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縣冤案(四)
大宋提刑官 by 錢林森.廉聲
2019-10-27 19:02
陷入深思的宋慈緩緩地合上案卷眼前閃回監獄那難忘的一幕--他突然回頭大步走到囚籠前厲聲喝道:「曹墨你因何殺人從實招來。」曹墨一驚之下脫口而出:「我沒有殺人!」吳淼水躥上前去:「曹墨你見色起意殘殺王四證據確鑿你竟敢翻供?」曹墨急忙改口:「不我不想翻供王四是我殺的是我殺的!」宋慈猛地睜開眼睛重新翻開卷宗找到一張刑部批文湊到燈下細看。批文上寫着:曹墨殺王四案丑午八月審決。經刑部核批翌年八月十三日依律斬決。
宋慈驚呼一聲:「只有三天!」英姑問:「怎麼啦?」宋慈說:「你看刑部的批文上寫着甚麼!」英姑取過卷宗「'曹墨殺王四案丑午八月審決。經刑部核批於今年八月十三日依律斬決。'呀今天已經過八月初十了呀。」捕頭王聞聲從門外進來:「大人是不是看出這是冤案?」宋慈說:「雖不敢斷言此案有冤但犯人翻供本官就不能不問!」捕頭王問:「曹墨翻供了嗎?」宋慈反問:「你忘了當本官突然問曹墨因何殺人曹墨脫口而出'我沒有殺人!'」英姑說:「這不就是翻供嗎?」捕頭王說:「可他馬上又改口了呀。」宋慈說:「那是因為吳知縣的喝斥!當時本官突然發問曹墨不及思辯脫口而出那一聲'我沒有殺人'是發自心裏的;而當知縣喝斥後他從恍惚中驚過神來連連認罪那是發於其頭腦。前者發乎其心後者出自頭腦你說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呢?」英姑說:「心裏話心裏話當然是心裏話最真。」宋慈吩咐捕頭王:「你去把曹墨的案卷證物取來宋某要好好看看。」捕頭王說:「現在是四更時分上哪兒找人取案卷呀?明天吧。」宋慈質問道:「犯人臨刑只有三天你還等甚麼明天!你這就給我到縣衙門前去敲門去擂鼓把那縣太爺給我叫起來立即把案卷給我送來若敢延誤我拿你是問!」正在此時吳淼水手捧案卷跨了進來。宋慈不免一愣。
吳淼水一臉誠懇地說:「上司連夜閱卷屬下焉敢偷安入眠?這一宵大人沒睡覺卑職也沒歇着。卑職徹夜都在作着反省是不是有甚麼疑難案子辦得不夠縝密也好請提刑大人幫助推敲推敲。想來想去還就是這樁曹墨殺人案刑期已近就想提刑大人斧正斧正畢竟是人命關天呀!哦這就是曹墨的案卷證物請宋大人審閱。」宋慈驚問:「怎麼貴縣是早知宋某要調閱此案?」吳淼水自鳴得意地說:「卑職雖然才疏學淺可對上司的心思卻也能揣摩個八九不離十。」宋慈問:「這案卷中可有被害人的屍檢驗狀?」「有當然有!既然是兇殺案人命關天卑職怎敢不按章程辦?這就是王四屍檢的驗狀請宋大人審閱。」吳淼水從案卷中抽出驗狀恭敬地遞到宋慈面前。
宋慈接過驗狀細細審閱臉色頓時沉下了。
「啪!」驗狀被重重地拍在案桌上。
「這算甚麼驗狀?檢驗屍體傷情只填了皮破出血利器所傷。大凡皮破就會出血不詳細比量傷痕標明形狀、深淺、長短和所傷部位何以斷定是'利器所傷'?如此驗狀又怎麼能作為斷案之據?」一直保持坦然神態的吳淼水忽然身子矮了一大截鼻尖上也開始滲汗但畢竟是官場老到沉住氣擺出據理力爭的姿態:「這……屍體從河裏打撈上來時已經腐爛不堪但卑職親臨現場勘驗屍體全身確有多處刀傷這一點卑職敢拿項上腦袋擔保!」宋慈冷聲說:「言重了吧!此案時過一年屍體早成了白骨即便有人提出異議也無從取證貴縣大可不必拿甚麼腦袋擔保。」吳淼水不覺寬了心出語也輕鬆自如起來:「提刑大人既然這麼說卑職也無話可說。不過單說驗死驗傷可是提刑大人一絕別說才疏學淺的吳某就是滿朝上下怕也無人能望大人項背。是以就檢驗而言誰也不敢說能做到如提刑大人那麼無可挑剔。可在堂審過程中卑職也是重證據實絲毫不敢馬虎。竊以為審案斷兇無外乎兩樣:作案的證據和人犯的供詞。二者缺一便不可定案!」「那麼貴縣所言兩樣在此案中想必不會少!」「可也着實取之不易!曹墨為人刁鑽捉拿歸案後他百般狡辯但經不起卑職再三審問才將殺害王四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大人請看這便是曹犯的供詞上面有他親筆畫押。」「與證物相比口供為次宋某想先看看本案的物證!」「說到物證首推殺人兇器。遺憾的是曹犯為了毀滅證據把殺人的菜刀扔進江河激流因江水太急幾經打撈未獲。」「既然沒有打撈到兇器吳大人所說兩樣豈不就少了一樣?」
吳淼水不慌不忙地說:「兇器雖然沒能打撈上來但曹犯交出了作案時所穿的血衣那上面濺着被害人的血跡也足以成為曹犯殺人的證據。大人請看這就是那件濺滿被害人鮮血的證物血衣。」吳淼水打開一塵封紙包取出一件沾血的襖子。
宋慈將血衣輕輕抖開平攤在地上蹲下身子細細審視。然後慢慢掀起前襟見血衣後襟也有血跡又將其還原忽有所悟「呼」地從地上站起情緒有點激動地來回踱了幾步站立在那隻砂鍋前。
吳淼水沒了底:「宋大人難道這血衣有甚麼不對嗎?」宋慈突然指着砂鍋問道:「這鍋中甲魚是何顏色?」「黑黑的。」宋慈伸手將鍋中之物一翻:「現在呢?」「白白的。」宋慈大聲道:「黑與白僅在翻掌之間為官者坐堂審案手握生殺予奪之大權筆一點就可定人生死豈能不慎!」說罷大步走出門去。
捕頭王緊追而出。
英姑若有所思地看着正要回頭去拿那件血衣卻被吳淼水搶先拿過去皺起眉頭盯着血衣似要尋找答案……
捕頭王急隨宋慈出去至庭院的荷花池旁急問:「大人大人是否要重審曹墨的案子?」宋慈回過頭:「重審?你說得輕巧。你不見刑部批文上寫着八月十三是行刑日期嗎?只有三天了。三天時間即便宋某明知曹墨有冤但本案畢竟有人被殺你說曹墨並非兇手那麼誰是兇手?沒有十成的把握找到真兇就把刑部核准的命案推倒重審嘿嘿那等於是拿身家性命下注!」「那……要不就乾脆……」「你想說讓宋某乾脆來個裝聾作啞不聞不問?」捕頭王無語等於是默認了。
「明知此案有冤卻裝聾作啞不聞不問就不是宋提刑了。」英姑走過來。
宋慈扭過頭去:「英姑娘話中有話該不是有甚麼高見?」「我的高見就是大人查案的經驗:不聽信人言重現場檢驗。」捕頭王說:「現場檢驗?說得容易一年前的兇殺案風吹雨淋時過境遷現場還能留着證物等着你取?」英姑強辯道:「大人不是說過冤案之中一個破綻就是一條線索嗎?而大人顯然已經抓住本案的破綻。」宋慈像是受到了甚麼啟發:「對啊本案第一個破綻是案發地點勘驗不明捕頭王請上那位吳知縣跟我走。」吳淼水還在屋裏對着那件血衣翻來覆去地反覆檢驗心裏犯起了嘀咕:「這個姓宋的究竟看出了甚麼呢?」捕頭王進屋說:「吳知縣提刑大人有請!」吳淼水定了定神:「啊要夜審曹墨嗎?」「不。去河邊釣魚!」吳淼水一怔:「釣魚?」唐書吏氣喘吁吁地跑到官驛門前忽聞有人出來就閃到一邊。
他看是宋慈、捕頭王從官驛出來。正想上前忽又見吳知縣追了出來趕緊又縮回了暗處。等他們走遠唐書吏從暗處出來對着背影張望。
「甚麼人?」英姑一聲喝。
唐書吏嚇了一跳:「哦姑娘提刑大人這是去哪兒呀?」「提刑大人去哪兒還得向你稟報嗎?」英姑疑惑地問「你在這裏鬼鬼祟祟想幹甚麼?」唐書吏忙說:「姑娘誤會了小吏是來報案的。」「報案?大人有公務外出了你有甚麼急事不妨對我說。」「呃……那也行。姑娘快跟我走。」「去哪兒?」「不遠。」「幹甚麼去呀?」唐書吏神秘兮兮地說:「捉姦。」英姑笑起來:「這種事還是找你們知縣大人吧。」唐書吏着急地說:「這可牽涉一個命案的真相啊!」「甚麼命案你說清楚了。」「姑娘只要跟着小吏去親眼作個見證到時也免得提刑大人以為是小吏在混淆視聽。」英姑一笑:「我倒是不怕你耍甚麼伎倆走吧。」夜色朦朧靜悄悄的長街上空無人影。曹家門前只聽輕輕一聲開門聲玉娘探出身來左右看看見街上無人就出了門。
玉娘剛走到街心忽聽身後響起雜沓的腳步聲想退回去避避耳目可門已上閂想拍門又怕引起來人注意就緊貼着門角等來人過去。
宋慈、捕頭王和吳淼水一行從玉娘眼前匆匆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