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尋找消失的女孩 by 麗莎.嘉德納
2019-10-29 20:37
韋特恨透了監視攝影機畫面了。電視上的辦案影集裡,影像總是以最高解析度呈現,可以擷取出來,一格格暫停,這裡放大,那裡縮小,讀出邪惡罪犯背後架上麵包的保存期限。在現實生活中,調查加油站、便利商店、個人小賣店的監視系統的實用性卻極低,因那些場所多半裝設最便宜的攝影機,購買二手和過時的器材,同一份光碟反覆存取無數次,直到畫面中充滿過去影像的幽魂。
韋特跟凱文想要調出一個禮拜的影片。一臉困擾的店員說他只有三天的存檔,那是他們洗掉舊檔的頻率。兩人期望能看到畫質尚可的影像,卻只得到黑漆漆的模糊記錄,一堆車子進進出出加油站。開過站外的車輛離鏡頭太遠,路上照明也不足,他們只能看出兩道車頭燈掃過的軌跡,沒有別的了。
凱文指出至少妮可的奧迪用的是氙氣頭燈,帶著特有的透明藍光,也就是說在星期四清晨四點三十九分掠過的那輛車,很有可能是妮可的。可是他們能截出車牌嗎?不行。駕駛的身影?不可能。車身烤漆、獨有的凹痕、廠牌與型號的蛛絲馬跡,或是任何在法庭上能夠生效的資訊?最好是有。
店員才不管那麼多,他把兩人丟在狹窄的儲藏室裡,讓他們自己想辦法。就他來看,監視攝影機的存在意義,只有逮到閲進店裡拿槍指著他的傢伙才用得著,至於那些在站外閒晃、開過大馬路的車輛,都與他無關。
「好吧,至少我們知道有些事沒有發生。」最後韋特說。
「什麼事情沒有發生?」
「妮可.法蘭克沒有在這裡加油。湯瑪士.法蘭克沒有停下來買提神飲料,讓他精神百倍地撞毀他太太的車,這點很重要。」
「而且凌晨一點後沒有女人在這裡閒晃,管她長得怎樣。」
「也就是說假如湯瑪士.法蘭克真的有個情人等著接他,她也不是在這裡等。」韋特說。
凱文同意道:「這樣就可以排除一些可能性了。看得出來這個案子為什麼讓你充滿幹勁了。」
「我喜歡你的提議:檢查他的衣服。」過了一會,韋特又說。一扇門關了,另一扇門必定會開啟。
「我們沒有相當理由。」凱文提醒他。「我們還需要能證明湯瑪士.法蘭克來過此地的證人。如果運氣更好,他會出現在某一段監視影片中。但沒有這些證據……我們無法跟法官說,會懷疑他,只是因為他是丈夫,雖然大家都知道動手的一定是丈夫。」
「警察守則第一條:如果沒有相當理由,我們該怎麼做?」
「打草驚蛇,直到有為止。」
「沒錯。我們回到法蘭克家吧,要求檢查他的外套跟鞋子,就在他太太面前提起。」
「讓他更無法拒絕。」凱文說。「他不希望自己表現得疑點重重。」
「說不定我們好狗運,又找到某些線索。」
「卡在他靴跟的沙土。」凱文面無表情。「灰塵、沙子、礦物質的比例,說不定符合妮可的車子走上絕路的溪谷邊緣。」
兩人翻翻白眼。CSI影集裡的比對情節,在現實生活中不可能上演。在新罕布夏州,最多只能比較鋪路材質的成分,比如說紐約州阿爾巴尼新鋪的兩哩長道路混了粗石子,阿肯色州康威北部則是用了更昂貴的材料。這樣只能把範圍縮小到幾哩內,或許幫你鎖定某座城鎮裡的某個人,但仍舊算不上什麼鑑識法寶。
當然了,電視劇也有個優點:天方夜譚上演夠多次,人們會真心認定這件事做得到。演戲符合這些期望又不犯法。喔,先生,我看到你鞋子上沾著沙土,真有意思,我們一定要取樣。對,這是很重要的沙子。
即使樣本不是真貨,只要你的嫌犯在警官離開以後立刻把鞋子丟進焚化爐……連法官都要對這種行為起疑心了。
「如果湯瑪士已經洗過衣服了呢?」凱文又問。
韋特笑了笑。「太完美了。這樣我們就有藉口清查洗衣間,那正是他太太第一次出意外的現場。」
「喔,我喜歡你的思路。」
「要是我的思路能想出妮可.法蘭克到底出了什麼事,那我會更喜歡它。」
「朋友,給它一點時間,慢慢來吧。」
※※※
一按門鈴,湯瑪士.法蘭克就來應門。這回他沒那麼猶豫了,顯然已經放棄反抗命運的安排。
韋特覺得他看起來很累,壓力很大的樣子。壓力來源究竟是照顧腦震盪的妻子,還是掩飾證據呢?無論如何,韋特聞到了燒烤起司和番茄湯的香味,他好愛燒烤起司跟番茄湯。「打擾你們吃晚餐了嗎?」韋特問。
「說真的……」
「那我們速戰速決。妮可在嗎?」
妮可從起居室外的走廊走過來,她穿著一樣的瑜伽褲和大尺寸毛衣,長長的棕髮亂七八糟──或許她剛才在休息──滿臉花花綠綠的瘀青跟割傷一樣精彩。
「法蘭克太太。」韋特打招呼。
「晚安,警長。」
他發現她沒有立刻接近,而是維持一段距離。她跟湯瑪士互看一眼,韋特開始好奇他們打擾的不只是晚餐。目前的景象真有意思。
「介意我們檢查妳的大衣嗎?」半路上,韋特跟凱文已經預演過了。直接找上丈夫的話,可能會引起他的防備,他們要找個輕鬆的途徑。
「我的大衣?」妮可訝異道。
「大衣、風衣,妳晚上出門通常會穿的外衣。」
她饒富興味地盯著兩人,接著又望向丈夫。湯瑪士仍舊沉默,她終於上前,打開玄關的櫥櫃,「我的大衣都放在這裡。」
「妳還記得嗎?」
「可以這麼說。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要看我的外套?」
「我們跟醫院確認過了。」韋特說。「妳進醫院那天早上,身上沒有穿外套。」
「說不定是放在車裡。」
韋特回想領犬員提到車內沒有半點雜物。「沒有。」
妮可一臉困惑,往後退開,讓他們動手。
他跟凱文慢條斯理地檢查。凱文抽出每一件看起來屬於女性的外套,韋特則是留意其他幾件,沒有看到沾溼或是特別髒的衣物;不過呢,離星期四早上的風雨已經過了將近三十六小時。
「妳全部的外套都在這裡?」凱文問。
妮可側著腦袋,顯然要想一想才能回答。「我想是吧。」
凱文看著湯瑪士。「你太太的大衣都在這裡嗎?」
「對。」
「那麼……星期三晚餐,妳沒穿大衣就上車了。」
就連妮可似乎也看出哪裡不對勁。「可是外頭下著大雨,下好幾天了。」
「而且很冷。」
她困惑地猶豫一會,然後再次望向丈夫,韋特想她也沒有其他人可以依靠了。
「最後看到妳的時候,」他低聲說:「妳在沙發上,穿著牛仔褲,黑色套頭毛衣,灰色刷毛外套。」
這跟急診室護理師的說詞相符。她還提供了小道消息,說湯瑪士很堅持要取回太太的髒衣服,不顧它們其實是生化廢棄物。
「鞋子呢?」韋特問。
湯瑪士搖搖頭。「我看到她的時候,她穿著拖鞋,跟現在一樣。」
凱文和韋特看著妮可的鞋子。沒錯,她穿著一雙刷毛滾邊、黑色橡膠底的牢靠拖鞋,很可能是L.L. Bean的產品,北國大部分的居民都有好幾雙。
現在兩人把注意力轉向櫥櫃裡的鞋子。這回凱文還是專心尋找比較小的女鞋,韋特則是檢查男鞋。
「沒有運動鞋。」最後,湯瑪士說:「妳的慢跑鞋。」
站在他身旁的妮可點頭。「我的舊鞋子。New Balance,銀底,藍色圖案。」
「妳只穿運動鞋就衝進雨裡?」韋特問。他沒想到要問護理師鞋子情況如何,現在他可後悔了。
妮可皺眉,輕輕搖頭。「我不會……我的直覺是拿那邊那雙黑色的木屐鞋。因為運動鞋會濕透,我也不想讓它沾上泥巴,木屐鞋就……」
在冰天雪地的北部最受歡迎的厚底鞋之一,韋特心想。是啊,他也認為在那樣惡劣的雨夜,誰都會先想到這種鞋子。
「想像妳的運動鞋。」凱文開口。「銀色的,舊了,可能快被穿爛了……」
妮可閉上雙眼,似乎是領會到他要她怎麼做。「早該丟了那雙鞋。好舊了,開始發臭了,不過做園藝、家務的時候還挺好用的。」
「星期三晚上。」凱文緩緩說道:「外頭很暗,下著雨,妳聽見了嗎?」
「風吹響窗戶。」她低語。
韋特一直注意著湯瑪士,發現他沒有打斷這趟記憶之旅的意圖,是因為他真的不怕妻子的記憶?還是說他也很好奇答案是什麼?
「我當時累了,頭在痛。」
「妳在休息。」
「躺在沙發上。湯瑪士回去工作了。我想我應該上樓去,上床睡覺,可是我不想動。」
「妳聽見什麼?風聲?雨聲?」
「電話。」妮可輕聲說:「電話響了。」
凱文跟韋特互看一眼。這是全新的情報,顯然湯瑪士也是一無所知,他稍稍打直背脊,肌肉緊繃。
「妳有接電話嗎?話筒在妳手中是什麼樣的感覺?」
「我該走了。」妮可低喃。
「妳接起電話,拿起話筒。」凱文又試了一次。「然後妳聽見……」
但妮可不接受引導。「我該離開了。」她又說了一次。「快點,在湯瑪士回來之前。我的網球鞋,我瞄到它們還在前廳,我稍早丟在那裡的,我拎起鞋子,這樣就可以了。」
「妳套上鞋子,拿了大衣──」
「不對,沒時間了,我該走了。現在,我要喝一杯。」
韋特身旁的湯瑪士瑟縮了一下,依舊一言不發。
「妳拿了車鑰匙。」凱文說:「妳摸向玄關的籃子,手指摸到鑰匙……」
「可是這樣不對啊。」妮可斷然說道。她睜開雙眼,瞪著三人。「我不需要在暴風雨中出門找威士忌,我只要上樓就行了。」
※※※
湯瑪士的不悅溢於言表。妻子坦言她在屋裡偷偷藏了酒;說她接到神秘來電,卻從未向他提過,但他興致勃勃地領著韋特跟凱文到起居室裡的手持電話前,檢查話機上的來電記錄,然而話機裡沒有任何星期三晚間的來電。
「會不會是在妳的手機?」過了一會,韋特又問。
妮可遲疑了一下,反射性地拍拍口袋,招認自己有威士忌的存貨後,她就不斷避開丈夫的視線。
「我們在妳的車裡找到妳的手機。」凱文開口。「目前正在州警局的實驗室等候鑑識。」
「喔,我想是這樣吧,那通電話可能是打到我的手機。」
韋特記下一筆。要取得手機記錄太簡單了,只要打電話聯絡電信業者就好,這比從州警局手中拆解壞掉的手機還要容易。
「妳不該喝酒。」湯瑪士突然開口。
妮可沒有回應,她雙手緊緊抱在胸前。
「妳說妳不會喝酒。」湯瑪士步步進逼。「該死!我勞心勞力,努力照顧妳,清空屋裡一切的誘惑。妳到底是藏在──」
「我不知道,或許離你隱藏你那些小秘密的地方不遠。」妮可冷冷回應。湯瑪士閉上嘴,狠狠瞪著她。
越來越有趣了,韋特心想。既然現在法蘭克夫婦跟彼此過不去……
「法蘭克先生,介意我們查看你的鞋子跟大衣嗎?」
「什麼?」
「你的鞋子跟大衣。就是星期三那天你穿的任何衣物。」
「我說過了,我人在這裡──」
「這樣可以省下不少麻煩,可是啊,我們總要驗證你的說詞,這是我們的職責。既然你沒有說謊,那我相信你不會介意。」
湯瑪士不是蠢蛋,他抿起嘴唇,可是他的妻子就站在一旁,以冷硬的眼神凝視他……他大步走回玄關,打開櫥櫃。「當然可以,請自便。」
凱文跟韋特自己動手,找出輕便的風衣、厚重的毛外套、穿過很多次的滑雪大衣,加上設計師款式的皮夾克,中年男子的衣櫃常備軍。鞋子也排得整整齊齊。網球鞋有新有舊、飽經風霜的登山靴,接著是一雙棕色的Merrells便鞋,沉重的鞋跟包了厚厚一層沙子。
凱文用鉛筆勾出那雙鞋,嚴肅地看了韋特一眼。「我們應該要檢驗這個。」
湯瑪士立刻揚起手。「等等,檢驗?這是什麼意思?」
「這些沙子。當然了,我只是個警探,不是實驗室的高手,但在我眼中,這些沙子跟你太太車禍現場附近路旁的沙土顏色和材質很像。」
「什麼?不就是沙子嗎?傳統的新英格蘭沙子,在這個時節堆得到處都是,防止結冰什麼的。我的鞋子上當然沾了這種東西,下了那麼多天的雨,沙土積成一堆一堆的。天啊,我家車道外就有。」
韋特直盯著他。「你確定?要是讓我們檢驗這雙鞋子,不會得出上頭的沙土與那個路段相符的結果?」
「拜託饒了我吧。」
凱文對韋特輕輕聳肩。他們編了這套說詞,湯瑪士就是不買帳。
「這些都是妳先生的鞋子嗎?」韋特問跟著他們回到玄關的妮可。
「我想是吧。」
「這些外套呢?」
她猶豫了一下。「雨衣。」她低喃:「還有銀色黑色相間的雨衣,我沒看到那件。」
是韋特想太多呢,還是說湯瑪士真的又退縮了一下?
「法蘭克先生?」
「那件雨衣溼了。星期三那天,在風雨中往返工作室途中我都穿著它,它當然溼透了。」
「現在放在哪裡?」
湯瑪士嗓音中的怒氣無庸置疑。「掛在地下室,洗衣間裡面,在那裡晾乾。」
韋特望向妮可。「介意讓我們看看洗衣間嗎?然後就結束了。」
妮可臉色蒼白。一瞬間,韋特以為她會拒絕,但她隨即挺起肩膀,以難以解讀的眼神瞥了丈夫一眼,再次走向走廊另一端。
通往地下室的門就在樓梯後方,起居室的相反側。妮可開門的力道有些太大,她開燈,韋特走下粗糙的木頭樓梯,下方是毫無鋪設的水泥地板。
走在前頭的妮可深深吸氣,吐氣,握住扶手,走下樓梯。
這段樓梯讓她害怕,韋特注意到她發白的指節,以及她一步一格的謹愼模樣。創傷後的壓力?他內心感到納悶。對於重回第一回意外現場的直覺反應?他沒有問,只是看著她緩慢而穏定的腳步。
他跟著下樓梯,覺得梯格夠穩固,有點太窄也太陡,扛著洗衣籃爬下來可不簡單。每天這麼做……摔下樓梯或許也是必然的結果。
「最近我是不小心失手把籃子滑下去。」妮可像是讀出他的心思。「我從一開始大概就該這麼做,直接把衣服丟下去,然後再自己下樓。」
「那要怎麼把摺好的乾淨衣服拿上來呢?」
「那就是湯瑪士的工作了。我洗衣服,他搬上來。」
「為什麼不乾脆全部交給他?」
「他會毀了我的好衣服。」韋特愣了一秒才意識到,她不是在開玩笑。
抵達地下室中央,韋特發現這裡格外寬敞,說不定他們打算改裝成娛樂室、男人的巢穴、親友的套房,看他們覺得怎樣最好。一個角落已經裝潢完畢,打造成洗衣房加上簡單的淋浴間。
「你們做的?」他問。凱文跟湯瑪士還在樓梯上。
「湯瑪士的首批工程。」她回應:「我說我不想要在布滿蜘蛛網的地方洗衣服,所以他幫我蓋了真正的洗衣間,說這是他對家裡能有乾淨衣服的貢獻。」
「設計得很不錯啊。」韋特看到新潮的滾筒式洗烘衣機,加上一片薄薄的長方形檯面,可以在上頭摺衣服;當然還有幾個吊櫃,收納清潔劑、抹布等等基本配備。
韋特身為木匠,很欣賞湯瑪士對細節的注重,這是專業水準的洗衣間。韋特不由得納悶,都花了這麼多工夫蓋出獨立的洗衣空間,湯瑪士為什麼不省下力氣,把樓梯改得更好、更安全?
凱文跟湯瑪士來到地下室。
「做得很不錯。」韋特指著洗衣間、對湯瑪士說。
他只是聳聳肩,妮可逕自開口:「湯瑪士的手工藝真的很好。」
「看得出來。你手邊一定有很不錯的工具一斜切鋸、氣動釘槍、無線電鑽……」
湯瑪士對上他的視線。「在我的工作室裡,還記得嗎?我是做道具的。如果沒有現成的東西,那就要從木頭模型開始了。」
「只是現在你改用塑膠了。」妮可再次開口,語氣是滿滿的不贊同。
韋特跟凱文的注意力回到湯瑪士身上。「我有一台3D印表機。」湯瑪士說:「現在客戶可以寄電子檔給我,我按個鈕就能轉成3D模型。我說這是進步,我太太覺得風險太大了。」
他瞪著妻子,她也瞪了回來。
「我的雨衣。」湯瑪士轉身不看妮可,對著烘衣機旁邊的晾衣架擺擺手。沒錯,一件銀黑色雨衣就掛在木架上。凱文先摸摸雨衣,然後往左右拎起前襬。
「乾了。」他對韋特輕聲說。
「挺髒的。」韋特指著前襟的一片淺色汙漬,兩條袖子也沾滿沙子。
「當然會髒。」湯瑪士不耐煩地回應。「我穿去工作室,那天暖氣已經關了,只好穿著雨衣做事。」
「不怕袖子捲入電動器材嗎?」韋特問。
凱文檢查雨衣的左邊袖口,反覆穿著的痕跡很明顯。在妮可車子保險桿隙縫中找到雨衣磨損脫落的碎片的可能性有多少?這個案子最好有這麼簡單。
「我們應該要拿這件回去比對。」凱文刻意高聲說。
「當然了。介意我們借用這件外套嗎?」韋特詢問一臉戒備的湯瑪士。
「我當然介意。這是我唯一的雨衣,而且我已經說過了,上面沾的是工作室的粉塵;就這樣。」
「這不是沙子嗎?」凱文說:「像是你鞋子上的沙子,像是我們在路旁找到的沙子……」
「到處都是沙子!拜託,這裡是新英格蘭!已經有好幾天早上的氣溫在冰點以下了。」
「妮可的衣服在哪?」韋特突然問道。
「什麼?」湯瑪士眨眨眼。
「我從醫院人員口中得知你帶走她車禍當晚穿的衣服。」
「又怎樣──」
「衣服在哪?沾滿泥巴、血跡,被威士忌泡過,你們一定不會直接收起來,所以它們應該會在這裡,對吧?洗衣間,準備下水。」
湯瑪士沒有直接回答,只說:「我太太沒有做錯事。」
妮可轉身盯著他。
「瑟李克醫師讓我看了血液酒精濃度:〇.〇六,不到法定標準。也就是說,我們不欠你們答案或是解釋,那是意外,非常簡單。黑漆漆的雨夜,她偏離車道,故事結束。」
「像是之前摔下地下室樓梯?」
「你也看到樓梯是什麼樣子了。」
「還有跌落門口台階?拜託,湯瑪士,一個女人能有多笨手笨腳?樓梯、台階、開車。光聽你的說詞,感覺你太太什麼都做不好。」
「請回,沒有你們的事了。」
「可以。那請交出你的雨衣。既然都提了,那就連妮可出車禍時的衣物,還有她不該在雨天穿的網球鞋,喔對了,她沒有拿的大衣等,全部交出來。給我們證明那是意外的證據,這樣我們大概會放過你們,大概吧。」
「我想看。」妮可突然開口。
三人停下來盯著她,她站在地下室中央,手臂防備似地抱在胸前。她沒看雨衣,也沒看他們,只是看著樓梯口的一個點。
這就是她意外落地的地方,韋特不用問就知道。第一次意外的現場,她的頭痛跟失憶都是從這裡開始。
湯瑪士皺眉。「妳想看什麼?」
「車禍現場,我想去看看,說不定對我有幫助。」
「妮可,妳現在處於腦震盪的狀態,醫生要妳放輕鬆──」
「我要去。」
「妳會再次頭痛──」
「我不管。」
「我在乎!這就是他們的目的,妮可,妳看不出來嗎?上門拜訪、這場鬧劇……警方打算要離間我們,他們認為這樣才能得到答案。」
「或許我也想知道答案。」
「妮可……」湯瑪士對妻子伸手。
「你在怕什麼?告訴我,湯瑪士。如果我們的人生完美到不行,為什麼警方不能帶走你的雨衣?」
湯瑪士沒有答腔。妮可瞥了他一眼後—轉身大步走上樓梯。
「我只想保護妳。」湯瑪士低喃。「好吧,雨衣拿去,你們想拿什麼就拿吧,然後別來煩我們了。你們來這裡只是徒然添亂,你們都聽清楚了。」
他追著妻子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