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承諾

　　古一法師以靈體形態浮在地球表面，一身白衣，雙手負在身後，俯瞰下方星球的神情恬淡自然，就像一潭波瀾不驚的湖水。

　　邁克爾同樣以靈體形態懸在她身邊。他靜默地陪著她向地球望了一陣，輕聲說：「所以，你終究還是讓這事發生了。」

　　很多年前在離開卡瑪泰姬之前，邁克爾就曾試著警告過她關於她的死期。《奇異博士》的電影裡古一法師在和叛徒卡西利亞斯交手時被其陰招得手，刺成重傷摔出鏡像維度，從高空墜在了人行道上，片刻後就撒手人寰。

　　但她一直拒絕聽取邁克爾的警告，就好像她對此自己的生死並不關心......不，甚至說她表現得就好像這次死亡本就是她所期待的一樣。而她給邁克爾的解釋也一直也就只有像「我的命數如此」一類模糊的說辭，就和她阻止邁克爾利用對電影劇情的瞭解嘗試阻止可能到來的災難的理由一樣。

　　而現在，她好像終究還是讓事情按原定的軌跡發展了下去。邁克爾不知道詳情，但可以想像大概是卡西利亞斯在他手下吃了虧後不得不重新集結力量去進攻聖殿，然後他和他的信徒在襲擊過程中遭遇了古一法師，接下來的事估計就和電影情節大同小異了。

　　古一回頭看了他一眼，語氣清淡地說：「我能看得出來，你還是不理解。」

　　「我當然不理解。」邁克爾說，「而且我其實也並不相信像你這樣非比尋常的人會為命運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所困。你總是這麼告訴我，但這從不是真正理由，對嗎？」

　　古一視線重新回到了下方的地球上，並不答話。

　　「現在你就要死了，也許這正如你所願？」邁克爾續道，「那麼告訴我，這樣的未來你也早就看到了嗎？那麼今後呢？在你離世之後，你也看到這個世界將要發生什麼了嗎？」

　　古一緩緩開口了：「是的，我能看到未來的一些片段、影像，但那從來都不完整。因為未來從來就不是確定的東西，存在的只有無數的可能性。透過層層漆黑的迷霧，我只看到了一個個糟糕的可能性......還有更糟的可能性。」

　　「聽起來可真是不容樂觀。」邁克爾道，「所以既然你看到的未來都那麼糟糕，為什麼你要阻止我去改變它？還是說，你看到了我的干涉所帶來的未來也同樣糟糕？」

　　古一搖了搖頭。

　　「我阻止你，是為了保護你。」

　　邁克爾皺了下眉，他不喜歡這個說法。

　　「怎麼說？」

　　古一重新側過頭，語氣緩和地說：「我能看到各種各樣的未來，但這所有的未來中沒有任何一個，其中有你的參與。」

　　「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根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任何一條時間線。有你參與進來的時間線完全都是嶄新的，就算是我也沒法看到。所以我說過，從看到你的瞬間我就明白，你與眾不同——那可不僅僅指的是你的天賦才能而已。」

　　邁克爾突然間明白了什麼。他是一個穿越者，一個知曉劇情、一定程度上知道未來走向的穿越者，但他本身卻並不屬於這些劇情的一部分。就算強大如至尊法師也無法窺視到他的命運。

　　「但那還是沒解釋你為什麼阻止我去干涉未來。」他繼續道，「這和保護我又有什麼關係？」

　　古一繼續道：「就像我曾告訴過你的，時間這種東西本身就難以解釋。作為一個不屬於這個時間裡的存在，你每干涉一件事、化解一場原本應當存在的危機，就相當於你給了時間本身一記重拳。而時間......就好像一根彈簧。你給予攻擊，它就會以相同、甚至更強的力量還擊——沒人能確定這種回擊會來自何處。

　　之前你試圖想殺掉洛基，就我所看到的一些未來看來，也許那確實能阻止一些麻煩。但你改變的東西越多，那麼你受到的回擊也就會越強。我不確定你是否已經準備好了應付那些。」

　　「我準備好了。」邁克爾淡淡說道，「從我下定決心出手的一刻開始，我早就知道其中風險。你應該已經足夠瞭解我了，你知道我不是那種在既定的命運面前什麼都不做束手待斃的人。就算我要被毀滅，我也會在努力的嘗試中毀滅。」

　　「我知道。」古一歎息一聲，「不管你是否真的準備好了，都已經沒有時間了。我的時間到了，這就是最好的選擇。」

　　邁克爾對她自願迎接死亡的選擇仍然並不贊同，但事已至此就算反對也已無意義，於是索性閉口不談。

　　「我也已經選定了我的繼承人。」她表情平和，像極了看破紅塵無喜無悲的僧侶，「有機會你該見見他。」

　　「史蒂芬·斯特蘭奇醫生？」

　　古一輕輕點了下頭。

　　「斯特蘭奇也是個極難得的秘術天才，他天賦驚人，假以時日成就無可限量。也許有朝一日他會成為一個比我更好的至尊法師。」她頓了一頓，「但縱使他真的達到那樣的境界，他也終究不能取代你。如果說這整個世界上僅有那麼一個人能從那一切充滿了毀滅和鮮血的可能性中開闢出一個全新的未來，那麼那個人肯定是你了。」

　　邁克爾不語。

　　「當初你來到我門前，請求我教你法術，而我也確實這麼做了。你說那是因為內心深處我確實希望你可以改變命運......之前我從沒承認過，但現在我承認了。」

　　古一法師說著，看著他，微微笑了笑。

　　「你有一顆善良的心，你總是為人著想。你總是向他人展示自己冷酷無情的一面，不願面對自己溫柔的一面，但這無法改變你是個好人的事實。你關心弱者，不會對身處困境的好人袖手旁觀。」她說，「而你又擁有鋼鐵般的意志，從不動搖。也正因如此，我才放心把事情托付給你。」

　　邁克爾對她的某些話並不贊同。但考慮到她最後的一絲生命也已即將燃盡，於是並未反駁。

　　「現在，我要拜託你最後的一件事。」她鄭重地說，「以個人身份。」

　　「我聽著在。」邁克爾淡淡說。

　　「我的繼承者十分優秀，但作為法師終究還太過稚嫩。多瑪姆即將降臨，僅憑剩下的法師恐怕難以應付。」她頓了頓，說，「所以我希望你能幫他們一把，帶他們渡過難關。」

　　「我會的。」

　　就算沒有她的請求，邁克爾本來也就沒打算置之不理。

　　於是她安心地輕閉上眼：「謝謝。」

　　接下來就是一陣漫長的沉默。邁克爾下一次再向身旁望去時，那裡已空無一人，只剩下漆黑無垠的宇宙。

　　他收回目光，重新望向地球。他就這麼漂在這片靜謐的空間裡，獨自一人，停留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