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尋找消失的女孩 by 麗莎.嘉德納
2019-10-29 20:37
這個實驗的發展不如韋特的預測般正中紅心。感謝收銀員瑪琳,這位婦人顯然早就看慣了,她沒對嘔吐的證人投以譴責的眼神,而是匆忙繞過櫃台,指示他們帶這個可憐的女人到外頭,她去拿抹布。
韋特跟凱文並不是沒有清理嘔吐物的經驗──那可是他們入行後很快就學會的技能──不過此時可以有人相助依舊是好事。
凱文扶妮可鑽進後座。她立刻躺下,雙臂夾著黃色被子,彷彿把它當成泰迪熊。凱文犯了個錯:他試圖攤開被子,披在她肩上,她差點出手攻擊他。
情緒大起大落,另一個嚴重頭部外傷的跡象。
韋特回到酒鋪,打算完成剛才的任務,他原本要向今晚當班、星期三晚上也有排班的瑪琳.比雷克確認一些事,看來他運氣不錯,因為他們抵達時她正好在櫃台,現在來看看結果如何……
韋特在店鋪後面找到瑪琳,她正把水桶裡的東西倒掉,超難聞的。法蘭克夫婦今晚吃的是番茄湯,看起來沒有錯。
「抱歉。」他說。
婦人聳聳肩。「在酒鋪工作哪有不掃嘔吐物的道理呢。」
「當警察也是。」
她微微一笑,但還是一臉疲憊。工作可不簡單,特別是遇上這樣的突發事件。
「妳認得她嗎?」韋特問。
「我想是的。星期三晚上對吧?她穿得不一樣。深色衣服,還有帽子,黑色的棒球帽拉得很低,所以我才會注意到她──以為她穿這樣是來找麻煩的,在酒鋪裡,我們得要留意這些事,可是她什麼都沒做,只是四處打轉一會,巡過一條又一條走道。我正打算問她是否需要幫忙,她就抓起一瓶威士忌之類的東西,付完錢就走了。」
「妳覺得她在店裡待了多久?」韋特問。
「十五分鐘到二十分鐘吧。」
韋特皺眉,對於匆忙趕路的人來說,這段時間真夠長了。二十分鐘,再加上來此的漫長車程……穿得像是要找麻煩的女人跑出去找麻煩。
「她有沒有跟任何人說話?」他問:「其他顧客、店員?」
收銀員聳聳肩。「很難說。那天晚上很忙,客人來來去去,我可沒辦法一直盯著她。」
韋特點頭,再次希望州立酒鋪的監視攝影機,沒把星期三晚間的錄影搞砸,不過這種事情在所難免,可惜比好警探預期的還常發生。他摸出名片,遞給瑪琳,她正把水桶塞進角落。「非常感謝,把店裡弄髒真的是很抱歉,如果妳想起什麼,請務必打電話給我。」
「沒問題。她沒事吧?」瑪琳問。「可憐的孩子,看起來很不舒服。」
「她正在休息,這樣會好一點。」
「對了,她幹了什麼好事?」
「怎麼說?」
「你是警探,還跟另一個傢伙帶她進店裡,現在又來問這些問題,所以說,她到底做了什麼?」
「我們就是要搞清楚這件事。」
「她失去了哪個人?」
韋特一愣。「妳怎麼會問這個?」
「因為她看起來好悲傷。我知道悲傷是什麼樣子,那個女人傷心到不行。」
韋特踏出店外,思緒翻來覆去,凱文就在門外等他。
「關於妮可星期三晚上接到的電話一事,電信公司的消息來了。」
「然後?」
他跟著凱文回到白色休旅車上,妮可依舊以胎兒般的姿勢縮在後座,韋特接近時,她沒有抬頭。看她眼睛閉得死緊,韋特不認為她睡著了,她只是刻意把他們隔絕,關在外頭。
「來電者的身分不是個人。」凱文說:「是一間公司。」
「所以?」
「波士頓的一間調查公司。」凱文一頓,意有所指地看著他。「諾斯雷吉調查公司。」
韋特閉上眼睛。「媽的。」
※※※
韋特留凱文照顧他們的關係人,自己橫越停車場,拉起大衣拉鍊抵擋晚間寒意。氣象報告說,已經有兩、三個晚上氣溫只剩個位數,而現在才十一月,也就是說寒冬的可能性很大,人們被冰雪困住,寒風幾乎把大家逼瘋。是的,又是一個警察的美好季節。
他背對著凱文打電話給泰莎。快接、快接,他想著,即使他擔心她接下來要說的話,他已經戀上她的聲音了。
第三輪鈴聲,他的願望成真。
「嗨。」她聽起來氣喘吁吁,好像被他的來電打斷了什麼事情。有一瞬間,他任由自己勾起嘴角。天啊,他好愛這個女人,這樣很好,她能讓他的人生更豐富。
「嗨嗨。」他說。「在忙嗎?」
※※※
「剛好離開餐廳。我們都不喜歡煮飯,所以跑去薩利瑪吃。」
印度餐廳,蘇菲的最愛之一。這讓他有些訝異,因為韋特自己九歲的時候,他眼中只有漢堡或是熱狗,可見現在的孩子不一樣啊。
「跟華倫警探的餐會結果如何?」他問。昨晚他們擦肩而過,今天早上也沒空聯絡,現在想起來,是他不好。兩人每天通常至少通電話一次,或者是兩次,不過手邊的這個案子占據了他的時間……
泰莎是個大人了,他提醒自己。她也幹過這一行,可以理解這些事情。
不過當她回答時,聲音好遙遠,一點都不像她。「喔,很好啊。我向D.D.說明調查工作,她向我說明她為什麼比較喜歡當警察,現在我們都在等她的傷勢檢驗報告出爐才能裁決一切。」
「蘇菲呢?」韋特還在努力撫順泰莎的脾氣。「這個禮拜在學校過得好嗎?」
「嗯。」
「妳今天呢?」
「很好。」
車門甩上的聲音,接著是泰莎低悶的嗓音,她正在對蘇菲,或許還有愛尼斯太太說:「是韋特。等我一下;講完就上路。」
韋特推斷她們一定還在餐廳的停車場,正回到車子旁。身為前任巡警,泰莎討厭人們邊開車邊講爾話,因此她要家人等她講完電話,然後才要動身。這可以解釋她為何有些分心,她一邊跟他說話,一邊對付家人,這是當然的。
他判定沒有什麼善了的空間。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有件事情要問妳。」他宣布。
「好啊。」
「記得我的單人車禍案件嗎?可能是加重酒駕的案子?」
「現在查到駕駛出門前不久,手機接到一通電話。駕駛的名字是妮可.法蘭克。」
停頓,他等著看泰莎是否對這個名字有反應。當然了,她是個老練的專業人士,所以發現她沒回話,他以平靜的語氣說:
「來電號碼屬於一間公司:諾斯雷吉調查公司。」
更漫長的沉默,可是韋特夠了解泰莎,能想像她肢體語言的細微改變。在駕駛座上坐得更直,把手機抓得更緊,收起表情。
他也知道現在後座的蘇菲,一定也察覺到這些變化,整個人進入高度警戒。
「韋特,你為什麼打電話給我?」她低聲問。
「總要從哪裡開始才好。」
「所以你以為要求女朋友觸犯顧客隱私是妙招?」
「不是的,我問的不是這個。」
他得到更多沉默。這時蘇菲的聲音從後方飄來。「媽,怎麼了?」
「沒事。」對孩子的典型罐頭回應,接著是更直接的語氣,直射向他。「韋特,很晚了,這個禮拜很漫長。我知道你只是要做好工作,但我沒辦法幫你,你知道的。」
「她不記得了。」
「誰?」
「妮可.法蘭克。那個駕駛,我們的犯人,或者是我們的受害者。天啊,我連這個都搞不清楚。記得嗎?她短時間內三度腦震盪,她的腦袋亂成一團,硬碟裡刪掉一些檔案、這讓她越來越害怕。記得那個丈夫嗎?妳擔心是三次意外背後推手的那個人?我發現那對夫婦的關係有些緊繃,妮可認為她需要答案。今天晚上她跟我們出門,試著回溯她的最後一段車程,可惜她想不起細節。她知道自己接到電話,記得自己得要離家,其他的都是一團謎。」
「你要我怎麼做?」
「我知道妳不能直接回答我的問題──這樣會違反保密原則,可是如果我讓她跟妳通話呢?或者是讓妮可打電話到諾斯雷吉?說不定妳可以安排恰當的人員──」那是一間大公司,除了泰莎以外,還有許多調查員,「接她的電話,回答她的問題。」
「這倒是有可能。」泰莎終於讓步,但他察覺她的語氣依舊冷硬。「假設她是我們的客戶,那通電話可能與別的調查案件有關。」
「沒錯。」韋特還沒有深入想過此事。「妳說得對,但她是在星期三晚間接到電話,之後她覺得自己應該要立刻離家。聽起來像是收到了情報──重大情報──得要動身回應。」
「她去了哪裡?」
「一間酒鋪。」
「有引致她喝酒的消息?」
「或者是促使她與某人見面。我還在調查這一塊。」
「她跟你在一起。」泰莎問得突兀。
「我們通話的時候,她躺在休旅車後座,但她目前沒辦法說話。可能是頭痛、反胃之類的情況。」
「所以你要我跟她說話,可是她沒辦法說話?」
「泰莎,我總要從某個地方開始。」
「韋特,我不能透露可能要保密的情資給你。我不是這種人,你也不希望我是這種人吧。」
「好吧。」韋特沒有進逼。泰莎的拒絕在他的意料之中,她非常看重保密原則,這是她應有的操守,然而他真的需要一個出發點,調查人員之間互相協助不是新鮮事,更別說是兩個有私交的調查人員……
他有些失望,不過他更想搞清楚女友疏離的語氣,從通話開始便是如此,在他踏入禁區之前。
「妳還好嗎?」最後他問。
「界線。韋特,我們的工作都有界線。我可以尊重你的界線,但如果我們要繼續走下去,我需要你也尊重我。」
「我知道。」
「是嗎?」
「當然了。泰莎──」
「很晚了,我要回去了,明天早上再聯絡,或許到時候我可以再幫你安排一下。韋特,晚安。」
「好。呃,謝了。明天我打給妳。」
韋特掛斷電話,心中依舊不安。界線,他交往六個月的女朋友說出這個詞;突然間,他擔心她指的不是工作。
回到休旅車時,凱文站在駕駛座旁,拿著螺旋小筆記本抄筆記。
「你還活著啊。」他對於惹火泰莎.李歐妮的後果不抱任何僥倖。
「對我的魅力只有這點信心嗎?泰莎很樂意幫助我們。」
凱文橫掃了他一眼。
「好啦。她拿保密原則據理力爭,還要我尊重她的職業操守,但她明天早上可能願意直接跟妮可通話,前提是妮可到時候得狀況夠好。」
凱文不置可否地聳聳肩。換句話說,諾斯雷吉的線索目前是死路一條。
「她狀況如何?」韋特指著後座。
「一動也不動。」
「你有沒有確認過?我相信要是納稅人不幸死在我們手中,事情就大條了。」
「確認過了。說真的,她完全不行了,大概該送她回家啦。」
韋特沒有反駁,不過他有個預感,只要把妮可送回丈夫身旁,他們就再也沒辦法拉她出來了。
「你想她為什麼要來這裡?」韋特問。「接到電話,覺得有必要匆忙拎起最近的一雙鞋子,運動鞋,即使這雙鞋完全不適合下雨的夜晚,而且連外套都來不及穿,接著開上將近一個小時的車到遠離生活圈的酒鋪。根據收銀員的說詞,妮可在店裡晃了十五到二十分鐘,最後怜起一瓶威士忌。」
「不確定想喝什麼?」
輪到韋特瞪眼了。他繼續問:「為什麼是十八年份格蘭利威?如果只是想喝一杯,這個選擇太過特定,而且還很貴。」
「美好的回憶?」
「她沒有這種東西,除非……」韋特停下來整理思緒。「如果她是打算跟某人見面呢?那是那通電話的內容。酒鋪是指定地點,所以她先在店裡找人,當她找不到對方……」
「就買了那個人最愛的威士忌?」
「或者是對他們而言意義重大。」
「然後回到停車場。」
「最後在這裡找到那個人,對吧?」韋特繼續推論:「她在十點買了威士忌,到五點才出車禍,也就是說,中間有七個小時行蹤成謎。」
凱文東張西望。這個商場比別處冷清,停車場幾乎空空盪盪。「根據收銀員瑪琳的說法,酒鋪當晚很忙,可是整間商場、整個停車場……我敢說幾乎杳無人煙,我敢說任何人可以坐在車裡,無論聊什麼都沒有人在乎。」
「所以她見到誰了?」韋特問。
「情人?失聯多年的朋友?用某種社交網站跟舊情人搭上線,然後出門到這裡,近距離私下談話?」
韋特聳聳肩。「哪個女人會穿舊運動鞋跟棒球帽來幽會?」
「我倒是想認識這種女人。」凱文鄭重宣告。
「如果真是這檔事,他們會選一間旅館,更……合適的地方;這個地方感覺更像是……《夏威夷之虎》的影集橋段。」
「《夏威夷之虎》?」
「你知道的,在雜貨店的停車場跟臥底調查員見面,收下出軌伴侶的跟監照片之類的內容。」
凱文翻了翻白眼,朝著他們這位已無法動彈的關係人側了一下腦袋。
「該送她回家了。」他又說了一次。
但韋特就是做不到。他們正在測試自己的運氣,現在還要賭上妮可脆弱的心理狀況。
他聽見自己說:「還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