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理解者(奈義倖世Ⅲ)第四節 - 哀悼人 - 推理探索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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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理解者(奈義倖世Ⅲ)第四節

哀悼人 by 天童荒太

2019-10-27 20:50

風停了,靜人確認右腳的情況,把悠然漫過地表的晨霧攪起波瀾。他剛把體重放到腳上就齜牙咧嘴,又轉向擔心地看着他的倖世,鬆開皺着的眉。

「好像只是扭傷。手也不痛了。小心走大概就沒事,所以我想早些出發,應該不要緊。」

他準備的早餐是兩人份。倖世感到,因為共同擁有和身為死者的朔也交談這一異常體驗,兩個人之間醞釀出了迄今為止沒有過的和睦情緒。

早餐後,靜人走進草叢,從昨天被強風折斷的枝幹中挑了一支合適的代替拐杖。倖世緊挨在他身後走着,重又一起旅行。

過午之後終於進入埼玉縣,靜人哀悼了一年前因公寓火災去世的英國籍女性。據說她在當地的中學教英語,曾被許多學生愛戴。

這一天定下早早在公園休息,兩個人鑽進睡袋的時候,朔也探出臉來。

「總算歇下來了。那麼,今晚是不是也能和他說話呢?」

他主動向倖世提議道。儘管價值觀與生死觀都不同,但靜人的想法畢竟和一般人不一樣,對此朔也或許感到有意思。倖世把朔也的話一講給靜人,他就好像接到朋友的電話一樣,以相當自然的語調答道,「啊,甲水先生出來了嗎。嗯,好呀,稍微聊會兒吧。」

一旦倖世放空心靈,感受着朔也並張開嘴,他的話語就成了形,直抵靜人。

「〈你在哀悼的時候所說的有關故人的愛與感謝的話,包含了你的很多想像。你還把通常的回憶強拉到愛與感謝上去。這會被允許嗎?〉」

「您說的我懂。可我覺得,不管是誰,都不可能排除主觀或想像來哀悼在過去或是遙遠的地方的死者。遙想從前的戰爭中去世的人需要想像力,而想到發生在外國的悲劇時也是一樣對吧。所以,我向人詢問,希望能找到因為故人曾經存在而留在人們心裏的美好的影響,哪怕只是少許。」

第二天,他們進入較大的城鎮,拜訪了一家賓館。是因為兩年前在客房內發現過女性被勒死的遺體,但在哀悼前被警衛趕了出來。靜人在館旁邊的路上單單祈禱了死者的冥福。

^夜裏,又是在露宿之地,朔也和靜人繼續了通過倖世的對話。

「〈可是,也有不容你發揮想像力的壞人吧?被世人厭惡,疏遠,即便死了也被人憎恨的人物。這樣的對象不是沒辦法哀悼嗎?〉」

「嗯……不過,不管是怎樣的人,在聽人講述的過程中總會出現被誰喜歡過或者感謝過的過去。我不介意追溯到小學時代或者是嬰兒時代。」

「〈我總覺得,不知該說你這是機靈的回答,還是若有所悟的回答呢。〉」

「哪裏,這是我的自私。因為要記住痛苦的事也很痛苦。通過找到這個人留在周圍的類似於溫暖的情感遺產一類的東西,我才總算能記住。」

第二天早上,倖世正要起床,卻感到身體軟綿綿的。像是在發燒。她吃了感冒藥,略覺好些。靜人還拖着腿,所以跟着走沒問題。

這一天拜訪了某處新興住宅區。在今年初夏,三十八歲的父親在勒死同歲的妻子、十歲的長女和八歲的長子之後,留下遺書上吊了。原因據說是還不上住房貸款以及他自身的健康狀況等,但似乎並不明瞭。

靜人向住宅區內公園裏五位帶孩子的女性搭話。她們帶着戒備,但仍遲疑地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說那一家是好人,看起來是和睦的—家。其中一位女性臉露困惑,反問,你打聽這些事打算千甚麼。靜人回答說我僅僅是想哀悼,可對方仍繼續問道,你們的負責人是誰,是怎樣的團體。

之前在玩耍的孩子們不知何時也聚集起來,像是在聽他們談話。兩名十歲左右的少年「喂,喂」地插進談話,說出去世的男孩的名字,說你想知道那傢伙的情況嗎。

孩子們說,那是個容易得意忘形的傢伙,擅長模仿,上課的時候還會模仿老師讓大家笑,電玩打得很爛,總是笑嘻嘻的,他在的時候我們可開心啦,他不在了這事超級不像是真的……

也有誰說起去世的女孩,以此為開端,孩子們一個接一個地說了起來。

和弟弟不一樣,她是個靠譜的孩子,會照顧人,是班上的委員,她斥責煩人的男孩,在我爸媽離婚的時候和我一起哭,為甚麼會成了那樣,要是假的就好了……

倖世聽了這樣的話,對那位強行安排了殉死的父親,她想問,你知不知道自家孩子曾這樣地被人愛戴?可靜人卻沒說任何類似感想的話,他這會兒已經走到變成空地皮的現場,在冬天冷硬的路上做了哀悼。

街道為迎接聖誕而呈現出人們腳不着地的熱鬧,靜人在街角又哀悼了幾個人之後,兩人前往寒風吹拂而下的秩父山那邊。

在地區盡頭的巴士站下車時,正好和拉響警笛疾馳的救護車擦肩而過。靜人又把雙手交握在肚子前面,對救護車做了個和哀悼不同的祈禱般的姿勢。

倖世再次問他,每當救護車通過時做了甚麼,可他仍然沒有回答,彷彿是為了掩飾窘迫,他檢査了右腳踝的情形,把當拐杖使的樹枝放在草叢深處。

他們抵達在去年春天發現過屍體的蓄水池,屍體是男性,看上去在十五歲到三十來歲之間,身份不明。離巴士站有三十分鐘,據說男性是在別的地方被殺,然後被拋屍蓄水池。

靜人說要在蘆葦叢生的水邊轉轉,因為沒有看到供花之類哀悼的訊息,倖世一個勁兒地發冷,決定在回巴士站的路跟前等他。

〈今天的死者大概也沒法哀悼吧。他的旅行太多白用功了。〉

朔也說道。不是譴責的語氣。因為這是靜人自己也一定清楚的情況。

「沒辦法呀……他不是埋葬死者,而是設法讓死者永生……」

粉末般的雪飛舞下來。雨衣被風吹走後忘了買。倖世蹲在路邊,把水壺的水含在嘴裏。水堵在喉嚨裏噎了一下,她因此咳嗽起來。她把臉埋膝蓋之間忍住咳嗽。

有隻涼涼的手放在她的額頭上。她的頭被稍微抬起,「燒得厲害呢。你一直瞞着?」

手從額頭離開,她用眼睛追着手,像要扯住它,靜人的臉模糊了。合着脈搏的狂亂,腦袋疼起來,她閉上眼。她感到他說了甚麼站起身。孤獨的恐懼湧上來,「別扔下我。」

她胡亂地緊緊抱住手摸到的地方。把臉貼在溫暖之上。

「……沒事的。我不會扔下你。」

她的手被拿開,不知何時被放在對方的背上。她感到自己忽地騰空了。

「先下到有人的地方,讓人帶我們去附近的醫院吧。」

他的扭傷剛痊癒,所以她擔着心,但因為被他背着很舒服,她沒說話。

意識到時,她已經坐在了車上。粉末狀的雪打在車前窗上,雨刮颳走了雪。靜人正在道謝,說我們有行李,所以您倒車回來真是幫了忙。。駕駛座上坐着一位胖胖的女性,她說不用客氣,那是這一帶人人都去看病的醫院。

她赤裸的胸騰感覺到金屬的冰涼觸感。背上也感覺到了。嘴巴被硬生生撬開了。

一臉嚴厲的上了年紀的女性正看着倖世。她大約六十歲左右,額頭和眼角刻着許多皺紋,架在蒜頭鼻上的眼鏡深處的雙眸因為鏡片而顯得大了一圈,眼白略微帶點兒黃色。

「喉嚨通紅呢。應該是感染症狀。最好補充營養休息一下,不過也吃點兒藥吧?」

接受檢査的地方是一間和學校保健室相似的冷清狹小的房間。

「聽說你們是在旅行的途中?那你們今天本來怎麼打算,目前為止是怎麼過的?」

女醫生不加顧慮地問靜人。在她的話語深處,聽來含着輕蔑。

「我討厭這種露宿旅行甚麼的。就算本人覺得自由自在就好,可一旦搞垮了身體,馬上會給周圍的人添麻煩吧?我之前待的醫院也有好幾個人賴了醫療費沒付呢。」

靜人說醫療費全額自費,能不能哪怕就讓她一個人留一晚。

「我這兒可不是賓館。請你叫的士下到鎮裏去。還有這樣的旅行,要早點結束,家裏人會擔心的。到底是甚麼目的啊?甚麼尋找自我,這類理由就算了,讓人不愉快。」

代替沉默的靜人,倖世想要反駁。但她不知道該怎樣把想法轉化成語言。朔也會有準確的言辭吧。她感覺着朔也。她懇求道,你來反駁。

「〈他在哀悼別人……活着的人一旦死去,就成了數字,成了幽靈……除了親近的人以外,人們會忘記有甚麼樣的人曾經活過……可這個男人給死者曾經活過的時間賦予了新的價值。逝者曾經存在於這個世界,他對此做了小小的稱頌。〉」朔也的話經過倖世的嘴巴而變得結結巴巴,但這說清楚了吧……

女醫生驚異地凝視倖世,隨即轉向靜人:「哀悼別人……這麼說,莫非,你就是,被稱為『哀悼人』的人?」

自稱名叫比田雅惠的女醫生問過靜人的名字之後,頗為訝異了一陣子。

「我以為,是個年紀更大的,給人神秘印象的人呢……」

據她說,在互聯網上傳遞著有關『哀悼人』的訊息。因為工作關係,她對死亡帶着關注,在網上檢索的過程中遇見了『哀悼人』的訊息。她說她感到還真有怪人存在,但她自己也很古怪,並不討厭這個,所以帶着興趣看了。

「可沒想到真有其人……而且還當面見到,教訓了一通。真難為情啊。」

比田建議他們住在自己家,當作道歉。

和診所的平房比鄰而建的醫生的家是兩層樓的房子,倖世躺在了鋪在客房的墊被上。她喝過藥稍微好了點兒,但沒力氣在隔壁的起居室和靜人一起吃醫生款待的晚餐。

「機會難得,能把哀悼的情形說給我聽聽嗎?網絡上也有不太清楚的地方呢。」

比田問了靜人一些誰都會想問的事,哀悼的含義是甚麼,怎樣找到哀悼的對象,不從家屬那裏拿錢嗎,靠甚麼生活。

「咦,相當權宜啊。我還期待是更具宗教性的大玩意兒,結果很不起眼嘛。」

靜人苦笑一聲,回答說嗯是挺不起眼,他的聲音也傳到倖世的耳朵。

「那樣的話,好幾天之前,新聞裏說有個死刑犯被執行了死刑,遇到那樣的人你怎麼做?對方殺了好些個人,但同樣是一個人死了對吧。你會哀悼?」

殺了人的人你也哀悼嗎……倖世也一直想問他。是打算忘記那人殺過人的事,仍然發掘出善良之處嗎……可是,要是靜人說殺人兇手到底沒法哀悼,她一想到這裏就害怕起來,於是始終沒開過口。倖世等侍着靜人對比田的問題的答案。

「這事我很是煩惱過。在雜誌之類經常能讀到死刑犯的生平以及獄中的生活,並不是不能根據這些在監獄門口哀悼……可一想到是殺了孩子的人甚麼的,我也沒了這樣的心。但這又偏離了自己定下的不論怎樣的人都平等哀悼的規矩。所以這也是我自己定下的規矩,要是哀悼了三次被害人……要是能三次到訪被害人去世的地方,我打算是不是也哀悼加害這個人的兇手。倒是還沒有過這樣的機會。」比田的悶笑聲響起。聽起來既像是訝異,又像是在感嘆。

「這樣的旅行不痛苦嗎?你可真能忍啊。你怎麼扛得住一個個死亡呀。」

「……是在我外出旅行的第二年吧,我對死者過於投入感情,有個時候盡想着自殺。因為出門旅行前家裏人讓我承諾過每年回家一次,我想着自己給他們添了麻煩,至少要遵守承諾,於是回了家,坐在好友留給我的椅子上考慮着死法。當時,我媽對我說了一番話。她說要是迷失了自己,就沒法達成目的。還說繼續哀悼很重要不是嗎。我媽或許感覺到我被死亡吸引着。那番話救了我。那之後,我就漸漸能夠和死者保持距離了。」

這個人有母親是嗎,有家人是嗎,和我不一樣,這個想法在倖世心裏翻滾着。他有回歸的地方……並不是可以共赴黃泉的人……

「對了,你父母家是在神奈川?我好像在哪兒看到過你母親的消息。稍等一下。」

比田離開了,談話中斷,努力聽着兩個人對話的倖世鬆懈了緊張。靜人問她你吃點甚麼嗎,她剛對這話搖了一半的頭,沉重的黑暗落了下來。

有股被太陽曬過的燈心草的味道。是孩提時代最喜歡的味道。眷戀使她睜開眼。和着鳥鳴,小小的影子掠過落在榻榻米上的陽光。

倖世在比田家的客房裏,身穿自己不怎麼看得慣的睡衣躺着。掛鐘走過了十點。不管怎樣得找廁所,她打開起居室的門。門外是一條短走廊,她往外走到診所的診療室。

穿着白衣的比田正在給老太太做檢査。中年護士注意到倖世,和比田說了一聲。

「啊,你起來了?身體怎麼樣?今天早上量的時候,熱度倒是下來了不少。」

倖世朝她道謝。她或許從倖世隨後的慌神態度看出來,說廁所在廚房旁邊,不過反正順便,你就用診所的好了。背後傳來大約是患者的老太太發問的聲音,是醫生的女兒嗎?哎,不過你女兒不是去世了嗎?

倖世回醫生家換了衣服,疊好被子等着,比田似乎是抽了個看病的空檔過來,簡單地給倖世做了檢查,並微笑着說再緩個一兩天就該沒問題了。

「那個……一起的人,在哪兒?」

她因為沒看見靜人的身影和登山包而擔心,但不知該怎樣對別人稱呼他。

「坂築君?早上他把診所裏面千乾淨淨地打掃了,作為看病和住宿的費用。現在他到附近哀悼去了。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訴他了,周邊有誰去世了,怎麼去世的。」

「是嗎……他,會回來嗎?」

昨天,對孤獨的恐懼襲來,她因此抱住他的時候,他回答說我不會扔下你,她願意相信這話。但她又全無自信,對她過於不安而說出口的話,比田訝異起來。

「不好意思……你們不是夫妻對吧。也不是戀人?是所謂的信徒麼。你是對他的行動有同感,所以一起走?你說的那番話可是相當理解他呢。」

是在說朔也昨天的發言吧。正當她不知該如何說明的時候,從診所傳來喊比田的聲音。比田扔下一句你隨便吃雪櫃裏的東西好了,就準備過去。

「那個,有甚麼能讓我來做嗎?打掃也好,其他甚麼也好……」

_倖世打掃了比田的家,曬了被子,儘管比田苦笑說可不能硬撐哦,她還是做了自己和比田的午飯。一動不動地等着讓人胸悶。她又做了晚飯,和比田隔桌對坐。

比田說,我把遠處的事故也對他講了,所以大概走了吧。

「要是你去追,錯過了也很麻煩,姑且在這裏等吧。」

據說這間診所是身為比田恩師的醫生回故鄉開的,她在他死後繼承下來。

「我有過一個女兒,要是活着的話比你大一些。她生下來就有殘疾,學校的遠足我一直都沒法讓她去。手術存在危險,所以我想儘可能往後,可那孩子盼着手術。她說想要盡情地跳來跳去,想去喜歡的地方,要是不能這樣,就連活着也是無可奈何……手術究竟是拜託我的上司還是交給丈夫的恩師,我們為現在想想挺無聊的事而爭執,最終拜託了丈夫恩師,然而……哎,結果呢,有好多事不順心,我就一個人來了這裏。」

「……這番話,也對他說了?」

「坂築君?嗯,他聽了我女兒的種種情況,我一直說到快早上呢。我說,為我們哀悼的時候,也把對女兒的,父親的愛說一下……我感到終於可以原諒他。或者說,那個人也過得不好吧,我想我們是彼此彼此……心情有那麼一點變輕鬆了。」

比田上了二樓之後,倖世在客房裏躺下,旁邊備有給靜人的被子。到了第二天夜裏,他仍然沒有回來。

「不會吧,該不會是回父母家了吧……」據比田說,因為最近「哀悼人」的網站沒有更新,她就用同樣的詞檢索,在幾天前撞見了某個主頁。似乎是「哀悼人」的親戚開設的主頁,其中呼籲,萬一見到像是「哀悼人」的人物,名字如果是「靜人」的話,他的母親在等着他,希望能告訴他儘快回自己在神奈川的家。

「詳細的沒有寫,不過讓人覺得是不是母親生病了呢。」

她說把這事告訴了靜人,還用診所的電腦給他看了主頁的畫面。

倖世想,要是回了父母家,或許一時不會回到這裏了。根據他母親的病情,也有可能再也不回來。比田說他父母家的地址沒有登在網上。

〈他會回來的。肯定回來。〉

鑽進被窩之後,朔也以真摯的口吻說道,這口吻不像往常的朔也。

〈他說過吧,說不會扔下你。而且還有我。〉

「有你……?他和你做了甚麼約定?」

〈他知道,你沒有完整地講述我的臨終。他會回來聽這個。因為,不論是甚麼樣的哀悼都不會不當一回事,這就是他。〉

但是,到了早上靜人仍沒有回來。倖世打掃了衛生,做了菜,到診所幫忙給換下的東西消毒,比田說,你在這裏待一段時間好了,就當在這兒當護士。

自己被拋棄了嗎,這個想法掠過倖世的腦海。明明不是甚麼拋不拋棄的關係,這個詞卻纏在心上。你又被拋棄了,又被扔下了……

「好像挺好吃。你做了甚麼?」

聲音從正在準備晚飯的倖世身後傳來。在起居室和廚房的門檻處站着靜人,他顯得憔悴的臉上泛着笑意。要不是他身後出現了比田的身影,倖世就會將他一把抱住。

「有人在哀悼的地方介紹了其他的哀悼對象,不由得走遠了。」

比田說道。靜人沒帶背包,看來是先去了診所那邊。

「你好歹跟我們打個招呼就好了。她可擔心了。你要道歉。」

「抱歉。因為你在比田小姐這裏,我很放心,不知不覺就隨心所欲了。」

倖世光是忍住湧到喉頭的感情就已用了全力,她把臉轉回廚房。在晚餐的飯桌前,靜人的話比平時要多,他講了哀悼對象的情況。比田饒有興味地接話,倖世卻沒在聽。難以名狀的感情在胸中震顫、高漲,她想一口氣都發洩給他,不過在比田跟前忍耐的過程中,這情緒鬱鬱地流走了。

診所的電話在十點過後響起,立即被轉到起居室的電話上,比田聽了情況。

「我之前就一直給他看病的老爺爺好像不行了。我可能會晚一點回來,你們先睡。」

兩個人在大門口目送比田坐車離開。風很冷,星光穿過凍結的空氣,更加鮮明地抵達地面。她感到不想進門,或許是因為星星的閃爍,又或許是因為,在無法確定對靜人的態度的情況下,她對兩個人置身狹窄的空間感到胸悶。

「甲水先生也生氣了嗎?因為我老沒回來。」靜人神色鬆弛地問道,「比田小姐在場時沒法問。」

「不……他說你肯定會回來。說你會回來聽我說出全部……回來聽他的臨終。因為不論是甚麼樣的哀悼,你都不會不當一回事。」

朔也出現在肩上,嘴角浮現一絲笑意,〈回來了吧?〉

「那你能告訴我嗎……甲水先生臨終的情形。」靜人說。

「你僅僅是為了這個回來的?就只是想聽這個?」

近乎焦躁的氣憤湧上來。不明白為甚麼這麼胸悶。

「那我就說給你。就只是難堪,沒有秘密也沒有其他。站在那兒的我拒絕了朔也先生,說還是做不到。他生氣了。還動了手。可他終於放棄了,打算扔下我回去。為了讓他停下,我追上去把他拽住,並且捅了他。但直到最後,我也沒從他那兒得到……我想要的話,說我愛你的話。他好像在模糊的意識中把他五歲那年去世的母親和我搞混了,說了胡話之後,他失去了意識。然後我清醒過來,喊了救護車……懂了?沒有任何情況會改變你迄今為止對朔也先生的哀悼,對吧?」

靜人沉默着。他看看倖世的右肩。又看看左肩。接着朝看不見的對方說道:

「甲水先生您能和我說說嗎?您自己迎來臨終時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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