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縣冤案(七)
大宋提刑官 by 錢林森.廉聲
2019-10-27 19:02
唐書吏朝着那人背影輕聲道:「跟狗啃屎隨虎吃肉。等提刑官按唐某所指將案子改判了你敢說提刑官身邊不會多一個精明能幹的書吏?」宋慈和英姑如逛街似的一路走來剛到玉娘門口「吱呀」一聲門正好開了。
宋慈和英姑往旁邊一閃見玉娘頭上蒙着紗巾手臂上挎着個籃子出門往長街而去。
英姑說:「大人她就是玉娘我去把她叫住。」宋慈說:「不跟着她。」玉娘在前不緊不慢地走着卻不知道有人正緊緊地跟在她的身後一雙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呢。
宋慈跟在玉娘的身後想起吳淼水的一句話:「曹墨和玉娘雖是初次見面可二人眉來眼去就已經讓曹墨神魂顛倒欲罷不能……」眼前的玉娘似乎隨着他的想像變幻出嫵媚的形象。而玉娘像是意識到有人跟蹤腳步漸慢倏然回眸向宋慈百媚一笑攝人魂魄。
英姑在後面偷偷窺視宋慈臉色。宋慈有所覺察正了神色。英姑不由得抿嘴竊笑。
宋慈又想起唐書吏的那句話:「小吏借個古人古事恰恰是為了省些口舌直揭本案真相。本案中的潘金蓮就是本地出了名的大美人玉娘……」前面走着的玉娘忽然站住並揚着一臉似嗔似笑的淫蕩之色回過頭來伸出一條白藕般的手臂和一根嫩筍般尖尖的手指對宋慈勾指飛眼……宋慈不由得一怔急忙停步別過身去。
英姑問:「怎麼啦大人?」宋慈一臉正色地說:「甚麼怎麼啦。好好跟着。」再一看玉娘卻已沒了蹤影。
英姑問:「大人人不見啦。」宋慈回過神來:「嗯跟丟啦?」英姑自信地說:「丟不了我知道她出沒的地方。走吧。」曹家堂屋。一張錫箔紙在一雙瘦骨嶙峋的老手上織淚水啪啪地滴紙織成元寶變作祭亡紙錢時有一半已讓淚水浸透。
曹母邊織着元寶邊唸唸有詞:「從前有個母親把身上所有的東西都給了兒子可兒子還站在娘的面前想要甚麼娘就問兒啊你還想要甚麼呢……兒說……」一陣輕輕的叩門聲打斷她的自言自語。
曹母起身出了堂屋回身把堂屋門關上才穿過天井去開院門。門開了玉娘氣喘吁吁地閃了進來:「大嬸。」曹母問:「玉娘出甚麼事了?」「哦沒甚麼。」玉娘說着想攙扶老人進屋。
曹母卻站着未動:「玉娘我不是說過讓你這兩天別再來了嗎?」玉娘欲言又止:「哦……大嬸我……」曹母說:「玉娘這些日子多虧了你我才活下來了。你想說甚麼就說吧。」玉娘說:「大嬸還是進堂屋說吧。」曹母卻將玉娘堵在門外:「別你有甚麼話就在這天井裏說吧。」玉娘頗感奇怪:「大嬸您怎麼不讓我進屋啊?」曹母支吾着:「哦老身說了讓你別再來了可你……」玉娘突然越過曹母把門一推淚水「嘩」地湧了出來。她回頭對曹母聲淚俱下地說:「大嬸您怎麼不聽我勸呀……」「墨兒的時辰快到了……做娘的得做些準備啊!」「可您……您為甚麼做了雙份?」「墨兒一走我這老婆子還……」「不您不能這麼想。」「不這麼還能怎麼啊?」玉娘忽然向曹母雙膝一跪:「娘曹大哥真有個三長兩短從今以後玉娘就是您的女兒!我侍奉您一輩子您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曹母急忙說:「玉娘你說甚麼胡話!你敢認我這個將死之人做娘我也不敢拉你這個清白之人墊背啊。快別這麼說快起來!」玉娘從籃裏取出一個金黃色的銀袋子:「娘你看看玉娘已經把自家的房產全都變賣了這是人家付給我的定金我現在已無家可歸要是曹大哥真的不在了……玉娘就一輩子和娘相依為命。」曹母熱淚盈眶:「玉娘啊難得你有這麼一份善心啊可墨兒從小就沒離過娘我不能讓他一個人走哇。既然你這麼說了我倒有一件事求你明年清明節別忘了到我們娘兒倆墳頭燒炷香。」「娘您不能這麼想還沒到山窮水盡呢。」「覆盆之冤難見天日啊!起來吧孩子。別哭了。總說我們女人就是淚多可老身這些日子早把眼淚流乾了。墨兒的日子越是近了我反倒越是不哭了……到了那邊娘兒倆還可團聚。不哭啦!」玉娘小聲說:「娘這兩天太平縣來了位提刑官人稱包公再世我正想和娘商量讓曹大哥翻供喊冤……」曹母大聲道:「快別動那沒用的念頭了。我算是看得透透的了這官場上從來都是官官相護再翻供無非讓墨兒再過幾次堂多挨幾頓打。我可憐的墨兒經不起了呀。」「娘您今天就讓我去看曹大哥吧。」「不成不成啊。玉娘你再拋頭露面還不知會讓人家怎麼說呢。」玉娘堅決地說:「娘剛才進門之前我還怕人家說長論短可現在我是您女兒我還顧忌甚麼呢?今天您就讓我去見見曹大哥我……我有話要對曹大哥說。」曹母驚問:「你想說甚麼你真想讓他翻供?」玉娘說:「娘我們不能就這麼認命了不能放棄最後的希望……」突然響起幾聲清脆的叩門聲。
曹母一怔:「誰呀?」玉娘去開門曹母卻趕緊把堂屋門又關上了。
玉娘把門一開驚住了「啊?你們是……」門口站着宋慈和英姑。
宋慈不輕不重地說:「太平縣曾指控過你通姦謀命可不知何故僅把姦夫斷為兇手卻對你開了大恩至今尚有人對此說長道短以你今日之舉難道就不怕再惹嫌疑授人以柄?」曹母怒道:「是何方野鬼在此放屁臭不可聞!」宋慈慢步走到曹母床前好言道:「老媽媽在下宋慈。」曹母冷冷地說:「有何貴幹?」「聽說老人家貴體欠安特來看望看望。」「只怕老婆子消受不起!」玉娘不敢相信似的:「你……你真的就是人稱包公再世的宋提刑嗎?」曹母說:「玉娘你別錯把金面貼鬼臉。天下只有一個包青天那是前朝的清官早作了古啦!」宋慈說:「宋某當然不敢和前朝的包青天相比。不過明知有人受冤將要白白丟了性命宋某卻也不敢不管!」曹母和玉娘互相看看不知該信還是不該信。
宋慈忽然看到玉娘的銀袋子上繡着「王四」的名字不禁眼光一亮但沒動聲色。
英姑上前說:「宋大人為了你兒子的冤情腸子都快急斷了你們還冷言冷語你們也太不通人情了吧!」玉娘突然跪倒在宋慈面前聲淚俱下地叫道:「宋大人冤枉啊!小女子有實情相告--」大堂上。猛聽一聲虎狼般的吼叫:「帶玉娘上堂--」玉娘戴着刑具被推上堂來。她哆哆嗦嗦地往堂上看:兩旁衙役如狼似虎堂上吳知縣貌若閻王。再往側面一看四名光膀子大漢架着一個已被打得血肉模糊呻吟不止的男子。她嚇得臉色蒼白渾身顫抖。
高堂上的吳淼水一聲猛喝:「跪下!」玉娘與其說是跪下倒不如說是被嚇得癱倒在地了。
吳淼水大聲問:「堂下民女你身邊那位是誰你可認識?」玉娘細細辨認終於看清那人「我曾見過他一面但並不認識。」做筆錄的唐書吏忍不住喝道:「既承認見過他又說不認識話有破綻分明有姦情!」吳淼水白了唐書吏一眼唐書吏識趣地坐了下來。
玉娘道:「大人說甚麼民女不懂。」吳淼水喝道:「大膽淫婦不許你在本縣面前耍刁!」玉娘說:「大人民女在家嚴守婦道街坊鄰居都可為我作證你稱民女為淫婦究竟是何道理?」「你還要本縣給你個道理對不對?道理非常簡單像你這樣的美人坯子生來就是個招蜂引蝶的禍胎!」那邊曹墨突然大笑起來:「如此荒唐的縣官真是聞所未聞。」吳淼水咆哮:「與我掌他的嘴!」「啪啪啪」幾個大嘴巴曹墨的嘴角頓時流下血來。
玉娘說:「大人容貌原是父母天生大人以貌取人確是不該啊。」吳淼水吼道:「照樣掌嘴!」玉娘被打得一聲聲慘叫嘴鼻出血血和着淚一起流了下來。
吳淼水冷笑道:「單憑你們二人在這公堂之上還敢一幫一唱配合默契這通姦害命豈不更順理成章了嗎!」唐書吏頻頻點頭「有理有理!」同時錄於堂簿。
玉娘大叫着:「大人我和他只在大街上匆匆見過一面怎麼會通姦害命?
大人明鑒呀!」吳淼水說:「你不承認?就在你丈夫被害前日他曾揚言要殺了你丈夫娶你為妻難道這不是和你一同謀劃的嗎?」玉娘把驚疑的目光投向曹墨。
曹墨點點頭:「不錯我是說過這話。可那是一句戲言與這位娘子無關!」「戲言?可不幸的是你的戲言果然成真了。」曹墨苦笑:「那就是我曹某的運氣實在太好了!」玉娘說:「這天下哪有殺人者先告知與人的道理?大人這位相公說的想必真是一句戲言呢。」曹墨又放聲大笑:「堂堂知縣七品大人還不如一位婦人有見識好笑好笑啊!」吳淼水吼道:「住口!」曹墨指着吳淼水怒罵:「你狗眼不識人事簡直就是個狗官!」吳淼水暴跳如雷:「打斷他的手!」一根刑棍高高舉起狠狠打下。
曹墨一聲慘呼手臂頓折!
玉娘嚇得昏死過去。一盆涼水又將她潑醒過來。
吳淼水湊近玉娘:「怎麼樣你還是招了吧免得像他那樣受皮肉之苦。你看看這細皮嫩肉可不比他男人的骨頭硬啊。」玉娘哭泣道:「民女真的沒有和誰通姦害命民女冤枉呀。」吳淼水「呼」地站起乾乾脆脆地一個字:「夾!」夾具一拉玉娘纖纖玉指被夾得血流如注一聲慘叫又昏死過去……
吳淼水大發感慨:「這天下作奸犯科的怎麼都是不撞南牆不回頭不見棺材不落淚呀?做都做了還怕戴罪?其實你們如何通姦又如何謀命本縣看得一清二楚可你們偏偏死不認賬。難道這大刑是那麼好受的嗎?今天暫且退堂明天接着審!」說罷搖着頭走進後堂去了。
牢房內一盞獄燈昏黃如豆。
玉娘縮在牢房一角半天沒有動靜只有淚水無聲無息地從眼眶流下。她忽然「哇」的一聲痛哭起來。
她哭着哭着忽聽旁邊有男子的呻吟聲一驚止了哭循着那呻吟聲看去。微弱的獄燈下她見那痛苦呻吟的男人與她只相隔一道木柵。
黑暗中的男子忽然聲音微弱地叫着她的名字:「玉娘。」玉娘認出來了他就是被打得死去活來的曹墨。
「是你?」曹墨輕聲道:「你不會信了那狗官的話吧?」玉娘一時沒聽懂。
「你相信是我殺了你丈夫嗎?」玉娘默然不語。
曹墨自己作了回答:「不是!我曹墨再怎麼不成大器也是個書香門第出生的讀書人這一輩子連雞都不敢殺何言殺人?那狗官說是我殺了你丈夫實在是過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