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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聖經》的男孩

石頭世界 by 塔杜施·博羅夫斯基

2019-10-31 01:35

  獄卒開門。一個男孩進來,卻站在門檻旁邊。他身後的門叭的一聲關上了。
  「為什麼把你關進來?」貝德納爾斯卡大街的排字工人科瓦爾斯基問他。
  「不為什麼。」男孩回答,舉起一隻手摸了摸被剃光頭髮的腦袋,他穿著皺皺巴巴的黑色學生制服,手臂上挎著有羊毛領口的大衣。
  「為什麼要把他關進來?」瑪烏吉尼亞的走私犯科傑拉說,「因為還是個小崽子。肯定是個猶太人。」
  「科傑拉,話不能這麼說呀,」牆根下的施拉耶爾,莫科托夫斯卡大街的職員,說,「這孩子不像。」
  「你們別說了,不然這孩子還以為這裡的人都是土匪呢。」排字工人科瓦爾斯基說,「孩子,坐草墊子上。別理他們。」
  「不能坐,這是穆瓦夫斯基的地方。他待會就回來,受審去了。」莫科托夫斯卡大街的施拉耶爾說,他被抓進來,是因為在他那裡發現了雜誌。
  「喂,老傢伙,你全瘋了是怎麼的?」科瓦爾斯基感到奇怪。他往旁邊挪動身子,給這男孩騰出一點地方。男孩坐下,把大衣蓋在膝蓋上。
  「你看什麼呀?監獄,就是了。沒見過嗎?」馬圖拉問道。他曾裝出蓋世太保的樣子,穿著長筒皮靴和農民的短皮上衣,徵收肥豬。
  「從來沒見過。」男孩輕聲回答。
  牢房狹小,低矮。昏暗中,這地窖牆上的濕氣水珠發出閃光。骯髒而扭曲的門上布滿了用小刀刻出來的日期和名字。門旁邊有一個木桶。牆根下的水泥地面上放了兩張草墊子,囚徒坐在上面,十分擁擠,腿挨著腿。
  「那就好好看看吧,」馬圖拉笑著說,「這裡的樣子,保管你在別的地方看不到。」
  他在草墊子上扭動一下身子。
  「還等什麼?」他問。
  「等等,」我取了一張牌,「該你了。」
  他取了三張,仔細觀看。
  「不怎麼樣。夠了。」
  「二十。」我出牌。
  「輸了,」馬圖拉說,他拍了拍褲子上的土,他的護腿套上還有皺摺,「我的一份飯歸你,但是這牌是明擺著的。」
  走廊裡的開關響了幾下。天花板昏暗的燈亮了,緊靠著天花板的小窗口露出一小塊格子狀的天空和廚房屋頂的部分。窗口的鐵條都是黑的。
  「你叫什麼名字,孩子?」施拉耶爾問。在他家裡除了搜出雜誌,還發現為某一組織集資的收據。他坐在草墊子上,一整天一動不動,不斷地舔假牙。因為捱餓,兩隻耳朵越來越突出。
  「我叫什麼名字不要緊,」男孩有點不屑一顧的樣子,「我父親是銀行經理。」
  「這麼說來,你就是銀行經理家的少爺。」我轉身對他說。
  男孩坐著,低頭看書。書頁貼近眼睛,大衣整整齊齊蓋在膝蓋上。
  「啊哈,一本書。什麼書啊?」
  「《聖經》。」男孩說,沒有抬頭。
  「《聖經》嗎?它能幫助你呀,你以為?見鬼去吧。」門下的科傑拉回應他。他邁步行走,從牆根到牆根,兩步遠,進兩步,退兩步,原地向後轉。
  「該誰了?」我從馬圖拉那裡取牌,說,「看牌。」
  「想知道今天該把誰從這間屋子裡拉走?」施拉耶爾說,「拉走誰,誰就等著槍斃吧。」
  「你又來了。」科瓦爾斯基說,口氣很硬。
  「再來一次,」蓋世太保分子馬圖拉說,他最後一次徵收物資的時候,手槍被沒收了,「要想活著,就得冒險。」
  紙牌是用包裝包裹的硬紙做的,圖畫是以前被圈在這裡的人用鉛筆畫的,每張都有標記。
  「他沒事,」我一面出牌一面說,「在這裡坐幾天,他爸爸解開錢包,他媽媽對有關的人笑一笑,這孩子就放出去了。」
  「我沒有母親。」看《聖經》的男孩說。那本書更貼近了眼睛。
  「是的,是的,」科瓦爾斯基說,把手重重地放在男孩的頭上,「誰知道我們明天還能不能活著?」
  「你怎麼又來了?」施拉耶爾回道。
  「你彆著急,」我對男孩說,「要緊的是,別讓別人為你著急,那不好。什麼時候逮捕你的?」
  「沒有逮捕我。」男孩回答。
  「沒把你帶到警察局去?」科傑拉問。
  「沒有。」男孩回答,細心把書合上,放進大衣的衣袋,「他們在街上抓人,抓了我。」
  「今天又抓人了?」施拉耶爾問,焦急起來。他們在他那裡搜查出雜誌和收據。他有兩個女兒,都在地下中學唸書。他希望收到家裡寄來的食品包裹。
  「不太像,」科瓦爾斯基說,「一般抓人都會送來一大堆人,不是送來一個。而且,多少也會聽到動靜的。」
  「那個窟窿外面,不是能夠看見大門嗎?」我抬一抬下巴,示意天花板下面的窗口,露出廚房屋頂和車間一小塊的地方。
  我對馬圖拉出牌。
  「十九。」
  「得看你是從哪裡觀看的。」科傑拉說。他因為運豬油到外省,在邊界要地被抓住。他站在門下望著窗戶,從門這裡看見的東西多。看守在廚房近處走來走去,還帶著一條狗。廚房正在卸馬鈴薯,明天吃的。
  「又完了,」馬圖拉把牌扔在草墊子上,說,「我運氣不好。他們準要來找我。哼,幹什麼把我弄到這裡來。還是他們弄錯了?」
  「你以為他們要放你走嗎?」科傑拉回答他。他在房門到草墊之間來來回回走著。
  「好吧,」馬圖拉嘆息說,「也許我還能補回來。補不回來的話,明天的一份飯給你。」
  他開始洗牌。
  「如果他們今天就來找你,我明天的飯怎麼辦?」我伸出手,「出牌。」
  「便衣在科吉亞大街抓住我的。」男孩說。
  「便衣特務?我也是。」科傑拉說。
  「便衣特務。就把我送到這裡來了。」
  「直接到大門的?經過猶太人居住區?不對啊。」施拉耶爾說。
  「走小路來的。他說天太晚了,用不著去警察局。就把我送到這個大門這裡來了。」男孩說,還向大家笑了一下。
  「你有幽默感,」我對男孩說,「肯定你用彩筆在牆上胡寫來的。」
  「用粉筆。」男孩回答。
  「你必須畫畫兒吧?」科瓦爾斯基問。
  「因為你,看守有事做了。但願我就是你爹。」他撫摸男孩被剃光的頭。
  「科瓦爾斯基,你幹嘛在貝德納爾斯卡大街印報紙?」科傑拉問。他邁步走,從牆根到牆根。
  「我沒有印報紙,我是去買阿拉伯詩集。」
  「可可地是在一個地下印刷所,是吧?糊塗。」我發牌給馬圖拉。
  「『你去找她,就像一個法國公爵親吻煙花女的手。』這是莎士比亞的名句。」科瓦爾斯基說。
  「再來一次,我一定會扳回來。」馬圖拉說,開始洗牌。
  「夠了。兩份飯是我的了。」我推開牌。
  「我被弄到這裡來,是跟你一樣無辜的。」科瓦爾斯基說。
  「你很清楚,我不過是去找未婚妻,因為她兩天沒有回家。」
  「去了賊窩吧,啊?」科瓦爾斯基笑了一下。
  我向男孩傾了傾身子,手拍了他一下。
  「以後借我看看行嗎?」
  男孩搖了搖頭。
  「可是我怎麼能知道呢?」科瓦爾斯基說,「告示貼在電線杆子上了。」
  我們沉默了。天花板下面露出渾濁的白光。我們坐在兩張破草墊子上。在角落裡,窗戶下面,施拉耶爾坐著,頭靠在膝蓋上,他有兩個女兒正在地下中學唸書,他的耳朵日益突出。原來做徵收工作的馬圖拉背靠著門,擋住放在草墊子上面的紙牌。另外一個草墊子上坐著科瓦爾斯基,他在地下印刷廠裡賣過阿拉伯詩集。男孩坐在他身邊,用粉筆在牆上寫字,還讀《聖經》。科傑拉在草墊子和房門之間走來走去。
  門是黑色的,低矮,刻滿了姓名和日期。破窗戶上黑鐵條外面閃閃發亮的是廚房屋頂的紅色局部,還有發亮的紫羅蘭色的天空。下面是圍牆,圍牆上面架著機關槍。
  牆外遠處,是猶太人隔離區住宅,人去樓空,窗戶空蕩,破枕頭和鴨絨被裡的羽毛上下飄飛。
  施拉耶爾從膝蓋上抬起頭來,望著讀《聖經》的男孩。
  男孩重新讀《聖經》,書頁靠近眼睛。
  走廊裡傳來腳步聲,蓋住了鐵皮地板發出的響聲。牢房的門開始吱吱地響。
  「終於來了,」科瓦爾斯基說,他是和施拉耶爾一起聽著門外的動靜的,「不知道有多少人。」
  「人,有的是。用不著走私,他自己就來。」科傑拉說。
  「他們說利大,聽說絕對有利可圖。」馬圖拉說。他本來常去幹徵收,現在卻等著死刑判決。
  「兩個星期以前,你還在這個世界上的。」施拉耶爾說,「你見得多了,有什麼新聞?」
  「可是我不知道,兩個星期以後我還在不在這個世界上。」馬圖拉回答。
  「有什麼新聞,跟你有什麼關係,嗯?這裡也好,那裡也好,不是嗎?」科傑拉說。
  「如果戰爭不久就結束,他們大概就不再糟蹋我們了。」
  「你幹走私的勾當,波蘭法院也會捉你的。」科瓦爾斯基說。
  「因為你買了阿拉伯詩集,要發給你十字勛章。」
  牢房門打開。穆瓦夫斯基進來,他是受審去了。他身後的門又吱吱扭扭地關上。
  「怎麼樣,朋友們?」他問,「今天可嚇壞我了。我心想,得留在那裡過夜了。又來了一車人。」
  「樹上都開花了吧,啊?街上人來人往,好像平安無事吧?是不是?」我問,手裡還擺弄著紙牌。
  「你來的時候沒看見嗎?都照樣活著,照樣。」
  「你的湯。」科瓦爾斯基把盛著晚餐的碗遞給他,「中午的飯這裡的人吃了。」
  「午飯給了豌豆和麵包。吃得不壞,取暖也挺好。」穆瓦夫斯基說。他站在草墊子旁邊,用羹匙攪動那碗湯,湯沉澱得快成了果凍。
  「湯勺怎麼樣呢?你坐下吧。」
  「怎麼去的那裡?也沒什麼,坐電車。書記官是個熟人,他跟我父親在臘多姆做生意。你知道是怎麼回事,是吧?」他用湯勺慢慢攪動那碗湯,「我喜歡這個湯。涼是涼了,可是有時候味道不錯,跟在家裡一樣。今天的馬鈴薯不少。」
  「我跟掌勺的說,這是給你的。他從大桶底撈出來的。」我回答。
  「書記官說什麼?」施拉耶爾問。
  「沒說什麼,」穆瓦夫斯基回答得俐落,他把碗放在大桶旁邊,脫下大衣,「因為你這件大衣,我捱了嘴巴。襯裡裡掉出玻璃來。你不怕劃破皮膚?」
  「以後小心。」我回答,腋下夾起大衣,去受審的時候他跟我借用的,因為他擔心警察局沒收他差不多全新的鹿皮外套。穆瓦夫斯基坐在我身邊。
  「你知道,」他小聲說,「他建議我父親當告密者。你覺得怎麼樣?」
  「你父親怎麼看?」
  「他同意了。你說他該怎麼辦呢?」
  我聳了聳肩膀。穆瓦夫斯基轉身,對男孩說話。
  「新來的?好像我在警察局裡見過你。在電車上,你沒有跟我坐在一起?」
  「沒有啊,」男孩抬頭回答,「我根本沒坐電車。」
  「他說,是一個警察在街上抓住他,走小路把他送到監獄來的。」靠著門的科傑拉對穆瓦夫斯基說。
  「我敢打賭,在警察局見過你。」穆瓦夫斯基對男孩說,「可是你既然說警察抓了你……奇怪,不過,也許是吧。」
  大家都不說話了。在天空和黑色鐵窗之間,是春天的夜晚,監獄的燈光在夜空下散發。施拉耶爾坐著,用手捧著臉,手背後面露出的耳朵,因為飢餓更加突出了。科傑拉在房門和草墊子之間往返走動。男孩在讀《聖經》。
  「玩一局吧?」馬圖拉問我,「人坐著,都跟木頭墩子一樣。也許我一定贏的。」
  「別再說打牌的事,」施拉耶爾說,沒有抬起頭來,「弄不好你連你媽都要輸掉。人……」
  他住了嘴。舔著假牙。
  「他答應了。辦報紙的知識分子,」馬圖拉說,「打牌嗎?」
  「點名,準備好。那個助手馬上來了。」科瓦爾斯基說。
  我們都站了起來,排成一隊,面向房門。
  「今天是烏克蘭人值勤。但是也許沒事。」我低聲對穆瓦夫斯基說。他點頭。
  牢房的門開了。門口站著一個又胖又矮的黨衛隊員,長著一張紅色的方臉,稀稀落落的黃頭髮。他的嘴閉得緊緊的,兩隻蘿蔔腿穿著鋥亮的長筒皮靴,腰上彆著手槍,手裡拿著皮鞭。他身後站著一個大個子烏克蘭人,帶著一大把鑰匙,黑色的寬邊帽緊貼著耳朵,顯得不可一世。他身旁站著助手兼文書——一個乾瘦矮小的猶太人,猶太人隔離區的律師。他手裡拿著文件。
  施拉耶爾咕嚕咕嚕說了幾句剛學會的德國話,牢房如何如何,住著多少多少囚徒,全都在場。
  紅臉警衛扳著手指頭細心數數。
  「好,」他說,「清楚。文書,誰是這裡的人?」
  文書拿起文件細看。
  「本尼迪特·馬圖拉。」他回答,同時掃了我們一眼。
  「哎喲上帝啊,朋友們,這回完蛋了!」馬圖拉大聲說。他曾經裝扮成蓋世太保去徵收肥豬。
  「走,出去!」警衛吼叫,一隻手抓住他的後脖子,把他推出門外到了走廊裡。牢房門大開。
  走廊遠處有全副武裝的看守。在昏暗的電燈光線下,他們的鋼盔閃著陰沉的青光,腰上都掛著手榴彈。
  看守轉身對著文書。
  「就這樣?走嗎?」
  「不,沒完呢,」文書說,他是猶太人,猶太人隔離區的律師。「還有一個。納莫凱爾。茲比格涅夫·納莫凱爾。」
  「到。」讀《聖經》的男孩答應。
  他走到草墊子前拿起大衣。在門口,他回頭看了我們大家一眼,但是沒有說話,出門到了走廊裡。牢房的門在他身後咣咣地關上了。
  「點名完畢!又多了一天!又少了兩個人!再多一天吧!」科傑拉大聲說。
  「我們人還多著呢,」科傑拉說,不動聲色,「來了個孩子,孩子又沒了。」
  他叉開腿站在木桶上面。
  「該尿就尿吧,伙伴們。我們把草墊子拉開點,以免踩在別人腦袋上。快,趁著還有亮兒。」
  我們動手拉開草墊子。
  「可惜沒有留下《聖經》,」我對穆瓦夫斯基說,「有本書可以看看多好。」
  「那本《聖經》對他已經沒用了。可是,今天我在警察局確實是看見他了,我發誓。」穆瓦夫斯基說,「他能幹什麼呢,那麼小?為什麼撒謊,說是警察在街上抓住他的?」
  「他像猶太人,肯定就是猶太人。」施拉耶爾在窗口下面說。他已經躺在草墊子上,哼哼著用大衣蓋上腳。說話吐字也不清楚了,因為摘下了假牙。他從紙捲上撕下一塊,把假牙包好,放在衣袋裡。
  「準是猶太人。不然不會在電線杆子旁邊抓住他的。可是那本《聖經》對他到底有什麼用呢?」科瓦爾斯基說著,躺在科傑拉旁邊,「雖然也帶走了馬圖拉。」
  「他是個罪犯,徵收東西,見鬼,半夜裡拿著手槍攔路,」科傑拉說,「早就該把他捉住。」
  我和穆瓦夫斯基躺下了。我們用他的皮外套蓋住腳,用我的大衣蓋在身上。我把頭縮進柔軟的毛皮領子裡,感覺到了一股舒適的溫暖。
  窗口吹進陣陣冷風,天空完全黑下來了。天空和橫在地平線上的窗戶之間的空間,充滿淡淡的金色光輝。所有牢房的燈都亮了。透過這些燈光,低垂的、眨眼般的星星在閃爍。
  「兄弟,這世界是美麗的,可惜外面已經看不見美麗了。」我輕聲對穆瓦夫斯基說。我們互相緊靠,取暖。
  「我惦念著,」他輕聲對我說,「是不是抓走了我父親。」
  我轉身看著他的臉。
  「他們今天弄清楚了,他是猶太人,」穆瓦夫斯基說,「那個告密的認出了他。他們在臘多姆猶太人居住區一起做過生意。」
  「他們也要帶走你的。」我輕聲說。
  「暫時還不會,因為我是混血兒。我母親是波蘭人。」
  「可是你父親怎麼成了告密者?不應該當這個差嘛。」
  「唉,不當也罷了。那樣多好。」
  「半夜了,住嘴吧。」科傑拉在草墊子上半支起身,「都睡覺了,還開什麼心?」
  我們住口,開始打瞌睡。不遠處傳來低沉發悶的射擊聲,接著又是一聲。在草墊子上,我們都坐了起來。
  「看這樣子,沒有把他們帶到森林裡去。就在這裡,監獄附近,執行了。」我壓低聲音說,接著開始計數,「十四、十五、十六……」
  「在大門對面執行的。」穆瓦夫斯基說。他用力拉緊我的手。
  「他一定是猶太人,這個看《聖經》的孩子。哪一聲是他的?」科瓦爾斯基說。
  「最好還是睡覺吧,」施拉耶爾說,吐字不清,「上帝啊!你們睡吧。」
  「得睡了。」我對同伴說。
  我們又都躺下,蓋上皮外套和大衣。大家互相靠得更緊了。窗口吹來針刺般的、潮濕的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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