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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了,伊藤君 by 柚木麻子
2019-10-29 19:03
批國語試卷時,腳邊有什麼東西滾了過來。野瀨修子移開椅子,從前臺下方撿起滾落的紙條。窸窸窣窣地打開一看,是青山某文化學校的講座介紹。上面寫著些「僅一週時間成為咖啡師」「一週內從心理層面改變」等極盡誇張的宣傳語。要是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就能成為別的什麼人,大家就都不用吃苦了。修子不屑地哼笑著,但不知為何又認真地把紙摺好,放入開衫毛衣口袋裡。
「喂,下個月的十二號,你有空嗎?」
問話的是一個有點尖的男聲。修子抬起頭,掃視前臺四周。意識到剛才的話是問自己時,她吃驚地看向聲音的主人。是這裡的兼職講師,自己從沒跟對方講過話。他那有些女相的面龐,好像在哪裡見到過。
「問我嗎?」
小修拉了下蓋在膝蓋上起球的毛毯,推了推用透明膠帶固定住眼鏡腿的眼鏡。自己這個月才來這裡做臨時前臺,為什麼對方好像和自己很熟的樣子?本來就不擅長和異性講話的小修,偷偷遮住放在電腦旁邊的果汁軟糖。這裡工作期間禁止飲食,但不吃點又甜又軟的東西,小修實在無法熬過這單調的時間。
「不行哦,又發呆了。這樣的話又要被開除了。」
修子的額頭被人唐突地彈了一下,嚇得慌忙躲閃。她三次打工被辭,最後來到這家位於商業街角落的培訓機構,其間過程她沒有跟這裡的任何人講過。看了下對方身上掛著的名牌,才想起他的名字叫伊藤誠二郎。
「算了,不開玩笑了。我有兩張票,下個月要不要一起去?」
伊藤從上等西裝的口袋裡取出兩張票,修子看了一眼,不由得低低叫出聲。她捂住嘴回頭看,和坐在講師區最裡面位子上的塾長對上視線。塾長梳著一絲不苟的三七分頭,大約四十歲,有點胖胖的,修子總是挨他的罵。
「好厲害,我很想看這個的……」
是修子以前喜歡的電音樂隊。幾年前一度解散,直到最近才再次復出。修子從美術大學時代起的好朋友、現在的室友真樹,也是這支樂隊的粉絲。但兩人都沒有錢,誰也沒有買預售的門票。最近,網上的票價已經炒到三萬日元了。
「昨天偶然在雅虎拍賣上看到,就想起野瀨小姐說過喜歡這支樂隊。」
小修自認為應該沒有說過這樣的話。伊藤笑嘻嘻地說:
「因為是兩張,一起去吧,好嗎?我對這支樂隊完全不瞭解,所以你多跟我講講他們的事。」
這個男人,到底有什麼企圖?
絕對不可能對矮小近視、長著一張童顏而看不出已經二十七歲的自己心懷不軌。但為什麼把錢花在完全沒有興趣的演唱會上呢?一定有什麼隱情。雖然帶著這些懷疑,但修子想可以無視同去的人,把精神都集中在音樂上,於是她下了決心。
「好的,謝謝你。那個,錢的話……」
「不需要錢,這是禮物。」
「不,我分期給你。分六次每次給五千可以嗎?」
修子的財政狀況,窘迫到用手機都惴惴不安的程度。
「真的不用了,你不用在意錢啦,好不好?我記性不好,兩張門票就保管在野瀨小姐這裡吧。拜託了。」
不要接,修子的心裡彷彿有個聲音在這樣說,但她的手無法從票上鬆開。一看居然是A席的第三排,於是不由得脫口而出:
「那就承蒙你的好意,謝謝了。那麼,當天見。」
伊藤君帶著責備的神情,盯著修子說:
「欸?就這樣嗎?把郵件地址告訴我啊。到時候在會場等候的時間地點什麼的,都需要聯絡不是嗎?」
修子沒辦法,只好撕了張手邊的便箋寫給伊藤。伊藤很認真地看著修子寫字的樣子。修子覺得手背彷彿要被他的視線點著一樣,連瀏海兒也感受到了他呼吸的灼熱氣息,不由得慌亂起來。
「哎喲,小瀨,居然在交換聯繫方式呢。」
翹班回來的瑞穗用調侃的語氣說。瑞穗是個比修子小四歲的太妹,但在這家學校裡卻是她的前輩。伊藤露出雪白的牙齒微微一笑,輕快地走開了。
伊藤的身影完全消失後,修子馬上對瑞穗耳語:
「那個人是誰?他給了我演唱會的門票,不知道要不要緊?」
「不好說,王子做的事就是讓人摸不著頭腦啊。對了,那個人叫王子哦,大家背地裡都這麼叫。」
瑞穗重重地坐進椅子。
「王子是難以琢磨的類型,所以你最好還是不要跟他來往。」
「嗯?王子,哦。」
修子意外地接受了這個稱呼,準備繼續批卷子。欣賞著自己美甲上水鑽的瑞穗,突然「啊」地叫了一聲。
「歡迎會,上週的。小瀨你跟王子不是聊得超投機嗎?」
「欸?我完全不記得了。」
修子邊對照答案批改五年級學生的漢字測試,邊試圖復甦記憶。歡迎會那晚她照舊喝醉了。修子向來不擅長應付這種人多的熱鬧場面,所以總是故意第一個喝醉,這樣就可以不去思考了。
「啊?真的嗎,什麼都不記得了?就是跟王子啦,說了很多話啊,動畫、電影、音樂什麼的。我還以為你倆肯定要一起走了,王子對你放出了愛的光芒呢。小瀨,沒想到你很受歡迎嘛。」
「你饒了我吧!」
修子誇張地瞪大眼睛說。聽到「愛」「受歡迎」之類的詞彙,她脊背都發麻了。她並非沒有過和異性交往的經驗,但那種交往只是像處在朋友延長線上的狀態。她儘可能避免自己被當作女人對待,如果被完全不感興趣的男人用甜膩的目光看著,就會更加受不了。
「你最好不要對他太過無情哦。王子,是塾長的外甥呢。」
「啊?這樣啊。」
胖墩墩的塾長和纖瘦的伊藤怎麼看都沒有一點關係。
「是的,所以王子就算遲到也沒人會說什麼,不是嗎?據說因為他要從千葉趕過來,沒有辦法。因為不會教課,被代代木總校開除了,這裡的塾長就收下了他。塾長拿他當親生兒子一樣疼愛呢。他們家好像是千葉一方的大地主哦。反正,你儘量對他態度好點囉。」
修子小聲地嘀咕了聲「真是麻煩」,把軟糖袋子遞給瑞穗,自己也拿了一顆。塾長路過瞥了這邊一眼,又故作姿態地嘆了口氣。
這天的修子也卡著時間,一到六點就迅速打卡下班,衝過戶越銀座商業街直奔車站。雖然時刻記得要節約,但在站前的豆腐店買一杯溫熱的豆漿是她小小的奢侈。
像往常一樣,她坐在豆腐店門口的長椅上,啜飲濃稠甘甜的豆漿。豆漿一杯五十日元,想想星巴克豆奶拿鐵的價格,就會覺得這很便宜了。說起來,修子很久沒去星巴克了。以前會隨心所欲地去星巴克,點一杯豆奶拿鐵,搭配硬到能把上顎戳破的司康餅,一花就是千元左右。這樣一想,越發感覺從前的日子十分遙遠。
現在的修子早晚都自己做飯,中午吃便當盒裡塞的白米飯,而去商業街買個二百日元以內的配菜則是她微不足道的樂趣與期待。有時她也會在百元店裡買罐頭和魚肉腸,或者在肉店裡買可樂餅和高麗菜沙拉。她現在實習期的工資是一個月八萬五千日元,房租就要用去四萬日元,算下來存款不超過三十萬。但再怎麼節衣縮食,也是有限度的。
她拿出陳舊到讓人羞愧的翻蓋手機,看到有一條信息。發信地址從來沒見過,她歪了下頭,一看標題才知道是伊藤發來的。短信裡用了很多動態表情符號,拖泥帶水,長篇大論。修子開始後悔接受他的邀請了。要是自己有像樣的收入,就不用欠伊藤人情了。
必須重新成為策展人。
修子畢業後在品川的一家美術館工作了三年,約一年前,這家美術館倒閉了。美術館的老闆原本是個男演員,同時還經營餐廳。美術館半是為了餐廳的避稅、半是出於此人收集繪畫的私人興趣所開。因為館內作品缺乏恆定的主題與趣味,前來參觀的客人很少。即便如此,能在就業冰河期在東京都內找到工作,就已經像做夢一樣了。況且那個職場的人際關係和諧,工作也有價值,還能和自己憧憬的藝術工作掛鉤,可謂十分理想了。但是隨著老闆事業發展方向上有所偏重,美術館很快被關停了。
作為找到下一份工作的過渡,修子開始了各種各樣的打工,但不管書店還是咖啡店的工作,都很快被辭退了。
——小修你呀,對眼下的工作明顯帶著權宜之計的態度,所以才會那麼心不在焉。不管是什麼工作,只要認真參與,道路就會自然打開哦。
每次被真樹這麼指責時,修子雖然很惱火,也無可辯駁。真樹去年起就辭去了著名造型師助手的工作,決心單幹。雖然與修子一樣窮,但她煞費苦心地用便宜的二手貨或快銷品牌服裝打造出的造型,以及帶著便當從早到晚努力工作的幹勁,讓人絲毫感覺不出她的悲慘窘迫。修子也認為必須改變現狀才行,但找新工作時卻總是會陷入僵局。感覺如今的職位需求比剛畢業那時還要少。就算是非常難得地拿到面試機會,也往往無果而終。修子知道這是為什麼。她在長期打工生活中形成的懶惰的生活方式,包括找工作時持續失敗的怨氣,都已經呼之欲出,讓面試官感到厭煩。而這些是她無論如何都難以掩飾的。
權宜之計——是的,修子確實沒辦法把那個培訓機構看成自己的歸屬。當然不可能是自己的歸屬。在那個機構裡,有帶著輕蔑笑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孩子們,把孩子的責任全盤交出、虎視眈眈盯著機構學校、隨時要找碴兒發洩的家長們,用雪白到閃閃發亮的薄板間隔起的狹小教室,比起教書育人更重視達成營業額的塾長,以及兼職的講師們。這些講師多和自己一樣,把眼下的工作當成暫時的,但正因為能有如此心態才能和藹可親並樂在其中。在這些看似滿足現狀的傢伙面前,修子很容易感到焦躁,所以找不到談得來的人。
下班路上換乘順利,她花了三十分鐘就到了武藏小山。修子和真樹合租的兩室戶,就位於車站前拱廊建築的頂層。這幢樓一樓是按摩店,二樓都是些美甲沙龍。她是在真樹與同居的男朋友鬧翻分手後匆匆入住的,至今已有兩年。她噠噠噠地跑上樓梯。房間裡有電視聲,修子這樣想著,打開門就見真樹粗劣的靴子橫在玄關。
「啊,你回來啦。」
修子把腳上的匡威蹬掉。真樹正坐在電視機前,一隻手拿菸,啜飲著罐裝調酒。似乎是在用DVD看電視劇。
「小修啊,那件外套你都穿了幾年啦。看起來都像蟲子蛻的皮一樣啦。」
好友沒有惡意地指著自己,嘎嘎笑了。修子把衣服掛到椅子上噘起嘴。
「沒有辦法啊,現在過著打工生活嘛。我可沒錢花在衣服上。」
修子背對電視在自來水龍頭旁漱口,背後真樹的聲音像是要蓋過流水聲般傳過來:
「ZARA呀優衣庫啦,便宜又可愛的衣服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嗎?」
真樹經常這樣情緒高漲地說個不停,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沉默不語聽她說會比較輕鬆。
「我不喜歡那種便宜貨。要買的話,寧願買可以長期用的價格貴的。」
修子不假思索隨口反駁道。但她其實並不知道什麼是品質,也根本不在乎什麼長時間使用。她不像真樹,品位好又姿色出眾。要是隨便穿上快銷品牌的服裝就能變得很有型,她早就那麼做了。
「那好,下次去買吧——可以穿很久的外套!我給你挑。」
「不用了,我沒錢。定下工作之前都不能亂花錢。」
真樹還想說點什麼,但終究沒有張口。感到空氣中有那麼一絲緊張,修子趕緊換了個話題。
「你在看什麼呢?」
「你不知道這部劇嗎?《東京玩偶的房間》,五六年前的電視劇了,當時收視率很高呀。你看,矢崎莉櫻是這部的劇作家。」
「因為不怎麼看電視嘛……」
「乃梨子負責這部劇的服裝呢。」
乃梨子是被真樹當作目標的、四十幾歲的資深造型師。
修子在真樹旁坐下看電視,很快被帶入劇情——女主角因各種瑣事遭未婚夫悔婚,丟了工作,於是和三個性格各異的女人住到了一起。在她們共同生活的過程中,女主角重新發現自我,收穫了夢想中的友情與愛情。是一個題材普通到讓人厭倦、內容單純、劇情俗套的故事。雖說是合租房子,為什麼沒有工作的女主角能住在這種清水混凝土牆的寬敞Loft裡?為什麼房間的中央還有撞球桌?為什麼每晚還能在青山的酒吧裡喝上一杯?修子感到匪夷所思。
「給這部劇做服裝師,是乃梨子獨立後的第一個工作,我也想學習看看。好厲害啊,她為每個角色選的物品和衣服都貼合各自的性格。乃梨子一定是很認真地讀了劇本然後才充分展開想像的。業界對她做的造型也很認可,好多女演員都指名要她呢,不錯吧。我也好想有一天能像乃梨子這樣啊。」
真樹沉醉的眼神讓修子莫名有些不爽。真樹總是這樣,對喜歡的事物有說出口的勇氣。從學生時代起,不管是惡趣味的鑰匙圈、主流到讓人恥於承認喜歡的好萊塢電影,還是商店街日用雜貨店裡賣的豹紋針織衫,真樹對愛的東西從沒有糾結猶豫過。而周圍人的態度也都從一開始的取笑,變成被真樹帥氣的樣子吸引,繼而令她愛的東西形成小小的潮流。真樹的勇敢無畏而不自知,也同樣表現在戀愛上,總是追求比自己年長到絕無可能性的男人。現在單戀的對象也是,似乎是個五十幾歲的單身攝影師。修子想起這些,嫌惡感便一點點湧上來,讓她想借酒消解。
「沒有固定工作的女人,怎麼可能會在看起來這麼貴的店裡喝酒?大家明明在參加睡衣派對,還化著那麼完美的妝,太奇怪了吧。你看,連點心也是,看起來都是Sony Plaza裡賣的吧。那個軟糖,要五百塊一包呢。」
「你好麻煩啊,有什麼關係,不管是雜誌還是電視劇,只要是女性休閒放鬆的場景,一定會放國外的點心!不要在意這種細節。」
「那好,我要問了,這個女主的包呢?好像是現在非常流行的牌子吧。我想想,是好萊塢名媛喜歡的什麼牌子來著……」
「肯定是女主角努力存錢狠下心買的啊,為了買到渴望的包包奮鬥,她就是這種勇往直前的性格設定啊。在造型上連這點都想到了,不愧是乃梨子。」
修子瞥了眼信心十足說出這些話的真樹。電視裡畫面切換了,女主又背了個其他品牌的高檔包。你看看,修子聳聳肩,再次表達自己的不屑。
「不管怎麼說,這種謊話連篇的電視劇要遭報應的。我們機構也是一樣,說什麼東大升學率No.1,都是徹頭徹尾的謊言。買課是售票制的,課程可以當天取消、當天匯款,因此能見縫插針地利用空閒時間派老師給學生個別輔導。因為有這些靈活的制度,很多在大型培訓機構上課的孩子也兼報了我們機構。這些孩子只要被東大錄取,我們機構馬上就會把成績算到自己頭上。」
修子工作的一部分,是向猶豫是否要報名的家長提供建議。對家長吹噓機構、令其報名是她日常業務的一個環節。瑞穗對工作不甚熱心,卻能按照標準流程應對家長,順利地讓他們簽約。修子和她不同,至今也未能簽下一單生意。
「有什麼關係,有吸引力的謊言就算是謊言也無所謂。」
「啊,我要對你另眼相看了。真討厭,人長大了就是卑鄙。」
「什麼嘛,學生時代你不是和我一起讀雜誌,一起看《慾望都市》,討論這個也想要那個也想吃的嗎?什麼時候起你變得像和尚一樣禁慾了?」
「沒辦法啊,因為我沒有錢,也沒有工作。」
「我也一樣沒有錢啊。正因為沒錢,才更要花心思讓自己變得可愛一些,哪怕是一點點,只有這樣才不會失去總是想要得到東西的慾望。比如這個罐裝酒,你把它想成香檳,它就是香檳,把水鑽想像成鑽石,就真的是鑽石……」
修子拿起第二罐調酒咕咚咕咚一飲而盡。或許是喝醉了,兩個人都懶得爭論,一時陷入沉默。
「我說真樹,我是不是酒品不好啊,說過的話完全不記得了。」
還是忍不住提起了這個話題。真樹用髮夾扎著紅色頭髮,感興趣地問道:
「發生什麼事了嗎?」
修子沒辦法,只好坦白了伊藤的事。拿出演唱會的門票給真樹看時,她哇地叫起來。
「這個門票不是賣得很貴嗎?看來那個伊藤很喜歡你啊。真好啊,我也好想去。」
到了這一步,已經無法反悔了。說真心話,對那個電音樂隊,修子也算不上特別痴迷。她只有一張他們的CD,覺得在YouTube上看就足夠了。雖然幾乎沒去過什麼演唱會,但她也知道是人多嘈雜、耗費心神的事。明明自己只是泛泛地喜歡,可能是伊藤過於積極主動的關係,修子已經不好往後退縮了。
「那個伊藤君,是個什麼樣的人?帥嗎?」
「嗯,應該算帥吧,被叫作王子。還有,好像很有錢。」
「欸,不是很好嗎?商業街機構裡居然還有這樣的優質男,跟他交往吧!」
看到真樹像高中女生一樣雀躍的樣子,修子憤憤地瞪了她一眼。
「絕對不可能,太麻煩了。我好像應付不了那種人。」
還是得把門票還給他。修子把剩下的酒咕嚕咕嚕喝完,將易拉罐壓扁,站了起來。今晚輪到修子做飯,冰箱裡應該有蔥和茄子。既沒有魚也沒有肉,那就得用味噌把菜炒得又鹹又甜,才夠充作一餐。電視裡,女人們正吃著披薩大談戀愛經。她們明明與自己、真樹過著一樣的生活,看起來卻遊刃有餘。披薩上堆滿了蝦和墨魚等高級食材。女演員們的嘴唇被唇膏和披薩的油滋潤得發亮,那貪慾看起來像是要把一切都捲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