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長江實業

　　陸致遠來了。

　　他從報紙上得知長江實業即將上市，自然坐不住了，總想著抽時間盡快把資金切換到自己熟知的公司上去。

　　鄧家勤一見陸致遠，膝蓋有些酸軟，幾乎就要跪下膜拜。

　　陸致遠看看周圍無人，趕緊阻止他這誇張的動作，輕聲道：「你這是做什麼？發生了什麼事？」

　　鄧家勤也不答話，指著電視牆讓他自己看。

　　陸致遠一看，嚇了一跳，「昨天都還110元，怎麼今天就118元了？」

　　「關鍵是它的漲勢未停，還在繼續啊。」

　　陸致遠摩挲下巴，「既然這樣，那就讓它繼續漲吧。」

　　「股神，你還有什麼股票嗎？給我再推薦一支？」鄧家勤仰慕地看著陸致遠，慇勤地問道。

　　陸致遠心裡一抖，又看了看四周，低聲道：「你可別亂叫啊，我哪裡是什麼股神？碰運氣而已。這話以後休提，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我知道我知道，那你放在心上，要真有了好股票就告訴我。」

　　陸致遠看他花癡的樣子，隨口道：「再說吧。」

　　此時，有心人已經看出了牛奶公司股價上漲的端倪，必然與置地公司有關，因為市面上這兩隻股票經常聯動上漲。

　　8月至今，牛奶公司股價從42漲到了118，置地公司股價也從45漲到了87元。

　　這裡面沒鬼，誰都不信。

　　在香港，曾經有人說過「撼山易，撼置地難。」意思是說置地公司有資金有業績有後台，誰想要動它，比撼山還難。

　　如果它要動別人，那會怎麼樣？

　　可這是奶牛公司啊，此時尚是巨無霸，置地公司能行嗎？

　　股民們疑慮未定，紛紛捕風捉影、奔走相告，牛奶公司很有可能會被置地公司收購，這可是驚天利好。

　　10月25日，香港股市開市，牛奶公司股價詭異地躥升了14港元，以137港元收市。置地公司股價也創出新高，報收於95港元。

　　10月27日週末收市，牛奶公司股價報收於152.41港元，置地公司股價則收在100.97港元。

　　10月31日，置地公司眼見自己公司股價實在追不上牛奶公司，於是圖窮見匕，公開在報章刊登全版廣告，宣佈對牛奶進行收購。

　　收購方案為：以兩股面值5港元的置地公司股票，換一股面值7.5港元之牛奶公司股票，收購方案將於1972年11月7日寄與牛奶各股東。聘請的兩家財經顧問分別是怡富和獲多利。

　　消息一出，全港沸騰。牛奶瞬間變成沸水，股價繼續高歌猛進，當日大漲28.6%，報收於196港元，第二天攻破200元。置地稍遜風騷，漲9%，報收於104港元。

　　該消息給本已灼熱的香港股市又添了一把柴火，當日恆指飆升43.67點，達到623.67點。

　　歷史就這麼一往無前無可挽回地上演著，誰也不能阻擋它的車輪。

　　11月1日，陸致遠牽掛的長江實業終於上市，開盤就漲，一度上衝至6元。3元的認購價當天就實現了翻倍，實在是強悍之極。

　　最近天天都來交易所的陸致遠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是真不太清楚牛奶公司的事，港娛文詳細說這個的不多。

　　他看著長江實業股價的狂飆突進以及牛奶公司股價的不遑多讓，心裡彷徨極了，不知如何應對。

　　最後，他決定以不變應萬變。

　　接下來幾天，牛奶公司股價繼續上漲，長江實業股價卻出現了回調。

　　11月10日，牛奶繼否決置地公司的收購方案後再出大招予以反擊，宣佈拆股實行1拆5，拆後再送，每股送1股紅股。這樣，原來的每股就變成了新股10股；同時宣佈該年度預計派息每股增幅達67%。

　　消息一出，全港四會鑼鼓喧天鞭炮齊鳴，股民紛紛搖旗吶喊，揮舞著資金爭相湧入，牛奶公司股價再度飆升，臨到中午收市就已漲到了270.34元。長江實業此時的股價是6.65元。

　　陸致遠眼看場面太過瘋狂，聯想到了後世A股的一些畫面，暗自下定了決心。

　　下午開盤，牛奶公司股票還在上漲，他立刻叫鄧家勤在278元下單，賣掉自己手上的5600股牛奶公司股票。

　　此時正是搶籌的時候，他這邊一賣，單子立刻成交。

　　至此，陸致遠投入股市的24萬元資金最後變成了155.68萬元。

　　陸致遠看著已經在漲的長江實業，又叫鄧家勤把自己的所有資金全部現價買入。

　　鄧家勤不理解，還想問他為什麼會看好這只地產股，明明才剛上市且已經翻倍，還能買入嗎？

　　不過他馬上想到了陸致遠在牛奶公司上的高瞻遠矚，於是二話不講就去下單。

　　看到自己最後以6.8的價格買入了22.89萬股長江實業，陸致遠這才回家，並決定幾個月內不再踏入交易所。

　　鄧家勤在電視牆上看著牛奶公司跟著就創出了290元的高價，心裡七上八下，又開始懷疑陸致遠是不是真的瞎貓碰上了死耗子。

　　這是個瘋狂的天堂，也是懊悔的海洋，能讓人成神，也能讓人變鬼。

　　出了遠東交易所門口，陸致遠被一位長相猥瑣的中年男人拉住了。

　　「股神，我知道你是股神，我觀察你買的牛奶公司股票很久了。麻煩你給我吳老三也指點一支吧，行嗎？」

　　「哎，你可別亂叫啊。吳老三？這名字聽著倒是有點耳熟，可我不認識你啊？」

　　「你不認識我沒關係，我認識你就成。」

　　「我對股票是真的不太懂，再說了，我給你股票你抱得住嗎？」

　　吳老三臉上一紅，拍著自己干煸的胸脯，「你給我股票，我保證就盯著它守著它，再也不換了。」

　　陸致遠看了看他，無奈地說道：「你真的能做到不炒短線？算了，我今天買了長江實業，你要買就去買，買了最好別動，兩個半月後再賣掉。吶，這話要是傳入第三人的耳朵，你肯定會有傾家蕩產的麻煩，明白嗎？」

　　說完，他也不管人家聽進去沒有轉身就走。

　　走了五分鐘，後面仍然有人緊緊跟隨，他沒好氣地轉身叫道：「你這人有完沒完？咦，你是誰？」

　　跟在後面的不是吳老三，而是一位二十來歲、戴著眼睛、斯斯文文的小伙子。

　　「我...我叫葉惟生，我沒有惡意，只是想告訴你，有人在跟蹤你。」

　　「不就是你跟蹤我嗎？」

　　「不是不是，真的，這幾天都有人跟著你。只是見你跟人談話，這才走了。」

　　陸致遠見他說話誠懇，也就信了。

　　「是什麼樣的人跟蹤我？」

　　「膀大腰圓的，像保鏢，前幾天還有個娘娘腔也來過。」

　　陸致遠點頭，不用想，八成就是邁克指使的。

　　他看了看旁邊的金鳳茶餐廳，說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叫陸致遠，請你喝一杯吧，如何？」

　　「真的嗎？那太好了，正好向你請教請教。」

　　陸致遠搖搖頭，帶他進了茶樓。

　　飲茶，在英吉利是與大憲章、雙層巴士並列的「國寶」。因此在香港，茶茗自然也就成了餐前必備的飲品。

　　值得諷刺的是，當年，中國向英國輸出健康的茶葉，英國卻向中國輸出有毒的鴉片。

　　上了二樓，兩人靠窗而坐，視野開闊。

　　陸致遠問道：「吃點什麼？」

　　葉惟生朝周圍望了望：「這裡可是與鏞記酒家、陸羽茶室齊名的茶餐廳，來這裡自然是吃絲襪奶茶和菠蘿包了。」

　　陸致遠依言點單，然後說道：「首先聲明，不要再說什麼股神什麼請教，我是真的不懂股票，全是瞎蒙。你這樣亂叫，我會死得很快。」

　　葉惟生笑了笑道：「好吧，你這麼謙虛，那我不叫就是。對了，你覺得這行情會有多久？」

　　這時服務員端了奶茶和菠蘿包以及鳳爪、蝦餃過來。

　　陸致遠邊吃邊問道：「你覺得還有多久？」

　　葉惟生認真想了想道：「我覺得不會超過半年，因為太瘋狂了，這肯定不對。」

　　陸致遠吃了一驚，這小子可以啊，八九不離十，「你是做什麼的？」

　　「我是芝加哥大學經濟學系畢業的，剛回香港，準備看看，還沒工作。」

　　「你家裡沒建議你做什麼工作嗎？」

　　葉惟生苦笑道：「我家裡才不會管我呢，他們的關注焦點都在老大和老二身上，只有我是庶子，你明白嗎？」

　　陸致遠嘴裡塞了個蝦餃，點點頭一口嚥下，「你家是做什麼的？」

　　「地產、酒店、玩具、皮箱等等，反正亂七八糟的都做。」

　　「皮...皮箱？你家做皮箱？」

　　葉惟生點了點頭道：「做啊，不過生意不好，職員不多。怎麼？你對這個有興趣？」

　　「暫時沒有，瞭解而已。」

　　「你還沒告訴我股市行情會怎麼樣呢？」

　　陸致遠謹慎地答道：「這麼說吧，我比你更悲觀，先做完這兩個月再說吧，最好收手去幹點別的。」

　　「這樣啊，那我得好好想想了。」葉惟生陷入了沉思。

　　「好了別想了，吃吧。」

　　過了一會，陸致遠見葉惟生吃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問道：「你家的皮箱公司在哪裡？只售本地嗎？」

　　「嗯，不大，所以只在香港賣，廠子在土瓜灣。你要有興趣可以找我大哥談，我爸快退了，眼下他做主。」

　　陸致遠尷尬笑道：「嗯，再說吧，時機成熟我會聯繫你。」

　　兩人一邊吃著點心一邊天南海北瞎扯一通，多是葉惟生傾訴庶子的不公待遇，隱隱間眼角竟有淚滴。

　　陸致遠只得好言勸慰，悉心開解。

　　飯後，兩人相約下次再聚，就此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