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夜 表白:我希望有個如你一般的人
從你的全世界路過 by 張嘉佳
2019-10-29 20:50
引言
水太藍,所以想念漫出地平線。
風都留在樹林裡,所以葉子喜歡唱情歌。
陽光打磨鵝卵石,所以記憶越來越沉澱。
雨水想看愛人一眼,所以奮不顧身落到傘邊。
這些都是你的心事,只有我讀得懂,別人走得太快,看都看不見。
白天你的影子都在自己腳邊,晚上你的影子就變成夜,包裹我的睡眠。
1.我希望有個如你一般的人
我希望有個如你一般的人。如這山間清晨一般明亮清爽的人,如奔赴古城道路上陽光一般的人,溫暖而不炙熱,覆蓋我所有肌膚。由起點到夜晚,由山野到書房,一切問題的答案都很簡單。我希望有個如你一般的人,貫徹未來,數遍生命的公路牌。
管春是我認識的最偉大的路癡。
他開一家小小的酒吧,但房子是在南京房價很低的時候買的,沒有租金,所以經營起來壓力不大。
他和女朋友毛毛兩人經常吵架,有次勸架兼白吃白喝,我跟他倆在一家餐廳吃飯。兩人怒目相對,我埋頭苦吃,管春一摔筷子,氣沖沖去上廁所,半小時都沒動靜。毛毛打電話,可他的手機就擱在飯桌,去廁所找也不見人。
毛毛咬牙切齒,認為這狗東西逃跑了。結果他滿頭大汗地從餐廳大門奔進來,大家嚇呆了。他小聲說,上完廁所想了會兒吵架用詞,想好以後一股勁往回跑,不知道怎麼穿越走廊就到了新華書店,人家指路他又走到了正洪街廣場。最後想了招狠的,索性叫車。司機一路開又沒聽說過這家飯館,描繪半天已經開到了鼓樓,只好再換輛車,才找回來的。
在新街口吃飯,上個廁所迷路迷到鼓樓。
毛毛氣得笑了。
他們經常吵架的原因是,酒吧生意不好,毛毛覺得不如索性轉手,買個房子準備結婚。管春認為酒吧生意再不好,也屬於自己的心血,不樂意賣。
當時我大四,他們吵的東西離我太遙遠,插不進嘴。
吵著吵著,兩人在2003年分手。毛毛找了個傢俱商,常州人。這是我知道的所有訊息。
而管春依舊守著那家小小的酒吧。
管春說:「這婊子,虧我還跟她聊過結婚的事情。這婊子,留了堆破爛走了。這婊子,走了反而乾淨。這婊子,走的時候掉了幾滴眼淚還算有良心。」
我說:「婊子太難聽了。」
管春沉默了一會說:「這潑婦。」說完就哭了,說:「老子真想這潑婦啊。」
我那年剛畢業,每天都在他那裡喝到支離破碎。有一天深夜,我喝多了,他沒沾一滴酒,攙扶著我進他的二手派力奧,說到他家陪我喝。
早上醒來,車子停在國道邊的草叢,迎面是塊石碑,寫著安徽界。
我大驚失色,酒意全無,劈頭問他什麼情況。管春揉揉眼睛說:
「上錯高架口了。」我說:「那你下來呀。」他羞澀地說:「我下來了,又下錯高架口了。」
我剎那覺得腦海一片空白。
管春說:「我怎麼老是找不到路?」
我努力平靜,說:「沒關係。」
管春說:「我想通了,我自己找不到路,但是毛毛找到了。她告訴我,以前是愛我的,可愛情會改變,她現在愛那個老男人。我一直憤怒,這不就是變心嗎,怎麼還理直氣壯的?現在我想通了,變心這種事情,我跟她都不能控制。就算我大喊,你他媽不准變心!她就不變心了嗎?我X變心他大爺!」
我說:「你沒發現跡象?有跡象的時候,就得縫縫補補的。」
管春搖搖頭,突然暴跳:「縫蛋蛋!都過去了,我們還聊這個幹嘛?總之雖然我想通了,但別讓我碰到這婊……這潑婦!」
我心想這不是你開的頭嗎!發了會兒呆,我問:「你身上有多少錢?」他回答四千。我數數自己有三千多,興致勃勃地說:「我有條妙計,要不咱們就一路開下去吧,碰到路口就扔硬幣,正面往左,反面往右,沒心情扔就繼續直走。」
一天天的,毫無目標。磕磕碰碰大呼小叫,忽然寂靜,忽然喧囂,忽而在小鎮啃燒雞,忽而在城裡泡酒吧,艱難地穿越江西,拐回浙江,斜斜插進福建。路經風光無限的油菜田,倚山而建的村莊,兩邊都是水泊的窄窄田道,沒有一盞路燈,月光打碎樹影的土路,很多次碰見寫著「此路不通」的木牌。
快到龍岩車子拋錨,引擎蓋里隱約冒黑煙,搞得我倆不敢點火。管春嘆口氣,說:「正好沒錢了,這車也該壽終正寢,找個修車廠能賣多少是多少,然後我們買火車票回南京。」
最後賣了一千多塊。拖走前,管春打開後車廂,呆呆地說:「你看。」我一看,是毛毛留下的一堆物件:相冊、明信片、茶杯、毛毯,甚至還有牙刷。
「砰」的一聲,管春重重蓋上後車廂,說:「拖走吧,爺從此不想看到她。就算相見,如無意外,也是一耳光。」
我遲疑地說:「這些都不要了?」
管春丟給我一張明信片,說:「我和毛毛認識的時候,她在上海讀大學。毛毛很喜歡你寫的一段話,抄在明信片上寄給我,說這是她對我的要求。狗屁要求,我沒做到,還給你。」
我隨手塞進背包。
拖車拖著一輛廢棄的派力奧和滿載的記憶,走了。
管春在煙塵飛舞的國道邊,呆立了許久。
我在想,他是不是故意載著一車回憶,開到能抵達的最遠的地方,然後將它們全部放棄?
回南京,管春拚命打理酒吧,酒吧生意開始紅火,不用週末,每天也都是滿客。攢一年錢重買了輛帕薩特,酒吧生意已經非常穩定,就由他妹妹打理,自己沒事帶著狐朋狗友兜風。
夏夜山頂,一起玩兒的朋友說,毛毛完蛋了。我瞄瞄管春,他面無表情,就壯膽問詳情。朋友說,毛毛的老公在河南買地做項目,碰到騙子,沒有土地證,千萬投資估計打水漂兒了,到處託人擺平這事。
過段時間,我零星地瞭解到,毛毛的老公破產,銀行開始拍賣他們家的房子。
管春冷笑,活該。
有天我們經過那家公寓樓,管春一腳急剎車,指著前頭一輛緩緩靠邊的大切諾基說:「瞧,潑婦老公的車子,大概要被法院拖走了。」
切諾基停好,毛毛下車,很慢很慢地走開。我似乎能聽見她抽泣的聲音。
管春扭頭說:「安全帶。」
我下意識扣好,管春嘿嘿一笑,怒吼一聲:「我X變心他大爺!」
接著一腳油門,衝著切諾基撞了上去。
兩人沒事,氣囊彈到臉上,砸得我眼鏡不知道飛哪裡去了。我心中一個聲音在瘋狂咆哮:這王八蛋!這王八蛋!這王八蛋!老子要是死了一定到你酒吧裡去鬧鬼!
行人紛紛圍上。我能看到幾十公尺開外毛毛嚇白的臉,和一公尺內管春猙獰的臉。
圖一時痛快,管春只好賣酒吧。
酒吧通過中介轉手,整一百萬,七十五萬賠給毛毛。他帶著剩下的二十多萬,和幾個搞音樂的朋友去各個城市開小型演唱會。據說都是當地文藝風格的酒吧,開一場賠五千。
看到這種傾家蕩產的節奏,我由衷讚嘆,真厲害啊。
我也離開南京,在北京上海各地閒晃。管春的手機永遠打不通,上QQ時,看見這傢伙偶爾在,只是簡單聊幾句。
我心裡一直有疑問,終於憋不住問他:「你撞車就圖個爽嗎?」
管春發個裝酷的表情,然後說:「她那車我知道,估計只能賣三十多萬。」
我說:「你賠她七十五萬,是不是讓她好歹能留點錢自己過日子?」
管春沒立即回復,又發個裝酷的表情,半天後說:「可能吧,反正老子撞得很爽。」
說完這孫子就下線了,留個灰色的頭像。
我突發奇想,從破破爛爛的背包裡翻出那張明信片,上面寫著:
我希望有個如你一般的人。如這山間清晨一般明亮清爽的人,如奔赴古城道路上陽光一般的人,溫暖而不炙熱,覆蓋我所有肌膚。由起點到夜晚,由山野到書房,一切問題的答案都很簡單。我希望有個如你一般的人,貫徹未來,數遍生命的公路牌。
我看著窗外的北京,下雪了。
混不下去,我兩年後回南京。沒一個月,大概錢花光光,管春也回了,暫時住我租的破屋子。兩人看了幾天電視劇,突發奇想去那家酒吧看看。
走進酒吧,基本沒客人,就一個姑娘在吧檯裡熟練地擦酒杯。
管春猛地停下腳步。我仔細看看,原來那個姑娘是毛毛。
毛毛抬頭,微笑著說:「怎麼有空來?」
管春轉身就走,被我拉住。
毛毛說:「你撞我車的時候,其實我已經分手了。他不肯跟我領結婚證,至於為什麼,我都不想問原因。分手後,他給我一輛開了幾年的大切諾基,我用你賠給我的錢,跟爸媽借了他們要替我買房子的錢,重新把這家酒吧買回來了。」
毛毛說:「買回來也一年啦,就是沒客人了。」
管春嘴巴一直無聲地開開合合,從他的口型看,我能認出是三個字在重複:「這潑婦……」
毛毛放下杯子,眼淚掉下來,說:「我不會做生意,你可不可以娶我?」
管春背對毛毛,身體僵硬,我害怕他衝過去打毛毛耳光,緊緊抓住他。
管春點了點頭。
這是我見過最隆重的點頭。一公分一公分下去,一公分一公分上來,再一公分一公分下去,緩慢而堅定。
管春轉過身,滿臉是淚,說:「毛毛,你是不是過得很辛苦?我可不可以娶你?」
我知道旁人會無法理解。其實一段愛情,是不需要別人理解的。
「我愛你」是三個字,三個字組成最複雜的一句話。
有些人藏在心裡,有些人脫口而出。也許有人曾靜靜看著你:可不可以等等我,等我幡然醒悟,等我明辨是非,等我說服自己,等我爬上懸崖,等我縫好胸腔來看你。
可是全世界沒有人在等。是這樣的,一等,雨水將落滿單行道,找不到正確的路標。一等,生命將寫滿錯別字,看不見華美的封面。
全世界都不知道誰在等誰。
而管春在等毛毛。
我希望有個如你一般的人。這世界有人的愛情如山間清爽的風,有人的愛情如古城溫暖的陽光。但沒關係,最後是你就好。
由起點到夜晚,由山野到書房,一切問題的答案都很簡單。所以管春點點頭。
那,總會有人對你點點頭,貫徹未來,數遍生命的公路牌。
2.生鮮小龍蝦的愛情
我們常說,輕易得來的,不會懂得珍惜。
其實不然,輕易得來的,你會害怕失去。
因為自己掙來的,更可貴的是你獲得它的能力。而從他人處攫來的,你會恐懼失去,一心想要牢牢把握在手中。
有沒有想過,為什麼蝦子死了,再放鍋裡燒,味道就沒那麼好?
因為活著的蝦子,當被丟進爆油的鍋裡,它痛啊,渾身縮緊,大叫:「我X,痛死爹啦!」然後蝦子扭動,伸展,蜷縮,抱成一團死去,肉質緊致,QQ彈彈。
反過來,死掉的蝦子丟進鍋裡,它沒知覺沒反應,四仰八叉一躺,肉越燒越鬆散。
將死的蝦子也不行,奄奄一息,弱弱地吐出一句話:「哎喲喲疼的。」就掛了。
當年跑到松花江吃魚,那個鮮美滑嫩,贊的。
一樣的道理,這些傻魚從小在冰冷的江水裡長大,又沒有棉毛褲穿,冷得瑟瑟發抖。它們每天瘋狂地游泳取暖,打著寒戰,一路暴喊:
「狗東西你凍死大爺了啊!」
就這樣,縮著身體發育,脂肪又緊又肥,好吃到戰慄。
澳龍的肉比小龍蝦還要緊密彈牙。因為它們活在海裡,水壓很厲害,天天被壓得透不過氣,走兩步還要喊三聲:「嘿喲嘿!」就像碼頭的縴夫,身體緊繃。壓著壓著,肉就綿密厚實,一咬「呱嗒呱嗒」的。
所以小龍蝦要好吃的話,去館子不行,要自己衝到物流市場,那裡是各省剛運回來的貨,才落地。
打開箱子,裡頭的小龍蝦昂首挺胸,跳著森巴,還瞪個眼睛,斜著瞟你。看到它這個鳥樣子,你還不幹它嗎!趕緊買回去洗洗涮涮下油鍋。
我是跟一個年長的朋友聊這些。
他端著酒杯,嘆口氣,說:「這是不是跟感情一樣?有了艱難的歲月,才可以造就甜美。共苦過,同甘尤其絢爛。」
我一愣:「他媽的,不知道啊。」
他說:「我有了女兒之後,突然發現自己好想把一切擁有的東西都給她。她是意外的產物,出生在計劃之外。可當她來到這個世界,我豁然找到新的意義。這麼說吧,我最著急的事情,是每天都想還有什麼可以給她,讓她開心讓她滿足。我恨不得把自己的命都給她。」
他喝了口酒,說:「不誇張,我很真誠,我真的很想把自己的命都送給女兒。」
我待了一下,問:「那你的太太呢?」
他沉默,開口:「我的命已經給女兒了,所以,就這樣。」
我說:「我換個理解,貪吃鬼也能吃出道理來的。比如吧,現在女生動不動就想找一個男人,一個房子車子工作全部落實完畢的男人,物質生活已經接近完善的男人。可是這種現成的經濟條件,就好比一鍋死蝦子,它們沒有經受過苦難,直接軟趴趴煎好盛在你碗裡。它們雖然表皮明亮,然而肉質疏鬆,氣味難聞,吃著吃著就哭了,第二天還會拉肚子。」
朋友說:「嗯,我的太太就這樣。我在想,比如吧,兩個人共同還貸,迎來的房屋,你打開門的剎那,才會滿心歡喜,充滿感激與珍惜地去打造這個家。」
其實我明白,他們相逢後,女生一門心思抓住這個尚算富裕的男人,透過各種手段,兩人結合了。
三年前,朋友一家三口,和項目投資人一家,共同去泰國旅行。
他給太太在免稅店買了一堆奢侈品,太太一高興,同意集體去觀看人妖表演。
表演結束後,人妖排成一長隊,歡送客人。朋友非常興奮,對著其中最美的一個人妖飛吻,打招呼,大叫「我愛你」。
太太翻臉了。
她說:「你什麼意思?」
朋友說:「我能有什麼意思,我能幹什麼?」
她說:「你這樣我心裡不舒服。」
朋友說:「好吧,那我們走吧。」
她說:「你是不是覺得這個人妖比我漂亮?」
朋友看看投資人一家,覺得面子上掛不住,下意識地調侃著消除尷尬,打了個哈哈說:「人妖當然漂亮了,不然怎麼出來混。」
太太喊:「你不是說這輩子只會覺得我漂亮嗎?」
大家無語,朋友說:「走吧走吧。」
我們常說,輕易得來的,不會懂得珍惜。
其實不然,輕易得來的,你會害怕失去。
因為自己掙來的,更可貴的是你獲得它的能力。而從他人處攫來的,你會恐懼失去,一心想要牢牢把握在手中。
朋友的太太,無比害怕失去他的心。
回到賓館,朋友跟項目投資人在房間喝酒,兩個男人打開筆記本,搜索那個最美的人妖資料,指著螢幕讚嘆,是他媽的美。
太太進來,臉都綠了,砸了筆記本,轉身就走。
朋友跟投資人道歉,打太太電話關機,衝出去尋她。
兩個人都忘記了四歲的女兒。
小姑娘自己從開著的房門噠噠噠跑出來,一頭扎進車流洶湧的街道,然後被一輛三輪車剮到。
沒有生命危險,腦震盪,從此左耳失聰。
三年後,朋友坐在這家酒吧裡,聽我胡說八道貪吃鬼的道理。
他說如果可以,想把自己的命給女兒。
說的時候,女兒正沉沉入睡,醒來後只有右耳能聽見這個世界的旋律。
說的時候,他哭得一塌糊塗,包裡裝著離婚協議書。
我們都知道,風雨之後,才能見彩虹。
但我們都希望,最好能直接坐在彩虹裡,他人已經為你佈置好絢麗的世界。
可惜別人為你佈置的景致,他隨時都可以撤走。
所以,蝦子要吃活著燒的,痛出來的鮮美,才足夠顛倒眾生。
3.無法說出我愛你
我希望買的鞋子是你渴望的顏色。我希望撥通你電話時你恰好想到我。我希望說早安時你剛好起床。我希望寫的書是你欣賞的故事。我希望關燈時你正泛起睡意。我希望買的水果你永遠覺得是甜的。我希望點的每首歌都是你想唱的。
1
上學的時候,語文老師常指責同學詞彙量太少。於是大家絞盡腦汁想新詞,我還生造出過這麼一句:像一次高空跳傘,身體飛速墜落,而心還留在雲端。坦白說我不太理解這是一種什麼感覺。
越到後來,越發現描繪最精準的句子早就存在,而且大家都用濫了。
比如:整顆心沉了下去。心花怒放。耳邊嗡嗡作響。腦海一片空白。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聽不清楚自己在說什麼。突然覺得對面的人很陌生。胸口一痛。胸口像被錘子狠狠砸到。這句話彷彿一把刀子扎進胸口。腿一軟。腳不受自己控制。淚水在眼眶打轉。氣得手直哆嗦。怒火騰地冒起,燒得失去理智。後悔得直拍大腿。恨不得把他活劈了。呆若木雞。整個世界都在旋轉。一桶冷水澆在頭上……第一次感受到整顆心沉了下去,當時覺得除此句之外,別無描繪。
後來沉得多了,已經可以分別「整顆心沉了下去」和「整個人沉了下去」的區別。
各種下沉。在黏稠窒息的沼澤中沉了下去。在無邊黑暗中沉了下去。在不見底的深海中沉了下去。在冰冷的陽光中沉了下去。在流沙中沉了下去。在脆弱的氣泡中沉了下去。
接著發現,描繪只能靠經歷來解決。很多情況的表達方式是一樣的,只有細微的差別,沒有經歷過,就無法陳述出不同。
2
看到小清新不要說矯情。看到蠢貨段子不要說腦殘。看到文藝范不要說裝X。看到詩歌不要說無病呻吟。看到意識流不要說傻X。
每個人有自己的表達方式,如果你不喜歡,只能說明不是為你準備的。
你可以不接受,這是一種自由。但不屑和抨擊,翻到另外一個世界觀,只能說明你的無知和武斷。
大家都要尊重別人對各自「井猜繩命」的表達。
當然以上內容,在一種情況下,我是做不到的,就是確實寫得太差。
3
我希望起身時,你會輕輕幫我撣掉衣服上不容易發現的灰塵。我希望寫字時,手邊的茶杯裡一直是我喜歡的溫度。我希望點菸時,你告訴我離今天的份額還有幾根。我希望沉默時,你一言不發在身邊我們卻不會覺得尷尬。
我希望買的鞋子是你渴望的顏色。我希望撥通你電話時你恰好想到我。我希望說早安時你剛好起床。我希望寫的書是你欣賞的故事。我希望關燈時你正泛起睡意。我希望買的水果你永遠覺得是甜的。我希望點的每首歌都是你想唱的。
如此多的希望,瑣碎零散,每個都不同。
但它們悄然發生,你沒有能力明確標明進程。
這就像一杯水和一杯沙子,倒在一起,哪怕失手跌落,沙子依舊是濕的,水依舊混著顆粒。
愛情是滲透到生活裡去的,就像你覺察不到血液的流淌,但你一定知道它在全身流淌。
大張旗鼓大動干戈,一定是有問題的。
這就像人家原本是塊麵包,你硬生生切開,塞了雞蛋火腿進去,活活變成三明治。
結局一般都是咆哮:好端端一個三明治,你抽走一片麵包,老子雞蛋火腿撒了一地你知不知道。
大家不要做三明治,去把自己的一杯水慢慢倒進沙子裡去。
不要問我倒錯杯子怎麼辦,因為我是一個三明治。
4.開放在別處
不管誰說的真話,誰說的假話,都不過是歲月的一張便箋。雨會打濕,風會吹走,它們被埋進土地,埋在你行走的路邊,慢慢不會有人再去看一眼。
表白是門技術活。
有人表白跟熬湯一樣,蔥薑蒜材料齊全,把姑娘當成一隻烏骨雞,咕嘟咕嘟小火燉著,猛燉一年半載。
有人表白跟爆炒一樣,轟一聲火光四射,油星萬點,孤注一擲,幾十秒決戰勝負。
說不上來哪種一定正確。熬湯的可能熬著熬著,永遠出不了鍋,湯都熬乾了。爆炒的可能油溫過高,炸得自己滿臉麻子,痛不欲生。
表白這門技術,屬於一把鑰匙開一把鎖,這就像我們高中常做的連線題,你最好別連錯。在喜歡豪邁的女生面前裝鵪鶉,在心思玲瓏的女生面前耍計謀,在自命清高的女生面前充大款,在魂系豪門的女生面前演文青,在缺乏父愛的女生面前賣童真,注定都是成功率不高的。
我的大學室友大餅,看中了對面女宿舍的黃鶯。這姑娘平時不聲不響,逢課必上,週末帶著小水瓶去圖書館看書,日昇看到日落。
大餅觀察幾天,決定動手。
我整個晚上都在勸說他,意思謀定而後動,那姑娘長相清秀,至今沒男朋友,背後一定有隱情。咱們要不策劃個長遠規劃什麼的。
第二天我去陪人喝酒,回宿舍已經熄燈,發現幾個哥們都不在。
找了隔壁弟兄問,說他們在宿舍樓頂。
我莫名覺得有些不妙,隱隱也很期待,趕緊爬到樓頂。
幾個赤膊的漢子,以大餅為首,打著手電筒,照射對面黃鶯的宿舍窗戶。還沒等震驚的我喘口氣,他們大聲唱起了山歌。
「哎……這裡的山路十八彎,那裡的黃鶯真好看……哎……天生一個黃妹妹,就要跟大餅有一腿……哎……大餅哥哥是窮鬼,跟那黃鶯最般配……」
我一口血噴出來。
這種表白不太好打比方,就像廚房裡有人在燉湯,有人在爆炒,突然有個傻X衝進來,搶了個生蹄就啃。
這次失敗在大餅浩瀚的歷史中,只能算滄海一粟。他很快轉移目標,一段時間沒關注他,居然真的有了女朋友,個子小巧,名叫許多。
許多對他百依百順,賢慧優良,讓弟兄們跌破眼鏡,非常羨慕。
大餅得意地說,這是黃鶯的室友,你說巧不巧。
後來出了樁奇怪的事情。學校傳言黃鶯欠了別人一大筆錢,宿舍裡眾說紛紜,比較權威的講法是,黃鶯家境不好,受了高中同學的蠱惑,加入傳銷組織,當了一下線。
傳銷的產品是螺旋藻,綠色健康藥丸。黃鶯給上線交了整學期的生活費,買了一堆。問題在於她必須發展下線,不然無法回收。但她的口才不具備煽動性,忙活半個月一無所獲。
情急之下,黃鶯跟班上女生賭咒發誓,說你們交錢給我,一定會贏利。最後她直接打欠條,假設其他女生收不回成本,就當是她借的錢,由她來償還。三個女生抱著嘗試的念頭,就加入了。
錢交上去,誰也沒能繼續發展下線,很快人心惶惶,大家忍不住拿著欠條找黃鶯算帳。這事鬧大了,全校區皆有耳聞。黃鶯哭了好幾個通宵,請假回老家問父母要錢。
讓我驚奇的是,跟著大餅也不見了。他的女朋友許多接二連三打電話到宿舍,找不著人。大家不知如何解釋,躲著不見她,最後將我推出來了。
在食堂,電視機放著《灌籃高手》。許多在對面一片沉默,打的幾道菜由熱變冷,我一直絮絮叨叨:「不會有事的。」
許多低著頭說:「大餅喜歡的還是黃鶯吧?我聽說他去籌錢給黃鶯。」
我腦子「嗡」一聲,雖然跟自己沒關係,卻有一種想死的感覺。
許多站起來,給我一個信封,說:「這裡有兩千塊,你幫我交給大餅。他不用還我,也不用再找我。」
她走的時候,問我:「大餅是你兄弟,你說他有沒有真的喜歡過我?」
我說:「可能吧。」
我不敢看她,所以也不知道她哭了沒有。
後來大餅沒有和黃鶯在一起。他消失了一個星期,變了模樣,隔三岔五酗酒,醉醺醺地回宿舍,不再玩表白這個遊戲。
青春總是這樣,每處隨便碰觸一下,就是痛楚。
他沒找女朋友,許多同樣沒來找他。
晃過大三,晃過實習,晃過畢業論文,我們各奔東西。2005年,我經歷短暫的北漂,重回南京。
大餅是杭州一家公關公司的總經理,他出差到南京,拖我去一家富麗堂皇的酒店吃飯,說反正公款消費,都能報銷,只要在公關費用限額內就行。
幾杯下肚,他瞇著眼看我,說:「猜猜我為什麼來這裡吃飯?」
我搖頭。
他說:「當年我給了黃鶯六千塊,她沒有要。」
我說:「為什麼?」
他說:「黃鶯自己解決的。」
我一驚。
他又搖搖晃晃地說道:「那天晚上,她跟我聊了二十分鐘,她找了個有錢的男朋友。」
我不作聲。
他繼續說:「他媽的老子心如死灰呀。畢業後才知道,她當了這家酒店老闆的小三,每個月給她一萬塊,還答應她畢業後就扶正。有錢人的話哪裡能信,真畢業了,老闆不肯離婚,只是替她安排一份工作。」
大餅神秘兮兮地湊到我耳邊,說:「她在這家酒店當經理,現在是總經理了。」
我問:「那她現在?」
大餅乾了一杯,說:「能怎樣,繼續做二奶唄。」
我認真看了他一眼,說:「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大餅一笑,說:「我根本不關心,是有人跟我說的。」
結帳的時候,他掃了一眼帳單,嘿嘿冷笑,對服務員說:「我們一共吃了三千四百多,帳單為什麼是五千多?」
服務員臉立刻漲得通紅,連聲道歉,拿回去重算。
服務員走開,大餅醉醺醺地說:「叫他們總經理過來,問問她,當年不要我的錢,如今卻來黑我的錢?」
我搖搖頭,說:「算了,何必,你何必見她。」
大餅定定看我,拍拍我肩膀:「兄弟我聽你的,這事就算了。別以為我不曉得,許多給我的信封裡,裡面是兩千塊,不是四千塊,另外的兩千塊是你這傢伙貼的吧?」
我也嘿嘿一笑。
大餅掏出喜帖給我:「你一定要來,你的份子錢兩千塊,五年前已經給過了,別再給了。」
我一看喜帖,新郎大餅,新娘許多。
他樂起來,醉態可掬:「告訴我黃鶯怎樣怎樣了的,就是我太太許多。」
我說:「她們是室友,知道這些不奇怪。」
大餅一揮手:「兄弟我跟你說,女孩如果說我們不適合,我不喜歡你,也許我還會痛苦良久。只有她說,我要去當二奶,我只想嫁豪門,我就愛劈腿,那才是給對方最大的解脫,這樣的女人能愛嗎?所以你不明白,我是多麼感謝最後有這樣的答案。」
因為表示歉意,酒店送了一張貴賓卡,消費八八折。大餅說自己不在南京,就留給我用吧,填了我的資料。
司機將大餅弄回賓館,我找家酒吧喝了一會。
我想,有機會,要聽一聽大餅和許多,他們親自講這個終究美好的故事。
第二天,酒店按照貴賓卡資料打電話過來,說為表達歉意,準備了一份禮物。我說禮物就不用了,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們現在的總經理是誰。
對方報個名字,不是黃鶯。
我不死心,說:「會不會你們總經理換了名字,你想想看,是不是叫黃鶯?」
對方笑著說:「我們總經理是個男人,已經做了三年多,就算換過名字,以前也不會叫這麼女性化的。」
兩月後,暴雨,奔赴杭州參加大餅的婚禮,差點被淋成落湯雞。
我看到了許多,依舊小巧乖順。
在敘舊的時候,許多偷偷和我說:「你們去了黃鶯的酒店?」
我點點頭。
許多看著我,眼神突然有些傷感,說:「畢業那天大家喝了好多酒,我哭得稀哩嘩啦。黃鶯問我,為什麼不同大餅在一起?我說,他喜歡的是你。她說,他現在怎麼樣?我說,跟我一樣,一塌糊塗吧。黃鶯抱著我,然後我們又喝了好多。她說,許多你要好好的。我說,一定會的。她抱著我一直哭,眼淚把我肩膀都打濕了。她一邊哭,一邊告訴了我這些事情,給酒店老闆做二奶的事情。」
許多沉默了一下,說:「其實到現在,我依舊挺不能接受的,她為什麼要選擇這麼生活?」
我的腦海裡,恍惚浮現這麼一個場景。
柔弱乾淨的女孩子,在學校廣場的台階上,滿身冷冰冰的夜色,倔強地和男孩子說,不要你的錢,我有男朋友。
然後她開放在別處。
在這處,人們簇擁著大餅,把他推近許多,兩人擁抱在一起,笑得如此幸福。
不管誰說的真話,誰說的假話,都不過是一張歲月的便箋。雨會打濕,風會吹走,它們被埋進土地,埋在你行走的路邊,慢慢不會有人再去看一眼。
我們走在單行道上,所以,大概都會錯過吧。
季節走在單行道上,所以,就算你停下腳步等待,為你開出的花,也不是原來那一朵了。
偶爾惋惜,然而不必嘆息。
雨過天晴,終要好天氣。世間予我千萬種滿心歡喜,沿途逐枝怒放,全部遺漏都不要緊,得你一枝配我胸襟就好。
5.最容易丟的東西
在季節的列車上,如果你要提前下車,請別推醒裝睡的我。這樣我可以沉睡到終點,假裝不知道你已經離開。
最容易丟的東西:手機、錢包、鑰匙、傘。
這四樣你不來回掉個幾輪,你的人生都不算完整。
有次雨天叫車,打不著,千辛萬苦攔到輛還有客人的,共乘走。當時我晚餐喝白酒喝暈,上車說了地點就睡著。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錢包掉腳底,剛想彎腰撿,司機冷冷地說:「不是你的,上個客人掉的。」
我撿起來看了眼,他媽的就是我的啊。
司機堅持說:「不是你的,你說說裡面多少錢,必須精確到幾元幾角,才能確鑿證明。」
因為我丟錢包丟怕了,所以身份證不放裡頭,我也從來不記得自己到底裝了多少錢。司機咬緊不鬆口,就差停車靠邊從我手裡搶了。
我大著舌頭,努力心平氣和地解釋,在司機冷漠的目光裡,我突然明白了,他就是想訛我。
緊要關頭,後座傳來弱弱的女孩子的聲音:「我可以證明,這錢包就是他的,我親眼看著錢包從他褲子口袋滑出來的。」
司機板著臉,猛按喇叭,腦袋探出車窗對前面喊:「想死別找我的車啊,大雨天騎什麼電動,趕著投胎換輛桑塔納是吧?」
下車後我踉踉蹌蹌走了幾步,突然那女孩追過來,怯怯地說:「你的鑰匙、手機和傘。」
我大驚:「怎麼在你那裡?」
女孩說:「你落在車上的。」
當時雨還在下著。女孩手裡有傘,但因為是我的,她沒撐。我也有傘,但在她手裡,我撐不著。所以兩個人都淋得像落湯雞。
我說:「哈哈哈哈你不會是個騙子吧?」
女孩小小的個子,在雨里瑟瑟發抖,說:「還給你。」
我接過零碎,她立刻躲進公車站台的雨篷,大概因為她跟我目的地不同,要還我東西,所以提前下車了。
我大聲喊:「這把傘送給你吧!」
女孩搖搖頭。
後來她變成了我的好朋友。她叫瑤集,我叫她雞。她經常參加我們一群朋友的聚會,但和大家格格不入,性格也內向。無論是KTV,還是酒吧,都縮在最角落的地方,雙手托著一杯檸檬水,眨巴著眼睛,聽所有人的胡吹亂侃。
這群人裡,毛毛就算在路邊攤吃燒烤,興致來了也會蹦上馬路牙子跳一段民族舞,當時把雞震驚得手裡的烤肉串都掉下來了。
這群人裡,韓牛唱歌只會唱《爸爸的草鞋》,一進KTV就連點十遍,唱到痛哭流涕才安逸。有次他點了二十遍,第十九遍的時候,雞聽到活活吐了。
這群人裡,胡言說話不經過大腦。他見雞一個女孩很受冷落,大怒道:「你們能不能照顧下雞的感受!」雞剛手忙腳亂搖頭說:「我挺好的……」胡言說:「你跟我們在一起有沒有一種被輪姦的感覺(感覺)?」
我告訴雞:「你和大家說不上話,下次就別參加了。」
雞搖搖頭:「沒關係,你們的生活方式我不理解,但我至少可以尊重。而且你們雖然亂七八糟,但沒有人會騙我,會不講道理。你們不羨慕別人,不攻擊別人,活自己想要的樣子。我做不到,但我喜歡你們。」
我說:「雞你是好人。」
雞說:「你是壞人。」
我說:「我將來會好起來,好到嚇死你。」
朋友們勸我,你租個大點的房子吧,以後我們就去你家喝酒看電影,還省了不少錢。我說好,就租了個大點的房子。大家歡呼雀躍,一起幫我搬家。東西整理好以後,每人塞個紅包給我,說,就當大家租的。
雞滿臉通紅,說:「我上班還在試用期,只能貢獻八百。」
我眉開眼笑,登時覺得自己突然有了存款。
一群人扛了箱啤酒,還沒等我把東西整理好,已經胡吃海喝起來。
雞趁大家不注意,雙手抱著一個水杯,偷偷摸摸到處亂竄。
我狐疑地跟著她,問:「你幹嘛?」
雞說:「噓,小聲點。你看我這個水杯好不好看?斑點狗的呢。」
我說:「一般好看吧。」
雞說:「大家都亂用杯子喝酒,這個是我專用的,我要把它藏起來,這樣別人就找不到,不能用我的了。下次來,我就用這個。這是我專用的。」
她仰起臉,得意地說:「我貢獻了八百塊呢,這屋子裡也該有我專用的東西啦。」
說完她又開始抱著水杯到處亂竄。
大家喝多了。東倒西歪,趴在沙發上,地板上,一個一個昏睡過去。
我去陽台繼續喝著啤酒,看天上有星空閃爍,想起一些事情,心裡很難過。
雞躡手躡腳地走近,說:「沒關係,都會過去的。」
我說:「你知道我在想什麼?」
雞說:「在想別人唄。」她指著我手裡,問:「這是別人寄給你的明信片嗎?」
我說:「打算寄給別人的,但想想還是算了。」
我說:「雞你會不會變成我女朋友?」
雞翻個白眼,跑掉了。
我也喝多了,趴在窗台上睡著了。聽見雞輕手輕腳地走近,給我披上毛毯。她說:「我走啦,都快十二點了。」
我不想說話,就趴著裝睡。
雞突然哭了,說:「其實我很喜歡你啊。但我知道你永遠不會喜歡我,如果我是你女朋友,你總有一天也會離開我。我是個很傻的人,不懂你們的世界,所以我永遠沒有辦法走進你心裡。可我比誰都相信,你會好起來的,比以前還要好,好到嚇死我。」
雞走了。我艱難坐起身,發現找不到那張明信片。可能雞帶走了吧。
明信片是我想寄給別人的,但想想還是算了。
上面寫著:
是在秋天認識你的。夏天就要過去,所以,你應該在十年前的這個地方等我。你是退潮帶來的月光,你是時間捲走的書籤,你是溪水托起的每一頁明亮。我希望秋天覆蓋軌道,所有的站牌都寫著八月未完。在季節的列車上,如果你要提前下車,請別推醒裝睡的我。這樣我可以沉睡到終點,假裝不知道你已經離開。
我抬起頭,窗外夜深,樹的影子被風吹動。
你如果想念一個人,就會變成微風,輕輕掠過他的身邊。就算他感覺不到,但這就是你全部的努力。人生就是這樣子,每個人都變成各自想念的風。
後來我離開南京。走前,大家又湊了筆錢,說給我付這裡的房租。
我說沒人住,為什麼要租著。管春說:「你出去多久,我們就給你把這房子留多久。你老是丟東西,我們不想讓你把我們都丟了。」
我到處遊蕩,搭車去稻城。半路拋錨,只好徒步,走到日落時分,才有家旅館。可惜床位滿了,老闆給我條棉被。我裹著棉被,躺在走廊上,看見璀璨的星空。正喝著小二取暖,管春打電話給我,閒聊著,提到雞。
管春說,雞去過酒吧,和她家裡介紹的一個公務員結婚了。
我不知道她生活得如何,在瀘沽湖的一個深夜,我曾經接到過雞的電話。她在電話那頭抽泣,不說話,我也不說話,只是靜靜聽著一個女孩子傷心的聲音。
我不知道她為何哭泣,可能那個公務員對她不好,也可能她只是喝多了。
後來,她再未聯繫我。就算我打過去,也沒有人接。又過了兩個月,我打過去,就變成空號了。
一年多後,我回到南京。房東告訴我,那間房子一直有人付房租,鑰匙都沒換,直接進去吧。
一年多,我丟了很多東西,但這把鑰匙沒有丟。
我回到家,裡面滿是灰塵。
我一樣一樣整理,一樣一樣打掃。
在收拾櫥櫃時,把所有的衣服翻出來。結果羽絨服中間夾著一個水杯。斑點狗的水杯。
我從來沒有找到過雞的杯子在哪裡。
原來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