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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邁拉空間 by 泰絲‧格里森

2019-10-29 21:32

  八月八日

  ★

  幾天前,那個不祥的氣旋開始在東加勒比海上空成形。一開始只是高空的一個短波槽,由赤道附近的海水蒸發,然後形成一片柔和起伏的雲帶。碰到了一團來自北方的冷空氣後,那些雲就開始環繞著中央的一團乾空氣旋轉。現在它已經確定成為螺旋形,而且根據同步氣象衛星每次所傳來的新影像,似乎變得愈來愈大。美國國家海洋暨大氣總署所屬的國家氣象局,也從這個氣旋的生成之初就開始追蹤,看著它緩慢而曲折地行進,漫無方向,離開了古巴東端。現在最新的氣象浮標資料剛進來,還有氣溫、風速、風向等估計資料,更確定了氣象學家在他們電腦螢幕上所看到的。

  這是個熱帶風暴。朝向西北邊移動,正對著佛羅里達南端而來。

  ☆

  這種新聞正是太空梭飛航主任蘭迪‧卡本特所害怕的。他們可以修補工程方面的問題,可以解決多重系統故障的毛病。但面對大自然的力量,他們就束手無策了。任務管理團隊會議今天早上第一個要討論的,就是決定太空梭是否要脫離軌道;他們本來計畫,太空梭要在六個小時後脫離太空站,並離開軌道、重返地球,但氣象簡報改變了一切。

  「國家海洋暨大氣總署的飛行氣象組報告說,這個熱帶風暴正往北北西移動,朝向佛羅里達礁島群。」氣象預報員說,「根據派克空軍基地的雷達和國家氣象局位於墨爾本的下一代都卜勒雷達,顯示徑向風速最高達到六十五節,而且雨勢愈來愈強。雷文送觀測氣球(Radio-wind-sondc,又稱無線電探空儀或探空氣球,用於高空氣象觀測。)和棘面氣球。都確定了這個狀況。另外,卡納維爾角附近的電場強度計網絡和閃電監測定位系統,都顯示閃電活動愈來愈頻繁。這些狀況大概會持續四十八小時,說不定更久。」

  「換句話說,」卡本特說,「我們不能在甘迺迪中心降落了。」

  「甘迺迪是鐵定不行了。至少接下來三、四天。」

  卡本特嘆了口氣。「好吧,我們多少也猜到了。那聽聽愛德華的狀況吧。」

  愛德華空軍基地位於加州內華達山脈東邊的一個谷地,並非他們心目中的第一選擇。在愛德華降落的話,就會耽誤到下一次太空梭任務的流程與回返,因為太空梭得由七四七噴射機背負,運回甘迺迪太空中心。

  「很不幸,」氣象預報員說,「愛德華基地也有問題。」

  卡本特的胃開始打結。他有預感,這會是一連串壞事的起點。身為領頭的太空梭飛航主任,他曾回頭檢視紀錄中的每一個小事故,並分析哪裡出了錯。事後回頭去看,他通常都可以倒回去,透過一連串不當但當時看似無害的決定,追溯出問題源頭。有時是源自工廠裡一個不專心的技師,一個接錯線的儀表板。要命,就連哈伯望遠鏡這麼巨大又昂貴的裝置,一開始也是出了錯。

  現在他無法擺脫那種感覺,擔心日後他會回想起這場會議,問自己,我當初該有什麼不同的做法?我能做什麼以防止一場大災難?

  他開口問:「愛德華的狀況怎麼樣?」

  「現在的雲幕高是七千呎。」

  「那當然就沒辦法降落了。」

  「對。向來陽光普照的加州居然會這樣。不過接下來二十四小時到三十六小時之內,還是有可能局部轉晴,我們只要等下去,說不定就能等到勉強可以降落的狀況。否則,就得在新墨西哥州降落了。我剛剛查過氣象互動資料顯示系統,白沙基地那邊看起來不錯。天空晴朗,逆風五到十節。沒有不利的氣象預測。」

  「所以就是選擇問題了,」卡本特說,「看要等到愛德華那邊放晴,或者就在白沙降落。」他看了會議室一圈,看其他人有什麼意見。

  一位太空計畫主管的成員說:「他們目前在上頭沒問題。我們可以讓他們繼續跟國際太空站保持對接,等到天氣適當再說。我不認為有必要讓他們趕著回來,降落在不盡理想的基地。」

  不盡理想的說法太保守了。白沙基地那邊,也不過就是一條裝設了航向校正圓柱的降落跑道而已。

  「我們得把屍體盡快運回來,」塔德‧卡本特說,「驗屍解剖才會有用。」

  「這點我們都知道,」那位太空計畫主管說,「但衡量種種缺點,白沙有種種限制。要是降落出了什麼問題,那裡沒有任何民間醫療後援。事實上,考慮到各種狀況,我建議我們等更久一點,等到甘迺迪中心放晴。以後勤方面來說,這樣對整個太空計畫是最好的。因為飛行器回返更快,當場就可以回到發射基地,準備下次發射。而接下來幾天,太空梭人員就可以把國際太空站當成旅館。」

  幾個太空計畫主管點點頭。他們都贊成最保守的做法。機上人員目前都很安全;比起在白沙降落所產生的各種問題,把平井健一的屍體運回來的急迫性就不算什麼了。卡本特思索著,萬一降落在白沙演變成一場大災禍,那麼事後他會如何被質疑?他設身處地,想著如果他是旁觀者,會如何檢討飛航主任的決定。你為什麼不等到天氣放晴?為什麼急著要他們回地球?

  正確的決定,就是風險最低,又符合任務目標。

  他決定選擇中間地帶。

  「等三天太久了,」他說,「所以甘迺迪中心出局了。我們等愛德華基地吧。或許明天天氣就會好轉了。」他看著氣象預報員。「讓那些雲趕緊飄走吧。」

  「是啊,我去跳反向祈雨舞就好了。」

  卡本特看了牆上的時鐘一眼。「好吧,再過四個鐘頭就要叫太空梭人員起床了。到時候我們會把消息告訴他們。他們暫時還不能回家。」

  ☆

  八月九日

  ★

  吉兒‧休伊特喘著氣醒來。她第一個清醒的念頭是自己溺水了,隨著每次呼吸,她都吸進了水。

  她睜開雙眼,恐慌地看到周圍像是有一大群水母飄浮著。她咳嗽,終於設法吸進一大口氣,然後又咳。猛咳出來的空氣吹得所有水母都翻滾著飄遠了。

  她爬出睡袋,打開艙房的燈,然後驚詫地瞪著發光的空氣。

  「鮑伯!」她喊道,「有東西漏出來了!」

  她聽到歐黎瑞在上頭的飛行甲板說:「天啊,這是什麼鬼玩意兒?」

  「拿出口罩!」克瑞吉命令道,「先確定這個東西沒毒再說。」

  吉兒打開急救櫃,拿出防止污染工具箱,把裡頭的口罩和護目鏡扔給來到中層甲板的克瑞吉、歐黎瑞和梅塞爾。他們沒時間穿衣服了,每個人都還剛睡醒,只穿著內衣褲。

  戴上眼鏡後,他們瞪著那一顆顆飄浮在周圍的藍綠色小水珠。

  梅塞爾伸手抓住一顆。「好詭異,」他說,在指尖搓一搓。「感覺很稠。黏黏的,像是某種黏液。」

  身為醫官的歐黎瑞也抓住一顆,湊近護目鏡仔細看。「不是液體。」

  「我看像是液體啊,」吉兒說,「看起來很像。」

  「比較像凝膠。幾乎像是──」

  響亮的音樂忽然播放出來,把他們都嚇了一跳。貓王柔滑的嗓音唱著〈藍色麂皮鞋〉。那是任務控制中心叫醒他們的起床音樂。

  「早安,發現號,」通訊官愉快的聲音傳來。「該起床啦,各位!」

  克瑞吉回答,「通訊官,我們已經醒了。我們呢,呃,碰到一個非常奇怪的狀況。」

  「狀況?」

  「艙裡有某種滲漏,我們正在設法查出到底是什麼。那是一種黏黏的物質,粉藍綠色的。看起來幾乎就像是小小的蛋白石飄浮在空中,已經散佈到兩層甲板了。」

  「你們都戴上口罩了嗎?」

  「戴上了。」

  「知道是哪裡滲漏出來的嗎?」

  「完全不曉得。」

  「好吧,我們正在諮詢環境控制與維生系統的人員。他們或許會曉得那是什麼。」

  「不管是什麼,好像沒有毒。剛剛我們都在睡覺,這些玩意兒就飄在空中。我們好像都沒人生病。」克瑞吉看了一下戴了口罩的其他人,大家紛紛搖頭表示沒事。

  「那個滲漏物有什麼臭味嗎?」通訊官問,「環境控制與維生系統的人員想知道,會不會是從廢物收集系統漏出來的。」

  吉兒忽然覺得反胃。他們剛剛吸進去、泡在裡頭的這玩意兒,會是從馬桶廢棄物裡面漏出來的嗎?

  「呃──我想我們得有人聞聞看,」克瑞吉說。他看看其他人,大家只是瞪著他。「老天,各位,難道就沒有人志願一下嗎?」他喃喃道,最後拔掉口罩。他手指搓搓一顆小球,聞了一下。「我不認為這是污水。也沒有化學氣味。至少不是石油產品。」

  「聞起來像什麼?」通訊官問。

  「有點……魚腥味。就鱒魚身上的黏液。或許是廚房漏出來的?」

  「也可能是從哪個生命科學酬載物裡頭漏出來的。你們從太空站帶了幾個實驗要送回來。裡頭是不是有封起來的水族箱?」

  「這玩意兒倒是讓我想到青蛙卵。我們會去檢查那些箱子,」克瑞吉說。他四下看了艙內一圈,看著一團團發光的物質黏在牆上。「現在到處都是了。我們得清理一陣子。所以重返大氣層的時間會延遲了。」

  「啊,發現號,真不想告訴你們這個消息,」通訊官說,「不過無論如何,重返大氣層的時間要延後了。你們還得等一等。」

  「有什麼問題嗎?」

  「這裡的天氣不太好。甘迺迪的側風達到四十節,附近還有砧狀雷雨雲。熱帶風暴正從東南邊逼近。這個風暴已經對多明尼加共和國造成災害了,目前正朝向佛羅里達礁島群撲來。」

  「那愛德華呢?」

  「他們回報說目前的雲冪高是七千呎。接下來兩天內應該會放晴。所以除非你們急著想降落在白沙基地,否則就得延後至少三十六小時。我們可以讓你們重新打開艙門,跟太空站的人員會合。」

  克瑞吉看著飄過的小球。「不用了,通訊官。這些滲漏物會污染太空站。我們得清理一下才行。」

  「收到。這裡有航空醫師待命,你們要確認一下人員沒有負面影響,對不對?」

  「這些滲漏物看起來似乎無害。沒有人出現生病的跡象。」他揮走一團小球,那些小球像四散的珍珠般滾動著飄走。「其實看起來還挺漂亮的。可是我很擔心會黏在電子設備上,所以我們最好趕緊動手清理了。」

  「如果天氣有變化,我們會通知你們的,發現號。現在趕緊拿出拖把和水桶吧。」

  「是啊,」克瑞吉笑了。「我們是高空清潔公司。連窗子都幫你擦得乾乾淨淨呢。」他摘下口罩。「我想拔掉應該很安全。」

  吉兒也摘下她的口罩和護目鏡,飄到另一頭的急救櫃。她才剛把東西收好,發現梅塞爾瞪著她看。

  「怎麼了?」她說。

  「妳的眼睛──發生了什麼事?」

  「我的眼睛怎麼了?」

  「妳最好自己去看一下。」

  她飄到衛生站。看到鏡中的第一眼令她很震驚。她一隻眼睛的眼白變成血紅色。不光是有血絲,而是一整片深紅色。

  「天啊,」她喃喃道,被鏡中的自己嚇住了。我是駕駛員。我需要我的眼睛。可是現在有一隻看起來像一包鮮血。

  歐黎瑞握住她的雙肩,把她轉過來檢查那隻眼睛。「沒什麼好擔心的,好嗎?」他說,「只是眼白出血而已。」

  「而已?」

  「一點血進入了妳的眼白,其實沒有看起來那麼嚴重。它自己就會好,不會對視力有任何影響。」

  「為什麼會這樣?」

  「有可能是顱內壓力突然改變。有時只要劇烈咳嗽或嚴重嘔吐,就可能造成一根小血管爆裂。」

  她鬆了口氣。「那一定是了。我就是被那些小球嗆住,咳嗽給咳醒的。」

  「是啊,麼好擔心的。」他拍拍她肩膀。「這樣總共五十元。下一位!」

  吉兒放心地回頭去看鏡子。只是一點血,她心想。沒什麼好擔心的。但鏡中的那個模樣嚇壞她了。一隻眼睛很正常,另一隻則是鮮紅色的邪惡眼睛。好詭異,像魔鬼似的。

  ☆

  八月十日

  ★

  「他們真是地獄來的訪客,」路瑟說,「我們已經當他們的面關上門了,可是他們還是不肯離開。」

  廚房裡的每個人都笑了起來,連艾瑪也笑了。過去幾天國際太空站沒什麼歡樂氣氛,聽到有人再度說笑真是一大紓解。自從健一的屍體運到發現號之後,大家的心情似乎也開朗了些。他裝在屍袋裡的身軀,不斷讓人想到陰沉的死亡,現在艾瑪鬆了口氣,不必再面對自己失敗的證據了。她可以重新專注在自己的工作上。

  甚至聽到路瑟的打趣,她也笑得出來了,儘管他開玩笑的主題──太空梭的軌道飛行器沒離開──其實不太好笑。因為他們也受到了連累。他們本來以為發現號昨天上午就會脫離的。現在過了一天,發現號還在,而且接下來至少十二個小時都無法離開。發現號離去的時間不確定,也連帶使得太空站的工作安排陷入了不確定。脫離不光是軌道飛行器離開飛走而已。那是以時速一萬七千五百哩飛馳的兩個巨大物件之間精密的舞蹈,需要軌道飛行器和太空站雙方人員的合作。在脫離之時,太空站的控制軟體必須暫時改為鄰近模式,於是太空站人員的許多研究活動就得暫緩。每個人都得專心處理軌道飛行器的離去。

  以避免大災難的發生。

  現在加州一處空軍基地的多雲天氣耽擱了一切,破壞了太空站的工作時間安排。但太空飛行本來就是這樣;唯一可以預測的就是不可預測。

  一滴葡萄汁飄過艾瑪腦袋旁。這又是個不可預測的狀況,艾瑪笑著心想,看著笨手笨腳的路瑟拿著吸管去追那滴葡萄汁。只要稍微一不注意,一個不可或缺的工具或一滴果汁就會飄走。沒了重力,任何沒有約束好的物件都可能不曉得飄到哪裡去。

  這正是發現號機上人員眼前所面對的狀況。「這些黏呼呼的玩意兒,沾滿了我們後頭的數位自動駕駛程式控制台。」她聽到克瑞吉在無線電那頭說,他跟葛利格正在空對空頻道上對話。「我們還在設法清理撥動式開關,但這玩意兒乾掉之後就像很稠的黏液。我只希望沒塞住任何資料埠。」

  「查出是哪裡滲漏嗎?」葛利格問。

  「我們在蟾魚箱發現了一個小裂縫。不過看起來不像漏出很多東西──還不足以飛滿整個駕駛艙。」

  「還有可能是哪裡滲漏出來的?」

  「現在正在檢查廚房和便桶。我們一直忙著清理,還沒有機會去找出來源。我只是想不出這玩意兒到底是什麼,覺得有點像青蛙蛋。圓圓的一團,黏黏綠綠的。你應該看看我們這組人──他們就像在電影《魔鬼剋星》裡沾上了史萊姆。另外休伊特還有一隻邪惡的紅眼睛。老天,我們看起來真可怕。」

  邪惡的紅眼睛?艾瑪轉向葛利格。「休伊特的眼睛出了什麼事?」她說,「我之前都沒聽說。」

  葛利格轉告了這個問題。

  「只是眼白出血,」克瑞吉回答,「歐黎瑞說沒什麼嚴重的。」

  「讓我跟克瑞吉談。」艾瑪說。

  「說吧。」

  「鮑伯,我是艾瑪,」她說,「吉兒是怎麼會眼白出血的?」

  「她昨天醒來的時候在咳嗽。我們認為是咳出來的。」

  「她有沒有肚子痛?頭痛?」

  「她剛剛抱怨過頭痛,肌肉痠痛是每個人全都有。畢竟我們在忙得跟狗似的。」

  「噁心?想吐?」

  「梅塞爾有反胃的狀況。怎麼了?」

  「健一也有過眼白出血。」

  「可是歐黎瑞說,」克瑞吉指出,「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不,讓我擔心的是這一連串症狀,」艾瑪說,「健一的病是從嘔吐和眼白出血開始的。還有腹痛,頭痛。」

  「妳的意思是,這是某種傳染病?那麼為什麼你沒被傳染?當初是你照顧他的啊。」

  好問題。她回答不了。

  「這是什麼疾病?」克瑞吉問。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健一在初步症狀出現後,一天之內就病倒了。你們得趕緊脫離對接,馬上回家。趁發現號上還沒人病倒之前。」

  「沒辦法。愛德華基地還是雲層太厚。」

  「那就去白沙。」

  「眼前不是個好選擇。他們的塔康系統有一個壞掉了。嘿,我們沒事的。只要等到天氣放晴就能回家了。應該不會超過二十四小時。」

  艾瑪望著葛利格。「我想跟休士頓通話。」

  「他們不會只因為休伊特有一隻紅眼睛,就決定降落在白沙的。」

  「那可能不只是眼白出血而已。」

  「他們怎麼會染上健一的病?他們從沒接觸到他啊。」

  屍體,她心想。健一的屍體在軌道飛行器上。

  「鮑伯,」她說,「又是我,艾瑪。我要你去檢查屍袋。」

  「什麼?」

  「檢查健一的屍袋,看有沒有裂縫。」

  「妳自己也看到過,封得很緊啊。」

  「你確定現在還是這樣?」

  「好吧,」他嘆了口氣。「我得承認,自從屍體運上來之後,就沒人去檢查過。我猜想大家都有點心裡發毛。我們把睡鋪的拉門關起來,免得還要看到他。」

  「那個屍袋看起來怎麼樣?」

  「我正在想辦法把拉門打開。好像有點卡住了,可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是喃喃低語。「天啊。」

  「鮑伯?」

  「是從屍袋滲漏出來的!」

  「那是什麼?血液?組織液?」

  「塑膠袋上有個裂口。我看得到它正在往外漏!」

  什麼正在往外漏?

  她聽到背景裡的其他聲音。厭惡的大聲抱怨,還有人乾嘔的聲音。

  「封起來。趕快封起來!」艾瑪說。但他們沒回答。

  吉兒‧休伊特說:「他的身體摸起來像爛糊。好像他……融化了。我們該查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艾瑪喊道。「發現號,不要打開屍袋!」

  讓她鬆了一口氣的是,克瑞吉終於回應了,「收到,瓦森。歐黎瑞,封起來。我們不會再讓任何……那個玩意兒……漏出來。」

  「或許我們該把屍體扔出去。」吉兒說。

  「不,」克瑞吉回答,「他們想要做驗屍解剖。」

  「那是什麼樣的液體?」艾瑪問,「鮑伯,回答我!」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我不曉得。但不管那是什麼,我希望沒有傳染性。因為我們全都暴露了。」

  ☆

  二十八磅的鬆弛肌肉和毛皮。那是韓福瑞,牠像個肥胖的古代大官般四肢張開,趴在傑克的胸口。這隻貓想謀殺我。傑克心想。往上瞪著韓福瑞惡毒的綠色眼珠。之前他在沙發上睡著了,再度恢復意識時,就發現一噸重的貓脂肪壓著他的肋骨,把他肺部的空氣全都擠出來了。

  韓福瑞打著呼嚕,一隻爪子緊扣著傑克的胸口。

  隨著一聲痛喊,傑克把牠推開,韓福瑞砰地四肢著地。

  「去抓隻老鼠吧。」傑克咕噥道,翻身側躺想繼續入睡,卻毫無希望。韓福瑞哀號著要吃飯。又餓了。傑克打了個哈欠,拖著身軀離開沙發,踉蹌走進廚房。他一打開放貓食的碗櫥,韓福瑞就開始哀號得更大聲。傑克在貓碗裡倒滿喜躍貓乾糧,嫌惡地站在那裡看著韓福瑞低頭大吃。現在才下午三點,傑克還沒補足睡眠。他昨天晚上熬了一整夜,在太空站控制室的飛航醫師控制台值班。然後回家坐在沙發上溫習太空站的環境控制與維生系統。他又回到航太總署的團隊裡了,感覺非常好。甚至在閱讀一份枯燥而艱深的任務作業指揮官訓練手冊時,他都覺得感覺很好。但後來疲勞終於來襲,他在中午時睡著了,周圍環繞著一疊疊飛航手冊。

  韓福瑞的碗已經半空了。真難以相信。

  傑克轉身要離開廚房時,電話響了。

  是塔德‧卡特勒。「我們正在集合醫療人員,要去白沙基地等發現號降落。」他說,「飛機三十分鐘後在艾林頓機場起飛。」

  「為什麼在白沙降落?發現號不是要等到愛德華基地放晴嗎?」

  「太空梭上有醫療狀況,我們沒辦法等到天氣放晴。他們再過一個小時就會脫離軌道。我們要準備好預防傳染病的措施。」

  「什麼傳染病?」

  「還不曉得,我們只是想小心一點。你要一起去嗎?」

  「要,我跟你們一起去。」傑克說,一刻都沒有猶豫。

  「那你最好趕緊動身,免得趕不上飛機。」

  「等一下。病人是哪一個?誰生病了?」

  「全部。」卡特勒說,「所有的機上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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