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疑屍案(一)
大宋提刑官 by 錢林森.廉聲
2019-10-27 19:02
京郊外的一片山林林深樹密人蹤稀少偶有鳥鳴之聲。一個衣着簡樸的農家婦人在山林中撿蘑菇。她看到草間樹叢中有晃眼的白色以為是一叢白蘑菇喜形於色趕緊走過去撥開樹葉忽然驚呆了眼中閃出驚怕的神色……她轉身叫喊着:「這兒有一堆死人骨頭……」丟掉手中的籃子沒命地往山坡下逃。
臨安城。北瓦舍。瓦舍內熱鬧非凡觀者雲集。幾個勾欄都在表演節目有雜技有舞技最引人注目的還是演雜劇的大勾欄。
不高的舞台上一個面相可笑的老男人直着脖子正在吟唱着一曲《鮑老催》:「不養蠶兒不種田全靠嘴皮度流年。為啥閻王不勾我台下客官差我錢……」詞兒滑稽可笑引得下面觀者樂滋滋的叫好不迭。
觀者中有身着便服的宋慈。他與普通百姓擠在一起饒有興致地看着戲忍不住也要隨眾人叫一兩聲好。
忽然台上冷場了。男角下去後女角沒出來。下面觀者叫嚷起來:「喂怎麼不演下去了?小桃紅該小桃紅出來啦!」台側邊站着的女班主急了趕緊往後台走去。
台下看戲的宋慈也有點着急也擠過去往後台走去。
後台年輕漂亮的女戲子小桃紅身着桃紅色戲裝與一個年輕書生模樣的男人正說得起勁。二人背身頭挨頭的挨得很近十分親密的樣子。
女班主跑進後台見一個着青衫的年輕女旦閒坐在一張椅子上急問:「柳青小桃紅呢?」柳青嘴一努笑道:「不是在那邊嗎?」女班主跑過去對小桃紅高叫:「喂該你上場唱戲了怎麼還在這兒與閒人扯淡?存心要我出洋相是不?」小桃紅趕緊往台上走:「對不起我忘了……」與她親熱交談的年輕男子也轉過身來。他身着下級官員服飾長相英俊是那種容易討女人歡喜的小白臉。
女班主狠狠地瞪他一眼:「又是你!」年輕男子不以為然地說:「急甚麼讓鑼鼓多打幾下不就得了?」女班主顯然對男子很反感:「你是站着說話不腰疼。有本事你上台去唱幾句?我說竹如海你大小也是官府裏的人天天跑到這裏來幹甚麼呢?哼真不知道安的是甚麼心!」竹如海反唇相譏:「怎麼這兒是深宮大院進不得嗎?」女班主被噎住了:「你……你還有理啦?」隨即連珠炮似的數落起來「我們這兒是下等人呆的地方你是貴人前程遠大可別讓這兒的脂粉紅膏誤了你的錦繡前程啊。」她的譏諷對那人根本不起作用。他還以輕鬆一笑坦然地站起來逕自走出去了。
宋慈在一側聽得幾分真切便欲走上去說道那年輕官員幾句。忽有一個衙役從門簾後鑽出腦袋探頭探腦似面帶焦急之色。宋慈即迎上前發問:「何事?」衙役說:「大人城西郊外有民婦來報山野密林深處發現一具白骨請大人去查驗。」「哦?一具白骨?」宋慈即與衙役急急而出。旁人並不理會。
此時舞台上的小桃紅正唱得入味。她扮演的是金人董解元編的《西廂記諸宮調》中的崔鶯鶯。她扮相俊美唱起來音色優美婉轉動人表演也是出神入化。台下的觀者一個個看得着迷叫好聲不迭。
門口猛然闖進來幾個強悍的差人粗暴地推開眾人直向戲台前走來。差人大聲地叫嚷着:「讓開讓開!」女班主看到那差人臉上忙堆着笑迎上去:「幾位老爺我是錦玉班的班主幾位老爺有何吩咐?」領頭一個差人遞上一張門帖傲慢地說:「你看過帖子就有數了。轎子就等在外面呢。你讓她快收拾一下隨我們走吧。」他伸手一指指的是正在台上唱戲的小桃紅。
女班主看一眼帖子露出牙齒誇張地笑道:「行行我馬上叫她跟你們走。」即向台上的小桃紅招手:「小桃紅別唱了如意苑來轎子催你了快下來吧。」小桃紅聽了趕緊收了架勢也不多問轉身便往台後走去。
台下看戲的眾人卻不依了紛紛叫嚷起來:「這是怎麼啦?戲還沒完呢就要走啦?」女班主一看那架勢急忙招呼另一個女旦柳青走過來:「快快你快上去接着唱。」柳青不太情願地翻了翻白眼扭捏着走上台去。
少時小桃紅走出瓦舍。她看了看門前車馬即向一頂小轎走去。那兒已有幾個差人等候着了。
瓦舍外的一個茶館裏坐着剛才與女戲子小桃紅在一起的刑部小吏竹如海。他一邊喝着茶水一邊注意着瓦舍裏外的動靜。
小桃紅上轎時忽然扭過臉來朝茶館裏的竹如海嫣然一笑伸出一個手指即鑽進了轎內。
兩個轎夫抬着小桃紅往街上走去。竹如海從茶館裏走出來隨着轎子走去。
郊外山林。撿蘑菇的農婦在前面引路宋慈及捕頭王跟着一起往密林裏鑽。宋慈伸手撥開稠密的樹枝腳下不時被枝椏拉扯住幾乎跌倒。捕頭王一時火起拔出腰刀砍斷葛藤棘刺走在前面。後面還有幾個衙役吃力地走在稠密無路的山林中。
農婦站住了顫着聲指了指前面:「大人就在那邊。」宋慈雙目直視透過樹枝綠葉那邊隱約可見有泛白之物。
不一會兒他們已站在一小塊相對平坦空曠的地面上。夾雜着一些雜草地上攤着一副幾乎完整的白骨。宋慈蹲下身輕撫那灰白色的骨骼若有所思。捕頭王問:「大人你說這是甚麼人?」宋慈說:「這是一個年輕女子且非農家婦人。生前想必是腰肢纖細身材修長面容姣好。」「哦這樣的女子為甚麼會死在這兒?」捕頭王說着抬頭朝上看見上方有一道十幾丈高的懸崖指着那懸崖說「會不會是從那上面摔下來的?重陽節登高望遠一失足從那上面摔下來必死無疑……」宋慈搖了搖頭:「不會。從懸崖上摔下來身上骨骼必有損折可此人骨骼完好看樣子這女子並非自己願意死在這兒而是別人讓她躺在這兒的恐怕已一年有餘了。」「是嗎?照你這麼說這年輕美貌的女子莫非是被人半路劫道謀財害命弄死在這兒的?」骷髏上方有一堆亂蓬蓬的黑髮宋慈用手輕輕撥弄忽然有所發覺:髮間存有一支銀簪有銀白之光澤。
「屍骨尚全未被野獸拖散而衣衫盡無顯然是讓人剝走了。可髮間銀簪還在這就不像是謀財害命了。」「哪……會是誰做的呢?」「夜半三更害人性命移屍密林銷聲匿跡。是甚麼人下這樣的毒手呢?
附近有幾個村莊多少住戶?」宋慈把目光投向農婦。
農婦戰戰兢兢地說:「這附近有兩三個村莊數百戶人家還有對了就在山腳下有一座寺廟叫明泉寺香火一向很盛。」宋慈站起來朝山下望去果見山下有寺廟的紅牆黃瓦閃現若有所思地說:「哦?燒香的女子中不乏嬌美秀色吧?」他又吩咐衙役:「你們把這具白骨移送提刑司。不可散了架。」隨後招呼捕頭王起身「我們由此下山去明泉寺看看。」於是二人往山下走去。
才往山下走了十幾步宋慈忽然眼睛一亮看到前面草叢間似有一點紅色上前幾步隨即撿起一隻繡花鞋捏了捏鞋底卻是軟底。
「看來往這兒下山是對的。」不多時宋慈與捕頭王二人已從密林中走出即見一個小亭。亭邊有小股清流淌過。捕頭王有點累了一屁股坐在亭子裏想歇一會兒。宋慈看他一眼捕頭王趕緊起身隨宋慈往下走。前面已見寺廟了。
明泉寺不大不過三四進的殿堂寺門半開着望進去未見有人影。一個不大的庭院種植着不少花草多為牡丹芍藥之類的可作藥材的植株。花期已過已是綠肥紅瘦。
宋慈先緩步而入。捕頭王隨後跟進。二人在院中站立一會兒即聽得有動靜從左側禪房走出兩三個和尚其中一個肥臉大耳的和尚年約四十開外面色慈善笑吟吟地上前說話。
「我是本寺住持覺心請問二位……」宋慈上前施禮:「哦是覺心禪師多有打擾。我等路過此地走得口渴了想討碗茶水。」覺心住持客氣地說:「行行請往裏走。前殿擺着大桶涼茶無論何方施主盡可自己舀來喝不收分文。」明泉寺眼下香火大概不算很旺僅有幾個年長的善男信女在內殿燒香磕頭另有三兩個年輕和尚在殿中打坐有的竟打起了瞌睡。
宋慈在前殿涼水桶邊用小碗盛了一碗涼茶站着喝茶順便把殿外看了一圈似無異狀。與他寺有所不同的是該寺殿前有一大池池水格外清冽內見泉湧不竭池邊有幾叢青蓮。順池而下有一暗渠出寺而去。
捕頭王說:「噯這池中還有一眼清泉呢。恐怕這就是寺名的出處吧。」宋慈並未在意這一池清泉手端着茶碗欲往側殿走。
肥臉大耳的覺心住持走過來試探着問:「二位施主看樣子是官場中人來此荒郊野外是有何公事吧?」宋慈說:「曠野深谷易出禍殃。覺心禪師想必已聽說後山密林中發現一具白骨之事?」覺心住持作驚訝狀:「有這等事?阿彌陀佛罪過罪過。本寺山門閉塞燒香拜佛者一心向善專拜菩薩從不傳播惡訊妄語。官家所言我從未聽說。二位來此查詢莫非已有斬獲不知兇手是誰?」
捕頭王說:「斬獲兇手談何容易?那是一具白骨人已死了一年多哪會那麼輕鬆就抓到兇手?不過此案有宋大人親自偵辦遲早會破獲兇手麼終究也難逃法網。」覺心住持坦然地說:「這就好。貧僧只望早日掃清山野妖風孽障保得一方太平。阿彌陀佛。」宋慈只是靜觀未曾說話此時才招呼捕頭王:「我們走吧。」覺心住持作禮:「二位慢走。」山門外。林木高大間有竹叢鳥語花香景色宜人。
宋慈與捕頭王正在林中石階上走猝然從一側的竹叢中鑽出兩個壯漢行色匆匆面目可疑其中一人左臉下方長一個痦子。他們看到宋慈和捕頭王似有些吃驚趕緊閃開從一條小道快步走了。
捕頭王追上去探了幾眼:「大人這兩個人鬼頭鬼腦會不會是……」宋慈淡然一笑:「會是甚麼人?山中那堆白骨若是謀殺兇手也不會隔了一年多還在這兒等着你我來抓。」捕頭王撓撓頭:「這倒也是。不過我覺得這兩人行為詭秘像有甚麼不可告人的舉動。」宋慈並不回答卻將腳步往那二人隱去的方向移動。走了一段路發覺此間林密樹高綠陰重重腳下竟似無路可行。他佇立不前似有所察。
「大人你……」宋慈側耳凝聽:「你聽見甚麼沒有?」捕頭王一時不解:「沒有啊……哦好像是有甚麼聲響呢。」宋慈用力撥開茂密的樹枝往前猛走幾步前面豁然開朗顯出一條印跡分明的岔道。他即堅定地從此小道走去。
捕頭王隨在後面欲問又不敢做聲。他側耳聽了一下「咦還真有甚麼聲響呢。」宋慈不答緊走不停。
二人穿過一片樹林前面赫然立着一堵高牆。牆高而寬闊展向遠處。此時不必細聽牆院那邊傳來清晰悠然的絲竹之音。
宋慈自問一般地說:「咦絲竹聲聲該是誰家的莊園吧?可是若說是一處莊園何必築這麼高的院牆?還圍了這麼大的地盤?」捕頭王說:「大人是想進去看看?」宋慈想了想:「這樣你往那邊走我從這兒走繞到前院門碰面。」「好。我從這兒走。」
宋慈沿這邊牆腳走了一段路忽然聽得隔牆那邊傳來一陣喧嘩有好多人為何事高聲喝彩。他疑惑地止住腳步聽了一會兒自語道:「咦好像還有熟人的聲音?」猝然不知從哪裏躥出一條高大的黑狗前肢高舉張開大嘴從後面冷不防地撲過來。宋慈正凝神聽着牆那邊的動靜沒注意到大黑狗撲來。只聽有人大喝道:「當心有惡犬!」宋慈一個急轉身那黑狗已經撲來所幸手臂擋了一下才沒讓那惡犬咬着頸背。但他畢竟沒有防備腳下無力幾乎被那高大的惡犬撲倒雖連連躲避還是有點難以招架。
正在危急之時聽得那狗發出一聲慘叫隨即軟倒在地。
宋慈驚魂方定跳開數步只見眼前站着一個年輕男子卻是不久前在北瓦舍見過的那位與女戲子在後台親密說話的刑部小吏。
宋慈十分吃驚:「怎麼是你?」那人並不覺奇怪笑着上前施禮:「在下刑部錄事竹如海。」宋慈對此人印象不佳只是嗯了一聲沒說謝字。
竹如海似笑非笑地說:「宋提刑看來你查案本領雖高防身功夫還欠點火候呢。」被他如此一說宋慈面色有點難看了:「其實這條狗並沒有傷害人的意思你下手是不是太狠了一點?」那黑狗倒在地上脖頸上直直地紮着一把尖刀。血水流了一地。竹如海輕捷地從狗身上拔出尖刀擦了擦掖入腰間。
宋慈警覺起來:「你身帶刀具尾隨於我是何意思?」竹如海並不驚慌反笑道:「大人不至於懷疑我對你欲行不軌吧?不過你到這種地方來是得多提防着點呢。」宋慈看看對方那略帶傲氣的臉不禁有點生氣整了整衣衫不再與那人言說大步離去。
一座兩丈多高的漢白玉石牌正中位置赫然寫着「如意苑」三個大字。其後只見院門高築大門前兩隻青石獅子威風氣派。有數人守在門前神氣十足。前場有個寬闊的場地設有多家店舖為小吃店、茶店、車馬店等還有拉腳的車輛、騾馬賣水果零食的顯得十分繁鬧。
從兩邊繞道過來的宋慈與捕頭王碰在一起面呈驚詫之色。
捕頭王輕聲道:「大人郊外的深山裏居然還有這一座大莊園沒想到吧?」「看樣子是甚麼神秘人物的住處。走先去打探一下。」
二人走至一家茶館前茶館伙記趕緊笑臉迎上:「二位客官請進來喝茶。本店有上好的綠茶、花茶、紅茶不知二位客官喜歡甚麼茶?」宋慈擺了擺手:「我們只是隨便一坐你就隨便拿甚麼茶來吧。」伙記邊泡茶邊搭訕着說:「客官想必是知道的此山多清泉用清泉泡甚麼茶都好喝。眼下新茶剛上市客官來杯龍井茶一定會喜歡。請。」伙記欲走被捕頭王用兩個指頭一勾又拉了回來「急甚麼?本大爺想問你幾句話呢。」捕頭王手勁奇大伙記被拽得齜牙裂嘴面帶懼色:「二位想打聽甚麼?
我只是幫人做事的伙記甚麼也不知道的……」捕頭王板起臉:「怕甚麼?大爺問你話知道的只管回話。我問你這如意苑到底算個甚麼玩意兒?它是哪個大戶人家的私宅還是哪位朝廷要員的深院?」伙記驚詫地說:「怎麼你們來這兒還不知道如意苑是誰的?我看這位衣着打扮像是個當官的在京城哪有當官的不知道如意苑的?說起來這如意苑的莊主可不一般呢……」伙記忽然一怔目光呆滯不說下去了。
宋慈一看伙記的身後立着一個店主模樣的中年人面上似笑非笑他一隻手在伙記的後背掐了一把阻止了信口開河的伙記。
「二位客人不會是從外地來的吧?」捕頭王有些惱怒:「開甚麼玩笑?這位可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宋慈以眼色阻止了捕頭王「我們在京城居住不久偶爾來此郊外一遊見這荒郊野林之間卻有如此熱鬧場所覺得好奇也不過是隨便一問。」店主說:「客官莫見怪。我們是外地人藉此地做小本生意不敢造次。俗話說禍從口出。如今這世道有些事看到了不能說聽到了更不能說。客人切莫見怪。」「哦……既然有所不便自然不能勉強。走吧。」宋慈招呼捕頭王一聲起身走出店外。
捕頭王跟出店外追着問:「去哪裏?」宋慈不做聲大搖大擺地往如意苑正門走去。捕頭王有點縮手縮腳仍硬着頭皮跟隨着。走至大門前守門的兩三個家丁把二人攔住了。
一個胖家丁不太客氣地問:「餵你們兩個幹甚麼?」捕頭王勉強帶點笑意:「想進去拜會一下這座莊園的主人。這位你們可認得?這可是大名鼎鼎的提點京畿刑獄宋慈宋大人。」幾個家丁聽對方報出官名臉上毫無反應。
一個瘦家丁面帶譏嘲之色說:「提點京畿刑獄是幾品官哪?我們莊主可是非三品官不見面非一品官不同桌飲酒的。」捕頭王驚愕不已:「你說甚麼?這是甚麼鳥地方?你們莊主該不會是前朝閣老當朝重臣吧?」胖家丁傲氣十足地說:「你管他是誰反正沒他的吩咐你們別想進這個門。對不起請回吧。」捕頭王氣急了欲上前與之爭辯被宋慈扯了一把退下來了。
捕頭王悻然道:「狗仗人勢甚麼東西連提刑司的人都敢擋駕眼裏還有沒有王法威嚴……」宋慈示意他住口退至一旁。
此時一個管事模樣的中年男子陪同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子從苑內走出門外。那女子正是瓦舍裏演雜劇的女旦小桃紅。她走下台階時眼角瞥見一側處境尷尬的宋慈與捕頭王略一怔又急忙把目光移開匆匆下了台階往近處的一頂等候着的桃紅色小轎走去。
捕頭王看到小桃紅急忙拉扯宋慈衣袖:「大人你看這女戲子怎麼也會在這兒呢?」宋慈望着那艷妝女子面帶異色卻不做聲。
小桃紅欲進轎時目光朝某店舖那邊望去似有所察即低頭鑽進轎內。轎子隨即匆匆離去。
不遠處一家小吃店內有一張熟悉的面孔正是那位刑部下級官員竹如海。
那人原是慢條斯理地坐着吃着東西的此時便急起往外衝出。店家趕上來催要錢他隨手掏了一把銅錢往店家手上一拍頭也不回地去了。
此時轎子已抬出一段路竹如海趕了十幾步眼見趕不上看到路邊有感覺的毛驢車即招手坐上毛驢車急着往前趕。
這一情景讓宋慈看在眼裏。
天色已黑。提刑司後廳亮着燈火。一塊門板上擺放着從西郊山林中發現的那副白骨。一側擺着另兩件物品:一隻軟底紅繡鞋和一支銀簪。宋慈手執油燈上上下下地照看着。其身後站着捕頭王神情遠不如宋慈那麼專注認真有點心不在焉。
宋慈看過白骨又拿起那隻軟底繡鞋和一支銀簪看了又看久久未語。
捕頭王終於忍不住說:「大人你把這副骨頭架子、繡花鞋和銀簪拿起放下看了小半天了到底想出甚麼門道沒有?天黑下很久了你肚裏就沒覺得有點餓嗎?我可早就餓得咕咕叫了!」
宋慈才想起吃飯這檔事看了看窗外:「唔?天已黑啦?好久了嗎?你還沒吃晚飯?」捕頭王哭笑不得:「我沒吃你也沒吃呀!大人你可真行遇上案子吃沒吃飯也記不得啦?」英姑走進來見狀即笑道:「真讓夫人猜着了。一查案子便不回府了。捕頭王你又在發怨言了吧?看我給你們帶吃的來了。」捕頭王喜上眉梢:「好好有吃的就行熬夜熬得再晚我也不怕。」接過英姑手中的食籃急忙翻找吃食。
英姑招呼宋慈:「大人你肚子就不餓嗎?快去吃吧。一會兒我再跟你說一件好事……」誰知宋慈的思緒還在手中的繡花鞋和銀簪上對英姑所言如同沒聽見一樣。
英姑愣在那兒無奈地一笑。
對着繡花鞋的宋慈忽有所悟忙招呼英姑:「哎英姑你說這鞋是不是與常人所穿的鞋不一樣?還有這支銀簪也比尋常的尺寸大些呢。」英姑仔細看了繡花鞋與銀簪語氣不太肯定:「這……不像是一般女子所用之物。這銀簪好像比一般女人用的要長一些也粗些;這鞋底這麼薄這麼軟若是日常穿走不了多久會磨破底的……」宋慈眼睛一亮站起來:「對了。這鞋該是那種人才穿的!」他手捏繡鞋與銀簪逕自往外走去。
正在吃東西的捕頭王見狀放下碗追出門外喊:「喂大人這麼晚了你還去哪兒?」英姑笑望着宋慈的背影並不阻攔。
天黑以後北瓦舍一帶便熱鬧起來。大大小小的瓦舍內燈光通明喧鬧起伏各處勾欄進行種種表演遊玩觀看者很多。演雜劇的勾欄上一個旦角正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曲兒這是柳青。看上去她的面相與演技比小桃紅略差些。宋慈站在勾欄近處雙手扶着木製台板兩眼直勾勾地望着旦角走台步不停移動的兩腳:旦角腳上穿着繡鞋在台上輕盈地移動蓮步走來走去無聲且優美……他不由得微微點頭似有所悟。
一個女人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怎麼這位客官是喜歡看她走台步還是喜歡她腳上這雙繡鞋?」宋慈轉身見是錦玉班的女班主姜氏臉上的笑意有些曖昧。女班主也認出這發呆的男客是宋慈不免有點驚異了「哎呀原來是宋大人。失禮失禮了。」
宋慈反問:「你以為我喜歡甚麼?」女班主打着哈哈:「男人們各有各的喜好你宋大人的心思我一個女人哪裏猜得透?」「那好。我實話告訴你吧我看上女旦腳上這雙繡鞋了想討得一雙好好欣賞一回班主不會感到為難吧?」女班主臉上弄出曖昧的笑意:「宋大人果然有此特別喜好。行啊。別的拿不出錦玉班裏找一雙女旦的繡鞋還是不難辦的。宋大人等着我這就給你拿一雙來。」即向後台走去。
女班主一會兒便拿着一隻繡鞋出來。可這時她臉上沒了笑意而是有幾分疑惑了。她看見宋慈手上也拿着一隻繡鞋與她手中的繡鞋十分相似只是有些舊了。
「宋大人你……你的繡鞋哪裏來的?」「你想我這鞋會是從哪裏來的呢?」女班主狐疑不解試探地問:「宋大人莫非你與哪個漂亮戲子……私下裏相好她送給你這雙繡鞋?不會吧?」宋慈湊近女班主輕聲道:「如此你想她會是誰呢?若是一年以前這個女戲子又突然消失的話……」女班主猝然變色身子轉過去似有些顫抖沒出聲。
宋慈忽然又將一支銀簪遞到這女人面前令她又是一驚一張尚有幾分姿色的臉變得煞白。
女班主驚恐地望着宋慈:「你怎麼……會有她的這兩樣東西?」宋慈緊問:「她?她是誰?」女班主縮着身子不敢應聲目光畏懼避開宋慈的逼視。宋慈用犀利的目光逼住女班主的眼睛:「你為甚麼不說?莫非是你下的毒手因某種原因殺害無辜拋屍山野?」女班主慌亂不迭:「不不……宋大人我如今雖做個班主可從前也是做戲子出身曉得做這一行的苦處我怎能無緣無故要害死綠腰……一個賣藝為生的江湖女子?」宋慈提高聲音:「哦?她名叫綠腰是個戲子?是你錦玉班的戲子吧?」女班主急忙辯白:「是……可不是我……她的死跟我實在是沒關係啊!去年好像是清明過後沒幾天一天晚上輪着綠腰要上場時我才發覺她沒來不知甚麼時候她就離開錦玉班離開瓦舍了……以後再沒在臨安城露面。」「是嗎?戲班裏的女主角突然離去你居然不在乎也不去尋找也不報官?
這樣的說法能讓人信服嗎?」
「宋大人你不知道戲子們走江湖闖碼頭有幾個能在一個戲班裏老老實實待上幾年的?那些有姿色有才技的女旦她們自由自在無拘無束一會兒投靠這個戲班一會兒又去那個瓦舍誰管得了?再說這些漂亮女戲子有誰願意在瓦舍這種下九流之處賣唱到老?一旦有當官的有錢的看上了她們可樂意跟着去享福呢。」「所以你以為綠腰是跟當官的或有錢人走了投入他們的懷中去大宅院當小妾享福去了?可她卻含冤屈死在深山老林中一年多過去成了一堆白骨沒人知曉她的冤屈沒人查訪她的下落。這是不是太可憐太冤屈了?」女班主也動了情不禁落下淚來:「她果真死了麼?這……唉綠腰戲唱得很好長得也很俊俏年輕輕的就這樣死在深山冷谷……太可惜太可憐了!」宋慈提示道:「你想想那時有些甚麼官員或是有錢人常來看戲或拉她去某處唱戲?你不會不記得吧?」女班主臉上皮肉一顫支吾着:「這個……一年多過去我不大記得起來了。
宋大人請原諒。」「哦?忘了?」宋慈突然發問「如意苑她去過吧?」女班主身子一顫:「如意苑……恐怕去過呃我記不清楚了。對不起我得去台前招呼一下。」說罷即匆匆離去。
宋慈手持繡鞋與銀簪默然點了點頭。
這日天氣很好日上三竿時進出城門的人不少。其中一個身着華服相貌俊朗的壯年男子騎着一匹駿馬悠然步出城門。其身後還有兩三個隨從恭敬在隨行在後。
出城不多遠壯年男子轉身對隨從說了兩句隨從們便勒住馬頭不再跟隨其後稍停便往城裏轉回了。而那邊華服俊朗的壯年男子輕鬆地抖動韁繩讓座下的駿馬沿官道小跑起來。
少時有一着便服的年輕男人從城門口走出來。
此人是刑部小吏竹如海。他熟門熟路向城門外等候着的一個趕毛驢車的招呼一下即輕鬆地坐上毛驢車拉車的小毛驢隨即跑了起來。
同一條道上。前面還有一頂小轎悠悠地往前行。
這是提刑司的官轎轎內是提刑大人宋慈轎旁跟隨着捕頭王。遠遠地可望見如意苑高高的牌樓了。大約是坐得有點累了宋慈從轎中探出腦袋問一聲:「快到了吧?」捕頭王應道:「嗯大人就快到了。」宋慈剛要縮回腦袋忽然聽到後面傳來甚麼響聲即作凝神側耳狀:後面傳來篤篤的馬蹄聲「後面好像有誰騎馬過來了?」捕頭王扭過頭去看了一下:「咦像是駙馬爺梅子林呢。」宋慈一怔:「哦?他怎麼也往這兒來了呢?停轎。」轎子才停下一匹駿馬便小跑着至轎前了。
宋慈從轎中走出時正好擋在馬前。馬上之人勒住韁繩略感驚詫:「哎呀是宋提刑久違了別來無恙?」宋慈恭敬作揖:「還好還好。駙馬爺一向可好慧玨公主可好?」「好好。我昨日還陪公主一同回皇宮為娘娘賀壽喝酒去了呢。宋提刑這又是要去哪裏探案?」「呃我也沒甚麼事天氣這麼好城裏太過喧鬧就到城郊隨便走走看看。駙馬爺有急事的話請先走一步。」「我有甚麼急事?皇上只派我一個管糧草軍馬的閒差哪有甚麼了不起的公事?昨兒聽說如意苑有幾匹好馬得便過去看看就這點小事。宋提刑前面便是如意苑有興趣的話一同進去看看?」宋慈竊喜卻裝出不在意的樣子:「是嗎?有好馬?要不隨駙馬爺去見識一回?」梅子林笑着說:「好啊走走一起去。」於是二人一人騎馬一個坐轎邊走邊聊十分投緣。
宋慈扮出一副誠懇之態:「宋某對馬匹可是一竅不通要請駙馬爺多多指教了。」梅子林一說起馬便神采飛揚:「這馬可是天下第一尤物啊。通人性講義氣。早年關雲長騎一匹赤兔馬過五關斬六將視八百里曹營如蟻穴全靠這坐騎奔如雷疾如風橫掃千軍如卷席。還有劉備騎的那匹名叫的盧的馬兒被人看作妨主之物卻在緊要關頭將那兩三丈的壕塹一躍而過救了主子一命……
哎到了。」說話間已至如意苑門前了。
如意苑門前管事模樣的人顯然是熟識駙馬爺的即笑臉前迎:「駙馬爺來啦。是為那幾匹北方好馬來的吧?請進請進。」梅子林向管事介紹宋慈:「這是宋提刑也想進去看看馬。」管事即猶豫起來看了看宋慈:「這個……得問過莊主。」向一守衛低語兩句。守衛即往裏走去。
駙馬爺臉上有點掛不住了:「這是幹甚麼?宋提刑也是京城命官雖說只是個四品官員可也是手握生殺大權之人在京城也算是個厲害角色你們莊主斷然不會不讓他進去吧?」
管事為難地說:「駙馬爺你知道的我們莊主一向為人豁達廣交朋友只是對頭回來這兒的生客初來乍到只怕有閃失……」守衛急急出門對管事低語幾句。管事臉上頓時換上笑容熱情對宋慈道:「好啦宋大人我們莊主傳話來了敬請宋大人進如意苑可以隨便走走到處看看。隨從就……」宋慈對捕頭王說:「好吧你暫在外面等一會兒。」管事笑臉作邀請之狀:「駙馬爺請宋提刑請。」宋慈與駙馬爺剛走進如意苑坐着小驢車的刑部小吏竹如海隨即也到如意苑門前。
初入如意苑的宋慈如入夢境一般被這神秘莊園內的豪華氣派鎮住了。他簡直有點目不暇接且難以相信。一個大廳內擺着賭場參賭者皆為一擲千金的豪門子弟他們圍着賭桌一個個捋袖擦腕目光如炬盯着開寶匣子一開匣有人狂笑有人聲嘶力竭地慘叫。
宋慈又走入另一幢大屋。這兒卻是十分安靜時有端着茶碗的年輕侍女走進門前掩着布簾的小房間裏面有交談之聲卻不見人面。他好奇地撩起一道布簾偷眼往裏瞧卻見是兩三個官員在竊竊私語他們的面前居然擺有一大堆金銀珠寶。
宋慈趕緊縮回腦袋驚詫不已自語道:「這三位都是朝廷要員怎麼聚在這兒擺弄這些珠寶財物?」走了數步他又撩起一個布簾裏面卻是幾個北方民族打扮的強悍男子埋頭密談着。他們臉上的兇悍神色與腰間突出的刀劍把柄令宋慈為之一驚趕緊又縮回腦袋了。
稍後他又走至一個熱鬧場所。這裏是仿照瓦舍設的一個供表演用的勾欄這勾欄卻製作得考究細木台板鋪了台毯勾欄上有人在唱戲其旁擺設着一些桌椅供人邊看戲邊喝茶吃食。與京城瓦舍不同的是一些年輕美貌的戲子也在下面陪同貴客坐着與他們一同飲茶交談或媚眼如波或浪笑如歌也有相依相偎如同情侶的。
宋慈目光一怔。
前回在錦玉班見過的那位漂亮女戲子小桃紅正與一位肥臉大腮的官員捉杯對飲媚眼細語令那位官員心花怒放一隻手伸過去捏着女戲子的手不放小桃紅任其所為從容坦然。
宋慈淡然一笑:「這兒可真是個妙趣橫生之處啊!」旁邊已站着那位管事笑瞇瞇地接口道:「宋提刑在如意苑看一圈下來觀感如何?」宋慈語中略有譏嘲之意:「這還用說嗎?當然是一處好地方。那個女戲子多漂亮與她同飲的好像是吏部的一位侍郎真個是眉眼傳情如膠似漆妙不可言啊。」管事以手指着另一處詭秘地低語道:「如果宋大人另有所好那邊還有一個好去處是否過去看看?」宋慈朝管事所指方向瞄了一眼發覺那邊門前有好幾個弄姿作勢的妖冶女子想必是賣笑女子便猜着管事意圖。他王顧左右而言他猝然說了幾句話。「要說漂亮的戲子記得去年盛春時節京城北瓦舍錦玉班有個名叫綠腰的女子那才叫嫵媚風流呢她來過你們這兒想必還記得吧?」管事一怔「綠腰……宋大人說笑話吧?如意苑可從沒來過叫這名字的女戲子。喲你看那邊駙馬爺騎着那匹棗紅馬跑得正歡呢。宋大人不過去看看?」宋慈注意到管事一隻拿着扇子的手微微一顫。
如意苑內有一塊大校場供人們射騎玩樂。駙馬爺梅子林胯下一匹高大壯實的棗紅色駿馬身手矯健。他抖動韁繩縱馬狂奔。胯下這匹駿馬確非尋常奔跑起來如閃電一般很快便超過其他馬匹。這讓駙馬爺十分得意嘴裏呼喝有聲臉上笑意盎然。
宋慈與管事走過去。駙馬爺利索地下了馬牽馬過來興奮地說:「好馬真是一匹好馬!」宋慈說:「駙馬爺既然喜歡就買下吧。」駙馬爺連連點頭:「我當然要買下非買不可。管事這馬是哪裏來的賣甚麼價?」管事招呼那邊站着的一個北方民族打扮的人過來:「駙馬爺要這匹棗紅馬去和駙馬爺談談價吧。」駙馬爺牽着馬樂滋滋地隨那北方人走去。
管事問:「宋大人是不是也買一匹好馬?讓他們牽過來看看?」宋慈連連搖手:「不不必了。你看我這身子像是騎馬射箭的角色嗎?」那邊駙馬爺與賣馬的人爭執起來。梅子林面紅耳赤憤然說:「你這是甚麼馬敢說值五萬兩銀子?管事你給評評這馬就是金子打的寶玉鑲的也值不了這麼多吧?」管事心平氣和地說:「駙馬爺這批馬是從北方大草原來的都是頭挑的好馬這批馬中又數這棗紅馬最好你看這身架多高腿腳修長而有力關雲長的赤兔馬也未必及得上它呢。兵部、吏部的幾位一品要員都想要可我們莊主頭一個想到的還是你駙馬爺啊!」梅子林口氣軟下來了:「莊主的好意我是知道的只是這價錢……」「五萬兩貴是貴了點可是有道是物以稀為貴它值這個價啊。你貴為駙馬爺是聖上的嫡親女婿還在乎這幾萬兩銀子?」梅子林臉上臊得通紅:「我這個駙馬只是表面風光管管糧草一個弼馬溫一樣的閒差手中沒權兜裏沒錢哪像人家一品二品的高官逢年過節有下級官員孝敬我哪來那麼多銀子……」賣馬的外族漢子得意地捋着鬍子笑了伸出一隻手掌用不流利的漢話大聲說:「我這是千里馬是難得一求的寶馬。錯過了可就沒了。」駙馬爺尷尬不已:「讓我一下到哪裏去湊五萬兩銀子?喂宋提刑你能不能借我一些銀子?」宋慈連連搖頭:「哎呀駙馬爺你這可是燒香拜錯了菩薩我小小四品文官一年俸祿不過數千哪有那麼多銀子往外借啊?」駙馬爺懇求賣馬人:「能不能降點價?兩萬怎麼樣?那……三萬兩行不行?」賣馬人板起臉:「不行。五萬兩少一兩也不賣!」這時一個豪門子弟模樣的人走過來二話不說先把駙馬爺手中的韁繩奪過去了。
駙馬爺驚叫起來:「你幹甚麼?」豪門子弟輕蔑地瞧他一眼:「你既然拿不出五萬兩銀子就讓人家買麼。這馬我要了!五萬兩銀子區區小數本大爺這就付給你!」賣馬人喜出望外:「好好五萬兩銀子賣給你了。」梅子林失魂落魄一般眼睜睜地望着那匹心愛之馬被人牽走了。他的兩隻腳不由自主地也隨之跟去了。
宋慈看着這場景不禁搖了搖頭。管事在他耳邊輕語:「宋大人貴為國戚皇親不如有錢在身啊這話不無道理吧?」宋慈不置可否:「咦進如意苑這麼久怎麼沒見着你們的莊主?莊主甚麼稱謂哪裏人啊?該不是當朝哪一級的官員吧?」管事面露神秘微笑「我們莊主麼與你宋大人曾是官場上有過交往的老熟人呢。只是早已退出官場眼下他一心經營這如意苑。不過莊主雖是一介平民卻非一般人物啊。」宋慈有點警覺了:「看得出來你們莊主有這如意苑招引來這些達官顯貴和豪門子弟還能弄來這些北方駿馬、外族美女簡直是呼風風來喚雨雨至神通廣大啊。既與宋某是老熟人何不請他出來敘敘舊情?再則本人職位所及的一樁案件中有不解之惑還想求教於莊主呢。」管事故作姿態:「呃忘了告訴你真不巧莊主剛才因一件要事所牽已離開如意苑。他讓在下代為致歉。」「是嗎?」「莊主臨走時吩咐在下一定讓宋大人玩好若宋大人玩膩了要走他已備好一點薄禮請宋大人帶回府中必有所用。」管事的示意站立一側的侍女捧上一隻精緻的小匣遞至宋慈面前。
宋慈擺手推辭:「既然莊主不肯露面宋慈不明其身份如何能收此禮物?
只能下回再來求教了。」管事面呈假笑:「宋大人這就要走嗎?恕不遠送。」如意苑之行幾乎全無收穫回城途中宋慈心情不好臉色沉鬱。他連轎子也不想坐徒步在道上慢走。
捕頭王伴隨其側時不時地偷窺宋慈的神情暗自猜測。兩個轎夫也是不知所措抬一頂空轎悄然尾隨其後。
捕頭王搭訕着問:「大人如意苑裏面究竟是怎麼樣的?」宋慈沒好氣地說:「怎麼樣?好玩得很呢!」「好玩?大人進裏面玩了這半天怎麼還不太開心啊?」宋慈瞪起眼珠子:「屁話!我堂堂提點京畿刑獄怎會去那種地方玩?你不是不知道我想方設法進那鬼地方是去查案子的。」「那你查出甚麼沒有?莊主是何等樣人?與本案到底有沒有牽連……」「哼如意苑如意苑原來來這兒玩樂的儘是些高官顯貴豪門望族看來那位莊主高深莫測神秘得很我這四五品的小官員他連面也不願露一下呢!」捕頭王作愕然狀:「竟有這等事?哪個這麼大膽居然不把你這威震四方的京畿提刑官放在眼裏?」宋慈想着:「那倒未必……據管事說那位不敢露面的神秘莊主與我在官場上有過交往。想必此人背景複雜很有心計。只是不知此人是誰咦會是誰呢?」捕頭王故作神秘地說:「大人我在外面也小有收穫呢。」宋慈一愣停住腳步「你發現甚麼啦?」捕頭王說:「我看到昨日遇見的刑部那個小白臉又在茶館裏候着了。眼巴巴地望着如意苑那道高門檻。你說他天天來這兒幹甚麼?」宋慈冷聲一笑:「他呀不過是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罷了。我在裏面看見那個女戲子小桃紅跟一個有錢的胖男人調情呢。哼那種水性楊花的戲子才不會看上刑部每月俸銀區區十兩的窮酸小文官呢。」
捕頭王說:「這倒也是。一個六七品小文官無非在刑部抄寫抄寫公文傳送傳送案卷能有甚麼名堂?倒不如像我這樣做個捕頭跟着宋大人走南闖北幹幾件轟轟烈烈的大事為民洗冤除暴揚善懲惡還能賺些美名留芳後世大人你說是吧?」說話時不免洋洋得意。
這時一陣篤篤的馬蹄聲傳來。隨即見一匹快馬如疾風一般飛至。騎馬者在宋慈面前勒住馬卻是駙馬爺梅子林。
宋慈不由得一驚:「駙馬爺是你啊?」他打量駙馬爺的坐騎卻是剛才草場上見過的那匹良駒。
梅子林臉上掩不住的得意與興奮:「宋提刑你看這棗紅馬到底還是隨了我梅子林了。哈哈今日得此寶駒乃人生一大幸事啊!宋提刑梅某先走一步了!」旋即策馬疾奔轉眼已不見身影。
宋慈愣了一會兒自語:「這位駙馬爺怎麼像個小孩為一匹棗紅馬一會兒懊喪生氣一會兒又眉開眼笑了。有意思。」他揉了揉走酸的雙腿招呼轎夫「人也乏了腳也酸了還是坐轎回府吧。」宋府內正廳正中桌子上擺着一隻精美漆匣看上去很顯眼。一旁坐着玉貞和英姑二人湊得很近正在親密地低語。說話間她們不時地會瞧一眼那隻精美的漆匣。
宋慈大步走進廳內。他一眼便看見廳前擺着那隻漆匣不由得一愣。他大步走近前去脫口而出:「這匣子好眼熟……」英姑說:「這是如意苑派人送來的。」宋慈驚詫不已:「有這樣的事?我說不收他們怎麼又送到府上來了?嗯匣子怎麼打開了?」他用責備的目光掃向夫人。
玉貞坦然道:「是送禮人自己打開的。我們可動都沒敢動。你看清楚了這裏面裝的是一對上好鹿茸還有一支高麗野山參。」宋慈細細觀看匣內之物:「奇怪怎麼偏偏送這兩樣東西?」「是啊我也想呢真奇怪如意苑的莊主怎麼就知道宋府剛好缺這兩樣東西呢。」宋慈驚詫道:「哦?正好缺此二物?怎麼回事?」玉貞說:「你呀好多天不回府府中之事自然不知道。近日老太太氣虛體弱正想買一支長白山野山參補補身子走了幾家藥鋪都沒貨。這還真送得及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