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理解者(奈義倖世Ⅲ)第五節
哀悼人 by 天童荒太
2019-10-27 20:50
靜人表示冷得徹骨,兩人按他的建議回到比田家的起居室。倖世覺得在明亮的光線下很難把朔也的話傳達出來,於是他們相對而坐,兩人之間僅留了從窗戶灑入的月光。
「向很多人問過話之後,我感覺到,即便同一個事實,只要立場不同,看到的情況就不同。在這樣相異的視角之中,常常隱藏着讓我想就此哀悼的情形。」
靜人解釋般說道。可對於使朔也的語言說出口的準備,也就是放空心靈並意識朔也這件事,倖世感到躊躇。她對此有些疑問,索性說明白了。
「他……也就是朔也先生,是不是真的存在,我不太清楚。這是在最近注意到的……他常把我腦子裏的想法說出口,而且也有些時候,我在他說了之後發現自己想的是同樣的事,於是嚇一跳。所以,雖然我一直以為他的存在大概是亡靈……說不定,是我的妄想……不,也許是通過我的罪惡感或是精神上的衝擊而產生的存在,就像是另一個人格……」
倖世說到這裏,靜人不知是怎麼理解的,他的眼神沉浸在思索中,開口說道:「甲水先生對您的這一想法說了甚麼?」
「我對他也是第一次說……之前模模糊糊的,停留在疑問,沒組織成話。」
「我問問甲水先生。您怎麼看,對她說的話?」
倖世下定決心,放空心靈去意識朔也的存在。在她的右肩上,朔也口道:
「〈這話真可笑啊。她拚命讀了我的藏書,也許多少有了些知識。只是,不管我是亡靈也好,是她的罪惡感產生的妄想性質的存在也好,情況有差別嗎?就算她試圖理解我是甚麼,我這個存在不會消失。>」
「哎,我正好也是同樣的想法。」靜人帶着親暱說道,就像在對朋友表示贊同。「我想不論甲水先生是亡靈,還是從罪惡意識中產生的內心幻影,都會知道奈義小姐沒有講或者講不了的甲水先生臨終的情景。我以為,如果他在這世上有甚麼不捨,那麼為了升成佛……如果是奈義小姐內心的問題,那麼為了消除心靈的負擔……都該從他的立場把事實說一下。」
「〈這樣做了之後,我會怎麼樣呢,你是這個意思吧。哎,行啊。我們開始試試看吧。倖世剛才所說的基本沒有謊話。她應該也沒打算隱瞞。她只是因為恐懼和不安,沒能完整地理解自己的所見所聞。到曾經是廢棄物處理用地的公園為止的經過就不說了吧。我對世界應有的狀態和我自身這兩方面感到絕望,按照連神佛都無從設想的劇情設計了死亡,讓倖世拿了刀。正如我的設想,和我結婚並感到幸福的女人打算殺死我。無論神還是佛都沒法阻礙我的計劃。甚麼神佛原本就不存在。我仰望落下雨水的天空,笑着說,你看,不存在吧,並朝倖世張開雙臂。〉」
倖世的耳邊響起朔也通過自己的嘴巴說出的話,那天夜裏發生的事在灑入窗戶的蒼白光線中悠悠搖曳,於是她看見了一模一樣浮現的幻覺。
車前燈上掛着大滴的雨珠。打在地面的雨聲把兩個人和世界隔絕開。朔也張開的雙臂伸向身後,他穿了一件襯衫的胸膛朝倖世這邊挺起。
倖世握刀的手顫抖了。自己只要僅僅朝前踏出一步,就會把這個人,這條命,從這個世界抹掉,這樣行嗎……她有太多的畏懼。自己不具備這樣的價值。
「我做不到。我還是做不到。請原諒。」
她彷彿祈禱一樣把握着刀的雙手伸出去,跪在積水的地面上哀求道。
朔也憤怒的聲音劈頭落下。都這會兒你在說甚麼!都到這兒了,只要捅一下就好,就這樣撞過來就完事了!你不愛我嗎?全都是假的嗎?
倖世哭着搖頭,祈求他原諒。朔也擰住她的臉。你給我醒醒,好好做。臉再次被擰時,倖世扔了刀,抱住他的腿。她聽到朔也怒吼般的聲音。她被甩開,被他用腳踢。朔也踢了她好幾次,喊着把刀撿起來,她被扯住頭髮拖開去。當她被拖到懸崖邊,朔也說你按我說好的做,不然就把你推下去。她覺得那樣就解脫了,便回答說請這樣做,請用你的手把我推下去。朔也不成句的喊聲割裂了雨聲,響徹周圍。倖世被打倒在護欄上,頭摔破了。朔也的臉湊近仰面倒在地上的她。車前燈形成了逆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終於明白了。你沒有愛過我。愛甚麼的本來不過是執着,但你所執着的是你自己。原本打算利用你的愛,我自己才真是滑稽。你裝作在愛,徹底把我給利用了。真沒想到我會被騙。」
朔也發出自嘲的笑聲,怒氣沖沖地扯破襯衫,扔在她的腳邊。
「說不定連你也意識到了吧?是不是把對自己的執着錯覺成對我的愛?有時候如果徹底貫徹對自己的執着,會和對他人的愛混淆不清呢。」
朔也離開她,朝車那邊返回。不,不對。倖世在嘴裏喃喃着追趕他。已經夠了,我會找別的女人,朔也背對她說道。等等,她終於發出了聲音。他在坐進車之前轉過頭,朝這邊伸出手,彷彿在說別過來。
「等到早上你在車站等就行了。我會派個人,把行李和一些錢給你。」
別扔下我,別讓我一個人。倖世的手伸到一半,意識到刀在自己手中。也許是在她仰面倒下時把臉湊過來的朔也讓她拿上的。
「和你一起看的花和焰火,我都覺得很美,很開心。因為有個對我執着的人在旁邊,我才能感覺到這些吧。可是,全都是假的。你是為了愉悅自己,為了品味奢侈,才裝出對我執着的樣子。這些回憶都成了散發着惡臭的髒東西。」
不,不是這樣的。在因為眼淚而喘不過氣的倖世的眼前是朔也的背。他的雙手放在車頂上,腋下大開,以毫無防備的赤裸等待着,彷彿在說這可是最後的機會了。
那是倖世帶着憐愛擁抱過的背。是她多少次用雙臂環抱、用手指撫摸過的俊美的脊背。
把這交給別人?不,比起這事,這個脊背會把我曾經那樣愛過的情形徹底忘記吧。不僅如此,還會拒絕說全都不是愛,鄙視說那是散發着惡臭的行為甚麼的……
我確實不太明白愛一個人這件事。因為我沒被愛過。所以也許沒有傳達給你,可我曾試圖用我自己的全副身心愛你。不過,我做得不好是嗎?要是我按照你說的做,你能相信我嗎?明白了……請你,原諒我……我用我的全部,愛着你。
倖世走近朔也,身體貼近朔也的背,用全身感覺他的體溫,一邊把胳膊繞到前面。她用右手拂過他的左側腹。他吼了一聲,彷彿短短地運了—下氣。緊繃的皮膚「呼」地破裂的感覺傳來,那之後便毫無阻力,她的手進入他的體內。
兩個人有一會兒都沒動。朔也仍張開雙臂靠着車,倖世的嘴唇貼着他的背,哭泣着。猛然間朔也的身體失了力道,他哧溜一下倒下了。倖世試圖從背後扶住他,沒成功,她先坐在地上,又把他緊抱在膝上。朔也無力地仰躺着,閉着眼。朔也先生,她呼喚道。他睜開眼。或許是雨水進了眼,他眨巴着眼睛。倖世朝他俯下身,擋住雨水。他半邊臉上浮起笑容。
「做得好……好了,然後再來一次……半途而廢可不行。好好結束掉。」
他的眸子濕潤,不知是滴入的雨水閃着光,或是眼淚。他舉起右手。不知何時拔出的,兇器被他握着。他鬆開手,催倖世接過去。她躊躇了。
「你相信嗎……你相信我嗎?」她問。
朔也微微張開雙唇,露出潔白的牙。她被這表情賦予了力量,重新拿過兇器。他把右手放在自己的心臟之上,滑動手指描過肋骨,手指停在乳頭斜下方肋骨的間隙處,彷彿在說,這裏。倖世幾乎發出慘叫,用左手按住嘴。
好可怕。好難受。她嚥下慘叫,求對方給她最後的力量。
「你,愛我嗎……你能不能說,我愛你……請你,說。」
朔也的太陽穴青筋浮現。隨即他的表情柔和下來,微微搖了搖頭。為甚麼?!她用眼睛回以無法出聲的質詢。朔也發出含着笑意的嘆息,回答說:「這樣的話,我說不了……」
那口吻彷彿在說,這違反了自己的信條與哲學。他輕微地噎了一下,痛苦地咳嗽着。
「時間一長,疼痛就增加了……」
他用嘶啞的聲音說道。倖世感到,那意思不是叫苦,而是說不想讓人看到喊疼的自己。
倖世已經完全放棄了,應他的手指的遨請,她像個牽線人偶般挪動了手。這一次沒感到最初那會兒的皮膚的阻力,手一沉,感覺如同把刀切進柔軟的果肉。
朔也的呼吸加快了。被車燈照着的臉變得蒼白,他突然屏住呼吸,隨即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他睜開眼。瞳孔的焦點沒有對着倖世,而是朝,遙遠的天空。
「……我想被你……生下來……」低語過後,倖世手上能輕微感覺到的他的身體的緊張完全消失了。
茫然地被雨水澆淋的時間持續了多久呢。也許僅僅是一瞬間,但身子抖得像是全身通了電,她為自己犯下的事情的嚴重而顛抖,呼喚着朔也。她搖晃他的身體,叫喊着,終於把他放下膝蓋,進車裏去拿手機。她一邊叫救護車,一邊回到他的身邊,重新把他抱到膝上。
「沒有死……朔也先生沒有死……他活着……活着……」
她在救護車到來之前不斷念叨着,被救護人員問到甚麼的時候也這樣答道。自己在醫院接受治療時也重複着同樣的話,直到被身着制服的警官詢問,說那麼他是被誰給捅了,她在這時才第一次說了其他的話。這件事她不能讓給其他任何人。
「是我。是我捅了他。」用力發音的話語響徹耳際,是我捅了他,彷彿是被這話音的餘韻搖醒一般,倖世睜開眼睛。只見靜人的身影在窗戶斜斜灑入的淡淡的光線對面。
禁閉的記憶被朔也的講述引導着,最後甚至像是倖世在敘述一樣。「情況……你明白了?」她問靜人。
「……嗯。」他短暫地答道。
「到哪裏為止是朔也先生說的?是不是我也說了一些?」
靜人有些訝異。倖世在問過之後也反應過來。既然是從她的嘴巴裏說出來的話,也存在難以準確猜出是誰說了哪些話的瞬間吧。
「既像是甲水先生說到了最後,又像全都是奈義小姐說的。」
如果按照靜人的話,她剛才幻視的情景,大概是朔也也承認的沒有隱瞞的事實吧。倖世為調整氣息做着深呼吸,「我至今為止沒說過這幕,是因為覺得會難堪。我曾經自己騙自己呢……正如朔也先生說的,我只愛我自己。在口頭上說愛他。但如果真的愛他,不論如何地被他討厭,或是被憎恨,我都不會殺他吧。應該讓所愛的人活着對吧。記得嗎,最近你去哀悼了被強拉着殉死的—家人?父親對妻子和兩個孩子下手|的案件。我想他要是愛過孩子,就沒法殺他們。熬過這些就是愛,對吧?我也沒有真正地愛過他呢。我是因為不想把他的背交給別人……不光是這個,我不願意自己奉上的愛被貶低成散發惡臭的行為……才依了他的話。我原來不想承認這一點。我以為自己是有愛的人,是擁有愛的能力的女人……朔也先生看透了這一點,引導了我,而我因為對自己的愛盲目,沒能救他。而且,我還把目光從真相上移開。所以……朔也先生才會出現。為了責備我的謊言,我的欺瞞。」
「我不這麼認為。」靜人說道。他聲音不高,卻有着凜然的內核,一直抵達聽者的深處。
「您說了強制殉死的事,我也不認為那個父親的行為是愛。但我想,在考慮那樣的事情之前有過愛孩子的時候。我在這件事上得以做了哀悼。在您和甲水先生度過的日子裏,也有過感覺到愛的瞬間吧。這樣的話,我就能哀悼,把愛當作確實在你們二位之間存在過的東西。」
「那是欺騙。在最最關鍵的瞬間,我選擇的不是他,而是保護自己的愛。」
「您過去從來沒真心喜歡過誰,認為甚麼時候死都行,就這樣活了下來,這些事您之前說過對吧。這樣的你遇到了甲水先生,因此想要活下去。渴望活着。就像遇到甲水先生之前的你曾經的那樣,愛是無法從完全的孤獨中產生的,不是嗎?就算那是對自身的愛。你為了能夠愛自己而需要甲水先生……因為有他,你頭一回能夠愛上自己。要是這樣的話,已經……可以稱為對他的愛,不是嗎?」
「可是,他,朔也先生他……甚至附在我身上來責備我呢,他對我說不要蒙蔽,要正視我只愛過自己的事實,還說承認真相吧。」
「我認為,甲水先生愛過您。我打算這樣哀悼。」
「你都聽了些甚麼?我想讓他說愛我。我這樣懇求了他呢。可是,他拒絕了。他說這樣的話他說不了,到最後的最後都拒絕了啊。」
「那是害羞吧。臨終之際他不是說了嗎?想被你生下來。」
「那大概是和自己的母親搞混了。母親在他五歲那年和情人私奔而去世了,他仍然有留戀,想要再次作為母子來生活,不是嗎?」
「一般人不會用『你』稱呼母親。甲水先生儘管說不出愛你,但他難道不是試圖向你傳達同樣的想法嗎?他說過愛之類無非是執着,但你應該也可以在最後的瞬間逃走。如果貫徹對自己的愛,那你只要扔了刀,從現場逃離,找到其他的人生就好了。可你執着於他。你一直執着過來不是嗎?你沒有像他母親那樣扔下他逃走。他感到了滿足。因為你,也就是因為奈義小姐,如果能再次轉世的話,他想被奈義小姐生下來……在我聽來,他是表達了這樣的想法。」
「可是……要這樣的話,是甚麼意思……說甚麼想被我生下來……」
「慚愧,這是我自己的解釋……孩子是把生命託付給生下自己的人。他說想被你生下來,會不會是說交託生命的人是你就好呢。因為如果是你,大約不會逃避,也不怕犧牲,你會把一切都奉獻給他吧……他拘泥於神佛的不存在。我感到,所謂的神或佛是一種象徵,象徵着某個奉獻無償的愛的存在。他也許一直帶着傷活下來,五歲時被所愛的人拋棄的傷。應該獻出無償的愛的那個人選擇了愛情,對他毫不眷戀地死去了……我以為,他在那之後否定了愛一類的情感,否定了神佛的存在,他—直否定着,卻也更加強烈地渴求着。不……這樣斷定也是對他的失禮吧?他是個極其聰明的人,所以就算沒有他母親的事,他也許或早或遲都會對這個世界的價值觀感到厭惡,對固有的生死觀以及神佛的存在抱以疑問。不過我認為,當他的心傾斜到想死的虛無之境,沒有一個能制他,這也是事實。」
倖世記起靜人的話,在他為死所睏的時候,是母親的話救了他。在朔也最初踏入虛無的世界觀之時,要是有個能支撐他的人,那之後會有所不同嗎?
「您感到被甲水先生的靈魂附身這一狀態,如果是因為奈義小姐的罪惡感或是精神上的緣故而產生的,我要說,您這是誤會了,甲水先生感謝您。如果他真的是靈,那是希望您看到真相……他期待指出您的誤會,期待您理解他最後的話是對您表達愛意,他是為此而出現的不是嗎,是這麼認為的。我打算這樣重新哀悼甲水先生。」
靜人站起身,隨即打開和院子之間的落地窗,朝着院子單膝跪下。他的右手舉向月光澄澈的天空,左手垂向沾着寒冷夜氣的地面,又將雙手在胸前重疊。
倖世光想着一件事,一邊凝視着靜人哀悼的身影:「我,被愛過……?被朔也先生,愛過……」
電話鈴聲使她回過神來。靜人不知何時在她身後拿起了電話。他着話筒講了幾句,回答了一聲「我去」之後,他掛上電話。
「是比田小姐。聽說患者去世了。是一位獨自生活的老人,做病危通知的護工暫時回去了,現在只有比田小姐一個人,她說要是還沒睡的來哀悼怎麼樣。說是不能讓去世的人獨自待着,所以她不能來接,不過那地方只要轉兩個彎,很好找,步行二十分鐘。」
靜人鎖上門,率先往醫生說的道路走去。只有拉開距離稀稀拉拉地亮着的街燈,但他帶着手電筒,此外月光澄澈,走路沒有問題。
剛跟着靜人走起來,倖世感到背後有人喊自己。回頭看時,只見朔也正從肩頭往上飄到半空的黑暗之中。彷彿是她把一路背過來的他忘在那裏。
怎麼了,你留在那兒,不一起來嗎……她問。
朔也微笑了。既無冷意也沒有嘲笑之色,他露出純樸青年的笑容,憐惜地注視着倖世。突然,倖世有種預感,他就要告別了。倖世邁步打算回去。朔也和着她的步子飄遠,她停下腳步,可他仍徑自往黑暗深處遠去。
朔也先生,朔也先生,她呼喚道。他把頭往後一偏說道,我就要走了。
走掉了……他已經走掉了。雖然不太明白這是不是他的靈,或是我的心靈產生的幻影一樣的存在,可當我理解了他的愛……當我能相信他真的愛過我……他就走掉了,彷彿完成了任務。
可以生下你,我……她朝正在消失的朔也呼喚道。我可以生下你。假如你降生,我會竭盡全力,撫養你。
朔也睜開眼,像在做怪相。不要緊嗎,他開玩笑地故意皺眉。他抬頭看天,接着低頭眺望地面,又聳聳肩說,自己接下來要去的是哪邊呢。果然還是這邊嗎,他說着看向下方,浮起平時戲謔的笑意。然後,他點頭說了聲那麼再見,隨即溫柔地一笑,緩緩、緩緩地遠去了,最終融入了黑暗。
倖世當場深深蹲下,用雙手捂住臉。她發出一個彷彿是從肚子深處湧上來的聲音。有隻手從身後放在她肩上,扶住她。您怎麼了,這句話響在耳邊。
「朔也先生他……死了。他死了。真的,去了……」
那天夜裏,自從朔也被送進救護車之後,她無法相信他的死而一直沒流的眼淚,如今毫無阻礙地滾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