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一隻貓

　　何應物就這麼靜靜站著看了一齣戲，這下可好，發現韓音離的間諜身份，如果他還想通過人家好好的搞化妝品業務，他就更不能現身了。

　　沒理由剛剛開始賺錢，就弄得如此尷尬。

　　最好的處理方法是把所有這些統統忘掉，忘不掉的話，假裝不知道也是可以的。

　　間諜？間諜關他什麼事。

　　製作反物質？關他什麼事。

　　況且，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韓音離是被脅迫的，所以何應物根本沒立場怪她，甚至有點想幫她，畢竟作為一個有正義感的仙人，幫助自己的錢袋……合夥人是合情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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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何應物胡思亂想的時候，小小屏幕上似乎被推搡著出現了一個女人。

　　而韓音離早已把眼睛擦了擦，笑盈盈的站在鏡頭前。

　　「媽！」

　　「音離！」屏幕上的女人下意識的展展衣服，摸摸頭髮，讓自己看起來更從容些。

　　「媽，好久不見了。」韓音離笑笑打著招呼。

　　「是啊！還不是因為你太笨，要不然吶，我們每個月都能見面的！」

　　女人說話間眼神帶著狡黠，不過何應物看得出來，在她心底應該是濃的化不開的牽掛、擔心，以及見面之後的開心。

　　「哈！早就說我不是親生的！」韓音離誇張的笑笑，「那您還是找您的親生女兒去吧！我太笨，跟不上您的節奏。」

　　兩個人都笑了。

　　「喂，你在什麼聖堂過得好不好啊？」女人又問。

　　韓音離假裝一副心累的樣子揉揉額頭：「拜託！我都跟您說了八百遍了，是神聖聯盟的榮耀聖堂，我可是這裡的大人物，過的別提有多好了！我住的房間，光廁所就有六個，離我最近的走路都得十分鐘！我有三個管家替我打理一切事務，傭人更是一百多個我都數不清楚。」

　　「看！我就說你傻嘛，超過一百就數不清楚了。」女人大大搖頭。

　　「哪有！人員流動嘛！這些瑣事都不用我操心的，我當然搞不清楚！」韓音離不滿的嚷嚷道。

　　「唉，行吧！看你吃的白白胖胖的，起碼沒餓死，我就滿足了。」

　　「拜託！媽，我哪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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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人又說又鬧了一陣，突然聽到有人冷冷說道：「還有一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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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一盆冷水澆下，韓音離擠出笑容，手放到屏幕上：「媽……你過得好不好？」

　　「好！當然好了！黎剛人家有那麼大一個公司，養我一個老太婆還養不好嗎！看你說的。我吃得好，穿得好，睡得好，我也有僕人伺候呢！你放心吧啊！」

　　「嗯！那邊天氣好嗎？」

　　「好！這邊可比遭受污染的末日世界強多了，要不說我們這裡是末日世界最後一片綠城。」

　　「嗯！媽，阿呆呢？阿呆好嗎？」

　　「你說那隻狗？死了，前幾天死的。」女人說。

　　韓音離又心疼的擠出一絲微笑：「那您不是更孤獨了？」

　　「我不孤獨。」女人笑笑，「人之所以孤獨，是因為心無安處，我……還有你，所以我不孤獨。」

　　韓音離突然想哭，但她終於還是忍住了：「媽，你說得真好！」

　　「傻孩子，我不是一直這麼說嗎？」

　　「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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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人一直聊家常，直到有人來，把屏幕裡的女人帶走。

　　「媽，你要保重！」

　　「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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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叔又出現在屏幕裡，他笑笑：「看，我多守規矩，說兩分鐘，就必然會給你們兩分鐘。」

　　韓音離靜靜看著他，沒有說話。

　　黎叔也不著惱，他掂了掂手裡的斷髮，說：「還有三根哦！要抓緊時間哦！」

　　他手向前伸，卡嚓……屏幕暗了下來，他的目的已經達成，該敲打的已經敲打，沒必要再多威脅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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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音離就這麼呆呆站著，站了好久好久，才緩緩按了一下，屏幕關閉，牆壁無聲閉合。

　　夜裡兩點鐘，房間裡安靜的似乎能聽到血液流動。

　　何應物大氣不敢出，雖然很多細節他不清楚，不過至少有幾點很確定，第一，韓音離的身份，絕對不想讓任何人知道；第二，韓音離顯然心情差到極致；第三，假裝什麼都沒看見是最好的處理方式，否則，尷尬又危險。

　　韓音離輕輕走到模擬月光中央，她的臉色很平靜，只是在月光照射下，依稀還能尋到一點點淚痕。

　　何應物這才注意到，在寬寬大大的一襲白衣下，韓音離是光著腳的，而且是……很美的、柔弱無骨的一雙腳。

　　她的腳邊應該有如蘭似麝的香爐一直熏陶，才能長出如此……美的一雙腳吧！

　　突然，韓音離動了。

　　她微微抬腕，一雙柔荑從袖口處微微露出，慢慢舞動，彷彿冥冥中有繞樑樂聲正在為之伴奏。

　　初時，她的動作極緩、極慢，像是新生的雛鳥，需要掙脫層層束縛，用盡了力氣才能舒展開身軀和翅膀。

　　漸漸地，樂聲恍若開始密集起來，韓音離的身體隨之扭腰、昂首、揉身、下腰，月光下，白衣波動如水，那是一種驚心動魄的柔美與暗濤。

　　她的舞姿大開大闔，她的身姿曼妙，青絲如墨染，兩袖生香風，素衫之下，盛世容顏。

　　揚、轉、甩、開、合、擰、圓、曲，她的身姿行雲流水，若龍飛，若鳳舞，彷彿這末日世界只剩下她韓音離一個人，此時此刻，她的生命再無其他，只有盡情曼舞。

　　微風輕撫，撩起青絲，劃過臉龐，何應物這才驚覺，不知從何時起，韓音離已是淚流滿面。

　　她不停，反而越來越投入，越來越激昂，韓音離彷彿是一隻鳥兒終於掙脫束縛，展翅高翔，迎著風，自由自在，去一切她想去的地方，喝想喝的酒，見想見的人，要哭便哭，要笑便笑。

　　這一襲白衣，猶如怒放的蓮花，美麗，純潔，但又讓人忍不住揪心，花開終有敗。

　　韓音離像是飛了起來，跳了很久……很久……很久……

　　不知道是力竭，或是心理原因，她似乎突然腳下一軟，啪的一聲，重重摔倒在地。

　　摔倒聲很響，響到何應物的心狠狠一縮。

　　這一幕深深刻在了何應物腦海裡，他彷彿看到一隻被打入凡塵的精靈，又彷彿看到渴望飛高，卻又折翼的天使。

　　嗯……就是三爺小人書裡面，美麗的天使。

　　看著趴在地上，微微啜泣抽動的韓音離，有那麼一瞬間，何應物想現身來的，不過……任何人軟弱的一面，願意讓誰看到呢？

　　……尤其是，高傲的像冰山一樣的韓音離。

　　他終究是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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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過了好久，韓音離似乎終於穩定下情緒，她站起身來，關掉房間裡唯一的光源，然後緩緩走到牆角，就這樣蜷縮著、自己抱住自己躺到地上。

　　很巧，她躺的位置距離何應物不過二十公分，看起來就像是何應物腳下的一隻乖巧的貓。

　　她終於睡下了。

　　而何應物就這樣一動不動，看了她一個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