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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稍晚珍妮來看診，我遵守與夏綠蒂的約定。我不需要再在一旁敲邊鼓了，現在我必須恢復成不感興趣的第三方。

珍妮知道母親向我提過鮑伯．蘇利文的這段記憶。我開門見山就問她怎麼會這麼想？

我不想告訴你。

我尊重她誠實的態度，也很感激。假如她說了實話，假如她說尚恩把他在辦公室聽到的消息告訴她，我該怎麼回答？我只有兩個方法能解釋為何我和帕森警探討論到鮑伯．

蘇利文。第一是替蘇利文解套。尚恩誤會了……尚恩聽錯了……第二則是解釋我為何懷疑他，但我其實沒有理由。珍妮拒絕坦白，反而救了我。

「好，我不會逼妳說。」

我也不能說。我跟人家保證過了。

「妳母親覺得這段記憶不太可能正確，我也傾向同意。首先，妳是用自己的體感療法、自己想出來的。第二，鮑伯．蘇利文不太可能是嫌犯。他要競選公職，風險太高；他結婚超過三十年，沒鬧過緋聞，也沒有類似紀錄。而且他是妳父親的老闆，所以妳極可能認出他來。」

那又怎樣？大部分女生都是被認識的人強暴，團體治療有一半的女生都是被認識的人強暴。

那個星期一,珍妮的語氣不一樣了。她對我說話時不是把我當成能救她的人，而是不了解狀況的外人。我不喜歡這樣，我想改變現況，我不能失去我們努力創建的基礎。

「這樣啊？我想妳說的沒錯。我坦白跟妳說吧，我們在這裡做的治療有很大的爭議。還記得我跟妳提過的那些做假記憶實驗的人嗎？他們不是認為暗示會干擾喚起記憶的過程嗎？還有假的記憶是可以被製造出來的？就像告訴受試者他們在大賣場走失過。」

對。

「所以，現在妳碰到的狀況就是暗示打擾了記憶復原程序。妳不需要馬上告訴我，但至少可以承認妳接受了暗示，並且沉浸其中，加深了它的強度。」

珍妮癱靠在椅墊上，我看得出她很矛盾。

「我擔心如果我們太快接受這個新論點，結果最後證明記憶是假的，那麼妳想起的任何記憶都會失去信用，連妳自己都無法相信。所以我們先試著排除暗示，繼續治療，先百分之百確認了狀況，再告訴別人。」

例如警察？

「對。」

跟我爸說也不行？

「我不能告訴妳要怎麼做。但如果妳告訴父親，妳認為他會做出什麼事？」

我想他會打電話報警，搞不好更糟。

「更糟？」

他真的很生氣。

「我懂，身為妳的父親，這是他的工作。」

大概吧，但他比我還氣。

「其實妳今天看起來一點也不氣。」

珍妮聳聳肩。我覺得很累，覺得頭很痛。我記得聽到他的聲音，可是現在我媽和你又說我搞錯了。感覺就像有人叫我解一題我不懂的數學題，我一直試，但就是解不出來，我只想放棄。

我無法形容我心中的警鈴叫得多大聲。

「告訴媽媽之前妳的感覺如何？──就是妳想起這段記憶、想起鮑伯聲音的時候？」

我不知道。我覺得很興奮，就像是自己終於解出了答案。我馬上告訴尚恩，還哭了一下。我盯著蘇利文先生的照片，看他的影片。我想到他的蠢兒子，還有他們會多丟臉。我想到我爸，還有他一定會想殺了蘇利文先生。

「可是等等……妳忘了嗎？先前妳聞到漂白劑，想起樹林裡的那一刻。妳焦躁又絕望，妳問我為什麼他奪走了一塊妳的靈魂。但是現在──妳看著這個人的照片，妳認為他對妳做了這些壞事，妳卻沒有感覺？」

珍妮看起來很挫敗。我張嘴想繼續說，想告訴她為什麼──因為鮑伯．蘇利文沒有強暴她。她不記得他強暴她，他的聲音沒有連接到情緒，搞不好更糟，他的聲音其實是連接到獲救的正面情緒。我有能力向她解釋，然而我沒辦法，因為我需要她抱持著這個論點，記著錯誤的記憶，即使我假裝要說服她改觀。我閉上嘴，吞下到嘴邊的話，吞下事實。

我只希望趕快結束。

她一面吸鼻子流眼淚，又說了一次。我想用力搖她，把她搖醒。怎麼回事？是尚恩嗎？是他害她分心嗎？他們有了親密關係嗎？我覺得完全沒道理。她只找回強暴的一小段記憶，但她知道這對她有多大幫助。她跟我說過，她覺得如釋重負。上星期在團體治療她也提過──在尚恩告訴她鮑伯．蘇利文的事之前，在她本以為這無關緊要之前。更多記憶能讓她更容易放下，更能安撫在心中肆虐的鬼魂。我們還要繼續努力！

我感到憤怒。這話我說過幾次了呢？這段期間對我來說很難熬。我氣珍妮想放棄，我氣尚恩讓他們的友情害她分心，我也氣兒子陷我於這般田地，害我為了救他這可悲的傢伙，必須危害珍妮的治療。

我要自己振作。珍妮和我回到樹林那晚，這次我用了漂白劑和音樂，沒有說那些字，沒有播鮑伯．蘇利文的廣告。我希望一切恢復原狀，我希望那純然的成功時刻再次降臨辦公室，我希望重現那瞬間的魔法。

魔法沒有成功。珍妮卡住了。她的心神疏離，我孤掌難鳴。她離開後，我坐在辦公桌前，沉溺在悲慘的情緒中。

就在這絕望的一刻，帕森警探來電，帶來燃起小火苗的那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