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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別想起 by 溫蒂‧沃克

2019-10-31 01:39

尚恩.羅根是海軍三棲特戰隊員,他在鄰近的新倫敦市長大,就跟夏綠蒂.克拉瑪一樣。他父親是海軍,祖父也是戰功彪炳的海軍陸戰隊員。他有六位手足:三名兄姐,三名弟妹。身為老四,他便消失在其中。他的長相俊美,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異性戀還是同性戀,年輕還是年老,只要看尚恩.羅根一眼,都不可能不讚嘆他的外貌。他好看的地方不只一個──淺藍色的眼睛、深色的濃密頭髮、臉頰和額頭線條陽剛──各個特徵組成一張完美的畫布,而那張畫布上永遠都有表情。尚恩向來藏不住感受。他的喜悅無邊無際,只是我在好幾年後才親眼見到。他獨樹一格的幽默渲染力極強,沒有哪個病人能像他這樣逗我發笑。即使我極力保持嚴肅,笑聲還是會從口中溜出,彷彿火山噴發的岩漿。他對人的愛深刻純粹,他的痛苦彷彿醉人醇酒。

雖然尚恩獲得布朗大學的獎學金,卻沒有去念。他這麼專注、這麼聰明,內心卻靜不下來。所有人──大多數人──只是偶爾面對強烈情感都難免無法招架,想想你初次「墜入愛河」,或第一眼看到新生兒時。也許,是某次差點出了意外,你可能體驗了純然的恐懼;又或是有人刻意傷害你或你的家人,你怒不可抑。你可能連續數天食不下嚥、難以成眠,滿腦子都在思考正常生活被打亂的原因,停不下來。你可能以為那個原因如果是正面的,你就會感到「快樂」──例如「墜入愛河」。但你感受到的並非「快樂」。那是因為畏懼,你不知如何將新冒出的狀況融入正常生活,不知道這狀態是否會持續,因此感到混亂。其實,你的頭腦正在調整,評估在新的情境下該如何因應。等到這段關係穩定,你能在新戀人身旁安睡一晚,確知她會陪在你身邊,你才會感到真正的「快樂」。

現在,當想像打亂正常生活,你無法達到穩定狀態,反而持續感受到那股全新的強烈情緒。這種狀況不該變成長期,說實話,也的確令人難以承受。

精神科醫生通常將這種問題診斷為某種焦慮,有時症狀偏向強迫症,有時我們稱為廣泛性焦慮症。如同所有心理疾病,焦慮症的症狀也由輕到重不等,不過我們必須統一取個名字,才能描述觀察到的狀況。然而,這跟診斷感冒等生理疾病不同,我們在顯微鏡下是看不到微小病菌的。只能倚靠觀察,運氣若好,再憑藉醫生聰明的推論。

我治療過許多像尚恩這樣的病人,雖說他的案例極為特殊。在開適當的藥給這些病人時,我總面臨困難的抉擇。我可以讓他們情緒不再波動,但那樣一來,他們就永遠不會有波動。一般人能正常經歷高昂的情緒再回歸平淡,這些病人卻必須在兩者中做出選擇。我想這就很像選擇要成癮或永遠戒斷吧。你寧可一輩子禁酒,還是永遠維持在酒醉的狀態呢?我當然會選擇禁酒。

我不知道尚恩加入海軍前過著什麼人生。他入伍時才十七歲。就他自己描述,當時他已深受強烈情緒波動所苦。他換過一輪女友,大量飲酒,每天都嗑藥嗑到嗨,學期間也不例外。他母親平常忙得不可開交,兄姐中有兩名回來住在家裡,一名大學畢業,另一名從大學退學。三個弟妹永遠都有要求:吵著要吃飯、要人載、需要乾淨衣服。他的大姐二十三歲就未婚懷孕,為了保住辦公室助理的工作,有時會把孩子寄放在母親家……我只是想強調,尚恩不知道該怎麼自助,也沒有人能幫他。高三畢業後,他就入伍了。

對尚恩來說,軍旅生活是不錯的選擇。基本訓練耗體力,營中總有無數操練身體的機會,這成為另一種治療焦慮症的方法。簡單來說,有氧運動會產生安多酚和腎上腺素,這些化學物質能使身體放鬆。對焦慮的人來說,極端的體力勞動能明顯舒緩情緒。尚恩表現優異,僅僅十八個月就完成了訓練。他十八歲就派駐伊拉克,剛過十九歲生日後返國。他的父母以他為傲,兄弟姐妹則在驕傲和羨慕間掙扎。然而,少了固定訓練和身處險境自然引起的亢奮,他又再次陷入焦慮。

醫生,你吸過古柯鹼嗎?他明知答案,卻還是問我。他就是這麼愛開玩笑。吸了會變得很躁動喔。

我腦中仍能看到他坐在我辦公室沙發上,盤起雙腿、兩手握拳、開始全身發抖。

就像這樣。你會不斷想動,好讓心情平靜;你會睡不著,沒有食欲,可以連講好幾小時的垃圾話。

我說:「感覺不太舒服。」

尚恩笑了。我知,醫生,你大概會喝杯茶配本好書。但不是每個人都那麼高尚。

我問道,「你什麼時候吸古柯鹼的?」

啊,高一以後就沒吸了。我只是要說我平常感覺就跟吸了古柯鹼一樣。在沙漠待了那麼久,我都忘了以前是怎樣了。在軍中我睡得跟嬰兒一樣熟。我從來沒想過在心底翻騰的是什麼。

「最後一次出任務前呢?你回家的時候?」

要命啊,老兄。感覺就像關在籠子裡,像動物園的野生動物。每天醒來,我會感到一秒平靜,接著焦慮就會慢慢浮現,直到我整個肚子發寒。我會跳下床、衝出房子,在外頭跑到喘不過氣。我會回家親親老媽的臉,拿一瓶啤酒下去地下室,拚命舉重到肌肉狂抖,這樣我就能正常幾小時。接下來一整天我就不斷喝酒。我不碰大麻了,不能冒險啊。

「你太太泰咪呢?你說有次放假回家時認識了她?說來聽聽吧?」

尚恩朝我微笑,眨了眨眼。啊,我應該把打炮跟喝酒並列才對。打炮和喝酒──差不多就能讓我撐過一天。我會去酒吧,某個女生會跟我眼對眼,這太容易了。我這樣講聽起來超像個混蛋,但她們很哈我。我也不懂。以前在學校我運氣從來沒這麼好。或許她們覺得我很可憐吧,還得回去打仗。

他說的每一個字我都深深相信。尚恩具備吸引女人的所有條件。

我猜我太不小心了。下次我放假回家,就多了老婆和小孩。

雖然他生活放蕩,我還是相信尚恩.羅根是個好人,而且不只是因為他娶了孩子的母親。尚恩是名鬥士,他為了自己的生活和理智而戰。對他來說,只有隨軍駐紮在外才能勉強忍受生活。他會聽命回家,盡可能愛他的妻子、去了解他的孩子,但他其實畏懼這一切。他跟你聽過的例子不同。他沒有被創傷後壓力症候群折磨,或對腎上腺素狂飆的快感上癮。那些人前往戰場前大多是正常人。尚恩則剛好相反,他必須靠戰爭來逃離自己。

泰咪是如此形容他的:

我愛他,這點你不用懷疑。真的──假如他認為我不愛他,我會難過到死。雖然聽來很蠢,但從我第一眼看到他我就愛上他了。你無法想像那天下午是什麼情景。那天下雨,又熱又悶。我跟幾個朋友去喝小酒,打打桌球。那天是星期六,沒什麼事好做。他也在酒吧,大談他對隊上夥伴做過的誇張事,還有他在伊拉克怎麼捉弄人,讓酒吧笑聲連連。他從來不會沉溺幹壞事,他總是想逗人笑。他只要靠著一個故事和開朗的笑容,馬上就能讓整個房間的人開心起來。我走進酒吧,他看到我,故事講一半、頓了一秒,但聽眾都在等他,所以他又繼續說,不過視線一直飄來飄去跟著我。當時我不知道,可是他一旦專注於某件事或某個人,就會像鬥牛犬一樣,不達目的絕不放棄。而那天下午,他想要我。

※※※

泰咪長得很漂亮,一頭金色短髮,褐色的大眼睛。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才二十四歲。我想成為母親是會催人老的,但她與尚恩的婚姻才是主因。她用鬥牛犬當譬喻,我覺得很有意思。據說鬥牛犬會緊咬著獵物,死不鬆口,直到獵物死掉。我盡量不要做太多聯想。鬥牛犬已成為口語中常用的譬喻,許多人使用這個說法時,並不完全了解背後的意。不過她確實看起來被榨乾了。她羞於向我分享他們關係中較私密的部分,但我覺得這很重要,因此我盡力讓她放鬆。

喔,好吧。我想我也有挑逗他。我會對上他的視線,然後又撇開,就女生常用的那些招數。很蠢吧?現在結了婚,有了小孩,那些感覺都很愚蠢,但當時真的有用。泰咪露出打趣的表情,我看到了那個雨天午後尚恩見到的女子。

講完故事後,他向其他人道別,拿起啤酒和一小杯波本酒直接走到我們這桌。他臉上掛著恬不知恥的笑容,好像在說:「我就是來說服妳跟我上床的,不成功我絕對不走。」乍聽很難堪,可是他就像個調皮的小男生,我馬上就陷進去了。他邀我跳舞,用點唱機點播了一首歌──大衛.鮑伊的《我們跳舞吧》。你聽過這首歌嗎?「穿上妳的紅鞋……」他的雙手遊走我全身,撫摸我的背,滑下我的腿側,插入我的髮中。我從沒有在男人身上感受過這種感覺,那是一種只有我能滿足的原始迫切欲求。我當然知道每個有陰道的女人都能滿足他,但當下我真的不那麼想。就算是,我也不會在乎。我們跳舞、喝酒、嘻鬧了一會兒,他帶我跳向通往後門的小走廊,然後推門走進巷子。外頭下著傾盆大雨。他開始吻我,拉扯我的衣服。他原本輕佻的表情變得非常嚴肅,彷彿要完成某件任務,滿足他的欲求,而假如滿足不了,他似乎會痛苦而死。這讓我難以招架。我突然也急著想幫他、想救他。我感到這股原始的力量,讓我欲火焚身。我覺得我像動物,撕扯他的衣服,直到我們脫到可以……那個……順利進行。他把我抱起來,抵著房子的磚牆。我覺得……我不知道,我不太能描述。

泰咪恍神了一下,彷彿又回到那個午後,我讓她重溫回憶和隨之而起的情緒。她接著講到她帶他回家,兩人在床上待了整整兩天,直到他必須三度派駐海外。然後她提到一件事,當時我沒特別注意。她還有好多話要說。為了治療尚恩,我必須聽她說完。畢竟我的目的並非治療泰咪。然而好幾個月後,等我開始接觸克拉瑪一家,泰咪提到的事卻突然浮現腦海。

治療過程中會透露多少私密訊息,沒有接受過心理治療的人可能會很訝異,我猜這也是病人有時偏好同性治療師的原因,以免尷尬。其實真的沒必要。精神治療中不能存在「尷尬」的情緒。無論男性或女性病患向我訴說他們的性經驗,我的反應都一樣。我不會帶著色心去聽,而是扮演好臨床醫生、科學家的角色,跟婦科醫生或泌尿科醫生沒有兩樣。我們的性生活就是與心理緊密相關,無法避開。

我坦承一件事吧。聽女人透露在性事上如何欺瞞男性,讓我重新審視我的婚姻,以及與妻子的親密關係。我不是擔心她騙我,因為我知道她一定會。我已經說過,每個人都會隱瞞事實,每個人都會撒謊。我不指望妻子對我們床笫間的關係都誠實以對。但多年來,我習得足夠的經驗和知識,讓我得以在對的時候問對的問題,將雙方的欺瞞降到可接受的程度,以維護我的男性尊嚴。我也希望回家後就能忘記女病人告訴我的事,但我做不到。就像從事電工的病患如果告訴我怎麼修補壞掉的電路,我也忘不了。我們無法忘記習得的知識,人腦的構造就是如此。

泰咪向我透露,每次他們發生關係,她從來沒有高潮過。她說得很隱諱,因為她雖老實,但不是我的病人。她沒有接受心理治療的經驗,這次全因為可能對丈夫有幫助,她才願意參與。我們談到他們交媾的頻繁程度。以熱戀情侶來看都算多了,是在這時她才提到這事。她以此說明,或許就是因為她沒有滿足,才會索求更多。我沒有追問,僅問她為什麼會這麼認為。

太緊繃了。不管是他的需求,還是他和我在一起的模樣,總是那麼急、那麼猛烈。連他吻我的方式也是,我的嘴脣都會流血。我喘不過氣。我好像是不夠放鬆,才達不到頂峰。有時候我們會做上一小時,我的心會一直狂跳,我們的皮膚全被汗浸溼,身體緊貼著、滑溜溜的。我覺得我把全身精力都花在試圖理解到底怎麼回事,就像一邊跑馬拉松一邊試圖做愛。但現在不一樣了。我們了解彼此,我也比較放鬆。藥也對他的焦慮症有幫助。現在都很好了,真的,那只是他過去的一部分。

我們只談到這兒,直到超過一年後,我和夏綠蒂.克拉瑪談到類似的話題,我才想起這件事。我想應該先說明克拉瑪夫婦找上我之後,我們如何進行治療。我馬上開始每兩天見一次珍妮,每回兩小時。不久後她加入我的創傷治療小組,你稍後就會發現,這成為許多事的轉捩點。我每週見她的父母一次,有時配合他們的需求,可能雙週才見一次。珍妮和湯姆都很開誠布公,夏綠蒂則非。不過她的痛苦和愧疚──因為她刻意對珍妮的絕望視而不見,以及她和鮑伯.蘇利文的婚外情──讓我擁有強大的武器,得以攻破她的防線。

大約治療三週後,我知道時候到了。我看得出她對我有所隱瞞,而那天我決定挖出她的祕密。我製造出令人不安的沉默,我說不上來多久。我們自以為了解時間,但這種時候,一分鐘可能感覺像十分鐘。等她緊張地將蹺起的左腿從右腿放下,又將右腿蹺上左腿,我才終於開口。

「妳相信我不管怎樣都會保守妳的祕密嗎?連法律都無法強迫我背叛妳?」

當然──我是說對,我知道。

我點點頭。「那為什麼妳不告訴我?」

我不知道她的祕密,而她非常聰明。在你開始懷疑我之前,我要先說:我沒有誘使她誤以為我知道。應該是說,她迫切想獲得一個告訴我的理由,於是我就給了她這個理由。

我不知道。她說,我沒注意到我表現得那麼明顯。

就在這天,她告訴我她有外遇。也是在這天,我想起與泰咪的會診內容。

我問夏綠蒂,「妳覺得妳為什麼會出軌?」我們還沒探索到她的過去:她的第二個祕密,以及飢渴的另一個她。所以這個問題還沒有答案。

我不知道。

我問她是否想知道、是否想談,還有談了會否對她的家庭有幫助。她有點遲疑,但沒有反對。

「好,」我說:「我們從最基本的開始。是因為性嗎?」

她必須思考一下才能回答。你知道嗎?說來奇怪,我們在一起時都在做愛。不在一起的時間占了百分之九十九,而這些時候我都在想跟他上床。可是我們在一起三年了,我從來沒有一次……那個。

我說:「高潮?」我很習慣幫人接話了。男人總喜歡用「射了」這個詞,他們經常用,好像這麼形容很正常似的。射了,老二,陰核,屁股,奶子,密穴,男人很習慣這些詞彙,女人卻不太知道該怎麼說。她們一概避免這些談話時用的暱稱,卻又覺得醫學名詞敝弓扭拗口。她們通常會停下來等我開口相救。我不在意為她們補完想法,同時替我們的對話設下適當的界線。

夏綠蒂點點頭。對,一次都沒有。

「跟湯姆呢?」

幾乎都會,至少在以前我們還會上床的時候。這次事件之前,我們做得還算頻繁,大概一星期三次。我覺得結婚這麼多年這樣算滿健康的吧?

我歪著頭點了幾下,不算同意,是選擇不答。他們的婚姻是否健全完全是另一個問題,我想專注在她與鮑伯的婚外情上。

但我不享受,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好幾年前吧。性愛的重點不只是……那個。

或許男人不覺得,但對女人來說,那是不夠的。我們之間的感覺不知為何變了,變得好一板一眼。但如果是鮑伯……老天,我現在光是閉上眼睛想像他的手撫摸我的臉,背脊就能感覺到一陣悸動。

就在此時,我和泰咪.羅根的對話忽然跳入腦海。

「鮑伯有什麼不同?」

就是,喔……該怎麼說呢?我會變得很興奮,我想要他。他的人格特質……太有王者風範了。你碰過這種人嗎?就是能完全凌駕一切的人?他只要走進人群,馬上就能鎮住全場,他就是有這種能量。當我們獨處,他把能量全轉到我身上,強烈到能讓我迷失在他體内。這些時候,我能明確感到一種極為原始的區隔:他是男人,我是女人。我覺得我甚至興奮到超越一般的生理現象……那個,高潮,昇華到更高層次。跟湯姆就不是這樣。每次我想放開一點,想感受一下那種原始,我都會覺得尷尬,我好像並不把他當「男人」。夏綠蒂說這個字時還特地用手指做出引號。

我拿問過泰咪的同一個問題問她。「如果妳肉體上沒有滿足,他給妳的就不是性的快感,而是填補了其他需求。妳是這麼覺得嗎?」而她們的回答都一樣。

對,他滿足了我的需求。他就像毒品,我上瘾了。

尚恩離開一個月後,泰咪開始常反胃。她的朋友希望她拿掉孩子,但她做不到。她不是出於道德感反對墮胎,而是因為尚恩。只要想到與他在一起的感覺、感受他進入她的體內,即使他不在、即使她幾乎不認識他也無妨。她不需要向我解釋,如果你見過他,你就會懂了。我的描述呈現不出他的好。鮑伯.蘇利文和尚恩的相似處大概就只有這樣。

泰咪寫信告訴尚恩她懷孕了。幾週後,一個小小的訂婚戒指寄到她擔任牙醫助理的診所。就這樣,只有一個戒指。她回了一封長信,表示雖然他這麼做讓她很感動,但他不需要,他們可以再想辦法。他在一張白紙上回了五個字,要還是不要?她馬上回信,要。

尚恩.羅根就是這樣的人。

然而這不是一段浪漫的愛情故事。尚恩回國後娶了泰咪,和他年幼的兒子菲利浦同住。但他的焦慮症和用來控制自己的方法與丈夫和父親的角色相衝。他對兒子沒有耐心──我不是說他會失控施暴,他只是沒辦法和家人相處超過一小時。

我開始發現他不正常。他身上彷彿有一處搔不到的癢,不斷折磨他。我好想抱住他,就像抱菲利浦一樣緊緊抱住他,讓他感到安全,讓他能靜下來。我好愛他,但我只能幫助我的寶寶,沒辦法幫他,他的問題我無法應付。當時我還不了解他的焦慮症,他自己也不懂。他又被徵召時,我們全家人一起去了基地。他母親和兩名兄弟都去了,他父親前晚已經和他道別,大家都哭了,一邊抱他,一邊要他承諾安全回來。我懷裡抱著寶寶,老天,我卻哭不出來。要送他離開我並不開心,但我很感激他要走了。

尚恩四度前往戰地,到一座小村莊搜尋目標。那次任務總共派出八名三棲特戰隊員,只有他一人生還。海軍陸戰隊找到他時,他已失去意識,右手臂炸成碎片,他們將他拖進裝甲車避難。他在戰地醫院截去右臂,然後接受了那項療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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