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沒有回電給妻子，反而打給帕森警探。我有他的私人手機號碼。他看到我的來電顯示一定會接。我第一次對他撒謊。

我說：「聽說你們逮捕嫌犯，太好了。」他證實了報導內容，語調聽起來鬆了一大口氣。

「我希望你能告訴我所有相關資訊，你應該知道這對珍妮有多重要。」

我說的並非假話，只是話中隱含的動機是胡謅的。我不是不關心珍妮，但妻子的恐懼仍在我心中大聲咆嘯。

帕森告訴我逮捕過程、克魯茲．迪馬可的背景，以及他「找了律師」。現在警方在等公設律師辦公室派人過來。我說我不希望克拉瑪家的人看到他的臉，不管是本人還是照片。他說警方還沒公開迪馬可的名字和照片，他保證會先跟克拉瑪夫婦談過，再提供資訊給媒體。我同意講完電話後會馬上打給他們，以防萬一。畢竟珍妮的記憶不能受到暗示影響。

然後他告訴我，他又訪談了鄰居的小孩泰迪．唐肯，就是性侵案發那晚看到藍色喜美的小孩。

泰迪那孩子真是個奇葩。不過後來看到他母親我就懂了。上次我見到他，他只是個臭小鬼，現在到了青春期，根本成了個小混蛋。不過是出門追狗看到一輛車，就自以為名人。他就坐在那兒，一副覺得我是在替時人雜誌訪問他似的。．總之，小鬼的說詞跟上次一樣：他父母聖誕節買了一隻小狗給他，一隻小獵犬。他媽媽說那隻狗惡魔附身，咬壞所有的家具，全家到處亂大小便。本來泰迪應該要照顧小狗──這才是他們買狗的目的。小鬼在學校惹了一堆麻煩，成績差、蹺課樣樣來。學校輔導員建議買寵物給他，要他學習負責，還說服他父母這個方法會有效，但泰迪小朋友才不鳥他們咧。他們在房子周圍立了籬笆，他媽媽不放心用電網，說會產生什麼力場，害他們得癌症。我都不好意思說，比起圍狗的籬笆，她屁股上那二十幾公斤肉更可能害死她。於是那隻狗就一直在籬笆下挖洞、跑出去追松鼠什麼的。派對那天，園丁來把洞補起來，他們以為從此就太平了。媽媽把狗放出去一個小時後，牠又不見了，大概有些落葉和垃圾蓋住其中一個洞吧。於是媽媽大叫要泰迪去找狗，這時他才出門。

那時大概八點四十五分。小鬼走進樹林，喊狗喊了幾分鐘，但狗沒出現。他豎起耳朵想聽窸窣聲，我猜有時有用吧，可以聽到狗狗跑來跑去。可是那天晚上他什麼都聽不見，因為隔壁派對太吵了。又是音樂，又是小鬼的大笑鼓譟。他們在玩拚酒，所以吵鬧也合理。於是泰迪放棄，往杜松路走回去。他走在車道内側，沿著中央走向開派對的房子。這時他看到那輛喜美。他說那輛車很突兀，因為太「貧民」了。有沒有搞錯？他果然是死小孩。我問他有沒有往車内看，他發誓車上沒有人，說他看得很清楚，因為他還看到兩個小鬼在一輛越野車後座「親熱」。那輛車也停在杜松路上。杜松路有裝路燈，那天晚上都沒故障。我們給他看幾張藍色喜美車尾的照片，掛的車牌不一樣，顏色也稍有不同。他指認出迪馬可的車，說他記得部分車牌號碼。

我問道，「他之前不記得吧？」

嗯，我猜照片勾起了他的回憶吧。我們給他看了十輛車，十張不同的車牌。

「都是藍色的嗎？每一輛車？如果其他顏色不對，他當然可能因此──」

饒了我吧醫生，讓公設律師去想怎麼辯護吧。我們手上有個看到他車的小孩，車内沒人，時間也差不多就在案發的時候。車子在，但車上沒人。

「即使泰迪確實看到迪馬可的車，他也可能是在房子裡賣毒。我保證他一定會這麼說。」

你好像覺得凶手不是他。珍妮想起什麼了嗎？

帕森的防衛心很重，甚至可說太重了，彷彿逮到迪馬可對他個人而言很重要。我從來不覺得他有野心。我猜他是希望這一切趕快結束，無論是湯姆無情的糾纏，還是疑心凶手可能在美景鎮逍遙法外的念頭。然而，他急迫的態度似乎影響到了注意細節的能力。我希望警方的指控有效，也希望一切趕快結束，但就連我都看得出警方的證據漏洞百出。

我必須阻止自己回答有關珍妮的問題。她確實想起一些事，但我並不是因此才提問。

「沒有──還有，我對這個人沒意見，我只是設法預測調查的下一步。你們必須證明他在哪兒──到底在屋內還是屋外。」

我們已經開始進行了，每個孩子都要再接受訪談。即使他沒踏進房子一步，也一定有人告訴他派對的事，叫他過來賣毒，不然他不會知道哪時該去哪裡。我敢打賭他在樹林看到珍妮之前就已經做了幾筆交易。還有一件事。泰迪指給我們看那輛喜美停在哪裡，車子被一叢灌木擋住，從車上看不見樹林。他必須要在往來房子的路上才看得見，或者更糟──他必須是從屋内往外看，才會注意到她走過後院。但我不會放過他的，不行！我可不想浪費掉這條線索。

「我知道了。」這時我已陷入自己的思緒和妻子的恐懼中。

艾倫？你還在嗎？

「在，對不起。我在開車。謝謝你花時間跟我談，我該打電話給克拉瑪夫婦了。」

帕森跟我道別，掛了電話。我清除他的號碼，然後撥出一通電話，但不是打給克拉瑪家。

電話響了，一名女子接起。

「班迪諾法律事務所您好，請問您需要什麼服務？」

我差點掛掉電話，我的心跳得好快。我腦中的念頭太荒謬，這恐懼並不合理，但都無所謂。畢竟我們談的是我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