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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最好別想起 by 溫蒂‧沃克

2019-10-31 01:39

我懷著明確的信念朝目的前進。我並不是需要證明兒子沒有強暴珍妮,我要的只是再次看清他的天真、他的良善。他一直向我們隱瞞那晚,但現在他坦白了,而從他的自白中──包括他的說法、用字、語調和表情──在在展現出他的天真。

他是我的兒子,我的小孩,我留在世上的痕跡,我本人的延伸。我逐漸將外人對他的追查視為對我的追查。我從來沒感受過如此原始的情緒。我為他出擊,宛如保護幼獸的獅子。

我並沒有放棄自己的欲求。頭腦清醒後,我繼續建構我的計畫。我相信我找到了辦法,不但能避免兒子捲入調查,還能讓珍妮回歸正軌。我變成兩個人:一個是治療病人的醫生,另一個是操偶師──握著木棍,讓目標順從自己意志唱出的歌聲舞動。

兩天後我見了夏綠蒂,她非常憤怒。你居然告訴警察!你居然告訴他們鮑伯和聲音的事!

「冷靜一點,夏綠蒂。我沒有跟警察提到珍妮的記憶。不如妳告訴我怎麼了吧。」

夏綠蒂鎮定下來,仔細端詳我的表情。我說過,我的信念堅定不移,宛若磐石。籠罩她心頭超過十六小時的懷疑和憤怒瞬間消失。我的能力似乎沒有極限。

他想見我。鮑伯。我到那棟房子跟他見面,但他沒有碰我,甚至沒有給我一個問候吻。他很沮喪、擔憂,所以我當然問他怎麼了。我試著隱藏我的恐懼,假裝什麼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但我想他信了。

「我想也是,畢竟這是事實。妳不可能知道他為什麼難過。」

大概吧,但感覺像是撒謊。我因為裝不知道而愧疚。

「妳告訴他了嗎?」

沒有,我讓他來告訴我。帕森警探去找他,鮑伯說他態度非常和善,也顯得很抱歉。他說他拿到一份很早以前的紀錄,大學的。鮑伯念斯基德莫爾學院。

我問道,「大學?」

對。他說,某年春假,一個跟他在一起的女生先是謊報年齡,隔天又跟朋友哭。然後她朋友告訴父母,她們的父母又告訴女孩的父母,最後警察只好插手,因為那個女生未成年,不過最後不了了之。鮑伯說,因為他要參選,他本來就擔心有人會找到這份紀錄,不過他以為至少要好幾年後、他真的參加全國選舉時才會發生。我猜他一直隱隱擔心有人把紀錄挖出來。

「這跟現在的事件有什麼關係?怎麼會扯上珍妮?」

顯然那份紀錄是性侵相關的罪名或申訴,看你怎麼稱呼。帕森警探說他只是要做點後續追蹤,確保該查的資料都查了,這份紀錄就可以收起來了。

「所以他想要不在場證明?」

對。

「鮑伯有嗎?」

他不記得了,他說他會查查太太的行事曆,跟她確認,再回電給他。帕森離開後,鮑伯說他打給太太,她提醒他那天他們去了俱樂部的聚會,春季品酒晚宴。那次我也好想去,但我們有別的晚餐約了。

「我記得。妳說妳跟湯姆在車上為了這件事吵架。」

對。總而言之,鮑伯回電給帕森,告訴他狀況。

「原來如此。那就這樣了,他有不在場證明?」說實在話,我沒想過這個可能。不知道為什麼,我總以為鮑伯會說他跟太太在某個地方,而警方會無法證明他說詞的真偽。妻子向來不是理想的不在場證明。可是倶樂部的晚宴會有紀錄,還會有很多證人。不過我沒有因此分心。

「我確實覺得有點怪,他竟然不記得自己在哪裡。我以為鎮上每個人都會記得那晚自己在哪裡,畢竟性侵案的新聞讓大家都很震驚。」

老天!我不知道該怎麼想。我真的不知道。

「有什麼好想的?這應該是好消息才對。」

那也要鮑伯真的在晚宴上,或者他說他在別處。

「等一下。妳是說他不在晚宴現場?妳怎麼知道?」

我的確知道。她在場,他太太法蘭。呃……說起來挺丟臉的。那天有參加的俱樂部朋友把八卦都告訴我了。這是案發後好幾個禮拜,她想讓我想點別的,別想珍妮。她說鮑伯根本沒到,法蘭跟我的朋友夫婦坐在一起,還找藉口解釋他為什麼缺席。假如是別人,我不會在乎,也不會記得,但缺席的是鮑伯。自從那晚我就沒見過他了,我是說沒有跟他好好見面。當時我心底一陣痛,我擔心他是跟別的女人在一起。

強風繼續吹送。

「原來如此。妳有告訴鮑伯妳知道這件事嗎?」

當然。我沒有說我很擔心,但我提醒他,法蘭那晚一個人去,跟我朋友坐在一起。他看起來很驚訏,彷彿他真的不記得自己在哪裡。就像你說的—這很怪是不是?

「我覺得很怪,但誰也說不準。他有辦法解釋自己在哪兒嗎?」

沒有。他反而一直說我搞錯,法蘭已經確認他們在一起,帕森也相信了,就這樣。

「那妳應該鬆了一口氣才對。」

但夏綠蒂沒有。我不太確定她是開始質疑情人是否強暴了女兒,還是更懷疑那晚他跟別的女人在一起。我觀察她的姿態、她的表情,看她膝蓋在蹺起的腿下方抖動,震得腳掌在空中跳躍不停。她並不恐慌,而是焦慮。我判定她的苦惱來自第二個因素。

然後他就不說話了。他抓住我的腰,我們上床,然後離開。我回到家人身邊,假裝我是好的夏綠蒂。

「妳就只是夏綠蒂。妳快戰勝了,難道妳感覺不到嗎?」我變回醫生。夏綠蒂已習慣我的說法,我知道她會對「好的夏綠蒂」和「壞的夏綠蒂」的對比有共鳴。最近她越來越不依賴壞的夏綠蒂,也越來越覺得配不上好的夏綠蒂。我對她的期許和希望是她能把兩者都放開。

我知道我先前用了太多譬喻,不然你選個最喜歡的吧──雲霄飛車快速俯衝下山、車子即將撞在一起、糖絲旋轉成完美的錐形──故事將來到尾聲。我們來到一切事物開始加速的段落。

我和夏綠蒂處理起她的內心糾葛。醫生這日表現優異,不管是時間的拿捏、用字,還是將她導向內心已知事實的做法。離開時,她心裡很不舒服,因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恥。壞的夏綠蒂節節敗退,我則努力解構好的夏綠蒂。我們談到她和珍妮的羈絆,而好的夏綠蒂、完美的夏綠蒂永遠無法了解女兒的痛苦,無法理解那晚她意志遭人強奪的感受。她懂了,這個概念進入她腦中,開始生根。

她離開前告訴我最後一件事。

喔:我差點忘了。這個禮拜湯姆來的時候,你最好有心理準備。他在學校年度紀念冊裡找到一張照片──穿那件運動衫的小孩。照片只照到他的背,他又站在人群裡,所以看不到他的臉。我猜是美式足球賽的照片。他現在別的事都不管了。說實在話,我不知道他怎麼找到的,他一定用放大鏡看了每一張照片。

「他一定會統統跟我說。他把這件事告訴帕森警探了嗎?」

一早六點就打給他了。你能想像嗎?他完全失控了,我覺得好累。

我露出微笑。夏綠蒂離開。我非常鎮定。

「帕森警探?」我一聽到門關上就撥了電話。

我就不重述我們的對話了。簡而言之,我違反了病人保密協定,建議帕森跟鄉村倶樂部確認鮑伯的不在場證明。他沒有要我詳細解釋,也不甚滿意事情還沒結束。我的電話,再加上湯姆那件該死的運動衫,我想帕森警探今天必定心情很差,但這不是我的問題。

你看過有些特技選手可以一邊走鋼索一邊用兩根棍子轉盤子嗎?

尚恩.羅根那天下午稍晚過來,他非常焦躁。

「怎麼了嗎?你感覺不太開心。」

沒有啦,醫生,我很好。他的語氣很諷刺。

「尚恩,我知道說這些可能有點越界,而界線在我們的治療中很重要。但我覺得如果不談談我注意到的狀況,身為醫生就太失職了。況且,我相信這件事困擾你好多天了。」

尚恩看著我,表情宛如桀驁不馴的少年,然後他聳聳肩。就算只是一天之前,我都可能因此難過──真的不舒服的那種。眼睜睜看著我的病人、我傷痕累累的美麗軍人失去笑容、幽默和對我的好感,嗯,我會深深受創。但今日的我是磐石,而且我知道他會回到我身邊。

「尚恩──我知道你和珍妮很親,也知道她現在狀況很糟,因為她想起某件事──或自以為她想起。加上我又擔心那段記憶的真假,害她很挫折。」

尚恩開始大口吸氣吐氣。他依然容易發怒,所有內疚感和鬼魂仍在他體內肆虐。

醫生,我非說出來不可。我不懂這隻該死的禽獸為什麼還沒抓去關。你明明知道這些,還用這些漂亮的屁話不斷瞞我,我不懂為什麼你還能坐在這裡,不去叫警察逮捕那個人,把他跟地球上其他的人渣一起關起來。你心裡就只有這些屁話嗎?你對這個可憐女孩的經歷都他媽的沒有一點感覺嗎?

我往後靠著椅子,心跳稍微加速。他的怒火找到了某樣東西依附,而且「那東西」沒有他的妻兒那麼無辜,不會讓他使盡全力控制怒意。

「我也是有感覺的,尚恩。但我很努力不讓我的情緒影響工作和病人──影響你、影響珍妮。」

我嘆了口氣,撇開頭,臉上閃過痛苦神色。我看過這種表情太多次了,自己做起來就跟反射動作一樣。

「而且在我心中,我一直把珍妮放在第一位。」我用我的痛苦表情說出這話,「警方正在調查那段記憶,還有記憶中的那個人──我就不多說了,因為這不是我該說的──但我的工作是確保她接受的治療方法完全正確。那傢伙哪兒都不會去。多花時間把事情做好一點無傷大雅,如果──現在還只能說『如果』──他確實是萬惡的犯人,就不能靠證據疏失開脫了。」

尚恩又抬頭看我,這次表情柔和多了。

「你應該知道,我想破壞你在伊拉克那天的可怕回憶有多容易吧?你想想,我們重建每起事件和周遭環境時多小心。你的頭腦開始存取記憶時,這段過程非常不穩定也非常脆弱。我擔心珍妮的記憶就是這樣受到影響。」

她不這麼認為,她滿肯定的。

「但你有注意到她想起這個人的情況嗎?她沒有表現出恐懼、憤怒或哀傷,只有冷靜直接又理智的反應。」

尚恩想了一下。他知道我說的對,我也看得出來。他大聲嘆了口氣,身體靠著椅墊放鬆。該死。

「你很希望是他吧?」

那還用說!你也知道她非常需要這件事快點結束。她需要放下,活在未來。

「她需要記起來,否則鬼魂不會離開。你也一樣。我們要開始治療了嗎?」

我替尚恩治療了兩小時。我們回到沙漠,回到任務現場,聽無線電傳來他的同袍在村莊街上一一遭到殺害。范倫西亞在他身旁。他看到紅門,看到當地人沒去避難,女人和小孩,還有一個老人。他的怒火比平常還旺盛。珍妮占據他的腦子,更糟的是──她也占據他的心。我相信他離開時是冷靜多了,我相信我了解他憤怒的程度,也知道他有能力控制。他並非天生暴力。然而,即便我從未忘記他是軍人,那天卻不知為何沒想起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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