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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銀失盜案(四)

大宋提刑官 by 錢林森.廉聲

2019-10-27 19:02

袁捷轉過身來將嬌美女子攬在懷中感嘆不已:「你說得不錯。可你知道人生苦短何時方可熬出頭啊。我頭上都有白髮了……」紫玉細觀其髮間拈出一根白髮:「果然有白髮了。你這幾年幹得太苦了。
我想你如此勤勉於政事朝廷必有一日會提拔重用你的。」袁捷用雙手捧着紫玉的臉:「好袁某但願借你這句吉言得以功成名就大展鴻圖。有此一日袁某不會忘了你的。」紫玉卻低垂下頭:「不。袁大人該把陪伴你過了十幾年苦日子的妻兒接去享享福到那時紫玉反倒該避退三舍歸隱山林了。」袁捷感激地摟住女子:「紫玉你真是我……人世難覓的紅顏知己啊!」紫玉忽然微微一顫。
袁捷感覺到瞭望着她的臉:「你怎麼啦?想到甚麼事啦?」紫玉輕聲嘆息:「唉世上多的是苦命女人啊。我今日走到聚豐園茶樓忽然看到公孫健的妻子頭髮蓬亂面容憔悴坐在泥地上真是可憐……記得還是半個多月前他們夫婦還隨你一起高高興興地來聚豐園聽我唱小曲呢。」袁捷語氣沉重地說:「公孫妻已經瘋了。唉誰想會落到如此慘狀?我跟公孫健親如兄弟一般那回是我專門請公孫夫婦到聚豐園聽曲兒的……」忽然壁後傳來之聲袁捷驚跳而起:「那邊有動靜?」紫玉細辨那響動笑出聲來:「看把你這通判大人嚇的。是隔壁房裏鬧耗子天天都這樣鬧得日夜不得安寧呢。」「咳原來是一群老鼠啊。」「哎你租下這小院時隔壁一間派甚麼用場了?」袁捷頓了一下:「哦這兒的糧價便宜我買了些稻穀堆在隔壁那間屋裏打算過些日子運回老家供父母食用兄弟親戚們也分一點。」紫玉笑道:「是稻穀啊難怪要鬧耗子麼。」耗子咬叫聲又起。
紫玉笑道:「你還害怕麼?」袁捷將其摟入懷中「有美人做伴天王老子我也不怕了!」寂夜中的小城漆黑一片偶見燈籠火把如同鬼影時隱時現。狗吠聲聲不絕於耳。熱鬧了大半夜的街市也終於平靜下來了。街上行人稀少偶有喝醉的漢子歪歪扭扭地在街上搖擺着。沿街那些酒樓與妓院大門也關上了門外惟剩高高懸掛着的一隻隻大紅燈籠。
州衙後院范知州住處依然亮着燈。窗口映出晃動的人影並伴有壓抑着的爭吵聲。驀地有甚麼硬物摔在地上的脆響隨即傳來哭鬧聲……
客棧樓上。依稀可見一盞孤燈映出一個未眠之人來回走動的身影。這是宋慈。
東方漸漸有點發白。隨後聽到了第一聲雞鳴……
城外荒野。晨霧漸散。
捕頭王在野外快速巡行鞋褲上沾濕了露水。山路上時有樵夫走過他上前與之交談。對方搖頭擺手。捕頭王有點失望。
不遠處一牧童騎在牛背上嘻笑着緩緩而來。
捕頭王眼睛一亮又急忙迎了上去。
牧童獨自坐在一棵樹下正用一把鐮刀削着什麼。
捕頭王笑瞇瞇地走過去發覺牧童正在削一段竹竿搭訕道:「喂你是做竹笛吧?」牧童點點頭繼續削着。
捕頭王湊上去:「我幫你做怎麼樣?」牧童認真地看他一眼:「你會做嗎?」捕頭王拍着胸脯:「怎麼不會?做竹笛我從小就會了。來我幫你削。」他接過竹竿巴結地做了起來。一邊做事一邊跟孩子聊天:「你天天在這兒放牛嗎?」「嗯我天天在這兒。我可沒見過你呢。」「這兒平時有誰來呢?」幾十名衙役在州府衙門前空地上排成一支奇怪的隊伍他們有的手執刀棍有的肩扛鋤頭和鐵掀全然不像平時那樣。行路的百姓見狀都覺得好笑指指點點交頭接耳。
領隊的胡捕頭一臉嚴厲之色一聲令下這支隊伍便向衙門內走去。
此時整個州衙大院空蕩蕩的多數官員住宅還都關着門呢惟獨一身官服的袁捷率妻兒恭敬地站立門前身後的大門洞開着。
胡捕頭站在院子當中大聲喝道:「家住後院的各位官員聽着卑職奉命對州衙各處進行搜查請各位自將大門打開容我等入內搜查。」有官員急急把家門打開一家人匆匆走出屋子等候。
也有沒及時開門的便有衙役上去敲門:「開門開門!」一個年歲較長的官員衣冠不整地走出門來不滿地怨道:「這是怎麼回事?
大清早來一隊官兵要搜自家州衙官員的住處這是誰下的指令?」袁捷面色嚴峻語音不輕不重地說:「是我下的指令知州范大人也同意了。
據被捕盜賊招供被竊庫銀二十萬兩藏於州衙一帶我等住在州衙後院的不先搜一搜如何去搜百姓家?胡捕頭你帶幾個人過來。」胡捕頭朝袁捷走過去:「袁大人。」袁捷說:「你讓手下人先進我家搜查吧。」說罷與妻兒退至一邊。
胡捕頭略一遲疑即招呼幾個手持家什的衙役進屋了。
袁捷大聲吩咐:「胡捕頭你們不必拘束該翻就翻該挖就挖袁某不會有半句怨言。」隨即聽得屋內翻箱倒櫃的聲音。
其他官員探頭探腦地看袁捷家的動靜暗暗伸伸舌頭都不再做聲只好任由衙役們入內搜查了。
通往後面一個獨家小院的側門半開半掩着。周朗忽然探出半個腦袋隨即不見了。
州衙大院內不少地方都挖掘出一個個的大坑衙役們似乎幹得十分賣力。尤其進官員住宅搜查更是個個勁頭十足。他們把官員家的箱櫃翻得底朝天把藏在箱底的珠寶金銀和一些不便示人的玩意兒都翻出來。這讓主人們十分尷尬因旁邊站着督陣的袁通判都不敢出聲。
一個衙役朝打開的箱子瞅一眼:「喲這位大人平日看上去挺窮的原來藏着這麼多好東西啊!這些想必不會是贓銀吧?」箱子的主人急了「怎麼會是贓銀?

這點金銀是我省吃儉用好多年才積攢下來的……」另一衙役故意失手將一件瓷器打碎了那位主人急得直叫:「哎呀你怎麼搞的……」「對不起大人我把你的鹹菜缽頭弄破了明兒我再買一個賠你行吧?」「這哪是鹹菜缽頭啊?你不知道這值好多錢啊……」一旁袁捷掩不住興奮之情嘴裏哼起了小曲:「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知州范方心焦如焚在屋裏團團亂轉。他時而側耳靜聽一牆之隔的後院那邊嘈雜的聲響時而朝裏屋張望一下。
范妻在裏屋大聲叫道:「你在那兒亂轉幹嘛?過來幫幫我們這些箱子沉得要命……」范方急忙說:「哎呀你說話輕點聲行不?我得守在這兒防備着人家突然闖進來那可就不得了啦!」突然響起篤篤的敲門聲。范方頓時嚇得面色慘白手腳發抖幾乎軟倒。他強打精神顫着聲問:「誰呀?」門外傳來周朗的聲音:「是我呀舅父。我回來了。」范方拍着胸口:「我的媽呀可把我嚇死了!」開了門周朗急急入屋。
范方急切地問:「怎麼樣?嗯?」周朗說:「舅父妥了已經跟人談妥了。」他的說話聲越來越輕「時間就定在今晚子夜過後他們就把船搖至後門……」范方的胖臉上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了。
城外荒野。捕頭王與牧童的談話正在要緊關頭。
捕頭王一下把眼睛瞪得很大:「你當真看到啦?拉着一輛驢車裝着一個死屍?」牧童說:「那天我的牛逃進山裏了天快黑時我才找到了它正往外趕呢就看到了。我看到他們在那邊挖了一個坑然後把人埋了。後來我過去看哼埋了人連個墳包也不起不知甚麼緣故呢。」「你看沒看清那埋人的是誰?」「我認不得是誰。有兩個人。總是城裏來的吧。」「是甚麼打扮?」「天黑了我看不清楚。」「你能帶我去看看埋人的那地方嗎?」「怎麼埋下的那死人你認識?你不說實話我可不想帶你去。」捕頭王裝模作樣地說:「哎小老弟那真是我的一個遠房兄弟。他被人打死了屍首也找不着你說我家的人急不急?你真是幫了我的大忙了。來來快帶我去吧。」「好吧既是你的兄弟我就帶你去看看。」兩人站起往山凹那邊走去。
州衙後院。范方在周朗的攙扶下穩着神慢慢踱步走至院內。
院內熱火朝天的大搜查情景使范方大為吃驚卻裝做無關緊要的樣子。袁捷見了趕緊向他走過去扮出慇勤的笑臉:「范大人你看我們這樣搜查行不?來來快給范大人搬一張椅子來。」范方穩坐在椅子上東瞅瞅西望望:「嗯你做得不錯就得這樣搜查這才搜得徹底搜得心服口服。噯那屋子裏面搜了沒有?是不是也得掘地三尺仔細地找一找?」袁捷說:「喔范大人說得對。聽着傳范大人指令屋子裏也要掘地三尺不能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周朗走過去向衙役們指手劃腳:「這兒挖得太淺說不定那銀子埋到五尺以下了呢。」衙役們朝他白了白眼不屑一顧。
袁捷說:「大家別擔心時間今天這院裏搜不完明天接着干。」范方連忙說:「對對要徹底搜查就不能不多費點力氣。對不?幹吧你們做吧。我就在這兒坐着看你們為國家出力心裏高興。」袁捷暗自好笑。
孟書吏急急而至:「范大人袁大人。」袁捷問:「怎麼啦?宋提刑為甚麼沒過來?」孟書吏說:「我去時宋大人剛要出門聽說已找到公孫健的屍首他得先去查驗死屍問二位大人是否一同過去?」范方不滿地說:「一具爛得發臭的死屍有甚麼可查可驗的?這個宋提刑陰陽怪氣的一點點屁事折騰來折騰去這是想幹甚麼?」袁捷問:「范大人你我是不是過去看看?」范方一口拒絕:「我才不去呢。公孫健自知罪重難逃才一頭撞死的死就死麼何必那麼興師動眾?想必宋提刑想顯露一下他的驗屍之術就讓他孤芳自賞去吧。袁大人你想去給他捧場就去吧。這裏由我守着吧。」袁捷淡然一笑:「那我也不去了。范大人身體不好早點歇着我還是留在這兒吧。嗯孟書吏你先過去看看看宋提刑查驗後有甚麼結果回頭再說吧。」范方說:「噯周朗你也去。看那位提刑大人能驗出些甚麼名堂!」山凹裏。一具屍體已擺置在舊門板上上蓋有白粗布。隔着較遠有少許村民老少遙遙張望着。
宋慈步履匆匆地從坡下往上走。捕頭王迎上去與之低語幾句。宋慈點頭穩步走向擱屍體之處。周朗與孟書吏帶了幾個衙役匆匆而至尾隨於宋慈身後有點心神不寧。
宋慈側身於門板之右俯身彎腰伸出一隻手輕輕揭開蒙着屍體的粗布。
死者的頭顱碎裂面容也已部分毀壞看不清其五官特徵。
看到死者被毀的面容宋慈為之震驚兩眼微閉。孟書吏等人也「啊」地叫出了聲。
宋慈說:「本提刑官要按大宋律法進行驗屍諸位請退避一下。」周朗、孟書吏等急忙退卻。
宋慈俯身下去細細查驗公孫健屍首。他邊看邊報出查驗結果:「左側肋骨四根折斷胸腹部鞭傷無計體無完膚血痕纍纍;右小臂折斷其下青斑數處……」捕頭王大聲重複其報出的死者傷情。英姑在一旁快速記下。
旁觀的村民百姓聞之莫不咋舌驚嘆小聲議論。
「怎麼打得這麼狠?全身沒一塊好肉了骨頭都斷了這人還能活啊……」「說起來這公孫健還是州衙的一個官員呢!同是辦官差的怎麼會下手這麼狠呢?」「莫不是犯了甚麼大忌?」周朗、孟書吏等衙役被百姓指指點點面色尷尬想走也不敢走。
宋慈查驗到死者的口腔內神色頓然大變。只見口腔內舌頭齊根而斷有刀割之痕。他顫着音大聲報出:「舌頭齊根割斷!」捕頭王大聲地說:「舌頭齊根割斷!」宋慈又仔細觀察死者口腔忽然有所發現伸出右手入口腔內掏摸少時從口腔中掏出一截血淋淋的斷舌!

眾人禁不住叫出聲來:「呀一條斷舌頭……」宋慈手握着斷舌微微顫抖兩眼望着它一語不發。
英姑作記錄的手微微顫抖眼中有淚水。
周朗、孟書吏見狀欲避之一旁被捕頭王橫身攔住。
宋慈面色嚴峻地對周朗孟書吏二人說:「二位對查驗有何說法?」孟書吏一臉愧色低下頭去。
周朗則強打精神支支吾吾地說:「宋大人在下並不覺得十分意外。」宋慈問:「哦?不覺得意外?這樣的死法很正常嗎?」周朗說:這個麼……公孫健與江洋大盜內外勾結盜走庫銀乃十惡不赦之罪被抓後不肯說出實情故而對他嚴刑拷打追查同案罪犯下手或許狠一點也是在所難免。宋大人並不能據此斷言此案有假更不能因此推翻公孫健盜取庫銀的罪名。」捕頭王氣憤地拔拳欲揍周朗:「你這是甚麼屁話?」宋慈說:「是啊公孫健是否有罪此時確實不能定論。或許還得再等些時候才會有一個水落石出的結果。」起了風樹葉沙沙作響。屍首上的白布飄然而動。西斜的太陽被濃厚的雲層遮沒天色頓時變得暗淡了。
夜幕降臨通商大埠嘉州的街市上便一如以往地喧鬧各色人等往來不絕各種樓店門前燈火通明笑語歡聲不絕於耳。河道上裝飾着燈籠的綵船在水上緩緩游弋鼓樂聲聲。
宋慈得着袁捷的口訊約其至城外三里亭會面。入夜他與捕頭王二人猶似閒得無事在街上緩步而行。時有酒保老鴇們向他們打招呼引其進樓吃酒玩樂被捕頭王一一拒之。
街口忽然走過紫玉姑娘依然如往常那樣手抱琵琶半遮面神色泰然飄然而行。她不防備會在街上與宋慈猝然相遇稍有不安隨即便平靜如常。
兩人相視片刻紫玉朝宋慈微微點頭即側身而過。
宋慈愣了一會兒禁不住扭頭回望了一眼。
捕頭王問:「大人你看甚麼哪?喔是她呀唱小曲的……哎大人你看那是誰?」宋慈按捕頭王手指的方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竟然是周朗。
周朗全然不同以往戴一頂普通百姓常戴的帽子帽簷壓着眉眼身着一件灰布舊衣衫目光低垂躲躲閃閃腋下夾個小包袱順街牆邊溜着走。
捕頭王輕聲說:「這傢伙鬼頭鬼腦的這是幹甚麼?」宋慈沒做聲只是望着那人。
周朗拐進了一條小巷。
捕頭王說:「大人我跟去看看。」宋慈點點頭。
捕頭王跟隨那人也走進了巷子。
不一會兒便見那人鑽進了一船家屋裏。
從屋裏的擺設看出是一個船主家一桿大櫓斜立屋下還有別樣船上用物。
屋內惟獨桌上立着一盞油燈。燈下擺着一個小包袱。
一個小包袱解開了包裏是幾錠銀元寶足有百十兩。
周朗臉上綻出笑意:「怎麼樣?做這趟生意不虧吧?」船主模樣的胖男人眼望着銀元寶流露出貪婪之色:「這事沒問題包在我身上了。你說吧讓我幾時出船?」周朗警覺地顧盼左右:「那得等到夜深人靜才能行動。我全都安排妥了只等……」一側窗台上隱約可見伏着一個人的腦袋這是捕頭王。
夜深人靜時一點划水聲似也格外響。黑暗中一條烏黑的船在城內一條狹窄的水道中緩緩而過。
船悄然停泊在埠頭旁。有人跳下船繫纜繩搭跳板。後門輕聲一響被打開了。稍後即有人抬着大箱子出來。那箱子看上去很沉重抬箱者累得直哼哼。一旁有人督護着小聲叮囑着:「小心小心點……」大箱子被抬上了船。隨後又有人抬出相似的大箱子……
遠處暗角裏探出一顆腦袋一雙亮閃閃的眼珠子盯着那邊的動靜。
夜已深月光如水。城外三里亭也算本地觀夜景的一個好去處。亭子正對着一條不太寬的河道此時月光鋪灑水面時濃時淡的景致映入眼簾。小亭內擺有桌几擺着茶具及果品宋慈與袁捷相對而坐。宋慈一側相隨的是捕頭王袁捷那邊是胡捕頭。
相對處坐着幾個彈唱的秀色女子或撥弦拉琴或吹簫弄笛當中一位彈琵琶者卻不是紫玉姑娘。她們演奏着一支悠揚的樂曲《霓裳羽衣曲》。
袁捷仰身躺在靠椅上微閉雙眼聽着樂曲隨節奏而微晃腦袋一副躊躇滿志的神態。宋慈端坐一旁神色泰然。
捕頭王與胡捕頭二人對樂曲不感興趣他們不時地往外張望面帶警覺之色。
一曲既罷頓時安靜下來。
袁捷挺直了身子舒服地抻了抻腰興致很好地說:「好曲子。聽了令人心情愉悅倦意盡消。宋兄你說呢?」宋慈淡然一笑:「問我麼?袁兄突發奇想邀我至城外於夜深人寂時欣賞河中之月享受這美妙樂曲確有別樣滋味。我覺出袁兄今日情緒高漲興奮不已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在山水之間而是為等待一件大喜事。我猜得不錯吧?」袁捷故作姿態:「噯哪有甚麼大喜事?你我同科進士難得有此相逢機會公務再忙袁某也應作一回東道讓你享受一下嘉州的夜景。今生有緣才有今晚共享賞月聽曲的快樂啊。來來宋兄喝茶喝茶。」宋慈喝一口茶放下杯子輕聲問:「袁兄宋某冒昧再問一句今晚是否還有別樣特殊的安排?」袁捷神秘地一笑:「宋兄希望有怎樣的安排?」「恭敬不如從命宋某今晚是一個陪客只能客隨主便。」「那好在下先透露一點稍等一會兒便有一場好戲可看。你我只在這兒聽樂喝茶靜候好戲開場吧。」「哦果然有好戲?」「那唱戲的角兒來頭還不小呢。」

袁捷朝姑娘們示意一下她們便演奏起一支曲子。這回是《歸去來》。
明月在雲層中時隱時現河道上也時明時暗。忽見有一條船無聲地出現。一直在注視河道上動靜的胡捕頭走至袁捷身邊跟他耳語幾句。
袁捷即起身至亭外朝河中觀望轉過臉來興奮地說:「好好戲開始了!
我們走吧。」宋慈問:「走?去哪裏?」袁捷一把拉起宋慈的手:「宋兄別問隨我去就是了。」一行人匆匆而去惟剩幾個弄笛彈琴的姑娘繼續在演奏曲子。
月光下河道上可見一條黑糊糊的貨船。
幾個官兵在岸上舉着燈籠大聲吆喝:「喂把船划過來靠邊靠到岸邊來!」船上之人未加理會繼續前行。
巡邏船上的官兵怒喝着:「你們敢違抗命令?再不聽放火箭燒了你們這條賊船!」船上人急忙喊道:「別放火箭這就靠岸這就靠岸……」船隻靠岸幾個士兵剛想上船裏面氣勢洶洶地走出一個人怒斥道:「你們這裏誰是頭?敢攔我們的船?認識我是誰嗎?知道這裏面坐着的是誰嗎?」官兵舉着火把照了照那人故作驚訝地說:「哎呀這不是周師爺嗎?你怎麼會半夜三更坐在這種運貨船上?」船內傳出女人的聲音:「周朗啊外面是誰?你問問他敢攔我們知州大人的包船是不是不想活了?」周朗斥道:「聽出是誰了嗎?是知州夫人呢!你們吃豹子膽了知州家的船也敢攔截?」袁捷突然露面了大聲道:「是啊誰那麼大膽敢攔知州家的船?」周朗猝然看見袁捷出現在眼前頓時慌了手腳:「這……這不是通判袁大人嗎?怎麼你也在這兒……」袁捷說:「巡查關卡以防盜賊逃竄贓銀流失本大人近日不都在忙着此事嗎?我只是奇怪周師爺怎麼會選在今晚陪同知州夫人坐船遠行?」知州夫人慌忙從船裏走出來:「袁大人真是抱歉只因我娘家老母病入膏肓囑我連夜趕去只怕是見不到最後一面了……嗚嗚。」女人的哭聲很假很做作。
袁捷道:「喔原來如此這倒是急事。那好吧急事急辦。諸位弟兄你們進船內隨便看一下就放他們走吧。既是急於奔喪想必只是一條空船不會有甚麼東西的。」幾個官兵打着火把鑽進船艙稍頃便有一人面帶驚詫之色叫着「大人」鑽了出來。
袁捷說:「怎麼啦?」官兵說:「大人船艙內滿滿噹噹的裝有二十幾口大箱子很沉很沉裏面不知裝着甚麼是不是該打開看看?」袁捷說:「哦?不是奔喪嗎?何必帶二十幾口大箱子而且很沉很沉?知州夫人你自己說說這箱子裏裝着的是甚麼?該不該打開看看?」知州夫人臉色十分難看勃然大怒:「我帶甚麼回老家還用你管嗎?知州家的箱子誰敢擅自打開?哼周朗走開船!」袁捷冷笑一聲:「嘉州境內的確沒人敢動你知州家的東西可是眼下嘉州發生了一樁驚天大案驚動了聖上故而有一位執掌捕殺大權的提刑大人奉聖命來此查案難道他也動不得知州家的箱子嗎?」知州夫人大驚失色:「啊……」袁捷大聲說:「宋提刑請出來吧。」宋慈慢慢踱步出來面帶微笑:「宋某不知今晚出遊還能有幸得遇知州夫人。」知州夫人哭喪着臉哀求道:「宋……宋大人你就讓我這船快快過去吧我得趕回去看我老母親最後一眼啊……嗚嗚嗚。」宋慈故作輕鬆地說:「既是急於趕路回去那只需打開一兩只箱子隨便翻看一下怎麼樣?」袁捷對官兵說:「宋大人已經吩咐了你們進去打開箱子查看一下快!」知州夫人與周朗一時愣住了欲攔已攔不住。
不一會兒即聽官兵在裏面大喊:「宋大人袁大人箱子裏裝的全是白花花的銀子!」知州夫人頓時面色發青身子也軟倒了。周朗趕緊扶住她:「夫人夫人……」天色已明霧氣迷濛。堤岸邊整整齊齊擺着二十幾口大箱子箱子全部打開箱內裝着大錠大錠的銀子。
一乘快轎匆匆而至。轎子一停一個胖乎乎的老男人跌跌撞撞地下轎是知州范方。
范方瘋了一般衝往那些箱子將一個胖身子撲倒在箱子上嘴裏發出奇怪的哭泣聲。其妻也跑過去與男人哭在一起。

宋慈與袁捷在一旁不動聲色地看着。
范妻哭着怨丈夫:「都是你那個外甥出的好主意害我們在這裏丟人現眼……」范方問:「周朗呢他在哪裏?」范妻說:「這個鬼賊一見出了事就不知溜到哪裏去了!」范方抹着眼淚不知所措地團團轉:「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啊……」他昏頭昏腦地轉了一圈看到宋慈連連作揖拉着宋慈的衣襟連聲哀求着:「宋提刑宋大人這些銀子都是我自己省吃儉用攢下來的呀!這可不是偷盜之物范某斗膽也不敢跟江洋大盜聯手作案啊。宋大人你心如明鏡辦事公道這誰都知曉你可要憑良心為范某說句公道話啊……」宋慈說:「范大人你說這些銀子都是你攢下來的?」范方連聲說:「是啊是啊。是我為官多年省吃儉用攢下來的積蓄打算運回老家告老後可以……」袁捷冷冷問道:「經查點這裏共有二十三萬三千四百兩銀子與失盜庫銀數目有多無減。請問范大人你一個知州一年俸祿才有多少如何地省吃儉用攢下一兩萬銀子也算了不起了哪來如此巨額積蓄?」范方一時啞口無言:「這個……」袁捷又問:「既是自家積蓄因何在追查盜銀之際匆匆裝船運走又因何避人耳目半夜裝運?」范方一下坐倒在地帶着哭聲:「我是怕……怕你在州衙內搜查……我真是倒霉透頂有口難辯了呀!」袁捷大聲說:「宋大人你看二十多萬兩銀子在這裏擺着銀子的來由麼范大人已說不清楚了而你我又不便審訊這位朝廷命官是否該將此事急呈朝廷請求裁定?」宋慈沉吟片刻:「那就按你說的辦吧。」頭髮蓬亂的周朗從一堆草叢裏鑽出東張西望一番欲往一側而去誰知迎面突然碰見一個人頓時愣住了:「你……」此人背着身子一隻手不緊不慢地從後腰拔出一把寒光閃閃的短刃。
周朗驚惶失措癱倒在地大叫起來:「吳魁……你我一向親如兄弟怎麼今日要殺我?」吳魁嘿嘿一笑:「對不起吳某是奉主人之命不得不從。你不是想逃回老家嗎?我這就送你輕鬆回老家吧!」
紫玉領着一個面容憨厚的男人走進小庭院:「請進請進來。」男人朝四處看了一下:「哪個屋鬧耗子?捉鼠籠放在哪裏呢?」紫玉領着男人往裏走:「就在這間屋裏這裏有許多稻穀耗子常出來鬧。
你看能不能……哎呀鎖着門呢!怎麼辦?」男人看了看屋門「沒關係我來。你看這種舊屋把門軸一提一拉就可以卸下了。」他輕鬆一弄半扇門果然就脫開了。
屋裏就地堆放着稻穀有一人多高被老鼠搗弄得亂糟糟。男人觀察一下地形即在屋內兩個角落放下兩個捉鼠籠。做完這事他走出屋子「行了。有這個定能捉住老鼠。我走了。」紫玉說:「多謝了。」那男人走後她在屋裏多待了一會兒看看鼠籠又看看稻穀無意中發覺那稻穀堆裏似乎露出甚麼硬物。她好奇地走上前去用手撥拉一下卻見是塊箱板再撥拉幾下竟然露出一只大箱蓋板似乎還寫着幾個黑字。
紫玉急忙用手扒動稻穀很快露出整個箱子。
遲疑片刻她用顫抖的手拉開箱蓋不由得大驚失色:「啊……」天色已明官道上人來車往。一支奇怪的隊伍在官道上行進:七八輛驢車拖着載了大箱子的沉重板車吱吱咯咯地在道上走過;其後是騎在馬上的袁捷、胡捕頭等呈得意之色;范方夫婦相攜相扶隨在後面形容猥瑣狼狽不堪身後還有幾個衙役緊隨不捨看似押送。
宋慈與捕頭王二人徒步而行落在這支押運隊伍後面較遠處。
捕頭王不停地向宋慈發問:「大人你說皇上會怎麼判?真會把國舅爺判個監守自盜的重罪嚓!砍了腦袋?」宋慈反問:「你說呢?」捕頭王搔搔頭:「這我可說不準。要讓皇上大義滅親實在有點為難遠親也是親啊。再說這事還難說呢。范方這老傢伙看上去確實貪心很重可他真敢跟江洋大盜合夥作下這樁大案?他有這個膽量嗎?」宋慈淡然一笑:「你說呢?」捕頭王又問:「我看他是有賊心而無此賊膽呢。可是這二十幾大箱銀子若非偷盜之物難道真是省吃儉用攢下的?」宋慈又反問:「你說呢?」捕頭王叫起來了:「哎呀大人你怎麼老是你說呢你說呢還不知道我這笨腦瓜裏有多少貨?我哪弄得清楚想得明白?」宋慈淡然一笑:「想不明白那就等着瞧熱鬧吧。」
紫玉神色緊張地在空蕩蕩的街上疾走。
她抬頭看了看前面不遠即已是州衙不禁加快了腳步。到衙門外她猶豫了一會兒壯膽往裏走。
一個衙役把她攔住了:「站住。你幹甚麼?」紫玉遲疑地說:「我找……袁大人。」衙役打量着她:「你找他幹甚麼?」紫玉傲氣地說:「我有要緊事需當面跟袁大人說。誤了正事你擔當得起嗎?」衙役軟下來了:「姑娘跟你實說吧今天可邪了門太陽出來兩竿子高還沒見哪位官員進衙門辦公事呢。要不我領你去後院探問一下?」紫玉略一遲疑:「好你帶路。」到了袁捷住處袁捷不在出門見紫玉的卻是袁妻。
兩個女人猝然面對面地站着雙方都打量着對方久久無語。
袁妻驀地一笑:「我知道你是誰。你叫紫玉彈琴賣唱的藝人。」紫玉微微一顫:「原來你在暗中打探他的事?」袁妻微微搖頭:「不我從不打探他的事。是他自己告訴我的。你不會想到吧?每次從你那裏回來他都會跟我細細地描述一番說你如何地美若天仙你的肌膚如何光滑細膩還有你們在一起時讓他多麼地快活如癲如狂。你很奇怪是不是?」紫玉聲音發緊:「這、這簡直不可想像……」袁妻緩緩走近紫玉細察其面容又拉起她的一隻手細細觀看低聲感慨:「嗯確實長得不錯。他的眼光真不錯相中的女人果然是百裏挑一的美人柳眉杏眼細皮嫩肉一把掐得出水來呢。難怪他那麼喜歡你老想着去那小宅院鑽你香噴噴的被窩……」紫玉臉色發白「你……你一定嫉恨我……」袁妻報以一笑:「我為甚麼要嫉恨你?你才多大年紀才跟他多久?我在他身邊十幾年了!你可沒我瞭解他這個男人。男人總離不開女人的。他需要我在身邊服侍他就像喜歡鑽你的被窩一樣。他是個了不起的男人聰明能幹吃得起苦他想得到的東西都能弄到手裏從沒失敗過這世上沒人能及得上他。

你能攀上這樣的男人算你有眼力算你走運呢。」女人們對話時一旁的小男孩仍顧自在一筆筆地寫字寫的是「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十個字。
紫玉沮喪地說:「可是……這回事情鬧大了……」袁妻說:「沒事。他會有辦法對付的。官場上的事用不着我們女人去操心。
你我只要備好衣裳被鋪管好兒女讓他有吃有喝讓他在女人身邊得到快活這就行了。這就是我們做女人的分內事。對不?」紫玉把臉埋在桌子上低泣:「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是他身邊的女人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成為你說的他所需要的那種女人……我看到箱子了你知道嗎?就在我住的小院裏袁大人說對我說那是他給家鄉父老買的稻穀。他沒說實話他騙我……」袁妻說:「這事我也知道。他也對我說了。那箱子是他放那兒的。這事世上還有誰能想到這麼做?只有他這樣的聰明人才想到這樣做才有膽量做出這種足以驚天動地的大事。換了別人誰敢?」紫玉吃驚地望着袁妻:「你是說所有這一切都是他預先安排好的?」「你想不到吧?我說過了他想出的招術世上再沒人能想到了。我丈夫是絕頂聰明之人多了不起啊……」紫玉猝然掩面:「我……我怎麼會遇上這樣的人……」起身跑了出去。
袁妻愕然地望着紫玉的背影。
一旁小男孩埋頭只管寫自己的字。
拉着大箱子的一隊驢車進入街市引起街市眾多百姓佇足觀望且議論不休。有人大聲問騎在馬上的袁捷:「這麼多箱子裏面裝的是甚麼?」袁捷傲氣十足並不回答。旁邊的胡捕頭答道:「銀子全是銀子二十萬兩銀子!」圍觀百姓愕然議論不休。
「不會是失盜的銀子吧?」「肯定就是的。啊原來這案子破了二十萬兩銀子找回來了!」「誰是盜賊呢?哎你們看范知州夫婦怎麼這副落魄相像是被衙役押解着的會不會是他?」「竊賊是知州大人?這可能嗎?范大人餵這銀子是你的嗎?是你偷的嗎?」「嗨他不敢出聲就是他呢!」范方被眾人的目光逼視着被人追問着羞愧難當再也拖不動腳步竟癱軟在地其妻哭泣着扶住他:「你怎麼啦?你們快救救他!我的夫啊……」人叢中站着神色木然的紫玉目光追隨着騎馬傲然而過的袁捷。
嘉州急報快速到達京城再一次驚動了金鑾殿。
高高在上的宋皇臉上又呈一副為難相。他期待地望着堂下眾大臣而眾臣則暗自竊竊私語以目相傳各有所思卻無人開口。一時冷了場。
宋皇等得發急了大聲道:「眾愛卿嘉州庫銀失盜竟是如此結局朕感到十分意外也頗感為難。你們對此事如何認定如何評說?嗯怎麼……你們為啥都不說話?」兵部侍郎史文俊大聲道:「臣以為嘉州正緊急緝查失盜庫銀二十萬兩知州范方偏於這當口半夜三更偷運二十餘萬兩銀子出境足以認定為私運贓銀脫逃!身為朝廷命官與江洋大盜裏應外合監守自盜罪不可赦!聖上萬不可姑息養奸心慈手軟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聖上須痛下殺手對嘉州知州范方嚴懲不貸!」宋皇着急了:「范方他……他雖私藏巨額銀子也未必就是贓銀麼。」戶部尚書說:「范方任職嘉州六七年而已知州一年俸祿不過千餘銀兩若非贓款那二十餘萬銀子從何而來?是貪污受賄還是敲詐勒索是否須另立一案再審再查?」馮御史說:「若說范知州那二十萬兩銀子並非贓銀豈不是宋提刑與袁通判查案有誤反讓他們二人落下了不是成了誣陷之罪?」宋皇無以適從:「這個……薛愛卿你說說這事該如何處置?」薛庭松上前一步說:「聖上。這件事薛某也頗感為難啊。查案緊要關口范知州私運二十餘萬兩銀子離境被官兵截獲此事在嘉州必然沸沸揚揚盡人皆知即便想掩飾過關已無可能。宋提刑與袁通判二人為追查失盜庫銀盡心盡力終有所獲功過自明不可反讓二人身背誣陷之罪啊!」宋皇說:「可是……朕是知道範方品性為人的他雖貪財卻一向膽小怕事諒無膽量與江洋大盜勾結成奸盜取官銀。薛愛卿你看這裏是否有……有別樣解說?」薛庭松再看手中一份草圖:「是啊這也正是薛某百思不解之處啊。」史文俊譏笑道:「怎麼連薛大人這樣的聰明人也解不開這個謎團嗎?」薛庭松說:「不剛才聖上一言提醒說范方雖貪財卻膽小怕事再看這份草圖薛某胸中疑雲頓消豁然開朗嘉州之案實已大白於天下。依我看與盜賊相勾結者確係庫監公孫健當初因銀兩數目巨大不便外運便使一計脅迫膽小且貪心的范知州收納贓銀於宅中以為萬無一失。故而這圖上畫有與范知州面容相似的肥臉短鬚官員。後因事情敗露公孫健暴死盜賊被剿殺范知州貪心頓起欲私納贓銀為己有因追查過緊不得已而偷運贓銀出境最終被截。」眾大臣聽了反應不一小聲議論。
宋皇微微點頭:「薛愛卿如此解說確有道理。那麼據此情形該如何處置?」
薛庭松說:「范知州知情不報收納贓銀雖非案中主犯也應屬重大過錯。據此臣以為這樣處置為宜:二十萬兩銀子可判定為失盜庫銀全部收繳國庫。范方藏匿贓物慾吞為己有犯有大錯理應革職查辦念其年歲已高且重病在身不便拘押着令遣送原籍自省其過。宋提刑與嘉州通判袁捷查案有功應予以嘉獎。」馮御史說:「聖上薛大人所言極妥。臣以為還可補充一句范方既已革職嘉州知州空缺宜將袁捷補任嘉州知州。還有宋提刑辦案有功亦應委以合適之職。」宋皇眉頭舒展開了:「好好。這樣判定最為公道。擬詔。」城外一座不算很高的山樹木蔥蘢風景宜人登高可眺望遠近山水村落景致極佳。

宋慈與袁捷二人騎馬往山上而行二人一邊緩行一邊說話。
宋慈問:「袁兄讓我隨你上山是何用意?好像踏春時節已過了吧?」袁捷笑道:「宋兄有所不知袁某任嘉州通判這幾年凡逢大喜大悲之事便會獨自騎馬上得此山。你看今日天色晴朗此時登高眺望可見一派大好風光啊!」不多時已近山頂二人下馬徐步登臨山脊崖口。
宋慈又問:「那麼袁兄今日登山是大喜還是大悲?」袁捷驚詫道:「咦?你我這些日子日夜操勞辛苦萬分終於截獲失盜庫銀查得元兇將失盜庫銀這大案一舉查清難道不是大喜之事不值得高興慶賀一下?」崖頂一平坦之處有幾塊較為平整的大石。袁捷坐在一塊坦石上從腰間取下一壺酒並兩個酒盅擺在一石几上斟上酒。
「宋兄來你我先乾一杯以為慶賀。」宋慈卻未拿杯子:「袁兄可有慶賀之詞?」袁捷朗聲道:「你我同科進士此番攜手破案終於水落石出功德圓滿。
宋兄可回京向聖上覆命且得委重任平步青雲;袁捷麼想必也能有所得可謂皆大歡喜。你我相互慶賀豈不快哉?」以目光示意宋慈舉杯相賀。
宋慈依然未動杯盞:「袁兄所言似乎也不無道理。可我卻有不解之惑內心惶然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啊。」袁捷微皺眉頭:「宋兄有何不解之處?」宋慈說:「在袁兄看來一旦截得范方的二十幾萬兩銀子此案便算大功告成可一了百了從此安枕無憂了?」
袁捷把手中酒盅一放「那……你的意思呢?莫非你我做錯了該讓他把二十萬兩銀子偷偷運出嘉州任其逍遙法外此案永無了結?這倒讓袁某大惑不解了。」宋慈淡然一笑:「袁兄其實你心裏比我更清楚。范方貪婪成性婦孺皆知。
他做了幾年嘉州知州巧取豪奪搜刮之財應不在少數單是六十大壽他就做了兩次據說做壽之日送禮官員成群結隊富商巨賈魚貫而至。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數年以內他積下二十幾萬兩銀子恐怕也不足為怪啊。」袁捷面色大變:「你……你就這樣為他開脫?莫非范方私下給你甚麼好處或是京城內哪位朝廷重臣有所託付要你力保這位姓范的皇親國戚過關?不會是這樣吧?」宋慈說:「袁兄難道不認為我說的是實話嗎?只是我這樣的實話是上不了枱面的。」「此話怎講?」「按常理知州一年俸祿不過千餘銀兩怎麼節儉也不可能積得二十餘萬兩。
故而袁兄一紙呈文遞上朝廷審議眾大臣所作結論便是這銀子來路不明若非偷盜便是受賄范方也必將獲有罪名這二十萬兩銀子麼最終恐怕是按你所願收歸國庫了。」「是嗎?你是說你我做下此事不會因得罪皇親國戚而落下誣陷之罪?」「我想袁兄你原也不曾這樣擔心的。聖上雖要顧及親情眾臣面前卻不能執意而為我想他會找個由頭保全范方的性命。而此案以這種方式圓滿結束除了貪官范方受點委屈將其不義之財收歸國庫無論朝廷聖上還是你我均可滿意。宋某得復聖命自有委任;而袁兄你因破案有功必有褒獎或乾脆取范方而代之做個知州。如此看來袁兄做事確實老練真正是一石數鳥皆大歡喜啊。」袁捷兩眼久久地望着宋慈而後默然拿起酒盅一口悶下。
宋慈淡然一笑:「怎麼宋某這樣說讓袁大人不高興了或是覺得有些委屈?」袁捷猛地丟開酒盅站起來大步走至崖前:「宋大人請你過來。」宋慈隨之而上。
袁捷指點着山下之城激動不已地說:「五年前我到這座小城任通判你可知這五年來我為之日夜操勞耗費多少心血才使嘉州城商貿興旺百姓富裕每年上繳朝廷稅銀達三十餘萬兩!我敢說這五年內我沒收商客一兩賄銀沒拿百姓一個銅錢!可范方呢?他當這個知州甚麼事不做坐享其成卻撈足了橫財一船便要裝走二十幾萬兩銀子……我能讓他輕輕鬆鬆地溜走嗎?你說我能嗎?」宋慈說:「宋某來嘉州之前便已聽說袁捷任通判之職傾盡全力為一方百姓造福功績不小。初來嘉州眼見你這通判大人身居陋室節衣素食不思享樂宋某深感敬服以為難能可貴系國家棟樑之材。可是自宋某查案以來卻屢屢陷入困惑與迷茫。此案如此盤根錯節如此撲朔迷離而種種跡象條條線索最終竟然指向一個最不可能犯罪的人身上……真正讓人大失所望令人心寒之極啊!」袁捷怔怔地看着宋慈又急忙扭開臉去。
宋慈說:「在我看來此人謀事之陰毒險惡為人之兇殘無度比之范方的無能與貪心有過之而無不及!」袁捷面色發緊:「你……你說的那人是誰呀?」宋慈直直地望着對方:「你倒說說那人是誰?」袁捷擺出一副極其委屈的樣子「你……你總不會懷疑我吧?想我袁捷為人處事嘉州境內的民眾百姓有口皆碑誰不知曉?宋大人總不會說我袁捷是陰毒險惡之人吧?」宋慈說:「有句話說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袁大人當此天地之間僅你我二人你敢說自己是清白無辜的此心可昭示天地日月?你敢對天盟誓嗎?」袁捷面呈窘色退步縮身:「我……宋兄你來嘉州無非為了查案說到底是為皇上弄回二十萬兩銀子。現在案子已經了結二十萬兩銀子交上去滿朝歡慶皇上欣喜自有你我的功勞或嘉獎或提升你還想要甚麼?你何必苦苦相逼緊追不捨?」宋慈緩緩地、一字一句地說:「宋某無非想還嘉州百姓一個公道。」袁捷冷笑道:「公道?宋大人你去嘉州城裏走一走問一問百姓之中有誰說此案斷得不公誰不為除掉范方這個無能貪官而歡欣鼓舞?這不是公道是甚麼?」宋慈說:「非也。袁大人天日昭昭水滴石穿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皇天在上冤魂在下案情不明是非不清雖可欺矇一時卻不可騙得一世。民心不可欺九泉之下的冤魂屈鬼豈能放過為非作歹之徒?」袁捷氣急敗壞地說:「你……你口口聲聲說有人為非作歹殘害無辜提刑大人請問你講得清事實拿得出證據嗎?」宋慈一怔過了好一會兒:「宋某確實一時無法說清事實也拿不出確鑿證據。但並不能證明此事不曾存在更不能說某人精心佈設的這一局豪賭已萬無一失永保勝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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