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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別想起 by 溫蒂‧沃克

2019-10-31 01:39

珍妮抵達之前,我還有一個半小時。上次見到她時,我們復原了那一段記憶、那一小塊拼圖──我相信這根穩固的錨將帶領我們找到剩餘的碎片,直到完美拼湊起整個故事,讓她想起來。

然而這時我想的不是珍妮。

鮑伯.蘇利文。我想的是他。我並不意外他跟其他女人上床。夏綠蒂和我討論過他們的婚外「情」,夏綠蒂真心相信他愛她,而且她是他的唯一,他深深因為對她的愛飽受折磨。但我從一開始就不相信。他的自尊高得跟高速公路旁的看板一樣,這種男人不會只愛一個女人。

在我告訴你那晚夏綠蒂渾身沾滿女兒的血、接著直接去停車場後,便沒再提過她的外遇,其實還有更多可說。三個月過去了──三個月的治療,三個月來,鮑伯和夏綠蒂每週見面。這天早上,她告訴我她跟丈夫上床,我們正好又談到此事。

「妳跟鮑伯最近如何?」

我們已能用包容又無所謂的態度談論她的外遇,就像聊網球一樣。這是我刻意營造的氣氛。她的外遇其實不是什麼普通事,但她必須自己得出這個結論,而且她不需要由我來給她評價,把狀況弄的更複雜。我必須一直保持明確的中立。

嗯,我不知道。她重重嘆了口氣。那天下午之後──就是我們在池邊小屋找到珍妮的下午──感覺就變了。現在我們在坎斯頓市西區見面,他的朋友去歐洲旅行,請他幫忙照顧房子。我只有打掃阿姨來時才去,也就是每週一。我不會留珍妮一個人在家,如果我要去雜貨店或乾洗店,也不會離開超一個小時。我不跟朋友見面、不打網球。每次我上車開出車道,都會想起珍妮躺在地板的樣子……

夏綠蒂做她固定做的動作,好恢復鎮靜:她深呼吸,閉上眼一秒,打個小哆嗦,趕走夢魘。

星期一打掃阿姨來後,我會開四十分鐘的車去見鮑伯一小時。我們現在不太閒聊了。我們會打招呼,他會問起珍妮,我告訴他近況,接著我問他好嗎,他的兒子好嗎,然後我們就上床。

「妳的口氣聽起來少了什麼。性致?興趣?」

我也覺得少了什麼。上星期我甚至感到不耐。他花的時間比平常久,我還假裝高潮,好趕快結束。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不喜歡那天他摸我的感覺。自從那晚我在停車場跟他見面,從那個恐怖的晚上之後就越來越常這樣。我們的關係好像慢慢消失了。

「妳認為是因為妳還是他?」

她左右搖搖頭。我真的不知道。他對我說的話一樣,做的事也一樣。他還是會傳簡訊給我。

「有性暗示的那種?」

不算暗示,有些我一收到就删了,太色情。例如他勃起的照片,他想「幹」什麼。

夏綠蒂提起簡訊時似乎一臉厭惡。過去的她會不好意思,還會性致勃勃。

他還是說他愛我,但不一樣了。

「妳一定很難受吧,鮑伯是妳整個人生架構中很重要的一環。」

就跟我們之前談過的一樣,他讓我感到完整。他知道我的過去,但他還是愛我,他還是要我。

「所以是什麼地方變了?為什麼他的魔力會消失?」

夏綠蒂聳聳肩。她不知道。我看著她,嘆了口氣。她問我是否對她不高興,我向她保證沒有,我說我只是很累。我從來不跟病人分享我個人的感受,但我確實越來越不耐煩──別忘了,我還沒吃鎮定劑。看診的大半時間,我都在努力要自己振作。

我讓夏綠蒂自行思考為何她跟鮑伯的關係改變。而我當然知道答案。那晚在家得寶停車場的垃圾桶旁,鮑伯沒有低聲說出那六個字,他沒有說這不是妳的錯。他提供的接納和原諒不再,而她現在隱隱約約看到了事實。當鮑伯抱著她,說即使她跟母親的丈夫上床、即使她被送去跟阿姨同住,他還是愛她──其實都在撒謊。鮑伯是個騙子,只想上她。他精明狡詐,我得承認我有點佩服他。他不知怎麼發現吸引她的方式,他知道壞的夏綠蒂會像餓壞的小孩,仰賴他對她的接納。只要他持續餵食,她就會為他張開雙腿,不在乎自己是否真的滿足。然而,現在他的話都變得空洞,他送上的食物是臭的,她覺得難以下嚥。

我不住猜測他在捷豹展示中心給了萊拉什麼。她迫切需要的到底是什麼,才會讓她願意趴在銀色XK跑車上讓他把自己的臉推去貼引擎蓋?任他把自己當動物騎?也許是錢,就像湯姆說的;或者她需要父親的愛。答案有成千上萬種,而鮑伯這隻老狐狸找到了對的解答。對,我的確佩服他。

當天稍晚,湯姆離開我的辦公室,我的思緒亂成一團。我一遍又一遍地想一這種好事怎麼可能是真的。沒錯,實在太完美了。

你大概猜不到吧,不過我居然站起身,在房內來回踱步,像野獸一樣走來走去。這天我見了夏綠蒂,然後看了兩名病人,接著我見了湯姆,聽到鮑伯和那個小蕩婦在捷豹展示中心做的事──到這裡,我希望你還跟得上。這天──這週五絕對是一切的關鍵。我發狂般投入拯救兒子不受指控的計畫。妻子說的對,光是遭到懷疑就會永遠改變他的一生。社群媒體上會留下無法删除的討厭痕跡。我也得承認──向你,而非我的妻子,因為這麼做會惹她生氣──無法繼續治療珍妮的可能性也重重壓在我心頭。一旦我的家人深陷嫌疑,只要是頭腦正常的父母都不會再讓她見我。但我真的必須完成她的療程。我是個自私的混蛋,對吧?天知道那天我有多崩潰!

但還沒崩潰到無法進行我漸漸成功的計畫。

珍妮下午四點多就到了。我在一天中見了三個克拉瑪家的人,我沉浸在他們的故事裡,順利幫我串起所有細節。我聽見他們走進候診室,夏綠蒂總會帶珍妮來,魯卡斯也跟她們一起。沒關係,我打開門後他們就會離開,我便能跟珍妮獨處一小時,必要時還能延長。

我收起電腦上的工作,然後打開門。

夏綠蒂開玩笑道,我都要覺得自己住在這裡了。她顯得有些哀傷,我猜她開始意識到鮑伯的魔法為何失靈了。

我露出微笑,但沒有說話。珍妮走過我身旁,在沙發上坐下。

「珍妮,我馬上就來。我想跟妳媽媽談一下。」

珍妮說好。她跟一般青少年一樣立刻拿出手機。他們無法在安靜的環境裡呆坐太久。當然,今天辦公室並不安靜。

我關上門,留珍妮在裡頭獨自一人。我告訴夏綠蒂接下來的療程,假裝我還需要再更新珍妮的近況。她完全沒多想,掏出手機查了幾個日期和時間。然後我提醒她我週二要去桑默斯監獄。

我說:「嘿,魯卡斯。」我握握他的手,對上他的眼睛。他不是我的病人,而且他依舊用孩子向來注視醫生的眼神看著我。小孩會擔心並沒有錯,醫生出現代表你某個地方有問題──或者可能有問題,醫生對你做的事有時會痛,或讓你不舒服。我並不介意。

我只花了不到三分鐘,但這樣就夠了。我和他們道別,走進辦公室。

我的電腦開著,反覆播放鮑伯.蘇利文的經銷公司廣告。廣告裡全是鮑伯,不斷播送他的聲音。珍妮好像沒受到干擾,我從她身邊走向辦公桌時,她也朝我微笑。

「對不起,我忘了關。」

她說沒關係。

我關掉廣告,走到沙發對面的椅子坐下。「有時我喜歡看看新聞,但我好討厭那些廣告──我知道妳爸爸在那家公司工作。我想我只是討厭廣告吧。」

她笑了笑,我在椅子上坐好。我很滿意自己完成了計畫的這個部分,讓任務更進一步。然而,這時我看到她的臉、她的眼睛。我屏住了氣。

我描述過先前我對珍妮的印象。性侵案發到她自殺未遂之間幾個月,當時我看到的女孩讓我心生困惑:為何她沒有受創的模樣?更不像性侵受害者。後來她接受那項療法的事實曝光,我才終於理解。我想我甚至說過我如釋重負,因為我的專業能力沒有失準。開始治療她後,如果要我說實話……在她認識尚恩.羅根之後又轉變了一次。如她父親所說,她眼中又出現了生命力。這週三,我上次見到她時我們終於有所突破,讓光線穿出黑暗:那段記憶。我眼看她重新體驗那個瞬間,恐慌竄過她全身,我看到一絲絲痛苦、震驚和恐懼,但接著一切都崩潰塌毀、化為疲憊。她離開時,身上幾乎已經沒有任何情緒。距離那日過了兩天,她和那段記憶共處了兩天。

我試著客氣微笑,一邊端詳她的臉。這時──我看到了。生平第一次,我在她眼中看到強暴的陰影,與生命力並存著。

我擠出一句話,「星期三到現在,妳過得好嗎?」

我真是太糟糕了!真不敢相信我幹了什麼事。我不敢相信自己將要進行世上最迂迴的背叛.計畫。我開啟了這條路──通往那晚的路。病人躺在手術檯上,而我打算以名為謊言的細菌感染她。我分明有機會把未遭竄改的事實全還給她,然而我卻決定執行邪惡計畫,為了私利,汙染她的記憶:為了拯救我的兒子、拯救我的家庭。我告訴自己,我可以只動一點點,然後找到剩下的記憶,確保其不受影響。但怎麼可能呢?這一次的汙染將完全終結事實的存在。細菌會造成感染,吞食健康的組織,直到全都壞死。事實將死去。我陷在絕望裡,諷刺的現實擺在眼前。假如我現在收手,我的兒子會遭人懷疑,我將失去工作;但為了拯救兒子,我則必須玷汙我的工作。你看出這裡的諷刺了嗎?你看到了嗎?

這時珍妮開口,她談起那段記憶是如何變得越來越清晰:她背上的那隻手、她後頸的那隻手、漂白劑的味道、他的陰莖進入體內,越推越用力,撕裂她的內裡。那分驚嚇隨之而來。那遭到侵犯的感覺。疼痛。動物被擊倒了。牠的身體和意志都被擊倒了。她的這段記憶逐漸聚焦,實在太完美了。我的想法並不病態。之所以完美,是因為記憶是真的,這段期間一直被小心保存著,現在終於找到回家的路。而且她不只找回幾個事實,過去兩天內,這段記憶甚至接上了它所帶來的感受。尚恩.羅根描述的鬼魂不再在她體內四處遊蕩,它找到家了!現在她能認出這些情緒,進一步開始處理。治療有效了!珍妮哭出來,她啜泣著說,我恨他!她在我的辦公室尖叫,我恨他!

我說:「太好了!」我也忍不住想哭。我們從她心中釋放的力量使我震懾不已。

為什麼他要這樣對我?

「因為,要是沒有從妳身上奪走的力量,他什麼也不是。他一文不值,而妳擁有一切。妳感覺到了嗎?他有多急著想搶走妳的力量?看他多飢渴?他才是動物,珍妮,不是妳。他沒有靈魂。」

所以他拿了我的,他偷了我的。

「他很想,但他只奪走一小塊。」

我想要回來!你有沒有聽到?我想要回來!

啊,那天,你不知道她的毅力多讓我感動!我點點頭,說出唯一從我腦海浮現的話。「我知道。」

我給她一段時間處理這股情緒,同時讓自己享受這一刻,細細品嘗。接著我壓下所剩無幾的職業道德,繼續進行我的計畫。

「今天我想把重點放在聲音,或許我們來專心聽人的聲音。」

她同意了。她全心全意信任我。我腦中想到的是池畔小屋那個下午。這時我還沒拿到私家偵探的錄音帶,但我聽夏綠蒂重述過,她提過他們說了什麼。鮑伯不斷重複同一句驚喊:喔天哪!

「他可能有說一些話。人激動的時候都會說特定字詞。我想這個傢伙──這隻禽獸──當時情緒應該非常高亢。現在我要說幾個類似字詞,妳閉上眼睛,讓這些字詞自然飄進去,就跟聞味道一樣。不要強迫自己,看有沒有對哪個字詞產生共鳴。」

珍妮打開包包、拿出道具。她跟平常一樣準備完善,然後點點頭,閉上眼睛。我沒有播音樂,沒有讓她聞漂白劑。我不要她回到樹林裡那晚,反而要她回到池邊小屋那個下午。

你們等著瞧。我們將要測試有關記憶的理論和研究。當鮑伯.蘇利文站在珍妮身旁、包紮她的手腕、試圖救她一命,她那時沒有意識。他的聲音會留在她腦中嗎?他說的話會在裡頭徘徊,等著讓她從那堆檔案裡拉出來嗎?我能取出他的聲音、重新歸檔──不是放在池畔小屋那個下午,而是樹林裡那晚嗎?

珍妮閉上眼。

我問道,「準備好了嗎?」

她點點頭。我深吸一口氣,搖搖頭,對自己和將要做出的舉動感到噁心。然後,我開始說:

「我的天啊……天啊……好……妳喜歡嗎?……好……我的天……嗯嗯……呃呃……太棒了……我的天啊……老天……天哪……天哪……喔天哪,天哪,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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