的聲音做出了回答。
雖然樹齋跟隨在先代的周圍,已經體驗過眾多人類的智慧所無法解釋的事情。但遇到馬會說人話也還是第一次。
「琉璃,你應該能看出來吧?這是我的女兒。你們認識一下吧。」
「我的運氣真不錯呢,居然可以在有生之年見到琉璃之悍馬。你好啊。」
琉璃因為美少女好像花朵一樣的笑容眯縫起了黃金的雙眼。
「哪裡哪裡。多麼美麗而楚楚可憐的‘影’殿啊。從我的角度來說,還是這個‘器’比較合口味。但是世事總是難以如願以償呢。」
先代用手背啪地敲擊了一下馬鼻子,然後笑了出來。
「你還是老樣子啊。總是這麼油嘴滑舌。雖然我有很多事情想要和你說,不過敘舊就先到此為止吧。你必須馬上和我一起動身了。」
「水晶的探索嗎?」
「對於水晶本身我並不擔心。但是,器前往的方向比較糟糕。」
「你這份擔心我能明白。那麼,我們立刻出發吧。」
琉璃好像已經知道了水晶的失蹤和其中的經緯。
雖然先代宣稱搜索水晶的話題就必須需要琉璃珠的說法似乎不見得正確,但是充滿謎團的語言中,確實包含著讓樹齋都不禁產生不安的強烈危機感。
另一方面,千和田的視線一直傾注在琉璃馬的身上,好像並沒有聽見現代和馬的對話。
他帶著彷彿做夢一般的表情伸出手,試圖碰觸琉璃色的茂密鬃毛。
「危險!」
樹齋飛撲過去一把拉開千和田,琉璃馬的右前蹄劃過了他剛才所在的空間。琉璃好像很不快一樣地甩了甩鬃毛,然後用沒有瞳孔的眼睛狠狠瞪著武者。
「不要隨便出手,琉璃非常討厭人。會被它踢死的。」
「為什麼?我是琉璃城塔之長。也就是守護琉璃珠的家族的一員啊。」
聽到先代遲來的忠告,年輕的族長十分愕然。
「你不要弄錯了。因為有寶珠,才有城塔,也才有警護一族。寶珠不是為了警護一族而存在的,更不可能是族長一個人的所有物。雖然刀根國受到了七寶的守護,但那是因為他是為了七寶而存在的國家。假如把琉璃視為我們的東西,絕對是本末倒置的不知天高地厚。」
單膝著地跪在地上的千和田,臉色蒼白地咬住了嘴唇。
樹齋非常能夠理解他的心情。面對如此出色的馬匹,沒有哪個武者會不希望它成為自己的坐騎吧?就連自己的心臟都一陣狂跳,就好像出其不意地遇見了出色的佳人一樣。
先代的說法過於殘酷。
「樹齋。既然是絕對不可能實現的願望,那麼讓他殘留著意思幻想反而更加殘酷。盟主是正確的。」
——盟主……?
樹齋仰望著送來冷靜思考的琉璃。看起來因為屈辱而顫抖的年輕族長並沒有聽見馬的聲音。
雖然至今為止的日子也不能算是平穩無事,但為什麼這麼突然地接連發生不可思議的事情呢?
樹齋對於今後的日子,感覺到了某種茫然的不安。
清晨時分,兩個騎馬的身影從七芒城郭的雙龍門出來,在街道上奔馳起來。
那是乘坐著鹿毛馬的先代,和乘坐著琉璃的樹齋。
城下町也許是因為持續到深夜的花月祭而筋疲力盡吧?就算在迎來了黎明後也是一片寂靜。
在昨天晚上就做好了旅行準備的兩人,一口氣奔過了並列著寶飾師的工房,寶石商的店鋪以及旅店等等房子的城下町。
這是只有因為精巧華麗的寶飾品而聞名的刀根才能見到的街道景象。從七芒城郭背後的刀根山脈中可以採到金銀,而在略遠的直轄領之一則能採集到寶石的原石。
這些貴重金屬和從肥沃土地上收穫的農產品,讓面積不大的刀根成為了非常富庶的國家。
城下町外面是擴展開的田園地帶,在哪裡是連綿不絕的小麥田以及整齊地種植著幼苗的玉米田。田地的前方是果樹園,再進一步的地方則是利用了斜坡的牛羊放牧地。
在一片的新綠中,只有建造在山腳下的街道浮現出了白色的身影。
前往七芒城郭的人,只能通過唯一的一條街道。因此要想避開街道的監視者的目光而奇襲刀根,基本上就是不可能的。
向南行的話就是因為貿易而十分繁榮的布里斯托魯,向北的話就是對於刀根抱有巨大野心的軍事大國卡多拉斯。
前國主們奔上了對於防禦而言非常重要的單行道。他們的目標是街道的南方。
就在他們在山道的旁邊休息的時候,出現了一個馬背上堆積著異國產物的商隊。那之後,他們也頻繁地和好像是經商旅人們頻繁地擦肩而過。
因為刀根三不五時會派遣武者的集團討伐沿著街道出沒的山賊,所以布里斯托魯和刀根之間的街道要比其他街道更加安全。這一點在商人之間也是有口皆碑的。即使如此,運送昂貴貨物的商隊,也一定還是會雇用身手出眾的傭兵們來進行護衛。
他們大部分是閒著沒事的樣子,所以對於奇裝異服的年輕武者和琉璃色的馬表現出了強烈興趣。
但是,先代和他的守護人完全無視向他們進行招呼的聲音,只是不間斷地匆忙趕路。在太陽升到天空中央的時候,他們到達了從刀根起的第二個小型旅店,為了就餐和更換坐騎而下了馬。
雖然琉璃完全沒有疲勞的跡象,甚至連汗水也沒有流下一滴,但先代的坐騎如果不替換的話,大概已經要在半路上倒下了。
兩人先來到供馬匹暫時休息的旅店馬厥,對於琉璃馬的照顧和要替換的坐騎進行了詳細指示,然後才進入了位於一層的昏暗食堂。
先代挽起長長的袖子,鬆開幾個盤扣,坐在了食堂最內側的某個木頭圓桌上。老人也坐在了他的對面。
「原本還想說這家旅店的位置很偏僻,沒想到倒也是相當繁榮呢。」
平行地放了三排十人一組的餐桌的食堂,如同樹齋所說的那樣,已經有將近七成都坐滿了客人。整個房間都充斥著嘈雜的活氣。
中年的老闆娘親切地為他們拿來了菜單。
先代憂鬱地托著下顎,隨便地指了幾個菜色。
側眼打量著他們模樣的鄰桌男子,好像故意要讓他們聽到一樣地議論了起來。
「不過是個出來賣的,居然還打扮得那麼華麗。」
「多半是那個老頭子的戀童吧?讓自己的戀童打扮得這麼華麗,悠閒地單獨旅行,他還真是會享福呢。哪裡像我們,光是為了照顧這些麻煩的小鬼就累個半死了。」
男人們的周圍有將近十個從四五歲到十歲左右的孩子正在吃飯。孩子們的衣著都很寒酸,從長相的不同和年齡的相近來看也不像是兄弟。多半是那些膽大包天的無賴,從布里斯托魯那邊買了小孩,打算販賣到刀根去吧?
雖然刀根國主不認可奴隸制,但是商人們會以招工的名義,工匠們會以收徒弟的名義從人販子那裡購買小孩。
樹齋因為他們對於主人的侮辱而勃然變色,試圖從椅子上站起來。但是玩弄著金色的項飾的先代阻止了他。
「不用理他們!只是一些垃圾在說夢話而已!身為武者何必對這些當真!」
「但是——」
「如果你真的打算宰了他們就請便!只有在已經做好了殺死對手的覺悟的時候,武者才應該拔劍出鞘。無謂的虛張聲勢只是武者的恥辱。曾經如此教導我的,不就是老頭子你自己嗎?」
在他淡然的口氣中,若無其事地包含著以此為信念,並且會將此貫徹到底的味道。發現自己弄錯了取笑的對象,人販子們紛紛臉色蒼白。身為一代劍術宗師的老人,帶著斐然的表情坐了下來。
自尊心很高的先代之所以完全沒有動手的意思,是因為在將近一年的單人旅行中,他已經體驗過若干次相似的經驗。
既然化著濃妝,而且又身穿異國的女性服裝,那麼會被錯認為向男人出賣肉體的存在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但是,衣服下面的鎧甲和掛在腰部的異國的刀鞘,又顯示出他和那些要不斷表現柔弱的一面來煽動男人征服欲的賣笑人並非同樣的存在。假如是有一定眼力的武者的話,在面對這個異裝男子的時候,應該都絕對不會把他當成是賣笑人。
樹齋調整了一下精神開口說道。
「話說回來,你這些金飾是不是太危險了?就算說這是館大人給你的路費,弄成這樣的話也好像在要求賊人來襲擊你一樣吧?」
在先代的胸口層層垂下的黃金飾品,都是施加了刀根特有的精雕細刻的昂貴東西。
「有什麼不好的?總比拿著金幣上路輕鬆一些。而且,斬殺那些不長眼睛的貪心之輩也是一種樂趣哦。」
聽到他明顯在期待的口氣,老人輕輕嘆了口氣。原本以為他在經過單獨旅行後會多少成熟一些。但是他那種從小就喜歡招惹麻煩,經過水坑的時候必定要踹一腳的性格,看起來完全沒有得到改善。
「讓兩位久等了,剩下的東西我馬上就拿來。」
老闆娘送來了料理的盤子。兩人拿起擺放在一起的銀筷,開始把料理夾入了小盤子裡面。
「再過多久可以趕到目的地?」
「還有整整一天……要視替換的馬匹而定。弄不好也許要話兩天時間。」
先代停下筷子。裝入了藍色玻璃片的眼睛看向了遠方。那是經過特殊加工,弄得好像魚鱗一樣薄的圓形玻璃片。在中心甚至做出了黑色的瞳孔。
雖然先代表示為了避免被錯當成妖怪才要用這個遮住黃金眼,但是樹齋實在不認為眼睛裡面裝入了這種東西還能看到東西。
原本應該從出生起就熟知的先代,現在卻突然變成了充滿謎團的人類,這讓樹齋的內心產生了說不出的無奈感。
「由少主乘坐琉璃,搶先去追上水晶如何呢?」
「不行。如果老肉孜乘坐普通馬匹的話,至少要花上三天才能追上。就算老頭子不是老頭子,連續趕三天路身體也會支撐不住的。」
「什麼叫‘就算老頭子不是老頭子’——少主,你的舉止太難看了。不要托下顎吃飯。」
「啊啊啊。你也太囉嗦了。我絕對不要再和老頭子一起旅行了。」
「我求之不得。如果這種事情再三發生的話我也會頭痛。」
老人重重點頭。
試圖還嘴的先代,因為背後傳來的聲音和孩子的哭泣聲而詫異地回頭。背後的孩子們中年紀好像最小的少年,抽泣著從高高的椅子上滑落下來。木碗和筷子滾落在地面上,沒有多少的米飯散落在了石頭地板上。孩子雖然撿起了對於自己的小手而言過大的碗筷,但是看著沾滿了灰塵的米飯,還是嗚嗚地哭泣了出來。
很明顯,人販子並沒有給孩子們足夠分量的飯菜。
「不要哭!」
孩子因為先代的聲音而顫抖了一下,抬起被淚水弄髒的面孔。從他那好像害怕要挨打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平時人販子都是怎麼對待他們的。
「張開嘴巴。……來。啊——。」
「啊——」
先代將小盤子中的鳥肉用筷子塞盡了小孩子的嘴巴。
那個孩子雖然吃了一驚,但還是馬上蠕動嘴巴進行咀嚼。
就在這個時候,老闆娘把先代他們剩下的料理送了過來。
「把那個分給旁邊的孩子們把。」
老闆娘大概也相當在意小孩子們過於貧乏的食物吧?所以聽到先代的話後,臉上也亮了幾分。但是,人販子們反而對此有些不快。
「老兄,多謝你的心意了,但是不要讓這些小孩子得寸進尺。考慮到今後的事情的話,還是不要太嬌慣他們的比較好。」
先代沒有放棄。
「現在離刀根已經沒有多少路成了吧?光是吃這種東西的話,小孩子也會變得臉色難看,失去精神的。你以為這個世界上有人願意買一臉病色的孩子嗎?反正是我掏錢,你們就不要管我了。」
因為他的話說到了涉及金錢的要害部分,所以人販子們也垂下了腦袋。
「那麼,多謝了……。小鬼們,要好好道謝哦!」
雖然孩子們齊聲地道謝,但是其中有半數孩子說的都是「多謝‘大姐姐’。」
樹齋臉朝下地嘲笑出來,興趣盎然地守望著事態發展的周圍客人們也都笑了出來。
先代沒有生氣,微微一笑就從懷中取出朱色的杯子,將瓶子中果酒倒入了杯中。
就在他和隨行的老人喝光了幾個瓶子的時候,人販子之一占了起來。不久之後他駕著馬車出現在店子前面的道路上,剩下的男人也放下錢站起來。孩子們在那個男人的催促下跟在了後面。
但是,當初把碗掉落在地板上的孩子中途折了回來。拉了拉先代的衣袖說道。
「大哥哥,謝謝你。」從他有禮貌的身影上,可以看得出他父母雖然貧窮,但還是力圖好好教導孩子的苦心。在和孩子分開的時候,他的父母一定是嚐到了斷腸般的滋味吧?
「遇到了討厭的事情……」
用懷紙擦拭著杯子上的酒滴的先代,皺著細細的眉頭低聲嘀咕。
「就算可以讓刀根富裕,對此也無能為力啊。」
「是生於富裕家庭還是貧困家庭,還是取決於孩子的運氣吧?」
「在那種和嬰兒沒有什麼兩樣的年齡,也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來開闢命運——」就在這時,先代將視線投向了空中。
「是什麼?——啊啊,是馬呢。四匹,騎手都佩戴著鎧甲……」
老人通過逐漸擴大的馬蹄聲而推測著騎手的樣子。
在他們附近就餐的人,忍不住懷疑起了自己什麼也沒有聽見的耳朵,於是停下筷子拚命地豎起耳朵。
再擂鼓般的轟鳴聲終於也傳進他們耳中的時候,四個身披鎧甲的武者,已經驅馬奔馳過了店子前面的道路。
與此同時,孩子們爆發出尖銳的悲鳴。人販子之一臉色大變地追在了騎手的後面。
「等一下!混蛋東西!居然把別人重要的貨物——」
先代一腳踹開椅子衝了出去。
另一個人販子從草叢中抱起了那個向先代道謝後才離去的孩子。因為他遲了一步,所以在橫穿道路的時候正好撞上了那四個騎手們,結果導致了這樣的災難。
四名武者的速度沒有因為男人的叫罵聲就停下來,而是直接衝上了旅店外的山坡。雖然放棄了追蹤的人販子從路邊撿起石頭丟過去,但是當然也不可能打中對方。
「琉璃!」先代大吼一聲,迅速追在了騎士們的後面。
還在原地跺著腳咒罵的人販子,被以無法想像是屬於人類的速度穿過自己身邊的異裝武者嚇得一時失去了語言。
另一方面,琉璃色的馬用前腿踹開了馬厥的橫槓衝到了街道上,轉眼之間就來到呼叫自己的男人的右側。
一瞬間,刀根的前國主就上了馬。
琉璃馬揚起長長的鬃毛,化身為琉璃色的旋風衝上山坡,很快就超過了先行的四匹馬。然後,先代調轉了馬頭。
「你們四個給我等等!」
被他的巨大聲音驚到的四馬匹揚起前蹄直立起來,騎手為了不被甩下而緊緊抓住了韁繩。
「什、什麼人……」
全身都包裹著黑色鎧甲的男人們,迅速分別拔劍,殺氣騰騰地進行呵斥。
「就是你們在剛才經過的旅店前踩到了一個孩子吧?」
「是啊,那又怎麼樣?」
好像是四人首領的鬍鬚男子傲然回答。
「我們是奉明蘭國主鳴大人的命令要緊急趕回去。不過是隻小蟲子而已,不管是撞到或踩蘭,都輪不到一個賣笑的來說三道四!」
四人中最年輕的男子浮現出好色的笑容,色瞇瞇地上下打量著先代的全身。
「這匹馬擁有奇怪毛色的馬很有趣嘛。作為一個賣笑人來說你也算是難得一見的麗人了。如果不是急著辦事的話,大爺我倒是可以照顧一下你的生意哦。」
「沒錯沒錯。而且可以四個人一起好好疼愛你哦。」
「哦哦,這個主意——」
「不要鬧了!笨蛋!」
鬍鬚男嚴厲地呵斥了一聲已經從開玩笑變得半認真起來的部下們,轉向先代說道。
「假如你敢妨礙國主陛下的任務,我們也不會手下留情。不想死的話就快點消失!」
先代的牙關咬得嘎嘎作響。
「……沒想到你們居然無恥到這種程度。居然連武者風骨也……」
「你們聽到了嗎?一個賣笑的居然敢對明蘭的近衛兵談什麼武者的風骨!」馬上的年輕士兵們齊聲地笑了出來。
但是,領頭的男人卻不敢大意地擺出了迎戰姿勢。
「那你想怎麼樣?」
「斬!」
在激昂的先代怒吼的同時,琉璃已經朝著四人衝了過去。在和最年輕的男子擦肩而過的同時,先代揮刀砍下。
維持著臉上的下流笑容,男人的上半身掉落到了另一側。
「混、混蛋……」
另一個狼狽的士兵慌忙揚起劍,但在一道白光之後,士兵已經連人帶鎧甲,乃至於所騎的坐馬都被一刀兩斷。
無視部下鮮血四濺的屍體,鬍鬚男揮刀向先代砍來。
先代在擋開了他刀刃的同時順勢揮刀。鬍鬚男的頭部和握劍的右手,幾乎是同時地飛到了空中。
「哇啊啊——」
最後的士兵因為上司和同僚的慘死而心膽俱裂,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拍馬逃離了現場。屠殺了三個男人的先代,不緊不慢地調轉馬頭,將異國打造的刀朝著那個逃跑的士兵丟了出去。
刀子準確地貫穿了士兵的身體。被刺穿的士兵連聲音都沒有來得及發出就墜落馬下,只有他的馬匹孤單單地馳俜而去。
琉璃悠然地走到屍體旁邊,先代彎下腰從男人背上取回刀。
不知從哪裡吹來了混雜著花瓣的清風,讓異裝男子的長髮也飄蕩在空中。花瓣貼在了先代染成紅色的嘴唇上。先代一面單手摘下花瓣,一面抖動刀身,甩落了刀上的鮮血。
那是只能用淒艷來形容的畫面。
「盟主。你還是老樣子啊。一旦冒火就一點都不留情。」
好像有些嫌麻煩一樣地抖落了進入耳朵的花瓣,琉璃的悍馬如此說道。
「在一切都結束後才想起來挖苦的你也不一樣嗎?」
「我沒有非難你啊。我覺得你的行為是正確的。話說回來,這把刀還真是鋒利的讓人著迷呢。厲害哦。」
雖然口中這麼說,但是琉璃的語氣卻非常冷靜,讓人感覺不到包含著什麼感慨。先代迅速地將刀收入了刀鞘。
「在和范恩的單挑時,我因為關鍵時刻武器折斷而遭受了意料之外的重傷。那之後我就吸取了教訓。雖然聽說珠州國能生產寶刀,但是我不想把錢花在那些沒有眼力的貿易商人身上。所以就去了珠州國,親自選來了這把刀。」
「不過這個確實值得花費這種精力。」
「嘿嘿。……回去吧。」
「不用誦唱輪還咒嗎?這些傢伙可是會成為迷途者的。」
琉璃用蹄子戳了戳屍體之一。
這個世界的人大都相信,如果對橫死者的靈魂放任不管的話,他們就會脫離人界的命運之輪。不是成為會向生者作祟的怨靈,就是附身到非人類的存在——也就是被稱為妖的精靈上,變成怪物。
這一點是不是事實,先代和琉璃他們其實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讓老頭子來做吧。一想到要淨化這種傢伙我就噁心。」
「就是因為這樣的傢伙,所以才需要淨化——」
「少囉嗦!如果你在囉嗦個沒完,我就剃光你引以為傲的鬃毛!」
歇斯底里發作的先代如此吼叫道。
「哎呀呀……」
琉璃馬重重地從鼻子中噴了口氣,掉頭返回旅店。
在旅店前面,其他的旅人們已經形成了一道人牆。旅店的老闆娘和其他在此工作的女性們,都紛紛用雙手捂住了臉孔。
「少主!」
抱著那個被踩到的孩子的樹齋,注意到分開人群走進來的先代後,揚起了沉重的面孔。
「他的脖子斷了,已經……」
完全無藥可救。但是樹齋沒能說下去。
「那些傢伙居然還敢說什麼只是踩到一隻小蟲子而已。那我就讓他們也嚐嚐被踩死的感覺!那個樣子居然也能成為明蘭的近衛兵,看來那個國主的水準也可想而知了!」
聽到先代憤然吐出的台詞,周圍人紛紛發出了贊同的聲音。這時候,他們背後傳來了人販子憤怒的聲音。
「看什麼看!又不是用來展覽的!你們要圍到什麼時候!我們可是蒙受了巨大損失呢。可惡——痛!」
異裝的男子拔下左手腕上的細細的金臂環之一,丟到了那個人販子的臉上。
「這是小朋友的安葬費。應該足夠了嗎?如果你敢不好好安葬他,我下次就宰了你!」
先代惡狠狠地吩咐了一聲後,聽也不聽對方拚命保證,這次摘下了七寶的項飾掛在了小孩子的亡骸上。
在圍觀的人群中,一個駝背彎腰的商人老者露出了微笑。
「噢噢,是七寶御輪嗎?這可是好東西呢。只要有了這個,小朋友的靈魂一定可以毫無疑問地到達神明們所創造的輪迴之輪的。」
御輪教徒將象徵神明的七寶輪視為保護靈魂的神具,對此非常尊重,不過七寶本身都相當昂貴,所以並不富裕的家庭往往不會讓死者帶著七寶下葬,而是將七寶留給子孫作為遺物。
「武者所能做到的就只有殺戮。比起為了這孩子而殺人來,還是這樣要更好一些吧。」
乾澀的聲音帶著自嘲的感覺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