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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別想起 by 溫蒂‧沃克

2019-10-31 01:39

回到珍妮坐在床上那晚──

湯姆的老闆是鮑伯.蘇利文。鮑伯在康乃狄克州擁有十二間汽車經銷公司,資產淨值超過兩千萬美元。開上九十五號高速公路,在史丹福市到米斯蒂克村之間都能見到看板貼著他的照片,每個仍能掛廣告宣傳的小鎮也一樣。你應該也在看板上見過他:一頭濃密黑髮,眼神堅毅,露齒展現燦爛微笑,頂著圓滑的鼻子。鮑伯.蘇利文白手起家,雜誌最愛報導這種故事了。他全身毛孔都噴發著自信,卻竟然還沒像紙糊玩偶一樣爆開,將裡頭的小碎紙撒遍天際,真是不可思議。鮑伯.蘇利文住在美景鎮,有位「大尺碼」的老婆和三個兒子,全都是養來接手家族企業的。他總是開BMW、法拉利、保時捷的最新車款;他遵循史前飲食法,飲紅酒毫無節制;他很慷慨,也很有野心,已經看準了州議會的位置。

而且他跟夏綠蒂.克拉瑪有外遇。

我們都以為自己知道別人外遇的原因:他們的婚姻不順,但因為孩子不能分手;他們無法滿足性欲;他們遭到誘惑,肉體的欲求戰勝了自制力。但這些都不是夏綠蒂的理由。

夏綠蒂.克拉瑪有兩面。她是史密斯私立女子學院的畢業生,主修文學;她是康乃狄克雜誌的前助理編輯,現在則是家庭主婦,照顧兩個寶貝孩子;她是湯姆.克拉瑪的妻子,夫家都是學者和老師;她是美景鎮鄉村倶樂部會員,以無懈可擊的禮儀和字彙量豐富出名。她小心打造自己的家,擁有優良、正當且受人景仰的家庭。

沒有人認識另一個夏綠蒂.克拉瑪。沒有人知道她曾和母親的丈夫上床,因而被迫離家;沒有人知道她的親戚都是未受教育的酒鬼,人生辛苦又早死。這個女孩每晚為比她年長兩倍的男人褪去衣裳,接納他一身的菸味跟臭味。沒有人知道這些──除了鮑伯.蘇利文。夏綠蒂把那個女孩關在籠裡,但隨著時間過去,那女孩開始搖晃栅欄,直到夏綠蒂再也無法忽視。鮑伯.蘇利文就是夏綠蒂承認那女孩的方式。她藉此讓她在牢中保持安靜。當她以美景鎮的夏綠蒂.克拉瑪度過一半的人生時,鮑伯.蘇利文能讓她感到完整。

和鮑伯在一起的時候,我又可以是那個女孩,那個不乾淨的女孩,因為做壞事而「性」致高昂。鮑伯是好人,但我們都結婚了,所以我們做的是壞事。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我很努力思考什麼是「對的」人生,你懂我意思嗎?我可以不去想壞主意,阻止自己做壞事,但我心底的渴望永遠都在。就像偷抽菸的人,你懂嗎?這種人幾乎表面都戒菸了,但卻寧死也不願意別人知道自己還是抽。可是,她每天都會偷抽一根珍貴的菸。只要一根,就夠她滿足渴望。鮑伯就是我的那根菸。

你可以批評夏綠蒂的那根菸,批評她無法控制心中的祕密渴望,責罵她沒有將事實全盤托出,罵她不讓丈夫了解妻子的完整樣貌。你可以批評夏綠蒂.克拉瑪,但我必須也批評你是偽君子。

沒有人會把完整的自己展現給別人看。假如你認為你會,請問你自己以下問題:你曾假裝喜歡妻子煮的難吃料理嗎?或告訴女兒她穿那件醜洋裝很好看嗎?妳曾與丈夫做愛時假裝呻吟,思緒卻跑向別處,或想著自己的購物清單嗎?你曾稱讚同事其實平庸的工作成果嗎?你曾明知事態在惡化,卻告訴別人一切都會好起來嗎?我知道你會。善意的謊言、自保的謊言,世界各地,每天每人加起來講了數百萬個謊言。我們都會把某些事藏起來。

你可能覺得心灰意冷。或許,以後當妻子說她相信你能順利升遷,或先生保證家長會成員很愛妳,你都會停下來沉思。事實上你永遠不會知道真相。假如知道,你可能就會拚命去挽救婚姻了。我講這些,可能聽來有點離經叛道、桀驁不馴,但沒有任何關係能承受赤裸裸的、完整的事實。不可能。不管是私底下還是伴侶治療時,甚至是跟大嘴巴的朋友傾訴。一旦伴侶互相坦承真正的感受,這段感情就玩完了。你不懂嗎?你內心深處難道不懂嗎?我們愛對方的外表,以及他們帶給我們的感受。我們通常能容忍對方的錯,甚至不表露出來。然而,一旦我們在對方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任何一種倒影──只要那不是我們期望的樣貌,無法讓我們感到滿足,支撐著愛的主幹就毀了。

湯姆從來沒這機會。夏綠蒂從來無法信任她在他眼中看到的那人,因為他只知道那個夏綠蒂容許他認識的女子。只有鮑伯.蘇利文熟悉她完整的兩個樣貌。

夏綠蒂和鮑伯通常會在白天見面,在克拉瑪家院子盡頭的泳池畔更衣小屋。後院有一條泳池公司才用的泥土路,幾乎都被樹給遮蔽住。即使是冬天,鮑伯把車停在那兒也沒問題,可避開路上射來的視線,院子周遭也都圍了籬笆。他們一直很小心,因為雙方都背負著很高的代價。

母親做了迷迭香雞肉那晚,珍妮坐在床上,再也無法多忍受自己一分鐘。她聽到母親出門去接魯卡斯,又聽到他們回來。她努力等父母就寢,但他們又開始平常那怎麼也結束不了的「討論」。她拿出朋友從父母浴室搜刮來的藥,選了一顆白色小藥丸。這種大概都是鎮定劑贊安諾、鎮定催眠藥蘿拉西泮,或安眠藥煩寧,她不知道藥名,但從她所描述的外觀和服用後的藥效,我馬上就認出來。二十分鐘後她就睡著了。

隔天早上,她搭校車去上學,母親揮手送她離開。她去了朝會,上了化學和歷史課。午休時間,她走路回家。

我說過,鮑伯.蘇利文要競選州議員,因此他的妻子法蘭雇了偵探跟著他,蒐集證據。我發現,每次只要有事情不對勁,人往往會注意到。即使兩人的婚姻不再親暱,那些情緒上的改變還是太難隱藏。尤其,喜悅的情緖向來不走低調路線。但就鮑伯的例子,純粹是妻子太了解他了。

那天下午珍妮走回家後,夏綠蒂和鮑伯在池畔小屋見面。小屋並不大──裡頭有塊三點五公尺見方的更衣區,緊鄰一間浴室;屋內有張沙發,地上鋪著磁磚,滑門裝有遮簾,幾個架子上放了毛巾、防晒油和些許泳池用品。法蘭.蘇利文雇的偵探還在屋內裝了一臺小型聲控錄音設備。

以下是錄到的內容:

〔滑門關起,遮簾震動。一個女聲打趣般笑著〕

「噓,過來,帥哥。」

〔親吻聲,粗重呼吸〕

「你有多少時間?」

「半小時,所以快點脫掉衣服躺到地上。」

〔又是笑聲、嘆息。脱下衣服的聲音〕

「妳今天想要我用嘴吧?妳想要我舔妳?」

「對。」

〔女子嘆息,男子呻吟〕

「如果妳是我老婆,每天晚上我都要吃妳當晚餐。」

〔女子動情地嘆息〕

「等一下,停下來……」〔女聲聽起來很擔心〕

「怎麼了?」〔男聲有點緊張〕

「浴室的門……門關著,可是門底下……我覺得燈開著。」〔女子悄聲說〕

〔窸窸窣窣,接著一片寂靜〕

〔女子大聲尖叫〕

「喔天哪!天哪!」〔男子聲音驚恐〕

〔女子尖叫〕

「快救她!我的寶貝!我的寶貝女兒!」

「她還活著嗎?喔該死!該死!」

「拿毛巾!包住她的手腕,綁緊!」

「我的寶貝!」

「包住!拉緊!喔天哪!流太多血了──」

「我摸到脈搏了!珍妮!珍妮,妳聽得見嗎?把毛巾給我!喔天哪,天哪,天哪!」

「珍妮!」〔女子聲音急迫〕

「打電話報警!珍妮!珍妮,醒醒!」〔男聲〕

「我的手機在哪兒?」〔女聲。移動聲〕

「在地上!快點!」〔男聲〕

〔腳步移動聲。女子報警,歇斯底里地給了地址〕

「你得走了!現在就走!」〔女聲〕

「不,不行!老天!」

那天下午的事夏綠蒂一直難以啟齒。不過某個早上,我設法繞過阻礙她的事物,她終於鼓起勇氣說了這些:

我們在浴室發現珍妮血流不止時,鮑伯表現得像個大英雄。我打電話求救後要他離開,但他拒絕了。他不在乎。那一瞬間,我看到他沒有人看過的一面。他也許貪婪,其他人說的也許沒錯。但他賭上了一切,只為了救我的孩子。他把一條毛巾撕成兩半,纏在她手腕上。他叫我抓住一端,用力拉。毛巾很厚,很難綁緊。他對著我大叫,「用力!」我聽話照做,終於把毛巾拉緊,讓他打了結。我們依樣畫葫蘆包紮了另一隻手腕──天啊,我們從頭到腳都沾滿了血,我的腳踩在地上都會滑。我們包紮好兩隻手腕後,我打電話報警。我要他離開,但他還是拒絕。我讓她的頭枕在我大腿上,抱著她。我開始哭,跟之前的驚叫哭喊不同,你知道嗎?我就只是流眼淚。鮑伯也在哭。他從我的臉看到珍妮的臉,來回好幾次,彷彿弄不清到底哪張臉讓他更痛苦。他摸摸珍妮的臉,然後看著我,沒有把頭撇開。他說:「妳聽好!她會撐過去的!妳聽到了嗎?她不會有事!」我們聽到警笛靠近。我又大叫著要他離開,我哀求他,可是他一直說,「不行!」但後來他終於懂了:我在乎的不是他的工作、他的妻子或他的名聲,當下我只在乎珍妮和我的家庭。警察到的時候,他不能在這兒。他站起身,繞過那灘血,哭得更厲害。他說:「我愛妳。」然後離開。

珍妮確實撐過去了。現在換我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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