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 天久鷹央的推理病歷表 III - 密室偏執狂 - 推理探索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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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天久鷹央的推理病歷表 III - 密室偏執狂 by 知念實希人

2019-10-29 21:24

「也就是說,據說桑田清司被當作密室殺人案的疑犯,但他從頭到尾都堅決否認。不過警察確信桑田清司就是兇手,所以一直想要證明。」

坐在副駕駛座的鷹央把手插在長外套的口袋裏,興致勃勃地說。順帶一提,她在外套下穿的是一件皺巴巴的T恤以及寬鬆的牛仔褲,沒有一絲時尚的概念。根據她本人的說法,她很討厭身體被衣服勒住的感覺,所以故意穿尺寸稍大的衣服;可是就算如此,也可以稍微有品味一點吧。

「那個,昨天我有點混亂,所以沒有問清楚——請問桑田學長被扯進的,到底是一起甚麼樣的案件呢?你昨天提到了密室殺人……」

「詳細的情況我沒查到,正因如此,我們才要直接去問當事人啊。」

隔天,也就是星期六,我和鷹央一起前往發生「密室殺人案」的那間位於青梅市的房子。那戶人家的主人,也就是桑田清司的父親——桑田隆一郎,似乎願意告訴我們事情的來龍去脈。

「不過話說回來,真虧你約得到他呢。一般人應該不會願意把自家發生的殺人案,告訴我們這種完全無關的局外人吧。」

我握着方向盤這麼說,鷹央得意洋洋地哼了一聲。

「那個叫做桑田隆一郎的人,是帝都大學醫學院畢業的。」

日本最高學府的醫學院—帝都大學醫學院,正是鷹央的母校。

「也就是說,你透過帝都的人脈,和那個桑田隆一郎先生取得了聯繫嗎?」

「對,沒錯。據說那個叫做桑田隆一郎的傢伙,因為兒子成了殺人疑犯,現在非常頭痛。在這個時候,竟然接到像我這種天才的聯絡,他立刻表現得主動積極,希望我們去找他談呢。」

聽說鷹央那天才般的頭腦,在帝都大學醫學院裏也很出名,她在學生時代好像也解決過幾樁奇怪的案件。聽到這樣的人對兒子涉嫌的案件感到興趣,他會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希望對方來調查一下,也不足為奇。

「不過,鷹央醫師,你是怎麼查到桑田學長被當成這起案件的疑犯呢?」

「那還不簡單。首先,我在醫院官網上查到純正醫大綜合診療科的門診表,上面寫着『桑田清司醫師因為私事休診,代班醫師為……』也就是說,桑田清司就是『惹上麻煩的醫師』。」

鷹央挺起胸膛,繼續說明。

「接着我問了純正醫大的朋友,上個月醫院裏有沒有發生甚麼事。因為假如是甚麼重大的醫療疏失,勢必會先在內部傳開。但是沒人聽說過類似的事。換言之,桑田清司所遇上的麻煩,並不是在工作方面,而是私領域的可能性便提高了。之後我又在這兩、三個月的新聞裏,搜尋跟『桑田清司』或『在大學附設醫院工作的三十歲醫師』相關的新聞,但也沒有找到。接下來我開始仔細調查這個叫做桑田清司的人,於是我發現他的父親是一間位在青梅市的大型醫院——桑田綜合醫院的理事長,桑田清司自己也會每週到這間醫院兼差看診一天。」

大學附設醫院給醫師的薪水低得可怕,不過大部分都允許醫師以「研究日」的名義,每個星期撥出一天或一天半的時間,前往當地其他醫院兼任。

「所以我又調查了『桑田綜合醫院』還有那間醫院的理事長『桑田隆一郎』,然後賓果!」

「就是你昨天給我看的那篇報導嗎?」

「沒錯。在那之後,我拚命地找出我在桑田綜合醫院的人脈,請對方幫我調查這起事件目前已知的細節。因為自己任職醫院的理事長被函送,醫院裏應該會有一些謠言傳開才對。於是我發現事情似乎非同小可。」

鷹央帶着興奮的語氣,急切地說。

「上個月,桑田隆一郎在家裏舉辦了慶祝自己七十歲生日以及醫院成立三十五周年的宴會,沒想到就在宴會進行時,桑田隆一郎的長子竟然死在他的書房裏,而且現場是一個密室。」

「他的死亡並不是單純因為某種疾病嗎?」

我問了一個理所當然的問題,鷹央伸出食指,左右搖晃。

「據說從當時的情況看來,怎麼樣都不像病死呢。在場的人立刻幫他做了心肺復甦術,他的心臟一度恢復跳動,被救護車送到桑田綜合醫院,但隔天就死亡了。」

「……所以桑田隆一郎沒有向警局通報,而是以病死處理囉。」

我喃喃地說,鷹央點點頭。

「嗯,而且他好像立刻就把屍體送去火化了。只不過這件事情不知道從哪裏傳到了警察那邊,桑田隆一郎就因為違反醫師法而被函送了。此外,他的次子桑田清司,也就是你的學長,則涉嫌殺害那名長子。」

「等一下,這跳太快了吧。為甚麼桑田學長會被當成殺人疑犯呢?」

「所以我說詳細情形還不清楚啊。這只不過是在桑田綜合醫院裏流傳的謠言罷了。」

「話說回來,關於那個長子死亡時的情景,敘述得還真詳細呢。」

「對啊,因為據說那場宴會有許多醫院的工作人員參加,他們都目擊了案發現場。無論如何,假如桑田清司這個人不是真兇,那麼只要我來解開這個密室的謎團,他就可以洗刷嫌疑,恢復清白,再次回到大學工作。這麼一來,你就不用回大學去了。」

鷹央不知道是因為找到可以讓我繼續留在統括診斷部的方法,還是單純被密室殺人案勾起了她無限的好奇心(我想八成是後者吧),她語帶興奮地說。

真的會這麼順利嗎?

我用眼角餘光看着滿臉笑容的鷹央,踩下油門。

「全都是那個人害的!都是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桑田隆一郎一坐在梳化上,就這麼大聲說。

我們從天醫會綜合醫院開了約莫一個半小時的車,抵達桑田隆一郎的住宅。與其說是住宅,還不如用「豪宅」來稱呼比較貼切。佈滿草皮的庭院幾乎有籃球場那麼大,草坪後方的白色洋房彷彿歐洲貴族的宅邸。雖說青梅市郊外的土地比較便宜,但仍然可以看出桑田隆一郎是個富豪。

我把車停在大門口,按下對講機,一名女傭從屋子裏出來替我開門。將車子停在洋房前的停車場後,我在女傭的帶領之下,來到客廳。一個身穿高級西裝,戴着金框眼鏡,身材微胖,臉圓圓的男子正在等着我們,他就是桑田隆一郎。

隆一郎用金框眼鏡下的雙眼打量我們一番,同時說:「請坐。」示意我們坐在梳化上。就在他自己也在梳化上坐下的瞬間,隆一郎抓抓他那頭髮稀疏的油頭,開始咒罵。

我雖然被隆一郎的態度嚇了一跳,但還是先做了自我介紹。

「呃,這個,你好,我叫做小鳥遊優,是純正醫大綜合診療科的醫局員。我平常受到桑田清司學長很多照顧。這位是……」

「天久鷹央醫師對吧。我帝都大的朋友已經跟我說過了,聽說她以前曾經解決過許多奇怪的事件,而她也對今次的事件抱有興趣對吧。」

隆一郎連珠炮似地說,可是眼睛卻像是充滿懷疑似地眯着,眼神中不抱一絲期待。不過,聽見宛如高中女生般長相稚嫩的鷹央是「名偵探」,可能任誰都難以相信吧。

「其實這種家醜,我實在是不希望別人來插手。但是再繼續這樣下去,我兒子可能會被當作殺人犯逮捕,所以縱然有千百個不願意,我還是決定把事情告訴你們。這一點希望你們務必理解。」

隆一郎的口吻像是在施恩似的。

「我對你這傢伙的心情完全沒興趣,我只想知道有關事件的詳細資料。只要能掌握這些,我就可以幫你解決這起事件。所以,你就把有關『密室殺人』的資訊鉅細靡遺地告訴我吧。」

鷹央將身子往前傾。她果然對於這個名為「密室殺人」的『謎團』興致勃勃。她應該沒有忘記,她的目的是要讓我留在醫院吧……

「……打從那個人出現之後,一切就亂了套。」

聽見鷹央竟然用「傢伙」稱呼身為大前輩的自己,隆一郎瞬間傻眼,但他重重嘆了一口氣之後,便用低沉的聲音開始說明。

「所謂的『那個人』,是指誰呢?」

「……桑田大樹,我的長子。」

我小心翼翼地問道,隆一郎皺起鼻子。

「長子?也就是令郎嗎?」我眨眨眼睛。

「我和那個人已經斷絕父子關係了,我根本沒把他當兒子。」

隆一郎握緊放在膝蓋上的拳頭。我用眼角餘光瞥向鷹央,鷹央現在手抱着胸,閉上了眼睛;那是她專心聆聽時的姿勢。看來現在必須由我來發問了。

「呃,聽說您的長子,也就是那位叫做大樹先生的人,呃,該怎麼說呢……他是在一間密室裏過世的嗎?」

實際說出來之後,我忽然覺得「密室」這個詞彙聽起來好廉價,讓人感到不舒服。

隆一郎忿忿地點頭說:「對,沒錯。」

「那麼,可不可以先請您詳細地告訴我們,有關這位大樹先生的事情呢?您為甚麼會想和他切斷父子關係呢……」

我慎選措辭,這麼問道。隆一郎哼了一聲,似乎覺得很無趣。

「沒甚麼好詳細說的,那個傢伙是個小混混。我都已經把他送進升學學校了,可是他從高中開始就和一些壞孩子混在一起;結果高二的時候因為向同學勒索,被學校退學了。」

隆一郎大聲地咂嘴。大概是恐嚇同學的行徑被學校發現了吧。

「他被退學之後,我還是試圖利用關係,把他弄進一所還不錯的高中,可是那傢伙卻把家裏的錢偷走,就這樣不見蹤影了。」

「他離家出走了嗎?」

「對。之後他去了哪裏、做了些甚麼,我就都不知道了。經過一年左右之後,他竟突然回來,向我要錢。」

「所以您就給他錢了嗎?」

「……是有給一點啦。」

隆一郎略顯慚愧地說。雖然說只給「一點」,但他畢竟是蓋了這麼大一間豪宅的人,所謂的「一點」,對一般人來說想必也是一筆不小的金額吧。既然如此,我可以預想到一定還會有下一次。

「他應該不只一次回來向您要錢吧?」

「……對。之後他就定期出現,向我要錢。只是我給了他幾次之後,發現這樣下去根本沒完沒了,所以某一次我就下定決心,再也不給他錢了。」

「那他乖乖離開了嗎?」

「沒有……那個人偷偷潛進我的書房,想要把放在書房裏的現金、有價證券、存摺,還有這間房子的所有權狀都偷走。」

「真的被偷走了嗎!」

我睜大眼睛說,隆一郎一臉疲累地搖搖頭。

「我家的傭人看見他偷偷跑進書房,因此我們在他逃走之前就抓到他了。我當竭揍了他一頓,告訴他不准再接近我家,要是他敢再來,我就會報警。我和他從此斷絕了父子關係。」

可能是想起了當時的情景吧,隆一郎的語氣中流露出疲憊。

「之後大樹先生還有來找過你嗎?」

「沒有,在那之後,那傢伙就再也沒來過家裏,也沒有和我聯絡了。在我和他斷絕關係之後大概半年左右,有一次警察來找我,說那傢伙好像犯下了甚麼傷害罪,不過我清清楚楚地告訴警方,我跟他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就這樣。我本來還以為他已經橫死街頭了呢,沒想到在上個月的宴會……」

「那個叫做大樹的人為甚麼會變得這麼壞?」

就在隆一郎好不容易要開始說明案發當天的狀況時,原本沉默不語的鷹央突然插嘴說。

「你說甚麼?」隆一郎疑惑地蹙眉。

「我在問你那個叫做大樹的人,為甚麼在上了高中之後就突然學壞了。既然他有辦法進入升學學校,就表示在那之前他應該還滿認真念書的吧。但他高二的時候竟然壞到被退學,難道沒有甚麼原因嗎?」

「……沒有必要連這種事情都說出來吧。」隆一郎露骨地把視線移開。

「有沒有必要,我必須聽了之後才能判斷。說不定一件不足為奇的小事,就能成為解決這起事件的契機,讓你疼愛有加的次子得救喔。」

鷹央故意用挑釁的口吻說,同時用銳利的視線望向他。隆一郎沉默了十幾秒之後,緩緩地開了口。

「那個時候……大樹的母親自殺了。」

聽見這個令人震撼的自白,我輕輕倒抽一口氣。

「也就是說,他是因為受到母親自殺的打擊,才走上歪路的囉。不過哥哥受到那麼大的打擊,身為弟弟的桑田清司卻沒有變壞,反而還考上醫學院,當上醫師呢。」

鷹央露出一抹壞心的笑容。隆一郎緊抿着嘴,保持沉默。鷹央繼續說道:

「欸,你剛才說『大樹的母親』對吧?你為甚麼要用這麼不自然的說法呢?」

「……沒有甚麼理由。」隆一郎用沙啞的聲音說。

「真的嗎?難不成除了『大樹的母親』之外,還有『清司的母親』?」

鷹央充滿諷刺的說詞,使隆一郎的表情突然扭曲。

「……對,你說的沒錯,大樹和清司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這樣啊。那我順便問一下,你的長子今年幾歲?」

鷹央緊接着繼續問下去。

「……他應該四十二歲了。」

「哎呀,這樣算起來不太對呀。根據我查到的資料,弟弟桑田清司今年應該是三十六歲。假如桑田大樹高中的時候母親過世,那麼當時他的弟弟應該已經出生,而且是個小學生了呢。」

鷹央故意歪着頭說。隆一郎有點不悅地搖搖頭。

「你說的沒錯,清司是我和外面的女人生下的小孩。我的元配在得知這件事情之後,精神狀況就變得不穩定,最後自殺了。」

「原來如此。對了,你前妻過世之後,你就和桑田清司的母親結婚了嗎?」

「……我在第一任妻子過世之後一年左右,就再婚了。而後來的妻子在三年前,也因為癌症過世了。」

看着隆一郎自暴自棄地這麼說,我雛起了眉。母親自殺,而導致母親自殺的女人,又成為自己的繼母。面對這種事情,會變壞也是情有可原的。

「對於長子走上歪路,你應該覺得自己也有責任吧。畢竟他會變成這樣,也是因為你外遇的關係。正因如此,你沒有辦法堅決拒絕你的長子,只要他來要錢,你就給他。可是即使如此,你的忍耐還是有限度,所以你和他斷絕了父子關係,把他趕走——事情就是這樣沒錯吧?」

「沒錯。但這和今次的事件有甚麼關係嗎?」

「我不知道,或許有關,或許無關。那接下來請你說說案發當天的狀況。」

鷹央再次雙手抱胸,閉上雙眼。看來現在又輪到我負責提問了。

「……那天,那個人——也就是大樹,在宴會開始之前突然出現。」

隆一郎瞪着鷹央,開始說。

「大樹先生為甚麼會來呢?是你邀請他來參加宴會嗎?」

聽見我的問題,隆一郎將他銳利的視線從鷹央轉到我身上。

「我怎麼可能邀請他,他是不知道從哪裏聽到風聲,自己跑來的!」

「這、這樣啊。那麼大樹先生來到會場之後,實際上做了甚麼呢?」

面對隆一郎的憤怒,我稍微往後仰,接着繼續問道。

「……我在大門口迎接賓客的時候,那個人突然出現,跑到我旁邊大聲說:『老爸,你還記得我嗎?』當時有許多賓客在庭院,他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說了剛才那些事情。」

「剛才那些事情?」

「對。他大聲嚷嚷說:『這傢伙跟外面的女人生了小孩,害死了我老媽。之後又把那個女人娶回來,把我趕出家門。這傢伙是個人渣。』我招待的賓客裏面,還有國會議員和市長呢……」

也許是想起了當時的情景,隆一郎氣得面紅耳赤。

「這該怎麼說呢……之後又發生了甚麼事呢?」

「就在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的時候,那個人闖進了庭院,把擺在庭院裏的輕食和飲料全部掃到地上。這時候清司出面想制止他,他卻雙手抓住清司的領口……清司就這樣狠狠挨了兩下。」

「挨了兩下?桑田學長沒事吧?」

「怎麼可能沒事,他流了很多鼻血,頭部也流了不少血,所以我叫清司馬上回我們醫院去接受治療。接着我就把大樹趕出去了。」

「他乖乖離開了嗎?」

「他一開始雖然還大吵大鬧,但是一聽到我說要報警,他就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了。之後宴會雖然照常展開,可是卻非常糟糕。因為大樹的關係,不但輕食和飲料完全不夠,連這場宴會的主角——也就是清司,也不在場了。」

「咦?桑田學長是這場宴會的主角?可是我記得這場宴會不是要慶祝您邁入古稀之年嗎……?」

「重要的並不是我的生日,而是我們醫院開院三十五周年紀念。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市長也不會特意來參加了。我的醫院可是肩負本地醫療服務的重要醫院呢。」

隆一郎略顯自豪地說。

「那麼您說桑田學長是主角……」

「我原本打算在這場宴會上宣佈,三年後我就會退休,把理事長的位子讓給清司,也就是讓新任理事長公開露面。可是這一切全因為那個人的關係,沒辦法實現了。」

「……之後就發生案件了,對吧?」

聽見我的問題,隆一郎沉重地點點頭。

「沒錯。過了幾個小時之後,也就是下午四點多吧,宴會在有點掃興的氣氛下結束了。賓客陸續離開,我家的女傭和來幫忙的醫院工作人員們正在收拾善後。就在這個時候,我家的電話響了起來。我看到女傭她們在忙,就去接了電話,沒想到聽見電話那頭傳來很虛弱的求救聲。我一看,發現電話上顯示這通電話是從這間房子三樓,也就是從我的書房打來的內線電話。一開始我以為這只是個無聊的惡作劇。」

「後來呢?」

「我派女傭去看看書房的狀況,女傭回來之後,說書房的門上鎖了,她進不去。這時我才察覺不妥。因為好像有人躲在書房裏。」

「咦?也不一定是這樣吧?也可能是有人從外面把門鎖上的啊。」

聽見我的反駁,隆一郎搖搖頭。

「那間房間的鑰匙,只有我和清司有。我在這兩年裏都沒有鎖過門,清司也沒有理由鎖門。這就表示有人潛進了書房,從裏面把門鎖上。所以我們決定去書房查看。」

「所謂的『我們』是指?」

「我弟弟,也就是桑田綜合醫院的院長浩二郎,還有幾名醫院的同仁,他們幾乎都是會計課的男性員工。我對他們說明狀況之後,他們就立刻前往三樓書房了。我本來也想和他們一起去,可是身體非常不舒服,沒辦法馬上過去,所以稍微晚了一點才來到書房門口。接着我拿出鑰匙,一開門,就看見大樹仰躺在房間中央……心跳已經停止了。」

隆一郎用低沉的聲音說。

「從您接到內線電話,到發現您的長子倒地,中間大約經過了多久呢?」

隆一郎把手放在嘴邊,思考了幾秒鐘。

「至少有十分鐘吧。」

「這樣啊。也就是說,您接到電話,聽到長子表示自己不舒服,過了十分鐘後,你們進入書房,就看到您的長子倒在地上,而且心跳已經停止了。」

「嗯,沒錯。就在我呆站在那裏的時候,浩二郎立刻跑向大樹,開始進行心肺復甦術。接着馬上叫救護車,把大樹送到我們醫院。中間大樹一度恢復心跳,可是由於出現嚴重的缺氧性腦病變,幾乎呈現腦死狀態。隔天一早就死亡了。」

隆一郎可能已經說累了,深深嘆了一口氣。

「……之後,您就在死亡證明書上註明病死,接着就把大樹先生送去火化了嗎?」

我輕聲地說,隆一郎用尖銳的眼神看着我。

「我在死亡證明書上寫的死因是缺氧性腦病變,我並沒有寫錯甚麼。」

「醫師法不是規定,在這種狀況下,應該先通報轄區警局嗎?您應該也知道吧?」

面對隆一郎完全不以為意的態度,反而是我感到傻眼。

「誰曉得啊。我已經離開臨床很久了,只是一時忘記罷了。沒想到那些警察竟然把我當成罪犯一樣,搞到最後就連清司也……」

隆一郎的嘴裏傳出咬牙的聲音。不過,違反醫師法的確是不折不扣的犯罪行為啊……

「但是,為甚麼警察會開始調查呢?他們不是沒有接到非病死的通報嗎?」

「……因為有人告密。」隆一郎咂嘴,喃喃地說。

「告密?」

「對啊,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當天在現場,或是在急症室治療大樹的某個人,去告訴警察說大樹是遭到殺害的,而我還試圖隱匿這件事吧。」

隆一郎咬着嘴唇,低下頭。他的模樣非常虛弱,身體看起來就像小了一圈。這樣一來,我就大概能掌握這起事件的概要了。只是大樹被發現時的詳細情況,以及為甚麼清司會蒙上殺人的嫌疑,都還模糊不清。如果可以的話,我很想繼續問清楚,但是看見滿臉苦惱的隆一郎,我不禁有點遲疑,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問下去。

好了,現在到底該怎麼辦呢?我往旁邊一看,鷹央不知何時放下了原本交叉在胸前的雙手,眼睛也張開了。她的表情看起來非常興奮,看來她對這個『謎團』相當滿意。

「總而言之,我大概瞭解狀況了。接下來的事情就去樓上說吧。」

「樓上……?」

我歪着頭問道。鷹央站了起來,指了指天花板。

「沒錯,就是這間房子三樓的書房,也就是案發現場!」

「就是這裏。」

隆一郎帶我們到書房之後,用疲累不已的聲音喃喃說道。他推開一扇木門,房裏是大概有七點五坪大的空間。房間的兩側放着和天花板差不多高的書櫃,完全擋住牆壁。房間內側有一組古色古香的辦公桌椅,桌上放着電話。書櫃和書桌都很有品味,流露出高級感。

「案發當時,這扇門是鎖着的對吧?」

鷹央走進書房後,便從門內仔細觀察門鎖。門鎖附在門把上,構造很簡單,只要將旋鈕往水平方向轉動,就能上鎖。

「確實是鎖着的沒錯。我從門外用鑰匙開門的時候,聽見了鎖被打開的聲音,也有開鎖的手感。」

「這樣啊。對了,你剛才說這扇門平常是不會上鎖的對吧。也就是說每個人都能進來囉?」

「沒錯。畢竟這裏面沒有甚麼值得偷的東西,所以我都沒上鎖,我們家裏的每個人都可以自由進出。當然案發當天也是一樣。」

「不過這個門鎖看起來倒是很講究呢。」

鷹央摸着門鎖的部分,喃喃說道。

「以前我的存摺和所有權狀都放在這間房間裏,不過大約在兩年前,我就把那些東西放到醫院的保險箱裏,所以這裏也沒必要再上鎖了。」

「存摺和所有權狀,也就是桑田大樹在二十多年前想要偷走的東西嘛。換句話說,這個門鎖是為了防止桑田大樹潛進房間而裝的嗎?」

聽見鷹央這麼說,隆一郎撇了撇嘴。

「是啊,我在和那傢伙斷絕父子關係之後,馬上就裝了這個鎖。另外在三年前,又換成了最新型的。」

「這個房間的鑰匙,只有你和桑田清司有,沒錯吧?」

「應該沒錯。鑰匙本來就只有兩把。」

「有沒有可能製作備份鑰匙呢?」

鷹央立刻接着問道,隆一郎搖搖頭。

「不,這鑰匙是特製的,一般的鎖匠沒辦法打備份鑰匙;要打備份鑰匙,只能委託製作門鎖的公司。另外,如果不是我本人要求打備份鑰匙,那麼那間公司就會和我聯絡。」

鷹央一邊喃喃地說:「原來如此啊……」一邊往房內的窗邊走去。

「當你們發現桑田大樹倒地時,這個鎖是甚麼狀態?」

鷹央指着窗戶上的月牙鎖。

「是鎖着的。窗戶也是關着的。」隆一郎一臉無趣地說。

「你確定嗎?」

「對,我確定。因為我當時第一時間就去確認了,窗戶的鎖確實是鎖着的。」

「這樣啊……」

鷹央把臉湊向窗框,仔細觀察。過了幾分鐘後,鷹央檢查完窗框,接着移動到房間中央。

「桑田大樹就是倒在這附近對吧。但是桑田大樹為甚麼已經心跳停止了?這裏看起來並沒有留下血漬,但我記得警察認為這是一樁殺人案對吧。他有甚麼明顯的外傷嗎?」

鷹央微微收起下巴,將視線往上移,瞪着隆一郎。

沒錯,我也很想知道這一點。一般來說,假如有人倒在一個密閉空間裏,通常應該會認為是某種疾病造成的。

「大樹很有可能是……溺死的。」

隆一郎從喉嚨裏擠出聲音說。

「溺死?」

聽見這個出乎意料的詞彙,我忍不住提高聲調。鷹央也面帶驚訝地眨了眨她的一雙大眼。

「對,沒錯。因為沒有解剖,所以我沒辦法斷定,但那應該是溺死沒錯。大樹倒在地上,嘴裏流出水來,浩二郎幫他做心臟按摩的時候,他的嘴裏也同時噴出空氣和水。」

隆一郎表情僵硬地說明。

「溺死……在這裏?」我環顧整間書房。

「……這個房間裏有水龍頭嗎?」

鷹央也用視線確認房間裏的每一個角落,同時問道。隆一郎搖搖頭。

「沒有。這一層樓能用水的地方,只有走廊盡頭的洗手台而已。」

「浴室在哪裏?」

「浴室在一樓。但他不可能是在那裏溺死的。一樓當天有許多人來來往往,如果發生了甚麼事,一定會有人注意到。」

看着隆一郎這麼斬釘截鐵地說,我不禁感到混亂。

「那麼他是怎麼在這裏溺死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甚麼都不知道。」

隆一郎用雙手抓着自己的頭。

「被趕出家門的長子不知道甚麼時候偷偷回來,在一間形成密室的書房裏溺死了——這的確令人費解呢。」

鷹央歪着頭,喃喃自語。

「請問大樹先生為甚麼會來這個房間……」

我在頭腦還是一片混亂的狀況下,繼續提出問題。

「我想他八成是像以前一樣,想來這裏偷存摺和所有權狀吧。那傢伙應該不知道我已經把貴重的東西全都放到醫院的保險箱裏了。」

隆一郎的聲音充滿了疲勞。這的確有可能。

「可是,一個一度被趕出去的人,有可能在不被任何人發現的狀況下回到這間房子裏,甚至還潛入三樓的書房嗎?」

「那天因為舉辦宴會,有許多人進進出出,只要混在賓客裏面,我想應該不會太難吧。」

「也就是說,大樹先生因為被趕出宴會,懷恨在心,因此潛進書房,想要偷竊?」

「對,他從書房裏把房間鎖上,但正當他在房間四處翻找的時候,發生了某件事情,使得他溺死了。」

隆一郎接着我的話,很快地說。

「……不對吧。」

鷹央喃喃地脫口而出。隆一郎瞪着鷹央。

「甚麼東西不對?」

「至少目擊桑田大樹倒在那裏的你們,心裏想到的應該是另外一個故事才對。」

鷹央直視着隆一郎的臉。

「你們認為是桑田清司在某個地方把哥哥溺死,再搬來這裏的,對吧?」

「咦?桑田學長?」

「桑田清司有這間書房的鑰匙,而且在幾個小時之前,桑田大樹在眾目睽睽之下打傷了他。桑田清司為此感到憤怒,就在某處把被趕出宴會的哥哥溺死,之後又趁着大家不注意,把他搬進書房裏。最後為了不讓屍體被發現,把門鎖上之後就離開了。如果這麼想的話,一切的狀況都能得到解釋。只要有鑰匙,這間房間就根本不是甚麼密室了。」

這麼說來的確如此。

「你也立刻想到兇手應該是桑田清司吧。因為擁有這房間鑰匙的人,除了你之外,就只剩下一個人了。正因如此,你才寧願冒着違反醫師法的風險,在死亡證明書上寫下病死,而且還立刻將遺體送去火化,以避免有人調查,這一切都是為了保護你兒子。沒錯吧?」

鷹央對隆一郎問道,而隆一郎彷彿頸椎生銹了似地,用非常不自然的動作點點頭。

「……沒錯。警察也是這麼想,所以認為清司有嫌疑。」

「桑田清司沒有不在場證明嗎?他不是去醫院治療臉上的傷了嗎?」

「沒有,清司並沒有去醫院。他說因為血很快就止住了,所以他把車停在路邊,坐在車上,等自己冷靜下來。之後他接到我的聯絡,得知發生事情之後,就立刻趕赴醫院了。他的傷是隔天才去治療的。」

「那是甚麼說詞啊?他說自己一個人待在車子裏好幾個小時?這任誰聽到都會覺得奇怪吧。警察會懷疑也是理所當然的啊。」

鷹央一臉不可置信地說。而我的想法也和她一樣,這實在是太不自然了。

「清司絕對不可能是兇手!」隆一郎突然大聲說。「假如那傢伙是兇手的話,他為甚麼要特意把大樹搬到書房去,還把門鎖上呢?他一定也很清楚,要是這麼做,自己就會遭到懷疑啊!而且那傢伙是個很善良的孩子。就算被施加暴力,他也不可能殺死自己的哥哥!」

隆一郎一口氣大聲說完後,激動地喘着氣。

正如隆一郎所說,的確,假如清司是兇手,那麼他的行動確實有太多疑點。可是這麼一來,大樹在密室裏面溺死,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我絞盡腦汁思考,陸一郎用雙手搗住臉。

「清司……」微弱的聲音從他的指縫間傳出。

假如桑田大樹也能得到一點點這樣的父愛,他或許就不會走上歪路了。而這件事情,隆一郎本人一定比誰都清楚。

「你們進入這間房間的時候,是否可能有人躲在房間裏?」

鷹央對隆一郎問道。隆一郎放下搗着臉的雙手,以充血的眼睛望着鷹央。

「不,那是不可能的。就像你們所見,這間房裏根本沒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如果躲着人的話,一定會有人發現的。」

「另外,這間房子裏有沒有秘道或暗門?」

「怎麼可能會有那種東西呢。這間房子是我蓋的,如果有的話我一定會知道。警方也已經徹底搜索過這間房間,也沒有找到那種東西。」

鷹央像是非常滿意隆一郎的答案,臉上露出一抹宛如肉食猛獸看見獵物一般的笑容。

「原來如此……真是有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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