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銀失盜案(六)
大宋提刑官 by 錢林森.廉聲
2019-10-27 19:02
宋慈說:「宋某確實看到袁大人家中清貧如洗身無長物恐怕同級官員中也是絕無僅有。當時宋某十分感動以為天下官員如袁捷一般大宋早已是太平盛世了。」袁捷說:「既如此袁某何來貪婪之心斗膽私吞官銀且是二十萬兩?我袁某區區三口之家只需平房三間便可安息;一日三頓粗茶淡飯便心滿意足。我要這二十萬兩官銀何用?再說我又能將這銀子藏至何處?昨日差役們已將袁某住宅裏裏外外掘地三尺細細搜過袁某全部家當總計價值不過十餘兩總不能硬讓我變出二十萬兩銀子來吧?」馮御史迷惑不已:「是啊宋慈你這提刑官查案查得好奇怪明明抄得范方二十萬兩銀子你說那不是贓銀袁捷家徒四壁你偏說他藏有二十萬兩銀子這話怎麼說呢?」薛庭松面色嚴峻地說:「宋慈此案重大非同兒戲你可有真憑實據?」宋慈說:「袁捷行事算得上老謀深算只是捕殺盜賊之事不小心露了馬腳。」袁捷大叫:「捕殺一幫江洋大盜有何過錯?」宋慈厲聲道:「袁捷!那幾個被殺者真是江洋大盜嗎?」袁捷頓時心虛低下頭去「那……你說是甚麼人?」宋慈說:「宋某曾細細察看那幾具死屍發覺其中有詐。我發覺那幾個死者的腳板寬大如扇腳趾個個散開腳底有厚厚的老繭系常年站立船板所致手掌心亦有兩道厚繭為拉網收繩勒刻而成可見被殺的所謂江洋大盜不過是幾個老實巴交的捕魚之人!胡捕頭在哪裏?」胡捕頭慌急地跪下:「宋大人……」宋慈喝道:「你枉殺無辜該當何罪?」胡捕頭連連磕頭:「在下是奉命行事不得不為求宋大人饒命饒命啊……」宋慈怒向袁捷道:「袁捷你也是貧寒人家出身那幾個手無寸鐵的無辜漁夫打漁謀生養家餬口與你何冤何仇你卻將他們亂刀殺死扣以惡名暴屍野外你你良心何在還有何話可說?」袁捷臉上冒出豆大汗珠仍硬着頭皮說:「袁某查案心切手下人或有失誤之處也是在所難免。」馮御史說:「哎呀宋慈查案之中的是是非非就別扯得太遠了。要緊的是那二十萬兩庫銀到底怎麼回事?」袁捷提起了底氣:「是啊你說是袁某盜取了庫銀那麼袁某把銀子藏在何處?」宋慈坦然道:「照說想尋到你袁捷所藏之物是很難的。可碰巧得很陰差陽錯無意之中竟讓宋某發現了某處有你所藏的銀箱……」袁捷猝然變色:「你……你胡說!」宋慈說:「袁通判昨日我對你說過一句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雖然行事詭秘處處用心卻難免百密一疏功虧一簣。各位大人你們不是負有聖命前來收受被盜官銀嗎?宋慈為嘉州另收了一批失盜的官銀順便也一同收送進京不是更好嗎?」馮御史狐疑地問:「真有此事?」戶部尚書說:「噯宋提刑說還有想必就有。能多收些官銀不更好嗎?
走走我們且隨宋提刑去看個虛實。」宋慈對袁捷說:「袁大人你是在前面帶路還是跟在後面?」袁捷色厲內荏地說:「宋大人你說有自然你領着去。袁某暫且跟着權當看熱鬧吧。」宋慈大聲說:「各位大人請--」十二個銀箱從小屋裏一一抬出置於院中打開箱蓋白花花的銀子赫然在目。眾官員驚詫不已不敢相信。
戶部尚書拿出一錠庫銀仔細察看微微點頭:「嗯這的確是庫銀。這十二箱銀子約有十萬兩。袁大人這銀子是哪裏來的怎麼用的是銀庫專用的箱子啊?」袁捷硬着頭皮說:「在下實在不知道這裏為何藏着這麼多銀子。或許宋大人更清楚這銀子從何而來?」宋慈說:「袁大人這麼說你不想要這十萬兩銀子了?這可是你煞費苦心才弄到手的怎麼如此慷慨又不想要了?」「哼在下從未到此宅院來過宋大人此言簡直是無稽之談!」「袁大人居然說從未來過此地?這不是你替彈琴賣唱的紫玉姑娘租下的宅院嗎?你們在此幽會互訴衷腸……」「你……你完全是無中生有!甚麼紫玉紅玉我從不認得甚麼彈琴賣唱的女人。我家中自有賢妻何來相好女子?」宋慈大聲感嘆:「唉紫玉啊紫玉你聽到這位相好男人的話更應心寒了吧。」紫玉悄然從內室走出來神色黯然頭上包着白紗布一雙幽怨的眼睛盯着袁捷。
袁捷失聲叫着:「紫玉……你還活着?」紫玉悲切地說:「紫玉已是死過一回的人了。袁大人你好狠心啊!紫玉和你真心相許視為知己紅幃帳內互吐衷情。只因偶爾發現這銀箱你便不顧往日情義痛下殺手……要不是得遇這位救命恩人紫玉早已讓河裏的魚兒撕咬得粉碎了。」捕頭王得意地笑道:「這位袁大人真夠黑心的用鐵蛋打昏了紫玉姑娘把她扔進河裏想沉屍滅跡。多虧宋大人讓我暗中跟蹤姓袁的把這事看得一清二楚把紫玉姑娘救下了。」袁捷又悔又恨咬牙切齒地一跺腳不得不低下頭去。
幾位大臣將憤怒的目光對着袁捷。
宋慈說:「各位大人嘉州官銀失盜案至此已真相大白。所謂公孫健與外盜勾結乃彌天大謊范方私吞贓銀也屬無稽之談。二十萬兩官銀實是通判袁捷監守自盜所為。他為找替罪羊才故作姿態栽贓陷害。請各位大人明鑒。」幾位大臣你看我我看你一時竟都不說話了。
袁捷突然朝幾位大人跪下連連磕頭都碰出血來了哀號聲聲:「大人各位大人在下一時財迷心竅犯下大錯請幾位大人饒學生一回放我一條生路讓我做牛做馬也情願啊。各位大人宋大人看在以往的情分上饒我一回吧……」馮御史偷偷對薛庭松說:「你看這人怪可憐的能放過且放他一回吧……」一直沉着臉未出聲的薛庭松猛然喝斥道:「你真糊塗!犯下如此重罪還能放過嗎?監守自盜栽贓陷害嚴刑拷打草菅人命又濫殺無辜製造假案虛報戰功欺瞞聖上!這簡直是十惡不赦之罪!來人把袁捷拿下關進囚車餘下涉案官員也一併拿下不得放過一人!」官兵一擁而上將袁捷等人五花大綁起來。
袁捷仰天而嘆:「天不助我無可奈何。上不得天堂便下地獄事到如今袁捷只能認命了!」袁妻帶着兒子匆匆而至。她急奔過來跪在丈夫跟前哭泣不已。其六歲的兒子手中還拿着寫字本與毛筆。
袁妻說:「他爹你不要怕坐牢為妻陪你進牢房殺頭為妻也陪你上刑場。」袁捷搖頭嘆道:「不必了。我袁捷這輩子已經完了可你還得活着。我們還有兒子讓他好好讀書將來長大了再去考狀元再當官。兒子聽你老子一句話: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聽清了沒有?」其子清清楚楚地應一聲:「爹我聽清了。」袁捷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好。這才是我的兒子。」又對其妻說「你身邊給我帶着那豆子嗎?」
其妻一愣:「帶……帶着了。」袁捷平靜地說:「我想吃豆子。拿出來吧。」袁妻從懷裏掏出一個手帕包打開裏面有一些黃豆她抓起黃豆送進丈夫嘴裏。袁捷兩眼卻盯着其中一顆略大的丸狀之物。女人哆嗦着用手撿起放入袁捷嘴裏。
宋慈急叫:「不好袁捷服毒了快找蘿蔔籽給他灌下瀉毒。」薛庭松趕上前去細觀袁捷:「不必啦毒已攻心來不及啦。唉他自知罪孽深重以死謝罪對一個必死之人就讓他好好上路了吧。」袁捷感覺肚中一陣劇痛臉上勉強綻出一絲笑意:「謝大人恩澤……」即倒地斃命。
宋慈說:「二十萬兩官銀只查出十萬兩還有十萬兩還不知去向袁捷一死……」薛庭松暗地裏拉扯宋慈一把:「你出來一下。」說完自己先走了出去。
宋慈猶豫了一下也跟了出去。
一條狹而長的弄堂。
薛庭松快步走入前後無人的小弄等着宋慈。宋慈緩步走來到岳父面前站定。翁婿對視着誰也沒說話。
良久還是薛庭松先開了口:「嘿嘿嘿這就是薛某的女婿!看看當年莫名其妙地非要請命外任一別數年竟一次也不回京來看看我這個老丈人於情於理你都說不過去!」宋慈說:「岳父大人今天想必還有別的話要說。」「對要說話你我翁婿幾年不見我還真備着三天三夜的嘮叨等着讓你聽呢。可今天不談別的今天只想對你說一件事。你記得當初你在梅城破了兩知縣謀殺案聖上龍顏大悅恩賜你正六品主事可你只圖自己逍遙自在非要請命外任。這些年老夫一直想把你重新調回京城無奈官場之上爭權奪利黨同伐異一直沒找到好的時機。此番嘉州官銀失盜老夫向聖上保薦你來查辦此案就是想給你一次機會而你果然不負眾望追回了官銀我料聖上一定會……」「薛大人!哦岳父大人您要說小婿不負眾望追回了官銀只怕言之過早。」「為甚麼不結案了嗎?」「不二十萬兩官銀只追回其半還有十萬兩不知去向這案子能結嗎?」薛庭松搖了搖頭:「宋慈啊宋慈查案釋疑你才華出眾無人能比。可對為官之道你怎麼就不開竅呢?有的案子該一查到底是絕不可以半途而廢的否則就會應了那句老話:打狼不死必遭狼咬;可有的案子就該適可而止不然就會自陷泥潭難以自拔!在官場混審時度勢分清甚麼該一查到底甚麼該適可而止這比查案本身更為重要!你懂嗎?」宋慈乾乾脆脆兩個字:「不懂!」薛庭松有些惱了「你!你是真不懂還是故意裝不懂?」宋慈扭着頭「既是這樣岳父大人何不明示小婿甚麼樣的案子要一查到底甚麼樣的案子又該適可而止呢?」「這讓我一兩句話怎麼說得清楚?哦比如說這樁官銀失盜案如今本案真相已經查明主犯也已畏罪自殺還多為朝廷查沒十萬兩贓銀聖上一定會滿意了……」「小婿就該適可而止了?」「你要是再往下查有線索嗎?即便有你知道那十萬兩背後究竟又是一口甚麼樣的深井?你再往下查還能查出甚麼結果呢?不就是還差十萬兩嗎?」宋慈嗓門一高:「十萬兩啊!岳父大人怎麼就那麼不當數啊!」薛庭松的嗓門忍不住也高了起來:「可主犯人都死了死無對證了你還查甚麼?」宋慈驚詫地說:「對死無對證死無對證宋某不止一次碰到過對手設下死無對證的難題想不到這回是出自岳父之口。」薛庭松怒道:「宋慈!你怎麼就不體諒體諒做父母的一片苦心?我這都是為你好啊!世事險惡人心莫測官場傾軋黨同伐異等你進了京當了京官就知道有多難了……」宋慈冷冷地說:「小婿知道岳父大人為了讓小婿重返京城費盡了心機無奈小婿在外省逍遙慣了不想進京為官。告辭了!」說完就往弄口走去。
薛庭松喝道:「你站住你去哪?」宋慈頭也不回地答道:「當我快樂逍遙的鄉巴佬外省官去。」薛庭松氣憤地說:「你!我這個岳父的話你敢不聽可我看你敢不敢抗逆聖旨!真是恃才傲物的歪才!」宋慈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弄堂口英姑和捕頭王早已牽着馬侍候着從二人臉上的表情看顯然是聽到了翁婿之間的爭吵。
宋慈一言不發翻身上馬而去。
晴空萬里風光艷麗。宋慈催馬疾馳在河堤上捕頭王和英姑緊隨其後。
英姑加鞭追上宋慈:「大人有句話我一直想問。」宋慈說:「你要是想問宋某為甚麼和老丈人不和那你還是趁早免開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