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 尋找消失的女孩 - 推理探索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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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尋找消失的女孩 by 麗莎.嘉德納

2019-10-29 20:37

「我認為她的腦袋撞過太多次了。」凱文對韋特悄聲說道。他們離開休旅車,看著妮可激動地在路旁兜圈子,她口中唸唸有詞,聽起來像是薇蘿想飛……

凱文說得有理。他們面對的這位加重酒駕嫌犯,目前精神狀況有點低落,早知如此,剛才在酒鋪外就該直接送她回家,不過他們也因而得知了一些事:

「來這裡的路上,琴傳了消息過來。」他對凱文說:「我要她確認法蘭克夫婦的信用卡,看妮可上回替奧迪加過油的時間;運氣很好,看來她在星期三早上光顧過加油站。」

「車禍前二十四小時內。」

「沒錯。我抄下車禍現場車輛的里程表,二〇五哩。假設她用了許多人監控耗油量的手法,加油後重設里程表……」

「星期三早上加油後到星期四清晨五點衝出車道前,她開了超過兩百哩路。」

「對。要猜猜從她家到酒鋪再到這裡有多遠嗎?」

凱文瞥了韋特一眼。「我猜八十。」

「該死,你真的是金頭腦。答案是八十三。」

凱文皺起眉。妮可不停兜圈的範圍漸漸擴大。是稍微恢復正常的跡象?還是她準備要撲向他們?

「所以多出下落不明的一百二十二哩。」

「差不多。好了,說不定她星期三開了整天的車──」

「我不認為。那個丈夫喑示因為頭部的傷,他不喜歡讓她開車,我想他會說她整天待在家裡。」

「也就是說……」韋特催促道。

「她在星期三晚間耗用了那些里程,這指出了她從家裡到酒鋪到這裡,她走的不是最短路徑。」

「我想我們可以確定她去過州立酒鋪,可是沒在加油站停過。」

「可以回酒鋪一趟。」凱文提議。「那時候她吐了,我們亂了手腳,或許離開得太早。我們回到停車場,這回讓她坐在副駕駛座,看有沒有哪個地標能觸發任何記憶,或幫她回想起當晚的行駛路線。」

兩人望向妮可,她此時已走到道路邊緣,停下腳步,深深吸氣。韋特也學著她的動作,生怕錯過蛛絲馬跡。他聞到潮溼樹葉、翻起的土壤、腐爛草葉、秋天的氣味,他想著,在林間跋涉,翻起紛飛的落葉,又踩扁了耐不住寒冷的植物。

但妮可顯然聯想到不同的東西。「墳墓的味道。」她對他們說,縫補起來的蒼白臉龐在黑暗中幾乎泛著光芒。「你無法離開,這就是問題所在。就算你年紀大了,變醜了,喪失一切價值,這都不重要。你無法離開;只是移到食物鏈的下層。」

「妮可,離開哪裡?」

「這是一輩子的計畫。」她當作韋特沒開口似地繼續說:「只能靠著死亡來脫離,可是薇蘿想飛。你了解吧?你相信我?」

「了解什麼?」

「為什麼我得要殺了她。那天她不該去公園的。小女孩,想玩娃娃嗎?我他媽的最討厭娃娃了!」

「妮可。」韋特緩緩跨出一步,他開始擔心她語氣中的決絕,還有她呆愣的眼神。「要不要深呼吸,從頭開始說?帶我們回到公園。妳說的是哪個公園?在那裡發生了什麼?」

「薇蘿正在學飛。」妮可低語。

「我以為薇蘿不存在。」凱文開口。

「那為什麼我先生會有她的照片?」

韋特還想套出更多情報,這時妮可.法蘭克轉身背對他們。

然後躍下溪谷,落向下方的黑暗。

※※※

韋特恨透了這片該死的山坡。滑溜的坡度,使泥巴不只覆上他的靴跟,還濺上他的雙腿,更別提隱藏在黑暗中的石塊、隨機散落的樹枝、扎手的灌木叢,宛如它們等著把人絆倒或撲飛出去。

他甚至沒帶手電筒,要是帶上,似乎會顯得太過巧合還是說早就能料到這個狀況。在月光勉強照亮的夜色裡,追逐幾乎看不見的女人,韋特發覺對付腦震盪三次的女人就跟對付瘋子沒有兩樣,或許她神智還算清楚,但也可能不是。無論如何,他今晚都該做好準備,包括會碰上的嘔吐事件、深夜告白,還有可能遭遇的謀殺起訴。

凱文追了上來,他呼吸沉重,跌跌撞撞,踩到溼答答的草皮,腳不小心一滑。

「往右。」韋特下令。「我想她是打算去車禍現場,我們應可以攔截她。」

凱文咕噥同意;兩人繼續留意腳底的濕滑。即使昨天雨終於停了,前幾個禮拜的雨水依舊浸透了地面。前天早上凱文說紀錄顯示,這是雨量最多的秋季之一。

韋特恨透了這個該死的溪谷。

他再次瞥見妮可的身影。她似乎正要繞過一片長刺的樹叢,但她的頭髮被纏住了,她稍停留一會,將勾住的髮絲拉下,接著繼續跋涉。不管她的目標在哪,心意都很堅決。

她殺了薇蘿?她說她得要殺了她,那天不該去公園。

只是根據韋特所知,薇蘿是腦震盪後出現的幻想朋友。

他對今晚的一切感覺越來越糟,從妮可在酒鋪裡的強烈反應,到現在的脫序行為。在他看來,她的腦袋比自己和她先生意識到的還要混亂,但他也開始好奇在糊成一團的腦內灰色細胞中,是否有新的重要情報終於要浮上檯面。

我以為薇蘿不存在。

那為什麼我先生會有她的照片?

為什麼呢?

看到妮可跟樹叢搏鬥,韋特知道他可以直接踩過去,縮短幾步的距離。靠得這麼近,他可以聽見妮可粗啞的呼吸、抽噎。真是位被逼到邊緣的女人。

她真的在公園裡殺了小女孩?沒有任何犯罪紀錄的妮可.法蘭克,在星期三晚上十點到星期四早上五點間殺了一個小孩,將她的屍體一路送到這裡?

不過他馬上想到這絕對不可能,不然捜救人員早就發現了,狗兒一定會聞到氣味,妮可不可能把小孩屍體藏在奧迪後車廂。那到底是怎樣?

妮可又遇上一片樹叢。她放慢腳步,先往左繞,然後轉向右邊。在她決定下一步之前,韋特飛撲向前。

「我恨透這片溪谷了。」他咕噥著,和妮可一起重重載倒在地。

「你不懂、你不懂。我得要救她。」

凱文撞了上來,差點被倒在地上的兩人絆倒,好不容易穩住腳步,才有餘力拉韋特起來。接著凱文和韋特扶起妮可,把她架在兩人之間,一人擔著一邊的手臂。他們都喘不過氣來,韋特訝異地發現這裡離車禍現場只有三十呎。

「停下來。」韋特下令,注意力放在妮可身上。

凱文好奇地看著他。妮可的神智更加昏沉了。

「別說話,別跑,不能哭。」

妮可吸著鼻子。

「妳受傷了,天啊,六個月內出三次意外,現在妳又跳下陡峭的溪谷,逃離警官,腦袋又撞了一次。停下來,呼吸,專心點。」

妮可試著深呼吸,胸口依舊起伏不定,喉中發出打嗝似的聲音。

「現在,跟我們一起走。」

凱文跟在後頭,韋特領著兩人走到奧迪的著地處。既然她這麼想來這裡,有何不可?當然了,車子已經不見了,只剩扭曲的塑膠跟金屬碎片、輪胎的橡膠碎片跟碎玻璃。遍布數十呎範圍的碎片,在月光下閃閃發亮,或許只是他的想像,他覺得威士忌的臭味還飄在空中。妮可彷彿被催眠似地凝視那片玻璃海,呼吸漸漸放慢,瘋狂呆滯的眼神也終於消失了。

「告訴我們公園的事情。」韋特問。

她看起來真的是一臉困惑。「什麼公園?」

啊,是的,冷靜的妮可對上發瘋的妮可。一個閉上嘴巴,另一個就說個不停,問題在於究竟誰說的是實話?說得更準確一點,哪一個妮可活在當下?因為韋特越來越懷疑妮可.法蘭克腦中亂成一團的是時間軸。今天、明天、很久以前,每一段回憶同樣鮮明,也就是說,或許重點不是她說了什麼,而是她說的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站在這裡,妳看到什麼?」他問。

她輕輕搖頭。「應該要下雨的。」

「就像是星期三晚上。」

「傾盆大雨,雨落進我的車裡,落在我臉上,浸溼我的衣服。我聞到雨水、泥巴、挖起來的土壤。」

「妳做了什麼?」

「我得要離開車子。我得要找到薇蘿。」

「她是什麼時候不見的?」

她停頓了一下。啊哈,韋特想,現在有進展了。

「薇蘿六歲。」妮可輕聲說:「然後她就消失了。小孩子消失的時候好恐怖,警長。」

「妮可,這件事發生在什麼時候?去年?五年前?妳小時候?」

「很久以前。」

賓果。雞皮疙瘩突然爬了他滿身,陷入險境的警探如此想著,這個案子從一起車禍開始,不過他認為發展只會越來越恐怖。

「妮可。」他柔聲刺探著。「我要妳花點時間,專心思考。妳知道六歲的薇蘿出了什麼事嗎?」

「薇蘿想飛。」她低喃。「然後,有一天晚上她飛了。」

※※※

他給她幾分鐘,看著妮可的呼吸繼續放慢,臉上添了點血色,雙眼更能聚焦,放鬆,放掉一切。他要他的目擊證人放慢速度,專注思考,其他的之後再來談。

身旁的凱文雙手插進口袋,一副鍛鍊耐性的模樣。凱文是個金頭腦,他需要數據或是因應技術性問題,但韋特擅長面對人,因此他才會是個好警察。

「妮可。」他終於開口。「我要妳回到星期三晚上,妳在家裡,頭發痛,人在沙發上休息,而妳的手機響了。」

「我得要離開。」她立刻答腔。

韋特跟凱文點點頭,這句話之前聽過了。凱文指了指一截倒下的樹幹,他們移過去,讓妮可坐下,這是在泥濘溪谷裡最舒服的位置,只要能讓嫌犯繼續說話,什麼都好。

「妳走出家門,聞到下雨的味道。」韋特平穩地繼續說,試著回想她使用的詞彙。「像是挖起來的土壤。」

氣味是觸發記憶的最大要素,套用妮可的說詞,星期三晚上聞起來像是墳墓的味道。

「對。」她低喃。


「妳感覺雨水打在臉上。」

「我匆忙上車,我不想被弄得太溼。」

「湯瑪士在哪裡?」

「在後面工作。」

「妳有沒有跟他說要出去?」

「沒有,他不要我問問題。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不斷告訴我,我們的生活還不夠好嗎?我們就不能快快樂樂的嗎?可是當然了,現在是十一月啊。」

「十一月發生了什麼事?」韋特好奇詢問。

「是一年中最悲傷的月份。」

韋特跟凱文互看一眼。韋特負責問話,凱文忙著抄筆記,他已經擬定她要捜尋的關鍵條件。比方說失蹤的六歲女孩/可能遭到謀殺/在十一月。問題是事件要回溯多少年?

韋特瞥向黑暗。「於是妳帶著妳的疑問聯絡諾斯雷吉調查公司,請他們幫妳查出什麼……事情發生在許多年前的十一月。」

妮可沒有同意,卻也沒有反駁他的論點。

「調查員回妳電話,對吧?星期三晚上,妳在家裡,躺在沙發上休息,手機響了。妮可,妳知道了什麼?什麼事情重要到必須馬上出門?」

「她給我一個住址。雇傭紀錄上有一間州立酒鋪,可是我沒有到過那裡。」

「她是誰?諾斯雷吉的調查員?」

「我得走了,趕去那裡,在我失去勇氣之前。」

真有意思,韋特心想。到目前為止,他們假設妮可星期三晚上匆忙離家是為了遠離丈夫,但現在發現那天晚上似乎出現了不同的發展。妮可接獲聯絡,得知某個人在州立酒鋪工作,她得要在失去勇氣前找到那個人。

「妳要見誰?」韋特又試了一次。

「我得走了。」

「妳付錢找諾斯雷吉追蹤誰?是薇蘿嗎?」

「我要救她,我總是救不到她,每次我到最後都會失敗。」妮可嗓音拉高,又開始激動了。韋特察覺這個跡象,轉換話題。

「妳開著奧迪上路。」他提示道。

「那天晚上很暗,沒有月亮,沒有星星,只有厚厚的雨雲。我應該要掉頭回家的,可是我不行。天啊,我的頭好痛。」

「妮可,妳做了什麼?」

「我開車,我只是一直往前。我在每個地方看到她,聽到她,還有什麼選擇呢?薇蘿在喝茶,薇蘿在幫我綁辮子,薇蘿站在我面前,蛆蟲從她的頭骨湧出。」

韋特稍稍停頓,瞄了凱文一眼,發現他瞪大眼睛;警探迅速抄下一段筆記。妮可的呼吸再次加速。

「可是薇蘿現在並不在妳身邊。」韋特柔聲提醒。「妳一個人在車上,妳沒有淋雨,開車前往州立酒鋪。」

「我的手在抖,我想喝一杯應該有用,可是我一直很聽話。我的頭很痛,湯瑪士說喝酒不好,我要好起來,然後說不定我們又能幸福快樂,我們曾經快樂過。天啊,我以前好愛他。」

「所以妳開往那間酒鋪。到達前有沒有轉彎、暫停?」

「沒有,我一定要到那裡,在我改變心意之前。」

「好。妳到了酒鋪,停車場很大,頭頂上都是亮得要燒起來的燈。」

妮可馬上搖頭,閉起眼睛。「我不喜歡那些燈,害我頭更痛了。我想我只是停一下,不知道,也可能有繞了一圈,可是無論停哪裡都會被人看到。還有那些燈光,我感覺快要死了。」

「妳做了什麼?」

「我停在後面,離酒鋪最遠的地方,然後我走進雨中。」

妮可暫停回想。她的眼睛睜大著,但呆滯的神情又來了。韋特正準備引導她繼續,讓她重新專注,這時她又逕自開口:

「我不該進去的,我得要進去,我應該乾脆放手。湯瑪士說得對,這麼做有什麼用呢?天啊,我想我要吐了。不行,我做得到的,因為現在是十一月,就連天空都在哭泣,如果我想要快樂……湯瑪士說我很堅強,他說他相信我,他總是相信我。跟你說,我從一開始就很悲傷。他說他只想當個終究能逗我笑的男人……

「我下車,我在發抖,我不舒服,我可能會吐,可是我喜歡雨,從我的帽沿滴下來,在我臉上跳舞。

「我走進店裡。」妮可喃喃說著,她沒看著兩人,而是直視前方。「我四處看看就好,說不定她今晚沒上班。我永遠不會問那個問題,而且我不一定認得她,已經過了好久,好幾十年了,你知道的,人都會變。可是呢……要是她認出我,該怎麼辦?我完全沒想到這點,或者是我想過了,因為我把帽沿拉得好低。如果不是早知道要遮住臉,我為什麼會戴這頂帽子呢?

「我做得到。我走過收銀台,店裡很熱鬧,開了三個櫃台,擠滿了人。一個收銀員是高大的男人,我看得到他,其他的……

「人太多了,我不該來的,太蠢了,最好放手不管,可是我不能離開,都已經這麼近了,好近。過了超久的時間,我第一次靠得這麼近,然後……我沒看見她,但是我感覺到她,我知道她在這裡。」

「妮可,誰在這裡?」韋特問。「妳在找誰?」

但她搖搖頭,又激動起來。「我要吐了,我的頭燒起來了。天啊,我一定要離開這裡。我撐到廁所,關燈,關門。我站在黑暗中,直到恢復呼吸。我喜歡黑暗,以前我怕黑,可是在開始頭痛之後……我找到洗手台,打開冷水,水沖在手腕上的感覺好舒服。真希望我帶著我的被子,這樣我就可以窩在地上,我要留在這裡。

「敲門,有人想進來。我花了一點時間恢復冷靜,我打開門,有個男人在等,他什麼都沒說,只是在我走出廁所的時候進去。

「然後呢?我不想回家,可是我不能站在這裡。我四處閒晃,在走道間來來去去,假裝在看葡萄酒或是調味伏特加,但說真的,我是想確認店員,然後我看見她的背影。」

「看見誰?」

「是她,我知道的。我盯著她的後腦勺,光是這樣就受不了了。我不能呼吸,我不能動,要是她轉過來……我慌了,大步走到威士忌的貨架,抓了一瓶。你不懂的;我需要它。去他的腦震盪跟白痴頭痛,我需要這個。

「我直接走到最靠近的結帳隊伍,是她的收銀台,但我拒絕思考。這很普通,沒什麼特別的。我是顧客;她是收銀員;故事結束,這裡沒什麼好看的。輪到我了,她很忙,甚至沒看我一眼。這樣比較好嗎?我想要她真正看著我?我覺得……我覺得她真的知道?

「她刷格蘭利威的條碼。我刷信用卡。

「結束了,就這樣,最多三十秒。現在她繼續服務下一個人。我抖得好厲害,怕會摔破酒瓶,我把它抱在胸口,像抱嬰兒似的,然後我離開酒鋪,走進停車場,爬上車子,然後我……

「我應該要打電話給湯瑪士……」妮可喃喃說道。「告訴他我做了什麼,他會發火,可是他會幫我。可憐的湯瑪士,過了這麼多年,他還是想救我。我應該要丟掉這瓶威士忌,開車回家,我該做的事情太多了,我知道該做什麼,但我只是轉開瓶口。那股味道,天啊,就像是久別重逢的朋友。一聞到酒味,我自然要喝上一口;我不懂,我一直都不懂,如此邪惡的東西怎麼會如此美味。

「我很壞,我很脆弱,我早就知道了。」

「妮可,接下來妳做了什麼?」

「我坐著,等待,還有喝酒,最後,等到客人都離開,店裡燈都關了,我四肢放鬆,臉上沒有表情。我不緊張,我沒在抖,我不怕,我很快樂。這真的是我唯一的快樂時光嗎?

「她出來了,我知道她會的。外頭還是下著大雨,我看不太清楚,雨衣蓋住她的頭,可是我認出她了,就算她沒認出我。是的,她剛才離我只有三呎,臉上沒有半點理解領悟的表情,甚至不覺得似曾相識──嗨,我是不是見過妳?沒有,沒有,都沒有。

「氣死我了!該死!她應該要知道的!我從未忘記她,她竟敢忘記我!

「她的車開出停車場,往大馬路前進。我不知道要怎麼做:我就是做了。我發動車子,跟在她後面開出去,我開得不好,晚上很黑,我的車頭燈被雨水打散,讓我頭昏眼花,很難找到路面。

「附近終於沒有其他車子,我跟著她的車尾燈,不知道要開去哪裡,也不知道抵達後要做什麼,但我就是無法停止。我不能……轉頭離去,我握著方向盤開車,強迫雙眼聚焦,跟在她後面。

「我們開了好久好久。沿著這條路,然後換到另一條路,這裡,那裡,每個地方,黑暗風雨中的追逐。我們開過一座小鎮,然後是另一座,接著她駛離幹道,我們沿著凹凸不平的小巷子前進。這條路該重鋪了,我不斷輾過坑洞,肚腹腸胃上下晃動。

「煞車燈亮了,她停到一間屋子前,大概是要轉進停車格。我不知道要怎麼辦,我無處可去,無處可躲,我不能就這樣停在路中間,我不能跟她一起靠邊;這樣太過分了,所以我……踩下油門,開過她的車子,就只是另一個要去某處,與某人見面的駕駛。等到我開得夠遠……我踩下煞車,繞了回去。

「我回到原路,一看到那間屋子,我就關掉車燈。夜裡一片漆黑,在這麼偏僻的地方,沒有路燈,連附近人家門前的小燈都沒有。是的,我身處有如衣櫃深處的黑暗,不准出聲的黑暗,犯點小錯,怪獸就會逮到你的黑暗。

「可是我不在乎。」

「妮可,妳在哪裡?」韋特小心翼翼地問道。妮可的眼神又渙散了,她注視的不是他、而是凝神只有她看得見的景象。

「噓。」她對他呢喃。「我不想讓她聽見;我不想讓她知道。我靠邊停,一下車,一會就淋得渾身溼透,沒關係,我悄悄走向那棟小屋,沒有鮮艶的色彩,可是我喜歡;她把外牆漆成黃色配白邊,我一直都喜歡這種黃色。真想知道她在這裡幸不幸福,這個想法讓我胸口癢癢的,我希望她快樂,對吧?不過說不定沒有那麼簡單,說不定我是在嫉妒。我幾乎來到屋側的窗外了,一步、一步、一步。」

「妮可,妳在哪裡?」

「薇蘿在學飛。」

「妳想找到誰?」

「六歲。她不見了。十一月是一年中最悲傷的月份。」

「妮可,親愛的,聽我說,現在是星期三晚上。妳喝醉了,妳從酒鋪跟著一個女人回家,現在妳站在她家外頭的雨中,妳看見什麼?」

「我看見不可能的景象。薇蘿,她長大了,坐在起居室的沙發上。我看見薇蘿,她起死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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