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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最好別想起 by 溫蒂‧沃克

2019-10-31 01:39

那晚,車子終於相撞、雲霄飛車呼嘯衝下山坡、棉花糖幾乎完成。我告訴你這件事後,還剩幾條糖絲要捲上去。

那晚鮑伯.蘇利文死去。

夏綠蒂向我撒謊了。我知道原因,但沒什麼大不了。她戒掉鮑伯後沒辦法回家與痛苦相處,他的那句「幹」在她腦中揮之不去。她強烈懷疑他強暴了她女兒。這是我造成的,但也是因為她發現情人的真面目而受到驚嚇。當「我愛妳」變成「幹」,她的腦子會將情人描繪成最卑劣的惡徒,好舒緩痛苦。這一切都難以接受,事實做成的藥丸太過苦澀。那晚,她發現自己嘻住了。

她無法推卸責任,就像拿著那盒火柴的我。夏綠蒂知道湯姆為了找到強暴珍妮的凶手絞盡了腦汁。她知道他不睡覺,她知道他幾乎無法進食,也知道他不再享受人生,不再感到開心。即使跟魯卡斯和珍妮在一起,他的表現都是假裝、都是假象。他在袋棍球比賽心不在焉地歡呼,早上迎接家人的笑容也不在狀況。他以極不舒服的狀態活著。

依照我替他的規畫,如果他能撐過這種不舒服的狀態,便能脫胎換骨,接受存在他體內的惡魔。這就是治療的過程、康復的路徑。現在,夏綠蒂放下了鮑伯,她也要踏上同樣的復原之路。然而,復仇之計近在咫尺,而夏綠蒂選擇抓住這機會。

那日,她離開我辦公室便回家。這一刻她還不知道鮑伯是清白的。法蘭.蘇利文還沒坐上她的車,播那些低俗的錄音給她聽。她很氣鮑伯,更重要的是,她不斷懷疑他是否強暴了珍妮。她等到孩子都上床才告訴湯姆。

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鮑伯.蘇利文,我的老闆,我們家多年來的朋友,竟然是強暴我女兒的嫌犯。艾倫,你先前暗示可能有新嫌犯,所以警方才對紀念冊的照片失去興趣,聽起來很合理。我試著問帕森,他不肯告訴我,但夏綠蒂說了。她告訴我很多年前那個女孩的案子,他交不出來的不在場證明,還有他對警察撒的謊。但一直等到她說珍妮聽到他的聲音──這時我終於相信了。那天晚上我就想殺了他,我坐在床上,想著要怎麼謀殺他,從車庫拿一根球棒,砸碎他的頭顱。

珍妮睡著後,我進去她房間,打開她的手機,讀她的訊息,看她跟那個軍人朋友傳的簡訊,就是在伊拉克接受了那項可怕療法的團體治療成員。然後我就看到了,是她自己寫的。「我覺得是他……我在腦海裡聽到他的聲音。」過去兩週他們傳了幾十封簡訊。都沒有人告訴我,我想現在我知道為什麼了,但除了我以外,是不是大家都知道了?你、珍妮、帕森、夏綠蒂,只有我不知道。

隔天,湯姆花了一整天消化他的怒火,但他再也忍不住了。

我知道那晚他會跟客戶去捷豹展示中心。我跟家人吃了晚餐,把盤子掃個精光。牛排、馬鈴薯、豌豆,我什麼都吃了,卻還想要更多。女兒遭到侵犯以來,我第一次有了食欲。我告訴他們,我得去展示中心處理一些文件。我深吻妻子,久到她有些驚訝。我親了孩子的額頭,緊抱住他們,我知道這會是我最後一次在家裡看到他們。我走下樓梯,頭腦無比清醒。我拿了球棒,放進車裡,然後開車離開。

然而湯姆不是那晚唯一上路的人。

※※※

自從尚恩.羅根告訴我他對鮑伯.蘇利文的看法,我就沒見過他了。他也相信鮑伯強暴了珍妮,而且逐漸對鮑伯產生恨意,一如他痛恨伊拉克的敵軍。鮑伯是恐怖分子,珍妮則是范倫西亞,他應該保護的菜兵。我們的治療停滞不前,讓他非常挫折。我們卡在那扇紅門前,但他必須知道自己是否導致同袍死亡,害死了他該照顧的人?他承受的痛苦現在都導向了鮑伯.蘇利文。

我現在懂了。我把怒火轉向另一個人,另一個我能重新來過的情境。我無法保護范倫西亞,但我可以保護珍妮。我確實感覺好多了。你應該記得,我因為有了幫助珍妮的力量,就能感到對孩子的愛了。你讓我理解到這一點,然而,是蘇利文的事激起我的力量。我腦中醞釀這個主意好幾天了,這股力量終於爆發。我沒來看診,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從我眼中看出來,並試著阻止我。我只想終結痛苦──珍妮,還有我。無論如何,這一切都要結束。我替槍裝上子彈,在抽屜底留了一張字條給太太,她終究會找到,但不會是那晚。白天我四處找他、跟蹤他,直到天黑。我觀察展示中心好幾個小時,等待機會。

湯姆則在離展示中心幾條街外停下車。

我的心跳得好快,我以為心臟真的會爆掉,或從胸口衝出來。我開始過度換氣。空氣吸進氣管,我卻感覺不到,我快要被我自己的呼吸害得窒息了。各種想法從腦中冒出。有聲音尖叫說快動手!我寶貝女兒在樹林裡的畫面、鮑伯在車上幹那個年輕女孩的畫面、统統混在一起。可是我沒有動。我聽到我的父母談論我,妻子也在一旁附和:「他不會動手,他沒那個膽……不是每個人都能當軍人……我們必須接受自己能力有極限……」

尚恩正看著客戶離開。等他的車開離視線範圍,頭燈逐漸遠去,尚恩走下車,替手槍上膛,堅定地走向展示中心。

腳踏上地時,我看到第一個幻象,清晰無比。那條街、老人叼著菸斗、三個小孩拿著一顆球,動也不動盯著我。整條街彷彿凍結.沒有人動,沒有人跑。我看見他們,而且不只是你念給我聽的内容,我還看到新的事物,屬於那天不同的畫面,來自紅門所在的那條街。我停下來,甩掉腦中的幻影。我看著展示中心的燈光,計畫好該如何突襲。我找到進去的入口,側面有扇門微開,或許是稍早技術人員開的。我專注在眼前的任務。

尚恩想起了一段記憶。他感到的情緒、手中的槍、對任務的專注、殺戮的意圖──這些在診間治療時都是無法模擬的。現在,這些感受領著他回到那天的記憶,喚回他的最後一次任務。

尚恩繼續向前走,湯姆則試著開車前進。他發動車,倒退到路上,開了一條街,又停下來。

我無法形容當時我感到的憤怒。只因為我一時僵住,就聽見父母的輕視,叫我懦夫。我可是打算要殺人耶!做這種事總應該有點驚惶、總該考慮一下吧。我要拋下我的孩子,他們會失去生活支柱、失去父親,為了什麼?珍规依然是受害者,殺了凶手並不會改變這個事實。她還是缺了記憶,無力恢復。殺了蘇利文不會召回她的記憶。然後我想起我死命堅持的公理正義,想起其他受害者的故事,以及奪回正義對她們的康復有多大幫助。其他方法都無法替珍妮主持公道,我們奪走了她的選擇。我盯著儀表板,要緊張的情緒安定下來。

尚恩一步步朝敞開的門走去。隨著每前進一步,火光般時明時滅的記憶不斷浮現。

我以為我要瘋了。我無法專注在任務上,我時不時得停下來甩頭,像甩掉蟲子一樣把閃出的畫面甩掉。這次我不能失敗。我抬起一隻腳往前移,重新踩在地上。范倫西亞卻突然出現在我前方,就在我腳踩的位置。我又踏了一步,往後看,但他不在後頭,他在前面,他跑到我前面去了!我透過窗戶看到蘇利文的身影。我抬起另一隻腳,拖著腳前進。

「老兄,你搞什麼鬼!」我說:「不太妙啦,不太妙。」竟然是我說的!范倫西亞擠到我前面,淚流不止,淚水劃過皮膚上的灰塵。恐懼。他被恐懼折磨成這樣。該死!他要行動了!「我不怕!」他好像是這麼說!我走去殺鮑伯.蘇利文的時候想起了這件事。我想起來了!

※※※

湯姆停在路邊時,一輛車從旁邊飛馳而過。他事後會想起這件事,但當時他完全沒注意到。

什麼叫像個男人?什麼叫堅強?這些問題在我腦中盤旋。如果我吞下怒火、照著規矩來,就比較堅強嗎?還是替女兒討回公道比較堅強?你能相信嗎?我都四十五歲了還是不知道答案。我不知道什麼叫像個男人。

尚恩跪倒在地。這個動作不是出於本意,情緒完全掩蓋了他的理智。

那愚蠢的小混蛋。我感到人行道抵著我的膝蓋,我將手槍放在腳邊,雙手抱頭,閉上眼睛。我希望回憶全湧出來、一次解決。他轉開臉,一瞬間邁開步伐,飛快地朝那扇紅門衝過去。我伸手去抓他的手臂,但他從我手中溜掉。路人動也不動,他們都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事,他們都知道那扇門有什麼。我追著他。「菜鳥!狀況不妙!退後!」我幾乎都趕到了,幾乎到了門口,然後一切停下。

尚恩對著夜空哭喊。我猜想,不知鮑伯.蘇利文是否聽到他的喊聲,是否有所警覺。然而我們永遠不會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我張開眼睛,抓起手槍跑回車上,開車回家。我沒辦法下手,就像我沒辦法帶著范倫西亞去送死。你懂嗎,醫生?不是我。不是他跟著我執行什麼自殺任務,是我跟著他,是我跟著他!

※※※

湯姆又開回路上。他做了決定,沒有再停下來。我推測此時尚恩跟他擦身而過。

我想我至少要過去跟他對質、逼他坦白,我至少可以做到這樣。我告訴自己,就當是某種妥協吧。我開到展示中心,後方辦公室的燈亮著。我把球棒留在車上,因為我不信任自己。或許我是個白痴,或許我沒膽,或許我不想知道答案。我打開門鎖走進去,都已經想好要說什麼了。我一邊走進展示中心一邊念念有詞。這時我聽到聲音。有人在哭。

我繞過轉角,就跟鮑伯和萊拉在一起那晚一樣。只是這天晚上我看到……老天爺啊。

原來,飛速從湯姆旁邊開過的車主是別人,是珍妮.克拉瑪遇襲那晚跟鮑伯.蘇利文在一起的女孩的父親,展示中心的萊拉。她的父親和鮑伯一起打高爾夫球。湯姆發現他坐在展示中心的地上哭,旁邊躺著渾身是血的鮑伯.蘇利文。

他手裡拿著一根鐵橇,鮑伯躺在那輛銀色XK跑車的引擎蓋上,血從頭殼汩汩流出。

那個人哭喊著說:「我的寶貝女兒!」我跑向鮑伯,把他拖到地上,摸有沒有脈搏。他的脈搏很弱,但還摸得到。可是他頭上的傷口──我都看到腦漿流出來了。我實在太震驚,甚至無法描述眼前的景象。這太超現實了。我好不容易拿出手機報了警,告訴警方我們的位置,有人被攻擊了,有人死了。

「湯姆,」我說:「他明明還有脈搏,你為什麼這麼說?」

我不為自己的行為感到驕傲,但也許會吧,我不確定。但我完全沒有試圖救鮑伯.蘇利文,我讓他躺在地上,流血到死。我坐在這個人旁邊,這名父親,他說了一遍又一遍,說鮑伯強暴他的小女兒。當時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誰,鮑伯的不在場證明還沒公開。但光是聽他說的話,我就覺得他就是我,是另一個想殺了鮑伯.蘇利文、也想聲張正義的我。我伸出手臂抱住他的肩膀,抱著他前後搖晃,看他絕望地哭泣。我解釋不了,只能說他哭出我的眼淚,而我感到他的正義。

就這樣。這就是兩方撞擊的瞬間。是不是很壯觀呢?但這還不是故事的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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