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瑪拉茲英靈錄卷一:月之花園 by 史蒂芬·埃里克森
2019-10-29 20:53
光明之花開在黑暗,
將我的視線帶入這片領域,
一群巨龍,
就如永恆烈焰之前的一陣風,
它們眼中的滄桑,
世間的圖樣繪在它們,
皮膚的每一個年輪上,
巫術在它們的血液裡流淌,
就如群星的呼吸,
我已明白,
巨龍已經來到我們身邊……
《阿諾曼德里斯》
費舍
陰影覆蓋著花園裡的灌木叢,勞恩輔佐官從她蹲下的地方站起來,拂去灰塵,「找到一顆橡子。」她對自己微笑,「把它種下來。」在這植物繁茂的花園外的某個地方,僕人們相互衝對方吼叫,為宴會開始前最後的安排爭執。她把斗篷的下襬塞進了腰帶,悄悄地在藤蔓纏繞的樹木之間穿行。片刻之後,後牆映入她的眼簾。
那邊有一條小巷,花園裡伸出牆去的茂盛樹木讓枯枝和落葉鋪滿了整條巷子。她從那裡進來——現在也從這裡出去——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她爬上了粗糙的石牆,必要的時候抓住藤蔓借力,然後翻過了牆頭。
她輕巧地著陸在枯枝和乾燥樹葉覆蓋的路上,藏在花園的陰影之下。她整理好斗篷,然後走到小巷的盡頭,靠在轉角的牆壁,交叉雙臂,微笑地看著前面街道上過往的行人。
還剩下兩個任務要執行,然後她就可以離開這座城市。然而,其中一個任務,看上去是不可完成的。她完全感受不到索瑞的存在。或許那女人真的死了,這是對現況的唯一解釋。
她注視著人潮,一張張臉從她眼前湧過。潛在的瘋狂讓她不安,尤其是每隔一段距離就會出現的城市守衛。她想要知道當恐懼在這麼多人的臉上傳染的時候,每個人的表情會有多麼相似。
達魯吉斯坦這個特定的名詞在她的腦海中模糊,淪為了跟數百個其他城市一樣的城市,每一個都在她腦海裡浮現,像是一場大遊行。喜悅和恐懼,痛苦與歡樂——都合併成一種表情,每一座城市裡的聲音在她的腦海裡都變成了一種調子。她無法區分那些面無表情的臉,那些嘈雜的聲音,那些沒有意義的歷史。
勞恩抬起一隻手捂住了臉,搖晃著往回踏了一步,回到了背後被陰影籠罩的巷子裡。她蹲下身,背靠在牆上。渺小的、毫無意義的慶典。那就是我們最後的結局?聽聽這些人的聲音吧!幾個小時以後,這座城市的道路交叉點會發生爆炸,數百人會當場死亡,然後成千上萬的人會步他們的後塵。這些人會出現在一條條破碎的卵石路、一片片倒塌房屋的廢墟中,他們臉上的表情將鎖定成一種,交織著歡樂和恐怖。
垂死之中,會出現那些聲音,絕望的哭聲,在痛苦的傳遞中,逐漸減弱。
她以前見過這樣的場景,這樣的面孔。她很熟悉,熟悉他們的聲音,飽含著人間情懷的聲音,和聽起來乾淨純潔的聲音,還有搖擺在這兩者之間巨大鴻溝裡的聲音。她懷疑,難道這就是她的遺產?而有一天我也會成為這些面孔當中的一員,被凍結在死亡和奇蹟之中。
勞恩搖搖頭,可這是個徒勞的動作。她突然意識到,她被擊潰了。輔佐官的頭銜開始崩潰,她那富麗堂皇的保護層開始褪色、碎裂,一個名叫女人的毫無意義的頭銜頂了上來。女皇——只是另一張她曾經見過的臉,一張躲在死亡背後的面具。
「躲藏是沒用的。」她低聲說,皺眉看著四周枯萎的樹葉和斷裂的樹枝,「沒有用。」
幾分鐘以後,她站直了身子,小心地拂去外衣上的塵土。仍然有一個任務是她力所能及的。找到硬幣攜帶者,殺掉他,拿到歐普恩的硬幣。讓神祇為入侵帝國事務付出代價——女皇和泰斯切倫會樂意看到這個。
任務需要專注,她必須集中注意力感應特殊的訊息。這將是她落幕前的最後一次行動,她明白。但是她一定會成功。在自己的失敗之中死亡是不可饒恕的,勞恩轉身面對著街道。黃昏籠罩著地面和人群,遠處的東邊響起了轟隆的雷聲,但空氣很乾燥,沒有一絲下雨的跡象。她檢查著自己的武器。「輔佐官的使命,」她平靜地說,「快要完成了。」
她走進了街道,消失在人群中。
鳳凰酒館內,科盧普從桌子邊站起來,試圖扣好背心上最後一顆釦子。失敗了,他放鬆了自己努力吸氣縮小的腹部,一聲疲倦的嘆息從他嘴裡逸出。好吧,至少外套洗得很乾淨。他整了整新襯衫的袖口,然後走出空空蕩蕩的酒館。
他坐在桌子邊花掉了最後的一小時,穿著打扮什麼的不算重要的事情,他腦子裡形成的畫面才是要緊的,源自他的天賦,這讓他感到煩躁不安。米斯和易瑞塔弄丟了克魯克斯和那個女孩,這個事情是他思考的焦點——那個被矇在鼓裡的神祇的僕人,一旦遊戲結束,神祇僕人的生命也告終結。硬幣可能會幫助他賭贏幾場,但無限地指望這種不踏實的東西就太危險了。克魯克斯一定會在最關鍵、最需要幸運的時候發現他的運氣背棄了他,而輸掉的賭注就是那個小夥子的生命。
「不,不,」科盧普對著自己的啤酒杯喃喃自語,「科盧普決不允許這種事情。」可是,成功的模式目前仍然是模糊的。他覺得自己已經考慮到了那小夥子面臨的所有潛在的威脅,而某人在保護克魯克斯的工作上乾得很棒——目前成功的模式這樣顯示的。而他則有種揮之不去的懷疑,那個「某人」並不是自己或者自己的代理人。而他現在只能寄託於「某人」的正直。
破環者又來過一次,科盧普仍然很有信心,塔班·奧爾對他的搜捕是徒勞的。鰻魚知道怎麼保護自己的人。事實上,破環者應該退休了——為他自身的安全考慮——科盧普打算把這個好消息留到今晚告訴他,就在辛托夫人的宴會上。畢竟這麼多年了,破環者應該得到回報。
他腦子裡的模式仍然告訴他,他的偽裝被剝去了。他施放在莫瑞里奧身上的法術不會持續太長的時間,也不需要持續太久。科盧普希望這一天可以一切順利。在那以後,好吧,事情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同樣的希望也適用於他和巴呂克的見面。
如果有什麼事情會讓科盧普暫停,那就是他腦子裡的模式突然出了問題。今晚以後,未來一片空白。顯然,癥結已經找到,也會被解決,他很清楚,就在辛托夫人的宴會上。
科盧普現在已經走到了貴族區,衝著一名附近的守衛寬厚地點頭。那名守衛皺著眉,但沒有發表任何評論。宴會會在三十分鐘後開始,科盧普計劃要第一個到達。他腦子裡開始饞得流口水,所有的糕點,新鮮的肉類,還有那溫暖甜蜜的飲料。他從外套裡掏出面具,微笑地看著它。或許,在所有出席宴會的人當中,唯有高階鍊金術師巴呂克會理解到這張面具所蘊含的諷刺意味。啊哈,好了好了,他嘆了口氣。對某人是誰的信息已經給得綽綽有餘了。哎呀,科盧普是不是很饞嘴?
從他胃部傳來的轟隆聲回答了這個問題。
克魯克斯緊張地看著逐漸進入黑暗的東方。有什麼像閃電的東西正在山的那一頭,每一次都比前一次靠近。但是雷聲的轟鳴在更早之前就響起了,持續了整個下午,聽上去像是有什麼不對勁,不像是低沉的雷鳴。它聽上去幾乎是尖銳的,山丘上的雲層顯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赭色,那種病怏怏的雲層正在靠近這座城市。
「我們還等一陣再走嗎?」阿浦薩拉靠在旁邊的牆上問。
克魯克斯搖了搖頭:「現在就走,天色已經夠黑了。」
「克魯克斯,如果查萊斯·德阿爾勒再一次背叛了你,你會怎麼做?」
在昏暗中他無法看清她的臉,她是在暗示他殺人嗎?她的語氣裡聽不出任何東西,「她不會的,」他說著,暗暗告訴自己要相信這一點,「相信我。」他轉身朝樓梯間走去。
「我相信。」她僅僅說了這麼一句。
克魯克斯瑟縮了一下。為什麼她總是能把事情弄得這麼簡單?胡德之息,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當然,他對查萊斯瞭解得並不多。他們之間只發生過那一次令人費解的談話。如果她呼叫衛兵怎麼辦?好吧,他必須確保阿浦薩拉可以安全離開。他停了下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聽著,」他的聲音聽起來嚴厲得有些過分,但他仍然刻意保持,「如果有什麼不對勁,就去鳳凰酒館。明白嗎?去找米斯和易瑞塔,還有我的朋友科盧普和莫瑞里奧。告訴他們發生了什麼。」
「我知道了,克魯克斯。」
「好吧,」他鬆開了她的胳膊,「真希望我們有一盞燈。」他說著,準備往黑暗中走去,一隻手伸在他面前。
「為什麼?」阿浦薩拉從他身邊溜過去,拉著他的手領他下樓,「我可以看到的,別鬆開我的手。」
即使他想掙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意識到。她那雙小手上有很多粗糙的老繭。這讓他回想起這個女人以前擁有的恐怖實力。而現在的狀況隱隱約約地讓他感到尷尬,他努力瞪大雙眼,仍然什麼也看不見,克魯克斯只能讓自己被她牽著往下走。
辛托夫人府上的護衛隊長檢查著威士忌傑克和他的手下,一臉厭惡。「我還以為你們全都是野蠻人。」他走到特羅茨面前,用手指戳著戰士那雄健的胸肌,「你誤導我相信他們都跟你一樣,尼剛拉。」
一聲低沉而凶猛的咆哮從特羅茨口中發出,隊長被嚇得往後退了幾步,一隻手伸向他的短劍。
「隊長,」威士忌傑克說,「如果我們都是野蠻人——」
隊長那張狹長的臉轉向他,皺眉。
「——那你們恐怕付不起僱傭金了。」中士露出一個略帶緊張的笑容。他看了一眼特羅茨。尼剛拉?胡德之息!「尼剛拉是我這個小隊的二把手,隊長。現在,你要我們去哪個地方站崗?」
「就在噴泉前面,」他說,「你們的後方就是花園,那個地方,啊哈,最近沒打理,像一片野生的森林。我們不希望任何客人在那裡迷路,所以你們得禮貌地請他們回來。明白嗎?我說的禮貌,記住了。跟任何人說話之前先要敬禮,如果發生什麼爭執立刻直接找我,我是斯提利斯隊長。我會四處巡邏,不過任何一名府中的護衛都能找到我。」
威士忌傑克點點頭,「明白,長官。」他轉身看著他的隊員。提琴手和籬笆站在特羅茨背後,一臉渴望的神色。木槌和迅影·本站在街道邊上,頭靠頭地說著什麼。中士衝他們皺眉,注意到每一次東方傳來的雷聲都讓魔法師打了個冷顫。
斯提利斯隊長在給了他們口令以後就離開了,那口令可以進入通往露臺和花園的房間。等到隊長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線以外,威士忌傑克大步流星地走到迅影·本身邊,「出什麼事了?」他問道。
迅影·本看上去很恐懼。
木槌說:「那雷聲和閃電,中士?好吧,沒有風暴。帕蘭的故事聽上去是真的。」
「這就意味著我們沒多少時間了,」威士忌傑克說,「我很奇怪為什麼那個輔佐官還沒有現身——她總不會是把靴子融進了地下離開這裡了吧?」
木槌聳聳肩。
「你們沒感覺到嗎?」迅影·本顫抖著說,他做了兩次深呼吸,然後繼續,「城外那個生物在戰鬥。我們說的是魔法、巫術,當它靠得越近,就意味著它已經贏了。那就意味著——」
「我們有麻煩了。」威士忌傑克截住話頭,「好了,一切照計劃進行。迅影·本,你確定卡拉姆和帕蘭能夠找到我們?」
魔法師呻吟著:「指令已經傳遞出去了,中士。」
「很好,我們繼續吧。穿過屋子,朝前看。」
「他看上去還要睡好幾天。」卡拉姆蹲在科爾的床前,看著上尉。
帕蘭揉了揉紅腫的眼睛,「她肯定做了什麼手腳,」他疲憊地堅持著,「雖然他們沒看到。」
卡拉姆搖搖頭:「我已經告訴過你了,長官,她沒有。每個人都留意著這種東西,小隊裡很乾淨。現在,我們最好開始行動。」
帕蘭費力地爬起來,他幾乎筋疲力盡,他自己知道,他只是一個額外的負擔,「她會出現在那個莊園,對吧。」他堅持著說,把劍捆在腰帶上。
「好吧,」卡拉姆邊往門口走邊說,「那裡就是你和我要去的地方,對不對?她出現,然後我們搞定她——就像你一直想做的那樣。」
「現在,」帕蘭跟上刺客,「我的狀況根本不適合打架。不過可以把我當成一個驚喜的因素,一件可以讓她吃驚的事情,會讓她愣住一秒鐘。」他看著刺客那雙黑色的眼睛,「把握好那一秒鐘,下士。」
卡拉姆笑了:「我聽你的,長官。」
他們離開,科爾仍然躺在床上心滿意足地打著呼嚕,他們走到了酒館的大廳。就在走過吧檯的時候,斯科滿懷警惕地看著他們。
卡拉姆突然發出一聲憤怒的詛咒,猛地伸出手抓住斯科的襯衫領子,他把尖叫著的酒館老闆提了起來,臉對臉,只有幾英寸,「我已經厭倦了等待,」刺客咆哮著,「你把這個消息帶給這個城市刺客公會的主人,我不管你怎麼帶去。你只管做,而且儘快。以下是消息:最大報價的刺殺合約對象,就在今晚辛托夫人莊園的牆壁背後。今晚,如果公會的主人配得上這個名字——只是說如果——這樁生意不會超過公會的承受能力。把這個消息送出去,哪怕你站在房頂上大喊都行,否則下一次我來這裡就要你的命。」
帕蘭看著下士,如果不是他太疲憊一定會讚歎,他慢吞吞地說:「我們是在浪費時間。」
卡拉姆狠狠地盯著斯科的眼睛,「我們最好沒有浪費時間。」他咆哮著,輕輕地把男人放在吧檯上,然後抓出一把銀幣扔在斯科身邊,「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這是補償。」他說。
帕蘭做了個手勢,刺客點了點頭。他們離開了鳳凰酒館。
「仍然按照命令行事嗎,下士?」
卡拉姆哼了一聲:「我們以女皇的名義簽訂合約,上尉。如果合約被接受,暗殺完成,拉辛就得付賬,那時候跟我們沒有任何關係了。」
「留給杜吉克的軍隊一座毀掉的城市,還讓女皇付賬。她會窒息的,卡拉姆。」
他笑了:「那是她的問題,不是我的。」
大街上,灰麵人在人群中移動著,像是無聲的幽靈,點燃城市裡的汽燈。偶爾遇見醉酒的路人,擁抱著他們,給他們祝福。那些蒙著臉的灰麵人僅僅簡單地鞠躬回禮,然後繼續他們的工作。
卡拉姆盯著他們,眉頭打結。
「怎麼了,下士?」帕蘭問道。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我腦海裡閃過,我也說不清楚。只是,好像跟這些灰麵人有關。」
上尉聳聳肩:「他們只是在點燃汽燈,我們還是繼續我們的事吧,你說呢?」
卡拉姆嘆了口氣:「好吧,長官。」
黑漆的馬車,由兩匹暗褐色的牡馬拉著,在人群中緩緩移動。巴呂克家族的守衛在十來英尺的前方騎行,像楔子一般在人潮中打開道路,不時用包裹著的武器趕開一些咆哮和詛咒的人群。
在那豪華的馬車內部,煉金術士的隔音魔法阻斷了外面的喧囂。他坐在那兒,下巴垂到胸口,他的眼睛躲在額頭的陰影裡,半開半闔——正打量著坐在對面的黑暗領主。瑞克自從趕在出發前幾分鐘回到莊園後便一言不發。
巴呂克的頭動了動,巫術的撞擊在東邊的山頭髮生,那股魔法的波動傳到了這裡,像是一記包裹著的重拳打在範圍內每一個魔法師身上。他很清楚它的來源。古墓主人在靠近,它所走的每一步都在隱隱跟阿諾曼德·瑞克的黑暗精靈對抗。似乎曼莫特的預測太過樂觀了。
他們沒有幾天的時間,只有幾小時。
然而,儘管迷道在激烈碰撞著,儘管雪魔暴君的力量壓住了瑞克的法師——古墓居民一直在往這邊前進,無情的、不可阻擋的、如風暴般凝聚的雪魔迷道的魔力——月之巢的領主卻仍然是一付輕鬆的派頭地坐在軟墊沙發上,腿伸出來,戴著手套的雙手疊在腿上。他身邊放著一個特別引人注目的面具,幾乎可以說是恐怖的。要是換個時候,巴呂克肯定會被逗樂,它的做工值得欣賞。可是現在,他唯一的反應是懷疑。那個面具裡面藏著一個祕密,某些跟戴上這個面具的人有關的祕密,而巴呂克對此一無所知。
塔班·奧爾調整著自己的老鷹面具,停在通往莊園大門的寬闊臺階上。他聽到了另一輛馬車抵達的聲音,轉過身去。就在這個時候,背後的大門處傳來了腳步聲。
辛托夫人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更樂意你派遣一個僕人前來告訴我你到了,理事會員。請賜予我陪同你一起走入主會場的特權吧。」她的手臂勾住他。
「等會兒。」他喃喃地說,盯著那個從馬車上走下來的身影,「這是煉金術士的馬車,」他說,「但那個人不可能是巴呂克,對嗎?」
辛托夫人看了看,「戰神在上!」她驚呼,「那是誰啊?」
「巴呂克的客人。」奧爾冷冷地說。
她的手臂緊緊地拉住他:「我能察覺到他與眾不同,理事會員。告訴我,你以前見過他嗎?」
他聳聳肩:「他戴著面具,我怎麼知道?」
「那你倒是說說,塔班,你認識幾個人身高七英尺,背上還揹著雙手劍?」她的眼睛眯成一條縫,「白色的頭髮,那總不會是他面具的一部分吧?」
理事會員沒有回答,他看著巴呂克在陌生人背後出現。煉金術士的面具是一個傳統樣式的鑲銀製品,僅僅遮住了眼睛的部分。一個明顯的聲明,拒絕口是心非。塔班·奧爾哼了一聲,他瞭解到對煉金術士影響力和權力的懷疑是正確的。他的目光又看向那陌生人。陌生人的面具是一個黑色的龍,閃爍著銀漆的光點,不知道為什麼,那龍的表情似乎……很狡猾。
「嗯?」辛托夫人問道,「我們要在這裡逗留整晚?說起來,你那親愛的妻子在哪裡?」
「生病了,」他心煩意亂地說,然後衝她微笑,「我們難道不該去跟煉金術士的客人做個自我介紹嗎?還有,我有沒有稱讚你今天的盛裝呢?」
「你還沒有。」她說。
「黑色的雌豹,很適合你,夫人。」
「當然了。」她暴躁地說。巴呂克和他的客人大步往莊園走去,她鬆開挽著他的手臂,走上前去。
「晚上好,煉金術士巴呂克。歡迎您,」她衝著那位戴黑龍面具的男子點頭,「非常令人驚訝的出場,我們以前見過面嗎?」
「晚上好,辛托夫人。」巴呂克說著,鞠躬,「還有塔班·奧爾理事會員。請允許我介紹,」他猶豫了一下,但瑞克似乎很堅持,「這位是阿諾曼德·瑞克領主,達魯吉斯坦的一名訪客。」煉金術士觀察著理事會員是否能夠認出這個名字。
塔班·奧爾正式地行了鞠躬禮:「我謹代表理事會歡迎您,阿諾曼德·瑞克領主。」
巴呂克嘆了口氣。阿諾曼德·瑞克,這個名字在詩人和學者那裡耳熟能詳,不過,看樣子理事會員對此很陌生。
奧爾繼續說:「作為一名領主,我想您一定擁有一片土地吧?」黑龍面具上那雙深藍色的眼睛盯著他,他幾乎按捺不住要往後退去。
「土地?是的,理事會員,我擁有土地。然而,我的頭銜只是一種榮譽,是我的人民對我的尊稱。」瑞克越過奧爾的肩膀,看向大門後面的房間,「看來,夫人,今晚的慶典正在有條不紊地準備中。」
「確實如此,」她笑了起來,「來吧,參加這場盛宴。」
巴呂克發出了一聲如釋重負的嘆氣。
莫瑞里奧不得不承認科盧普選擇的面具完美地適合他,雖然有點戰戰兢兢的,他仍然發現自己躲在羽毛裝飾的面具後面咧嘴笑著。他站在通往庭院和花園的門口,一隻手拿著高腳杯,另一隻手鉤著腰帶。
拉里克靠在他旁邊的牆上,雙臂交叉。他的面具是一隻卡特林老虎,力圖模仿戰神崔克的形象。莫瑞里奧明白,刺客把自己的重量交給了牆壁,更多是因為體力不支,而不是因為懶惰。他又一次懷疑拉里克是不是出什麼事了。突然,刺客全身一僵,盯著對面的入口。
莫瑞里奧伸長脖子看著過往的人群。在那兒,老鷹面具。他喃喃地說,「那就是塔班·奧爾沒錯。跟他一起的是誰?」
「辛託。」拉里克低吼,「還有巴呂克,和一個戴著龍面具的怪物——還拿著武器。」
「巴呂克?」莫瑞里奧緊張地笑了,「讓我們祈禱他不會認出我們吧。否則他一下子就會想通的。」
「不要緊,」拉里克說,「他不會阻止我們。」
「希望你是對的。」莫瑞里奧幾乎丟掉了酒杯,「胡德歇歇腳吧!」
拉里克從牙縫裡發出噓聲:「該死的!看看他!他正朝他們走去!」
辛托夫人和塔班·奧爾致歉以後離開,巴呂克和瑞克呆在宴會廳中間。人們在他們周圍穿梭來往,不時有人衝著巴呂克恭敬地點頭致意,但都與他們保持著一定距離。辛托夫人站在蜿蜒的樓梯下面,一群人如眾星捧月般圍在她身邊,渴望著想了解有關阿諾曼德·瑞克的問題。
有人靠近巴呂克和他的同伴。小個子,圓滾滾的身材,穿著褪色的紅坎肩,雙手捧著點心。他戴著小天使的面具,面具上張開的紅色嘴脣沾滿了蛋糕的糖霜和麵包屑。他在朝他們走的過程中不斷地穿過擁擠的人群,嘴裡一直唸叨著抱歉。
瑞克發現了這個人,他開口:「那傢伙看上去迫不及待啊,不是嗎?」
巴呂克笑了,「他為我工作,」他說,「我其實也為他工作。阿諾曼德·瑞克,看哪,那就是他們所說的鰻魚,達魯吉斯坦的間諜之主。」
「你在開玩笑嗎?」
「沒有。」
科盧普趕到了,他的胸口起伏著,「巴呂克大人!」他氣喘吁吁地說,「看到你在這裡是多麼讓人驚喜啊。」小天使的臉轉過去,看著瑞克,「您的髮式真是太精緻了,先生,太精緻了。我名叫科盧普,第一科盧普。」他把糕點塞進嘴裡,狠狠地咬了一口。
「這位是阿諾曼德·瑞克領主,科盧普。」
科盧普用力點了點頭,吞下嘴裡的東西:「當然!難怪啊難怪,您一定習慣於這樣的高姿態了,先生。科盧普最羨慕那些可以看不起其他人的先生們。」
「欺騙自己是最容易的,」瑞克回答說,「假裝自己站在高處往下看,底下的人都很渺小和微不足道。疏忽的風險,你或許會這樣說。」
「假設我們是在玩雙關語遊戲,科盧普可能會這樣說。不過龍的命運又豈是渺小的人類可以瞭解的呢?科盧普只能臆想一下那種飛行的快感,呼嘯的強風,陰影底下的兔子亂竄,因無知而恐懼著。」
「我親愛的科盧普,」巴呂克嘆了口氣,「那不過是一個面具罷了。」
「生活就是這樣的諷刺啊。」科盧普宣稱,舉起一隻滿是蛋糕屑的手放在額頭上,「人們總是去懷疑那些明顯的,反而對某些模稜兩可的疑點屈服,得出困惑的結論。但是,瞧瞧,科盧普被欺騙了麼?鰻魚會游泳嗎?啊哈,這些看似泥濘的水坑就像是科盧普的家一樣,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發出驚歎!」他猛地鞠躬,蛋糕屑飛濺出到瑞克和巴呂克身上。然後他往前走了一步,繼續說,「廚房裡的調查正在安排,科盧普懷疑……」
「鰻魚,的確是。」瑞克用被逗樂的語氣說,「他給我們所有人上了一課,不是嗎?」
「同意,」巴呂克嘀咕著,肩膀下垂,「我需要喝一杯,也順帶給你捎上一杯吧。失陪一下。」
塔班·奧爾背靠著牆,審視著擁擠的房間。他發現自己很難放鬆下來。上一週讓他筋疲力盡,他仍然在等待著來自刺客公會的協議確認,確認科爾已經死亡。他們不該花這麼長的時間來完成這麼一份委託,而一刀解決掉一個醉鬼也不該有什麼困難。
他對自己組織內間諜的調查也陷入了僵局,但他仍然相信,這個男人——或者女人——確實存在。一次又一次的蛛絲馬跡,尤其是利姆被暗殺,他發現他在理事會的運作被有組織地反抗。他沒有確切的證據把手指向任何人,然而,中立宣告已經胎死腹中。
今天上午他得出了這個結論,他得採取行動。現在,他最值得信任、能力最強的信使正騎著馬飛奔在商道上,或許已經穿過了加窮比山,冒著這個時候出現的雷暴,往蒼白城趕去,往帝國所在的方向趕去。塔班·奧爾知道,瑪拉茲帝國已經在前進了,整個達魯吉斯坦沒有人可以阻止他們。月之巢的領主在蒼白城被擊敗了一次,而這一次能有什麼不同呢?沒有,時機已經到來,他能在帝國佔領以後確保自己的位置不動搖。不僅如此,還能更加提高,以獎勵他那關鍵性的,對帝國的支持。
他的目光隨意地掃過一名站在螺旋樓梯側邊的守衛,那男人怎麼看起來這麼眼熟——不是他的臉,而是他站立的方式,還有那肩膀。那人好像是通常在王權大廳站崗的守衛?不,制服顯然只是一名普通守衛。塔班·奧爾的眉頭在老鷹面具背後皺起來。那名守衛調整著自己的頭盔帶子,突然,塔班·奧爾倒抽了一口涼氣。他的背用力靠在牆上,努力讓自己不顫抖。暴君的望樓!那麼多的夜晚——那麼多年——那個守衛目擊了他與盟友和代理人的午夜會面。那個間諜,就在這裡。
他站直身子,一隻手放在決鬥劍的劍柄上。沒有時間再考慮其他了,包括照顧那該死的辛託的面子——還有這個該死的宴會。他必須要迅速和直接地報復。沒有人能阻止他。他的眼睛死盯著那名還矇在鼓裡的守衛,塔班·奧爾走上前去。
他撞上一個強壯的肩膀,踉蹌著後退。一名戴著老虎面具的大個子男人轉向他,奧爾等待著一次道歉,但只得到了沉默。他越過那男人繼續往前走。
陌生人的胳膊攔住了他,一隻戴著手套的手把杯子裡的紅酒撒在他的胸口。塔班·奧爾咒罵著,「蠢貨!」他厲聲說,「我是理事會員塔班·奧爾!別擋我的路。」
「我知道你是誰。」那人平靜地說。
奧爾伸出一根手指戳著那人的胸口:「你最好別取下那個面具,否則我就知道該找誰秋後算賬了。」
「我都沒注意到你的面具是什麼,」那人說著,他的聲音冰冷而輕柔,「被鼻子愚弄了,我想的話。」
理事會員眯起了眼睛,「你迫切地想找死,是嗎?」他咬著牙說。「我會成全你的。」他的手在劍柄上抽搐了一下,「幾分鐘以後就行。現在我還有——」
「我可沒空等人,」拉里克·諾姆打斷他的話,「更沒空等一個蹦蹦跳跳的薄嘴脣的假裝自己是大人的傢伙。你要是滿腹牢騷著要跟我決鬥,那就現在,別浪費時間講這麼多廢話。」
塔班·奧爾退了一步,氣得全身發抖,他盯著對方,用嘶啞的聲音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說出來汙了你的耳朵,理事會員。」
塔班·奧爾衝著人群揮舞著雙手,「請靜一靜,客人們!意想不到的娛樂來了!」周圍安靜下來,每個人都看著理事會員。他繼續說,「一個蠢貨挑釁了我的尊嚴,朋友們。而塔班·奧爾什麼時候允許過這樣的侮辱?」
「決鬥!」有人興奮地叫嚷道,更多人重複著。
奧爾指著拉里克·諾姆:「這個人,如此大膽,戴著戰神崔克的面具,他很快就會死亡。現在,朋友們,好好看看他吧,在他還能看到你們的時候——雖然他已經是個死人了。」
「閉嘴,少聒噪了。」拉里克懶洋洋地說。
理事會員一把扯下自己臉上的面具,露出了狠狠的笑容,「哪怕我殺你一千遍,」他說,「也難讓我心滿意足。不過我只能解決掉你一次,真可惜。」
拉里克也拿下了自己的面具,扔到了鋪著地毯的樓梯旁。他那雙平靜的、無情的黑色眼睛看著塔班·奧爾,「你的屁放完了吧,理事會員。」
「拿下面具還是個陌生人,」奧爾皺著眉頭說,「那就這樣吧。趕緊找好你的決鬥助手。」突然一個念頭閃過,他轉身看著人群,搜尋。
很快他就看到了自己要找的面具,狼的面具。他選擇的助手可能會帶來政治上的收益,如果那傢伙接受的話。而且,在眾目睽睽之下,沒有傻瓜會拒絕奧爾的。「至於我,」他大聲說,「我將榮幸地邀請理事會員伊斯崔山·德阿爾勒作為我的助手。」
戴著狼面具的人吃了一驚,他身邊站著兩個女人,其中一個只能算女孩。德阿爾勒的妻子打扮得像是一名卡勞斯的蒙面婦女,而女孩選擇了——很離譜的選擇——穿著最小號外衣的女野蠻人戰士。妻子和女兒都在跟伊斯崔山說著什麼。他走上前去,「我很榮幸。」他低沉地說,完成了接受的儀式。
塔班·奧爾感到一陣勝利的喜悅。理事會裡最大的敵人站在自己身邊共同作戰,這個消息一定會在出席的理事會員裡造成混亂的恐慌。他為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獲得成功而高興,轉頭面對著那個不知名的對手。「你的助手呢?」
全場沉默。
「我沒有多少時間,」辛托夫人低聲說,「畢竟,這個狂歡的宴會不能缺少女主人……」
「那是你的責任,」她身邊的男子低沉地說,「讓每位客人都感到滿意。」他伸手撫過她額頭上的髮絲,「我相信你會做得很棒。」
她微笑著朝門口走去,鎖好門,再次轉身面對男人,「或許,半小時。」她說。
男子大步往床邊走去,扔下了他的皮手套,「我敢肯定,」他說,「這三十分鐘會讓你滿意,每一分鐘都不會浪費。」辛托夫人走到他身邊,「我相信。」她悄聲說,滑倒在他的懷抱裡,摟著男人的脖子,把他的臉拉到自己的嘴脣邊,「你現在別無選擇,只能告訴利姆的寡婦這個不幸的消息。」她的脣輕輕在他臉上游走,她的舌頭沿著他下巴的線條滑動。
「嗯哼?什麼不幸的消息?」
「噢,當然是你已經找到了一個更棒的情人咯。」她的舌頭伸進了他的耳朵裡。突然,她坐直身子,眼睛四下梭巡,「你聽到了嗎?」她問。
他的手臂摟著她,拉著她貼近自己的身子:「聽到什麼?」
「就是剛才,」她說,「樓下一下子安靜下來,我想我最好——」
「他們只是去了花園,毫無疑問,」男人放心地說,「時間在流逝,夫人。」
她猶豫了一下,然後犯了個錯誤,讓男人把她的身子壓在身下,不一會,辛托夫人的眼神變得迷離了,她喘息著。「那麼,」她帶著喘息說,「為什麼我們都還穿著衣服呢?」
「真是個好問題。」莫瑞里奧低沉地說,拉著她倒在了床上。
塔班·奧爾提問以後,沉默繼續。巴呂克本已準備走上前去。他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但他覺得有必要阻止。拉里克·諾姆在這裡想要糾正一個可怕的錯誤。另外,那男人是朋友,對煉金術士而言,比科盧普或者莫瑞里奧更親密的朋友——儘管他從事那種職業,可他是個正直的人。但是,塔班·奧爾是辛托夫人接觸到權力中心的最後一個環節。如果拉里克殺掉他,那女人就會垮臺。
科爾重歸理事會是巴呂克和圖路德集社的法師同胞願意看到的。塔班·奧爾的死亡也是一份禮物。這場決鬥牽涉的比拉里克想象的更多。煉金術士整了整他的長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一隻巨大的手掌抓住了他的手臂,在巴呂克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阿諾曼德·瑞克領主走上前去,「我很樂意為這名先生擔任決鬥助手。」他大聲說著,迎上了拉里克的眼睛。
刺客沒有暴露出任何情緒,也沒有看向巴呂克一眼。他只是對瑞克的援助報以點頭。
「或許,」塔班·奧爾冷笑,「這兩名陌生人其實是彼此認識的?」
「我們不認識,」瑞克說,「不過我覺得自己跟他一樣,很討厭你那放不完的屁話,理事會員。因此,我想,要避免你再嘮叨的辦法就是解決掉這個人的助手問題。我們可以繼續了嗎?」
塔班·奧爾往露臺方向帶路,伊斯崔山·德阿爾勒走在他身後。巴呂克轉身的時候,感到一股熟悉的能量輕輕從身後觸碰他。他嚇了一跳:「天神啊,曼莫特!你從哪弄來這麼猙獰的面具?」
老人目光平靜地看著他,往後退了一步,「傳神地反映出雪魔族的特徵,我相信,」他輕聲說,「雖然我覺得獠牙短了點。」
巴呂克搖了搖頭:「你找到你侄子了?」
「沒有。」曼莫特回答,「我很擔心他。」
「好吧,」煉金術士哼了一聲,他們往門外走去,「我們只能祈禱歐普恩的運氣能幫上那小夥子。」
「當然。」曼莫特喃喃地說。
一群激動的客人從主宴會廳走出來,聚集在露臺上,這讓威士忌傑克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提琴手竄到他身邊:「一場決鬥,中士。那個襯衣被葡萄酒潑了的人就是其中一個,他叫奧爾,理事會員。沒人認識另外一個,他站在那個大個子戴著龍面具的人旁邊。」
中士傾斜著身子,雙臂交叉,靠在環繞著噴泉的大理石柱旁,不過當他看到那個戴著龍面具的大個子時,他大吃一驚,幾乎摔倒在噴泉裡。「胡德的鬧劇!」他罵道,「你沒認出那頭銀白色的長髮麼?提琴手!」
工兵搖了搖頭。
「月之巢。」威士忌傑克呼吸都變了,「是那個法師,站在月之巢門口跟泰斯切倫作戰的那個,月之巢的領主。」他跌跌撞撞地站直身子,然後接著說,「他不是人類。」
提琴手呻吟著:「黑暗精靈。那個混蛋找到我們了,我們完了。」
「閉嘴。」威士忌傑克從震驚中恢復過來,「讓所有人按照斯提利斯隊長要求的那樣站好。背對灌木叢,武器拿在手上,趕快!」
提琴手趕緊行動,中士看著工兵在自己人中間穿梭。到底卡拉姆和帕蘭現在在哪呢?他看到了迅影·本的眼神,示意他過來。
「提琴手解釋了,」迅影·本靠過來說,「我可能沒有什麼用了,中士。那個古墓裡的生物釋放出一陣讓人討厭的東西,我的頭痛得隨時可能爆炸。」他臉色蒼白地咧嘴一笑,「你看看周圍,那副病怏怏的樣子足以讓你認出所有的法師。如果我們打開迷道就會沒事。」
「那為什麼你們不呢?」
「那我們就像一盞明燈,雪魔族會鎖定我們。他會選擇最弱的——哪怕隔著這麼遠,他會佔據那些人。然後大家就下地獄吧。」
威士忌傑克看著那些客人排隊站在通往露臺道路的兩邊,「確認一下籬笆和提琴手的位置,」他命令道,「確保他們把東西都帶在手邊,萬一大家跑散了的話。到時候這個莊園會燒起來,溫度會很高,時間也會很長。我們需要分頭去引爆埋好的炸藥。一會兒你確認他們準備好了就給我點點頭示意。」
「好的。」迅影·本回答。
威士忌傑克哼了一聲,很驚訝一個年輕的男人在靠近他。這人打扮成一名小偷,整個頭臉都蒙著面罩。
「抱歉。」那人喃喃自語,然後走進了人群。
中士盯著他的背影,然後回頭往花園看了一眼。這小夥子是怎麼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鑽到花園裡去的?他可以發誓早就封鎖了整個樹叢。他暗自鬆開劍鞘的卡口。
克魯克斯根本不知道查萊斯·德阿爾勒會打扮成什麼樣,他知道自己需要慢慢尋找。阿浦薩拉被他留在了花園的後牆,他現在感到挺內疚。不過,她似乎覺得無所謂——而這樣讓他的感覺變得更糟糕。為什麼她總是能把事情弄得這麼簡單?
守衛的組織挺奇怪的,他的個頭幾乎只到他們的胸口,不過他沒花什麼心思去考慮這個。而之前的擔心也沒什麼必要,因為查萊斯·德阿爾勒幾乎沒什麼難找的。
克魯克斯站在兩個身材魁梧的莊園守衛中間,在他對面,大約20英尺的地方,沒有人阻礙他的視線,他看到查萊斯跟一箇中年女人站在一起,他相信那是她的母親。她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一個站在空地一邊的男人身上,那男人身材高大,臉色嚴肅,他和另一個戴著手套,握著決鬥劍的男人站在一起。竊賊這才明白過來,一場決鬥馬上就要開始了。
克魯克斯擠在兩名守衛中間,伸長脖子尋找另一方的決鬥者。一開始他還以為是那個戴著龍面具,揹著雙手劍的大個子,然後他的目光發現了另一個人,拉里克·諾姆。他猛地轉回視線看著拿著決鬥劍的男人,很眼熟。他碰了碰左邊的守衛,「那是塔班·奧爾理事會員?」
「是的,先生。」守衛回答,他說話帶著一種古怪的語調。
克魯克斯抬起頭掃了守衛一眼,他的臉上滿是汗水,從尖頂頭盔底落下來,真奇怪。「這樣啊,辛托夫人去哪了?」他隨口問道。
「沒有看見,」守衛回答,明顯地放鬆下來,「否則,她應該會阻止的。」
克魯克斯點點頭,「好吧,」他說,「拉里克會贏的。」
守衛的目光銳利地盯著他,眼神變得冷下來:「你認識這個人?」
「嗯——」
有人拍了拍他的後背,他回頭,看到小天使的面具在他面前微笑:「怎麼是你啊,克魯克斯,好小夥子!你看你穿的衣服,太有創意了!」
「科盧普?」
「啊哈,猜到啦!」科盧普回答,彩繪的木質面具轉向守衛,「噢,親愛的先生,我有一個消息要告訴你。」科盧普掏出一個卷軸塞到那男人的手裡,「來自一個仰慕已久的人的致意。」
克魯克斯笑了,跟高貴淑女的幽會算是這些守衛最大的幸運了。
破環者接過卷軸,解開了絲綢的繫帶。
他不止一次地感覺到塔班·奧爾的眼睛盯著他。第一次是在宴會廳中間,當時看上去理事會員甚至想直接過來跟他對話,還有現在,其他人都在討論誰將為這次決鬥擔任裁判的時候。
破環者祈禱著拉里克能殺死塔班·奧爾,他能感覺到恐懼在身體裡肆虐。他用顫抖的手打開卷軸,閱讀著來自鰻魚的消息。
破環者從現役生涯退休的時候到了,環已經被修補好,我忠實的朋友。雖然你從來沒見過鰻魚,但你是他最值得信任的手下,現在是你好好休息的時候了。請不要簡單地認為你被鰻魚拋棄了,這不是鰻魚做事的方式。這張羊皮紙底部的印記將為你提供通往德哈瓦城的通行許可,鰻魚的忠實僕人已經為您的到來做好了準備,以您的名義購買了房產和合法的頭銜。你將進入到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很快就能享受到一切。信任你的新僕人,朋友,在這方面,以及任何方面。
今晚開始行動,在湖畔的德哈瓦交易碼頭,你要找的那艘船名為易斯卡拉德。把那個標記給任何一個船員看——他們都是鰻魚的僕人。你的時候到了,破環者。環已修補,祝你一切平安。
巴呂克憤怒地舉起手,「夠了!」他大聲吼道,「我來做這場決鬥的裁決,並承擔全部責任。判罰勝利的權力屬於我,雙方是否接受?」
塔班·奧爾點頭,這甚至比伊斯崔山來做他的決鬥助手更棒。由巴呂克宣佈他成為決鬥勝者,將會成為他掌權的一次變革。「我接受。」
「我也接受。」拉里克說,他的短斗篷包裹著身子。
一陣突如其來的狂風吹響了花園裡的樹枝,從東方而來。雷聲陣陣,從那邊的山頭響起。許多圍觀者似乎嚇得退縮了一步。塔班·奧爾咧嘴笑了,大踏步走到空地上,他踩在落葉上的腳步聲,像是踩碎了細小的骨骼。「趕快吧,趕在下雨之前。」他說。
人群中他的盟友發出笑聲。「當然啦,」奧爾繼續說,「如果能把這場景畫下來就更有趣了。這兒一道傷口,那兒一道傷口,我是不是該慢慢地把他砍成碎片?」他假裝為圍觀人群那狂熱的同意聲而沮喪,「唉,你們真是太渴望血腥了,朋友們!當夜幕降臨的時候,女士們是不是一定要在光滑的石板上跳舞呢?我們必須得考慮主人的感受……」話說,辛託去哪了?他想象出了某種畫面,這讓他皺起眉頭,「好了,那麼,」他冷冷地說,「我們趕緊開始吧。」
理事會員拔出他的劍,把皮手套的帶子固定在劍柄上。他掃視著旁觀者們的臉,就連現在他也在搜尋那些背叛的跡象——他的朋友中,誰是敵人,他的敵人中誰有可能成為朋友,遊戲會在這一刻繼續,那一定會是值得銘記的瞬間。他會記得每個人臉上的表情,等他有空的時候好好研究一番。
塔班·奧爾站定了位置,他的對手站在十英尺遠的地方,雙手籠在斗篷裡。他看上去很輕鬆,幾乎是無聊,「這算什麼?」奧爾質問,「你的武器在哪裡?」
「我準備好了。」拉里克回答。
巴呂克站到兩名決鬥者的正中間,他的臉色蒼白,像是生病了一樣,「助手有什麼要說的嗎?」他淡淡地問。
瑞克沒有回答。
伊斯崔山·德阿爾勒清了清嗓子,「在此,我要告訴大家,我反對這場決鬥。輕率而腐朽的方式。」他盯著塔班·奧爾,「我想理事會員的生命跟這個美好的時光沒有任何關係,如果他死了,」他轉頭盯著拉里克,「德阿爾勒家族不會做出任何報復行為。你,先生,可以放心這一點。」拉里克鞠了一躬。
塔班·奧爾的笑容抽緊。這個混蛋一定會付出代價,他發誓。他伏低身子,準備在決鬥一開始就發出迅捷的進攻。
巴呂克說:「我們都聽到你的話了,伊斯崔山·德阿爾勒。」煉金術士舉起手中的手帕,然後一鬆手。
塔班·奧爾猛地往前一跳,迅速而流暢地移動,太快了,手帕還沒落在地上,他的武器就完全伸展了出來。他看到對手的左手迅速地在劍下一揚,然後扭曲起來,往外一送,一把短柄的彎刀在他手裡閃爍。運動的軌跡快得有些模糊,但奧爾巧妙地格擋住,他的劍尖往下一指,迅速朝對手的胸口刺去。他甚至沒有注意到第二把刀的出現,拉里克身子靈活地一側,右手的短刀貼著塔班·奧爾的長劍一推,避過了當胸的一招。就在此時,刺客往前一步,左手高高揚起,迅速地一擺,那鋒利的刀刃割傷了理事會員的脖子。拉里克迅捷無倫地把右手的短刀刺入了奧爾的胸口。
理事會員掙扎著側過一邊,他的劍撞在了石頭上,另一隻手捂著脖子上噴湧著鮮血的傷口。可是他的手舉到一半就無力地垂了下來,他已經死了,胸口那一刀是致命的,他倒了下來。
拉里克往後退,他的武器再次隱藏在斗篷下,「哪怕我殺你一千遍,」他低聲說,只有身邊的巴呂克和瑞克可以聽到,「也難讓我心滿意足。不過我只需要解決你一次就行。」
巴呂克走上前去,正要發言,但是瑞克做了個手勢,他轉身,看到伊斯崔山·德阿爾勒也走上前來。
理事會員那雙凝重的眼睛盯著拉里克,「我或許會懷疑,」他說,「從你的風格來看,我們是在目睹一場暗殺。當然,哪怕是刺客公會的成員也不會自大到眾目睽睽之下完成這樣的事情。因此,我別無選擇,只能保留自己的懷疑。就這樣吧,願大家晚上愉快,先生們。」
他轉過身,大步走開。
「我想,」瑞克戴著面具的臉衝著拉里克一擺,「這不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比賽。」
一群人衝到了塔班·奧爾的屍體邊,沮喪的嚎叫聲四起。
巴呂克打量著拉里克那張冷靜而滿足的臉:「你已經做到了,拉里克。回家吧。」
一位高大而圓潤的女人,穿著明亮的帶著金色緄邊的綠色長袍,也加入了他們。她沒有戴面具,笑容滿面地看著巴呂克,「問候您,」她說,「真是有趣的事情,不是嗎?」一名僕人站在她身邊,手裡拿著墊著軟墊的托盤,上面擺著一個水菸袋。
拉里克後退幾步,微微鞠躬,然後轉身離開。
巴呂克嘆了口氣:「問候您,德蘿丹。請允許我為你介紹阿諾曼德·瑞克。領主,這位是女巫德蘿丹。」
「請原諒我戴著面具,」瑞克對她說,「不過最好我還是戴著它。」
煙霧從德蘿丹的鼻子裡噴了出來:「我的同伴分享了我那越來越強烈的不安,對嗎?我們都能感覺到即將到來的風暴,而巴呂克仍然繼續向我們保證,但疑慮仍然存在,是嗎?」
「如果證明是必要的,」瑞克說,「我會親自處理這個問題。然而,我不認為我們最大的威脅來自城牆的外面,女巫。不過,只是一個懷疑。」
「我想,」巴呂克試探性地說,「我們應該聽聽你的懷疑,瑞克。」
提茲·安迪猶豫了一下,然後搖搖頭,「不明智。目前的問題太過禁忌和敏感。不過,我仍然會留在這裡。」
在巴呂克發出憤怒的咆哮之前,德蘿丹淡淡地揮手阻止了他,「事實上,圖路德集社並不習慣於感到無助。同樣事實上,危險到處都有,任何事情都有可能證明是一個假動作,聲東擊西,對嗎?女皇是狡猾的。至於我,我可以肯定我們之間的信任。」她微笑看著巴呂克,「我們得談談,你和我,煉金術士。」她說著,挽住了他的手臂。
瑞克朝女人鞠躬:「很高興認識你,女巫。」他看著女巫和煉金術士走到一邊,僕人急急忙忙地跟在德蘿丹身後。
科盧普截住了扛著美味開胃菜的僕人,隨手拿了兩樣,他轉過身來,要繼續和克魯克斯的談話。可那小夥子已經跑得不見蹤影了。
人們在露臺上轉來轉去,有些人很不高興,雖然大部分僅僅是感到困惑。辛托夫人在哪裡?他們相互問著。其中某些人笑嘻嘻地改變了問題,她跟誰在一起?貴族們開始了新一波的猜測。他們像禿鷹盤旋著,等待著遲遲未露面的女主人。
科盧普在那小天使面具背後慈祥地笑著,慢慢地抬高視線,盯著庭院的陽臺,正巧看到一個漆黑的女性剪影出現在百葉窗背後。他舔著手指上沾著的糖,咂著嘴,「有的時候,」科盧普喃喃自語,「因悲痛而導致的獨身或許是一種賜福,不,是偉大的拯救。親愛的莫瑞里奧,你要引發一場風暴啊。」
辛託用手指撐開百葉窗的板條往下看,「你說的沒錯,」她說,「他們確實到了露臺。真奇怪,還有那場風暴。我得穿好衣服了。」她回到了床上,開始收拾四下散亂的衣物。「你怎麼樣,莫瑞里奧?」她問道,「你不擔心你的夥伴好奇你去了哪裡麼,親愛的?」
莫瑞里奧的腿擺過床邊,在調整領結,「我想不會的。」他說。
辛託好奇地看著他:「你跟誰一起來的?」
「只是個朋友,」他回答,扣好襯衫,「我想你不認識的。」
就在這一刻,門鎖砰地斷裂,門被撞開。
只穿著內衣的辛託發出一聲受驚的尖叫。一名身材高大,披著斗篷的男子站在門口。「你好大的膽子,敢闖入我的臥室?馬上離開,否則我會叫守衛——」
「兩名在這層樓道巡邏的守衛已經離開了,夫人,」拉里克·諾姆說著,走入房間,關上了身後的門。刺客看了一眼莫瑞里奧。「穿好衣服。」他厲聲說。
「離開了?」辛託往床後躲去,隔著床看著拉里克。
「他們的忠誠已經被買下了,」刺客說,「你不該忘了這種教訓。」
「我只要尖叫,其他人就會趕來。」
「可是你不會,」拉里克咧嘴笑了,「因為你很好奇。」
「你不敢傷害我,」辛託徑直說,「塔班·奧爾會追殺你。」
刺客又往前踏了一步,「我到這裡來只是想跟你談談,辛托夫人,」他說,「你不會被傷害,不管這是不是你該有的下場。」
「下場?我什麼也沒做——我甚至都不認識你。」
「理事會員利姆也不認識我,」拉里克平靜地說,「還有今晚上的塔班·奧爾。兩人都為自己的無知付出了代價,啊哈。幸運的是,你錯過了這場決鬥,夫人。這並不讓人愉快,不過是必須的。」他的眼睛冷冷地盯著蒼白的婦人,「請允許我解釋一下,塔班·奧爾提供給刺客公會的刺殺合約已經正式取消。科爾還活著,並且能夠保證回到這所莊園,重新獲得他的頭銜。你已經完了,辛托夫人。塔班·奧爾已經死了。」
他轉身,走出房間,然後關上了房門。
莫瑞里奧慢慢地站起身,他看著辛託的眼睛,越來越多的恐懼在她眼裡聚集。一旦她與權力中心的鏈接都斷掉,她那看似安全的防禦就會整個崩潰。他看著她,似乎她在縮小,她的肩膀往內縮著,雙手按著胃部,腿蜷曲著。然後,他不能再看了。辛托夫人已經完了,他不敢再這麼密切地注視著臥室裡的這個女人。
他拔出裝飾匕首,扔在床上。沒有說任何話或者做任何手勢,他離開了房間。莫瑞里奧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會成為最後一個看見她還活著的人。
來到走廊上,他停了下來,「莫瑞女神,」他輕聲說,「我還是無法絕對地無情。」計劃做到這一點是一回事,事實上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他沒有考慮過自己會怎麼想。正義需要用這樣的方式,就如一團白色的火焰,他無法回頭,也無法推卻。正義誘惑著他,而他覺得自己迷失了。那死亡的感覺在他心裡蔓延,一股後悔的感覺襲來,不可言喻地衝擊著他,「莫瑞女神啊,」他又一次低聲說,像是在祈禱,「我想我現在迷失了,對嗎?」
克魯克斯躲在噴泉邊的大理石柱背後,他盯著坐在噴泉邊緣的小個子女野蠻人戰士。該死的,灌木叢邊一直有衛兵。不過,他好歹是個竊賊,不是嗎?此外,他們看上去都挺心煩意亂的。
他在等待著機會,抓住那一瞬間,迅速地衝入了第一排樹木的陰影中。沒有呼喊聲,也沒有警報聲在他身後響起。
克魯克斯隱藏在陰影中,轉過身蹲下去。還好,她仍然坐在那裡,面對他的方向。
他做了個深呼吸,然後站了起來,一隻手捏著一顆石子,盯著守衛,他等待著。半分鐘後,機會來了,他走上前去,把手中的石子扔向噴泉。
查萊斯·德阿爾勒嚇得跳了起來,四下環顧,抹去濺到她臉上的水滴。
她的目光掠過了他,他心一沉,而下一瞬間,她的頭又擺回到他的方向。
克魯克斯拼命打著手勢,就是這裡,就是這裡,她站到可以看到他的地方,他屏住呼吸,再次打著手勢。
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查萊斯跑了過來。
她走近了,眯著眼看他:「格拉斯?是你嗎?我等了你一整個晚上!」
克魯克斯僵住了,然後,他不假思索地撲向前,一隻手緊緊地捂住她的嘴,另一隻手環住了她的腰。查萊斯掙扎著,試圖咬他的手掌,跟他搏鬥,但他拖著她往黑暗的花園走去。現在該怎麼辦?他不知道。
破環者靠在主宴會廳的大理石柱上,身後的客人們還圍在塔班·奧爾的屍體周圍,大聲爭吵著,發出空洞的威脅。花園裡的空氣凝重,散發著血腥的氣息。
他擦了擦眼睛,試圖平復激動的心情。一切終於結束了,夢之女神啊,我做到了,我可以休息了。一切終了,只剩下休息。他慢慢地站直身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調整著劍帶,四下梭巡一番。沒看到斯提利斯隊長,房間裡幾乎是空蕩蕩的,除了一群僕人在廚房門口進進出出。辛托夫人依然下落不明,她的缺席已經在客人之間引起了混亂。
破環者最後一次看了看花園裡的客人們,然後往門口走去。當他走過擺著殘存糕點和布丁的桌子時,他隱約聽到了鼾聲。又往前走了一步,他看到一個小個子男人,坐在一張豪華的、樣式古老的椅子上。
模糊的小天使面具遮住了男人的臉,但破環者可以看到他那閉著的眼睛,隨著胸口的起伏,他的鼻子裡發出響亮而穩定的鼾聲。
守衛猶豫了一下,然後,搖搖頭,繼續前進。大門外可以看到達魯吉斯坦的街道,還有自由。現在,他跨出了第一步,沿著這條路往前走,沒有人可以阻止他了。
我已經做到了我該做的,另一個無名的陌生人,又得去面對那無法逃脫的暴君的望樓。親愛的胡德啊,帶走那傢伙乾癟的靈魂吧——他的夢想結束了,結束在一名刺客的心血來潮中。至於我的靈魂,好吧,你還得等上很久才能收取。
他穿過大門,嘴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絲愉快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