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疑屍案(五) - 大宋提刑官 - 推理探索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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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疑屍案(五)

大宋提刑官 by 錢林森.廉聲

2019-10-27 19:02

夜已深了。提刑司後廳亮着一盞小燈。宋慈獨坐而思。前面擺着一副棋盤寥寥數子。
他手上捏着的不是圍棋子而是一小塊精美的玉飾。另一側桌上擺放着幾件物品:小桃紅所用的戲裝、絹花、一小包他人所贈之物扇子、香袋、玉墜等。
英姑悄然走進來。她怕打攪宋慈思路靜立其身後觀察那盤棋。
圍棋盤上的七顆子擺成北斗狀。
宋慈將手中的玉飾輕輕放在北斗星所示之處。而後他頭也沒回地問了一句:「你看這樣擺法是不是合適?」英姑想了想:「這樣擺看似合適卻有些勉強。」宋慈轉過頭來望着英姑:「是嗎?」住在小旅店的柳青獨自在一間小屋待着。她心神不寧坐立不安時而去看門關實了沒有時而又到窗邊往外看。
突然聽得篤篤的敲門聲。
她頓時緊張起來不敢出聲。敲門聲又響了。她聲音顫抖地問:「誰……
誰呀?」外面應聲道:「送水來了。」柳青這才放心地去開門。
她拉開房門外面的人卻猛地衝進來隨手將門反掩上。此人面相兇惡一臉壞笑朝柳青逼近。她嚇得直哆嗦步步後退。
「大……大哥你想幹甚麼?你要銀子麼?我給你銀子……」她慌亂地把床頭的那個包袱拿過來遞給兇漢。那人卻不接包袱卻從腰間拔出一把雪亮的刀子獰笑着向她逼來。
兇漢輕易地按住已經嚇癱了的女戲子舉起了刀……他那張兇狠的臉猝然變了色。
一隻更為強壯的手緊攥着兇漢高舉刀子的手使之無力地垂落刀子落下來跌在地上。
那後來者是捕頭王。
天氣晴好萬里無雲。運河碼頭上人來車往熙熙攘攘十分熱鬧。最為繁忙的是一路裝運糧食的搬運隊有數十輛大車裝着一袋袋的糧食往碼頭上的大船上運。搬運工從車上扛着沉甸甸的糧食口袋踏上跳板往船上走。
一溜大船桅桿高挑着旗幟上書漕運字樣偶爾可見船艙裏探出一兩個外民族打扮的人影。碼頭邊有一些兵士值守不讓閒雜人等走近。一個破衣爛衫的男人肩頭扛一個布包一瘸一拐地走至碼頭踱至碼頭邊慢慢挨近上船的跳板。
一下級官員模樣手握一根馬鞭的壯漢向走近來的男人輕蔑地打量一番問:「你是幹甚麼的跟到這裏來做啥?」瘸腿男人緩緩轉過臉來卻是宋慈。他故作木訥無知之人問那個中年漢子:「這些大船從哪裏來裝這麼多糧食是去哪裏呀?」壯漢輕蔑地說:「你管它運哪裏去?你來這兒……想幹甚麼?」宋慈扮出討好的面色「官爺我腿不方便又沒錢坐船這些天總想搭順風船到江北去。」「去江北?幹甚麼?」「數年前江南大逃亡我和妻子兒女逃散了。唉苦啊官爺不知道這船是不是去長江那邊?」壯漢遲疑一會兒低聲道:「看你可憐我實話告訴你吧。這船倒是去江北的。走大運河要把這些糧食運到北方去。」宋慈問道:「這糧食運那麼遠去做嗎?人家北方人不也種糧食嗎?不會弄錯了吧?」壯漢不屑地說:「你懂甚麼?這糧食在軍營倉庫壓了幾年值不了多少錢北方那個國家糧食可就金貴了。運過去能換大價錢能發大財呢!」他拍拍瘸腿男人的肩膀「你想搭船等到明日天黑後這些大船就會起錨了。」宋慈抬起臉望着那人「此話當真?明日天黑以後就要開船把糧食運往北方了?」此時碼頭的另一邊也是熱鬧非凡。只見一大群老瘦的劣馬相互擠挨着從一些破舊的船上走下來任旁邊幾個人揮着馬鞭子喊叫懶洋洋地往前走動。有幾匹馬顯然是餓極了看到路邊撒有一點糧食粒和青植物便奔過去用舌頭舔着吃趕也趕不走。
一個士兵惱怒不已用手中的槍桿狠狠地拍了馬屁股一下那匹極瘦的馬竟不堪拍擊倒在地上掙扎好一會兒才起來。
宋慈在不遠處站着驚愕地審視着碼頭這邊的奇異景觀。
沒幾步遠有幾個士兵在議論着。
「這哪是甚麼戰馬明明是老得快死的病馬劣馬弄到江南來有甚麼用?這回可上大當了!」「聽說是做了一筆大買賣用軍營倉庫多餘的糧食換北方的戰馬還以為佔了一個大便宜嘻嘻結果你們看虧得一塌糊塗呢。」
「這有甚麼了不起的?這樣的事多着呢。我們這位管糧草軍馬的駙馬爺反正也不會過來看一眼。他們當大官的只曉得在酒桌上談生意只認紙上寫的數以為這樣很合算呢。」「也沒人跟咱們這位駙馬爺提個醒?他可是皇上的嫡親女婿前朝重臣的獨子啊。就那麼傻乎乎地讓人當猴耍?唉真是沒辦法大宋朝廷就這樣一些庸庸碌碌的官員如何能撐得住這半壁江山……」一個武將騎着馬過來喝斥他們:「你們幾個不做事聚在這裏做甚麼?快去趕馬還有好幾條船上的馬沒趕下來呢。快走!」士兵們一聲不響地走開了。
宋慈抬起頭望了望騎馬的武將那人也看他一眼忽然有點驚詫了「你……
你是誰?」宋慈將頭上的一頂破草帽摘下坦然地挺直身子:「你看我像誰?」武將將信將疑地說:「你這副寒酸模樣……可我看你怎麼跟提點京畿刑獄宋慈宋大人有點相像?」宋慈微微一笑:「我就不能是那個提點京畿刑獄嗎?」武將慌忙下馬「哎呀真是宋提刑宋大人啊。末將有眼不識泰山請多多見諒。」又不無驚奇地發問「宋大人何以在這兒?」宋慈說:「聽說駙馬爺在此辦事特來找他誰知沒能碰上其面。」武將說:「他呀這會兒肯定還在校場騎馬呢。宋大人想見他的話從這兒往前走一直走便可見到他了。」「哦?」校場上空空蕩蕩獨有一人騎一匹快馬在校場上飛奔並不時地拍打着坐騎令那馬跑得唏唏噓噓累得不行幾乎要倒下。那人仍不停地拍打那馬令其疾奔不止看上去有點過分。

站在校場邊看了一會兒的宋慈似乎不忍其狀走上前去大聲叫道:「駙馬爺別來無恙?」騎馬之人頓然一驚勒住馬頭「你是……宋提刑?」宋慈走過去觀其坐下之馬已大不如以前頹然之勢令人心酸「駙馬爺你的坐騎莫不是那匹北方良駒棗紅馬?怎麼這馬……莫不是水土不服好像比以往瘦了許多?」駙馬爺梅子林「哼」了一聲「瘦又如何?馬瘦被人騎人弱被人欺。這話說得一點不差呢。」梅子林跳下馬用馬鞭打了它一下那馬受了莫大委屈忍不住朝梅子林拱了一下。梅子林氣急又重重打了它一鞭。那馬直蹶子發出灰灰之聲。
梅子林惡聲斥道:「你這可惡的的盧你害老子走背字老子留你一條活命就算便宜你了!」宋慈說:「駙馬爺這馬乃通人性之物如何對它這般嚴厲?」梅子林憤然道:「這東西可把我給害苦了……」宋慈問:「駙馬爺此話怎講?」梅子林掩飾着:「呃沒事沒事……」宋慈說:「駙馬爺剛才路過碼頭只見那兒一邊在運糧食一邊卸下馬匹忙得不亦樂乎不知駙馬爺可知此事?」梅子林警覺起來:「這個麼……宋提刑有何見解?」「商貿進出本屬正常只是運出本埠的糧食看上去顆粒飽滿質地良好而運抵之馬卻老弱居多不知駙馬爺如何評說?」梅子林含糊道:「此事細節我不太清楚以後再說吧。」宋慈腳步未動兩眼直直地望着對方。
梅子林神色惶然眼睛不敢與宋直視「宋大人莫非還有何吩咐?」宋慈說:「駙馬爺可曾聽說提刑司最近在追查一樁疑難案子?」「甚麼案子?我沒聽說。」「北瓦舍有一個唱女旦的戲子名叫小桃紅前幾日被人害死拋屍於西郊山中。這事駙馬爺可曾聽說?」梅子林努力掩飾其緊張神色「小桃紅?沒聽說過。」宋慈坦然說:「審案之時宋某查獲一些物品其中有一件玉器似乎與駙馬爺有關請您看一看是否您個人所有?」宋慈即從懷裏掏出那塊白玉飾物示於梅子林眼前。他見此物頓時面色大變一時沒坐穩竟跌下馬來身子歪倒在地腳掛在鞍鐙上。宋慈忙將其扶住。「駙馬爺你怎麼啦?」梅子林閉上眼睛面色煞白「沒……沒事……」午後時分提刑司後廳靜寂無聲。宋慈呆坐在棋盤前棋盤上仍是那呈北斗狀的寥寥數子。他的手中把捏着那塊精巧玉飾眼光久久地滯留在棋盤上。英姑端了茶碗走過來將茶碗放在宋慈面前探頭看了看棋盤抿嘴一笑。
想了想她拈起一粒棋子放在一個位置上。她這個子一放原先的北斗星形便改變方向拐向另一處了。
宋慈愣了一下似有所悟即將手中的玉飾投放在一個大角的星位上。而後他抬眼看一下英姑。兩人會意地一笑。
宋慈忽然側耳凝聽:「嗯我好像聽得有呼嚕聲?是捕頭王的呼嚕嗎?」英姑笑道:「不是他還會是誰?隔三堵牆也能聽得見呢。不過他也真是累了三天三夜沒合眼總算把柳青給抓回來了真是難為他了。」宋慈感嘆道:「是啊這回多虧他……」外面忽然傳來喧嘩聲。
一衙役慌急地走進來「大人幾位年事已高的老臣不由分說地闖進後廳我攔也攔不住……」幾個老態龍鍾的老臣直闖進來領頭的是馮御史。因天熱氣急他們一個個汗水淋淋氣喘吁吁。
宋慈趕緊起身迎上「馮大人幾位老大人你們急急而來所為何事?英姑快給幾位老大人端椅子泡茶。」馮御史正色道:「宋慈你也不必客氣。這幾位你也認得都是大宋前朝老臣與你父親是同輩的老人。他們關心你也為你擔心相約趕到御史台打探你正在辦理的案子。宋慈那樁白骨案到底辦得怎麼樣了?」幾位顫顫巍巍的前朝老臣唾沫四濺地爭着向宋慈問話、質詢。
「這幾天城裏傳言紛紜說這案子原只不過是發覺山中有一堆白骨讓你查了一陣反倒死了好幾個人是這樣嗎?」「宋慈聽說你這回把案子辦砸了?是嗎?」「宋慈你可不能聽信讒言錯殺好人放走壞人啊!」「你是大宋的一根頂門柱受點氣挨幾句罵要扛住可不能倒下不能自暴自棄……」宋慈對幾位老臣又是感激又是心煩只好笑着向他們一一抱拳作揖耐心解釋:「諸位老前輩、老大人宋慈辦理此案眼下已有頭緒可以說成竹在胸不日既可破案請各位放心。」馮御史說:「是嗎?你已成竹在胸不日可破案?」宋慈說:「宋某啥時說過大話?」馮御史如釋重負地說:「這就好這就好。有你這話我等就放心了。瞧瞧我身上還有幾位老大人身上的衣衫都讓汗水弄濕了。」宋慈忙說:「哎呀這大熱的天可不能讓你們這些老大人老前輩累着熱着了來來請去後殿稍坐宋慈陪你們喝新出的龍井茶吃點剛從西湖裏採回來的菱角如何?」馮御史等應道:「好好。」猝然有人發出一聲冷笑「這時候你這位京畿提刑官還有心情吃鮮菱角品龍井茶?」
宋慈一看不知何時刑部尚書曹綱鑽了出來身後還有三四個官員。宋慈不卑不亢地迎上前去:「曹大人今日來提刑司有何吩咐?」曹綱一臉嚴峻地說:「宋提刑本大人此來何事你心裏自然明白。」「噢莫非曹大人與幾位老大人一樣也想來打探一下那樁白骨案的內情?
我剛才說了此案宋某已成竹在胸不日即可破案將大白於天下曹大人且耐心等待。」曹綱冷笑一聲:「哼!如何算得成竹在胸不日可破哪個案子?那日你在聖上面前裝腔作勢一番表演雖能蒙騙一時賺得聖上的同情與寬恕可這幾天查案查得可不怎麼樣啊!腳夫張大力淹死在護城河裏刑部官員姚千死於非命女戲子柳青不知去向八成也已死在哪個無人知曉的地方了。宋慈你還想讓案子再死多少人?你可知京城已讓你攪得不得安寧民心大亂了!」曹綱身後的幾個官員也附和着一聲聲責問宋慈。

臨安府傅知府說:「傅某接任臨安知府快兩年了京城太平無事沒出一樁大案沒枉死一個百姓。這倒好讓你宋提刑查案查來查去案子越查越不清人卻一個個死去光是刑部官員就不明不白地死了兩個。宋提刑這副爛攤子你如何收場?」大理寺鄒少卿說:「宋慈你可知道大理寺近日天天收到官員對你宋提刑的彈劾說你好大喜功驕橫跋扈不可一世將一點小事審成一樁血腥大案接二連三地死人弄得京城內外人心惶惶狗叫雞鳴。恐怕你該歇歇手了再折騰下去會鬧得身敗名裂呢!」「宋慈你可要掂掂自己的份量到底有幾斤幾兩……」宋慈終於失去耐心憤然地高聲喊道:「你們這是幹甚麼?宋慈身為提點京畿刑獄自當審理此案又奉有聖上的旨意誰敢阻止?眼下案情已見頭緒正待深究猛追以期審個水落石出你們卻到這裏橫加指責挑三揀四這是幹甚麼?莫不是與案中之人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勾連才這麼着急想藉機攪亂視線讓案犯溜之大吉?」幾個責難者一時被鎮住都不做聲了。幾位老大臣則面露欣慰之色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曹綱道:「宋提刑既然口氣這麼硬想必已將此案審清將疑犯查實了?在座都不是外人何不講些過程細節讓大家聽聽評點一番?以免像上回那樣把無辜者扯進案中錯判誤斷再造成一樁冤案喔。」宋慈說:「放心曹大人。宋某不會再犯那種錯誤了。」曹綱問:「那麼究竟是何人殺死小桃紅刑部兩個年輕官員又如何陷入此案死於非命你能說得清楚嗎?」
馮御史說:「宋慈這也是我等關心的事你何不說說?」宋慈說:「既然如此在下就將此案內情先透露一點吧。」他朝英姑遞了個眼色。英姑會意即離去。
宋慈說:「各位大人刑部錄事竹如海年少氣盛行事不慎招致厄運。宋慈誤聽誤信受制於人一時失察將竹如海定為行兇之人導致其含冤自殺。
宋某對此負有重責愧疚不已。」曹綱說:「據我所知竹如海與錦玉班女戲子小桃紅確有私情。」宋慈說:「竹如海與小桃紅有私情不假宋慈當時誤斷其案也拘於此以為他欲強行求歡而不得一時失手誤傷致死。卻不知此案實非私情誤殺之類而是一樁預謀已久的大案經人精心策劃細密實施而成。宋慈一時大意未能識得其奸。經再審方知小桃紅並非死於五月廿一而是死在五月十九!前後相差兩天便造成此案最大的誤差。」傅知府譏嘲道:「這可能嗎?宋大人乃驗屍高手眼神再差也不會有這兩日的誤差啊?」宋慈說:「謀劃此案者狡詐陰險手段毒辣故意將死者浸於明泉寺前的泉水池中。那泉水比常溫低許多故而雖系五六月的暑熱天氣死屍在水中浸泡四日仍似尋常兩日之狀。宋慈按夏日屍變之定規驗屍審案時認定小桃紅死於五月廿一故而誤入歧途。」馮御史恍然道:「噢原來如此。這手段真陰險啊!」宋慈接着說:「再則在公堂審案時我又輕信了幾個證人的偽造證言。那幾個證人信誓旦旦其實均系受人暗中指使作的全是偽證!」馮御史吃驚地問:「全是說假話嗎?」「不錯。正因如此等宋慈自知有錯再想複查此案想找那些證人他們便如鳥獸散死的死逃的逃腳夫張大力突然酒醉後失足淹死在護城河裏;明泉寺住持覺心雲遊四方不知去向;柳青也逃了不然很可能也已死於非命。」傅知府不無譏諷地說:「你說他們都作了偽證有何根據?證人或死或逃也可能是懼於你宋提刑的淫威啊?」鄒少卿也問:「那麼姚千呢?他可沒上公堂作偽證為何也死了?」宋慈坦然道:「姚千本該有功的但貪心與愚蠢導致了他的死亡。姚千曾約我跟他單獨見面說他得知竹如海有意打探一位神秘人物的秘密且有一份密件已在他手中。姚千跟我談交換條件要我保證破案後在聖上面前替他美言幾句以助他陞官提職。卻不知隔牆有耳被人察覺了於是招致厄運臨頭被人暗中下了毒奪去性命那份重要密件也被人盜走了。」眾人將信將疑反應不一。
曹綱質問:「如你所說既然小桃紅死於五月十九那麼竹如海怎能與小桃紅相見於五月廿一晚上呢?公堂上他本人也是確認其事的啊。」宋慈說:「是啊。這也是本案焦點之所在。竹如海稱當晚與小桃紅在明泉寺後殿暗室相見而後被寺中和尚發覺追趕而至不得已逃上山。其實與他在後殿暗室相見的並非小桃紅而是另一個女戲子。」「那人是誰?」「那人麼便是錦玉班的另一個女旦柳青。」「是她?怎麼可能呢?」英姑帶着神色惶然的柳青走過來。
宋慈嚴厲地說:「此人在公堂上作偽證事後逃亡於外被我得力部下追捕歸案經審訊已將部分事實查清。柳青將你如何說謊扮假小桃紅之事從實講來!」柳青跪下戰戰兢兢地說:「五月廿一這天下午有個陌生男人來找我。那男人說受一個大人物指派只要我按他的意思做可保我在京城成名角大紅大紫能掙大錢。我一時糊塗就……就應下了。所以下午在瓦舍班主問起小桃紅我就說她已回來了因身體不適躺在床上讓我替她演角色……」傅知府大聲問:「不是還有證物竹如海的一把雨傘嗎那是怎麼回事?」宋慈將那把雨傘拿出來淡然一笑「這還不方便?竹如海把此傘忘在茶館有人假報消息後順便將此傘放到窗台上不過是舉手之勞。」幾個老大人點頭道:「這假證還做得真圓呢。」「更妙的還是後來明泉寺的那一幕戲。柳青說。」柳青瞄一眼宋慈見其威嚴之勢不由得哆嗦了一下:「那天晚上我照人吩咐穿了小桃紅的戲裝戴了她的首飾和絹花等在寺院後殿--」明泉寺內柳青穿着桃紅色戲裝縮着身子在後殿偏房的門後從門縫裏觀察外面動靜。柳青的身材與容貌與小桃紅相近黑暗中很像小桃紅。她看到竹如海往後殿走來便發出哭泣聲。

竹如海聽到哭聲挨着門窗找到偏房輕聲問:「喂裏邊哭的是誰?」柳青裝出欣喜的聲音:「竹兄是你嗎?我是小桃紅……」竹如海驚喜不已:「是我我是竹如海。我來救你了。」他拉門那門鎖着於是拔出腰間的刀子將鎖撬開隨後走進去裏面暗黑無光他茫然地叫着:「小桃紅你在哪裏……」黑暗中的柳青哭泣着朝竹如海撲過來將他緊緊抱住臉埋在他肩上泣聲不絕。
黑夜中一男一女相擁而立柳青只是將臉埋在他肩上不起來。竹如海不知所措手撫女子後背低語勸慰。
忽然從側門走來一個和尚見狀大叫起來:「有外人跑到後殿來了快來人啊!」竹如海心慌意亂趕緊拉着女人往側門跑門外便是山林。身後喊聲四起燈籠晃動。柳青跟在竹如海後面只是不敢抬頭又故意落在後面越拖越遠。竹如海發覺女人落在後面回頭催促着:「快小桃紅快跑……」柳青忽然閃躲在一側樹陰後面。竹如海不見其影站住了欲回來找人「小桃紅你在哪裏?」躲在樹叢後的柳青扳起一塊大石頭從旁邊的陡坡滾落而後發出慘叫聲:「哎呀--」石頭滾落下坡的聲音很響。
竹如海急叫:「你怎麼啦?小桃紅小桃紅……」柳青蜷曲着身子躲在樹後眼瞧着竹如海發瘋一般從陡坡連滾帶爬地下去找人她嚇得面色慘白直哆嗦。
在場眾人感慨不已。
馮御史手指着柳青顫聲道:「你這女子心好狠呢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與小桃紅不都是同台演戲的戲子嗎?又同在一起住應親如姐妹同病相憐你卻為幾十兩銀子為日後能大紅大紫做出這等可惡之事簡直……」柳青捂臉泣道:「事後我也後悔極了我想逃得遠遠的誰知那些人心真黑還派人來殺我……」傅知府不太相信:「宋大人照此推斷那腳夫張大力作證也應是受人賄賂有意作假的明泉寺住持覺心必然也是說了謊話?」宋慈說:「確實如此。此案背景幕後有人精心策劃操縱行事。」傅知府說:「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那幕後之人這樣做為的是甚麼?
僅僅要把那一對癡男怨女置於死地而後快嗎?」一老大人問:「是啊那小桃紅不過是個戲子與人無怨無仇又因何置其於死地?弄死她的是誰呢?」宋慈說:「諸位宋慈已將案子查到此處。眼下惟有將殺死小桃紅的人查出來才能明瞭此案的根本原因。宋某從開米行的朱老闆處已探得一些線索了。」「噢?甚麼線索?」「據朱老闆說五月廿一那天他為老母做八十大壽遍請京城所有戲班名角來宅中唱兩天戲。他花五十兩銀子請得錦玉班的頭牌女旦小桃紅結果這天小桃紅人還沒進朱家大門就被別人抬走了。」
鄒少卿性急地問:「是嗎?那人是誰?查明此人或許就可破案了……」宋慈說:「那日之事確實很蹊蹺--」朱宅門前十分熱鬧賀客與雜人進進出出轎子在門前停了一長溜。朱老闆在門口笑迎眾客。
小桃紅坐的小轎停下。她下轎朝朱家宅門走去朱老闆笑着上前與之招呼:「哎喲小桃紅來啦你可真是漂亮啊……」誰知卻從一旁躥出幾個宮裏打扮的人十分蠻橫地把小桃紅攔住。
小桃紅不知所措:「你們幹甚麼……」領頭之人將手中的黃帖子一晃:「宮裏有請讓你去唱戲呢。」幾個人不由分說把小桃紅往門前停着的一頂宮裏裝飾的轎裏推。
朱老闆一時愣住了稍後上前與他們論說。那領頭之人拿出那張黃帖子示向朱老闆朱一見頓然點頭哈腰唯唯退下……
馮御史一臉疑惑:「宋慈你是說有人拿着宮裏的帖子把小桃紅從朱家宅門前截住推進披了宮裏轎衣的小轎中把她抬走了?」宋慈說:「是啊在下去朱宅查問朱老闆這樣告訴我柳青口供也如此講述想必不會有誤。」傅知府說:「這就奇怪了。朱宅位於清河坊按說去皇宮該朝南街走而非西街啊?」宋慈點頭道:「問得不錯。宋慈也曾這麼想過。可是諸位大人西街似乎也有用宮轎的府門呢。」鄒少卿脫口而出:「有西街有駙馬府……」話即出便知不妙趕緊收口不語了。
宋慈說:「鄒少卿你說西街有駙馬府想必此案與駙馬府有關?」鄒少卿趕緊推卻:「不不不我是一時口誤西街……曹大人你看這事怎麼說?」曹綱支吾着:「這個麼……我們還是聽宋提刑說吧。宋慈你說呢這宮中之轎為何往西街而去?」宋慈淡然一笑:「確實那宮轎是往西街而去西街也惟有駙馬府可用宮中之物。另外還有一件東西可證明駙馬爺梅子林與此案有關。」他拿出那塊白玉飾物示於眾官員。
眾官員見此玉飾頓然呆住了。
一老臣輕聲說:「這可是地道的皇家之物玉飾上的這種掛帶非皇家不能有。」曹綱說:「宋慈此玉從何而來?」宋慈說:「宋慈去見姚千見那人已死衣襟扯開惟其身下失落此物。宋慈便將它撿回。而後曾問慧玨公主確認此玉為駙馬爺所有。可我問駙馬爺他卻面色驟變竟推說從無此物……」馮御史一把拉住宋慈的手:「宋慈!」
宋慈說:「怎麼啦馮大人?」馮御史面色惶然:「呃宋慈啊這天氣實在悶熱後廳門窗關閉通風不佳幾位前朝老臣年紀大了恐怕有點受不了這案子就不必再聽下去了。你們說是不是?」幾個前朝老臣連忙附和:「是是我等身體不適先走一步了。」幾個老臣竟奪門而去。傅知府、鄒少卿等也藉機欲溜「我等有公事在身等不及聽完宋大人精彩的探案故事先告辭了。」「哎你們……」曹綱想拉住那幾人沒拉住。

曹綱與馮御史對視一下也想溜走卻讓宋慈一把拉住了手「曹大人你是刑部尚書想必不會對此案棄之不顧吧?」馮御史走了兩步也讓宋慈叫住了。
「馮大人?馮大人你一向急公好義關照宋某關心此案可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啊。」曹綱說:「宋提刑這案子你還想怎樣查?」宋慈故作驚訝狀:「這不是明擺着的嗎?饅頭吃到豆沙邊再使點勁這案子就可以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麼。」馮御史臉呈焦灼之色:「宋提刑你還真想再查下去?」「怎麼?不能查下去了?」「你……你可真是膽大包天!駙馬爺是誰?他是聖上的女婿慧玨公主的丈夫。這案子怎能往他身上追查?」曹綱面色陰沉地說:「宋提刑你是真不懂還是故意裝傻?哪有你這樣查案子的?怎麼能把殺人的罪名弄到駙馬爺頭上?」宋慈說:「可是這線索確是往那兒走了況且也有種種疑點。在下只是拿不定主意若查實了確是駙馬做的壞事該如何?二位大人說呢?」曹綱說:「查實了……查實了是駙馬爺做的也不行!打狗還得看主人呢你這樣不是往聖上臉上抹黑、潑大糞嗎?宋慈你這小小四品提刑官脖子上有幾顆腦袋?」「那依曹大人之見?」
「找個藉口將查案之事拖延下去。」「能拖得下去嗎?聖上若追問下來怎麼辦?」「你不會裝病嗎?病他個三個月不下床不出門聖上每日上朝諸事須得操勞哪能老記着這點小案子?時間一長便會忘了的。」「那……不是還有冤死之人?竹如海、小桃紅還有姚千……」曹綱不耐煩了:「這算得了甚麼?這些小人物死就死了拿出點錢給家屬勸慰幾句不就沒事了?」宋慈冷冷一笑:「想必刑部以往便是這樣查案審案的。今日聽曹大人如此一說宋慈真是長了見識了。」曹綱惱羞成怒:「你……你敢取笑本官?」馮御史忙來打圓場:「算了算了。嘴皮仗就不要打了還是想想這事怎麼辦才妥當吧。」宋慈語氣堅定地說:「聖上早有旨意着令宋慈盡心盡力查清疑案還京城百姓一個清平安逸的世道。宋慈若口是心非陽奉陰違如何對得起聖上的重託如何對得起京城百姓?宋慈即刻出門去駙馬府查探疑情請二位大人看在聖上的面上陪在下一同前往如何?」宋慈不由分說拉住曹綱及馮御史的手欲往外走。曹馮二人想躲閃已來不及正在為難時卻見有人直入後廳不禁愣住了。
來者是慧玨公主其身後還有垂頭喪氣的駙馬爺梅子林。
慧玨公主神色嚴峻地對宋慈說:「宋提刑我把涉及小桃紅命案的疑犯梅子林帶來了。請宋提刑按大宋律法審理。」說罷她朝梅子林瞪了一眼那人畏畏縮縮地走上來。
梅子林走至宋慈面前猛地往地上一跪「宋大人梅某昏庸無知被壞人利用犯了重罪已鑄大錯還望宋大人還有曹大人馮大人搭救梅某當感激不盡終身難忘!」曹綱與馮御史見狀大驚伸手欲扶又覺不便縮回手來。
慧玨臉上呈極其痛苦之狀。
如意苑門前對立着兩班人馬一邊是捕頭王率領的提刑司十幾個捕快與之相對的是守在門口的一班拿着刀槍的護院家丁為首者是管事。
管事傲慢地上前作了一揖:「諸位如意苑乃刁莊主私家宅院你們這般氣勢洶洶的架勢是要抓人還是怎麼的?」捕頭王說:「廢話少說你趁早讓手下人閃開一條道讓我進去將你家莊主請出來隨我去提刑司我們大人有話問他。」
管事上前攔住:「等等。」捕頭王說:「你還有甚麼廢話?」「我們莊主說了要傳他出庭除非宋慈自己親自上門來。不然他是不會離開如意苑一步的。」「你放屁!宋大人堂堂四品提刑官傳一個平民百姓還須親自來請?姓刁的敢擺那麼大的譜?來呀眾弟兄隨我一起往進衝!」他愣頭愣腦地往裏走卻被十幾個護院的用刀槍擋了出來。
捕頭王怒氣沖沖地說:「你們真是狗膽包天竟敢以刀槍對抗官府可知這是大宋天下豈容你刁某一手遮天獨霸橫行?來呀眾弟兄聽着都把刀拔出來刀尖朝前誰敢對抗格殺勿論!」背後傳來宋慈的聲音:「慢來慢來。」馮御史也在後面急叫:「不能動武不能動武啊!」隨即宋慈及曹綱和馮御史匆匆上前。
宋慈嚴詞對管事說:「你剛才說刁莊主說過除非我親自來請他才肯隨我去公堂作證。現在我來了連曹大人馮大人都來了他刁光斗為啥還不露面?」管事將手中的刀收起來換以笑臉:「幾位大人既然親自來請了那就閃開路開大門請大人們入院吧。」他示意守門的手下拉開大門作了一個請的手勢。
宋慈笑着對曹馮二人說:「怎麼樣我們三個一起去請那位莊主?」曹綱猶豫不決看看馮御史:「馮大人你看呢……」馮御史硬着頭皮說一聲:「那就進去吧。」於是宋慈領先一步後面曹綱與馮御史三人一同踏進如意苑。
管事領着宋慈等在院內拐來拐去走過一院又一院院內空空竟無一個人影。宋慈疑惑地問:「餵你們莊主究竟在哪裏?」管事詭秘地一笑:「別急那地方你去過拐過去就到了。」果然一拐便看見上回進如意苑查案時來過的那幢小屋。只是無人而小屋的門似虛掩着。
管事假笑著作邀請的手勢:「宋大人我們莊主就在屋裏候着三位是否請進去說幾句請莊主出來?」曹綱與馮御史遲疑不決不敢擅入。
曹綱說:「宋提刑此案是你主審還是你進去請吧。」馮御史說:「是啊是職還是宋提刑獨自去合適。」宋慈大聲道:「怎麼你們都害怕了?朗朗乾坤皇城郊外我等朝廷命官難道還怕一個小小莊主不成?」隨即昂首大步走進小屋。小屋內仍如前番那樣一邊擺着一張床有桌椅等簡易用物。靠北側牆邊擺着八口大箱子密封的屋內暗淡無光點着一支蠟燭。

刁光斗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面露一絲似譏似嘲的笑意:「宋提刑近來很辛苦啊。請坐。你看猜着你要來特意又為你準備了一張椅子。」宋慈並不就座「刁光斗宋慈來此是請你這位深居簡出的大人物到提刑司走一趟。你不會不敢去吧?」刁光斗嘿嘿一笑「這麼說數天之內你已將案子弄清楚了?」「是的。宋某已有八九成把握。」「不會像上次那樣誤斷誤判了?」「刁莊主有沒有誤斷你且聽一回公堂審案看一下人證物證不就清楚了?」「那麼在下是否可預先打探一下害死女戲子小桃紅的兇犯是誰?那人莫不是一位格外尊貴的人物且與至高無上的聖上有十分密切的關係?」「噢?刁莊主又是從哪裏探得這樣的消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剛聽說駙馬爺梅子林到提刑司自首去了不是嗎?」
「刁莊主果然消息靈通。難怪宋某近日查案時時而會有如神助一般得到一些額外的提示譬如米行的朱老闆會提醒一句那宮轎何以往西街而去?那兒似乎有個駙馬府。又譬如姚千被毒殺後身上所攜之物被搶偏偏又落下一塊玉飾讓宋慈輕易撿得?」刁光斗嘿嘿一笑:「怎麼着宋提刑這話的意思這幾天辛苦查案不會查到最後認為那位駙馬爺是無罪之人吧?」「有罪無罪須等公堂審罷才知曉。若那時審得駙馬爺有罪其罪也是你刁莊主投下誘餌步步設套造成的這罪魁禍首是你!刁莊主我這樣說並不冤枉你吧?」「嘿嘿其實宋提刑此話一絲不錯。我承認這樁案子前前後後的一切我是一清二楚明明白白。宋慈此時屋內僅你我二人不妨坐下你我拋開面具坦誠相對說幾句推心置腹的實話如何?」宋慈一愣坦然坐在椅子上:「好啊。說吧。」「宋慈事到如今我就跟你實說了吧。這回從一開始我便有意要跟你較量一番斗一回輸贏的。你信不信?」宋慈略感意外仍平靜地答道:「我為甚麼不信呢?世上人千形百態像你刁光斗這樣歹毒險惡之人也免不了會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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