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束縛

　　按照余歌的說法，大家族之間的遊戲規則和荒野上的規則具有內核上的一致性，都是以弱肉強食為其基本核心。

　　但大家族有其自身鮮明的特點，他們的遊戲規則更講究幾個詞：體面、規矩、法理的正當性。

　　所謂體面，是指要面子、重聲望。簡單來說，大家族是要臉的，這和荒野上「只認拳頭」有明顯不同。不得不說，很多人為了家族體面、榮譽，即便丟掉性命也在所不惜。

　　所謂規矩，是指大家族之間有約定俗成、或明或暗的規則和標準。和荒野上赤膊打架，誰打贏誰說了算不同，大家族之間的遊戲有很多默認的規則，比如心照不宣的等價交換原則，甲家殺了乙家的兒子，乙家再反殺甲家的兒子，兩個人地位一致、價值相等，這便是扯平，這被認為是等價交換和正義的復仇，可如果乙家將戰事擴大化，大家族們通常會認為是乙家在壞規矩。

　　所謂法理的正當性，是說大家族在光鮮亮麗的同時，無不是強敵暗中窺視，所以他們做事非常講究「師出有名」、「正義的」、「被迫的」等等，即便從手段上來說，有可能是殘暴的、低級的，但在口號上、宣揚上，一定要有法理的正當性。

　　余歌還說，具體到何應物來講，他如果想要和姜小小開開心心的走在一起，更不可能單憑一把拳頭打到底。

　　他的拳頭可以用來保護人，但是不能上趕著把姜家的人都捶翻，然後就認為贏了。

　　極端的情況是一人滅一族，那他們這輩子不可能在一起了。

　　武力對一部分人有效，但據余歌瞭解，姜家還是很有些人，尤其是年齡稍大的一些人，固執到讓人頭疼，怎麼辦？殺了？

　　在姜小小樂意的前提下，何應物當然也可以憑武力搶人，攜美仗劍走天涯，可姜小小還有家人朋友呢？

　　大家族有一萬種方法把自己打扮成受害者，然後堂堂皇皇、大庭廣眾之下將這些人凌遲處死，一天處死一個，帶牽連的那種。

　　行刑頭頂的血色橫幅上就寫「祝何應物、姜小小聽不到慘叫，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幸福美滿」。

　　然後他們就能幸福了？

　　姜小小能受得了？

　　幸福很難，但打破幸福卻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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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也不能打，逃也不能逃，何應物只覺得一口氣憋在胸口出不來。

　　「很無恥啊！」他咬牙說出幾個字。

　　余歌笑了：「恭喜你，開始瞭解大家族了。」

　　「你家裡的情況……也很複雜？」何應物突然問道。

　　余歌一愣，旋即長歎一聲，搖頭苦笑：「看透了就不複雜，放下了就不複雜……今天不說我的事，說你的事。」

　　「好。」何應物點點頭，「真有什麼事的話，你可以跟我說。我覺得你說得對，合夥人嘛，總不能還沒掙到錢，你死了。」

　　「滾！」

　　何應物笑笑，緩緩踱步：「那不能打，也不能逃，只剩下按照他們的規則來，在他們的框架下，光明正大的達到目的了。」

　　「是，必須按人家的規則來。除非一種情況……」余歌一頓。

　　「什麼情況？你倒是說啊！」

　　「除非你是從天而降的一個人，和這裡沒有任何瓜葛，看到姜小小的美貌，只想得到她的人，也不管癡人說夢的所謂幸福，不管她的感受，把人擄走了事。」余歌說。

　　何應物聽的直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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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余歌細細講了姜家的要求，直把何應物聽得鬱悶無比。

　　首先是報名條件，按照姜家的原話應該是說：吾家有女初長成，年芳十九，欲從天下英豪中擇一良人……

　　到最後的意思是說，自認為優秀的英豪，都可以報名。

　　而最讓何應物炸毛的是，裡面有一句話：已婚男人更懂愛，因此已有家室也無妨……

　　「這是人說的話？」何應物氣炸了。

　　余歌苦笑：「這是以姜爸爸的語氣說的話，吾家有女嘛！」

　　「那我也要說，這是人說……」何應物突然頓住，「以姜爸爸的語氣？」

　　「對，應該是博弈的結果吧！」

　　「哦，和家主博弈？」

　　余歌搖搖頭：「按道理說七大家族，都是『家主負責制』，各家的長老會是咨詢建議機構，家主參考長老會的意見，是最終決策人。可現在姜家不同，姜家的長老會……非常之厲害啊！姜東君家主，我關上門來猜測，怕是權柄無多。」

　　何應物微微皺眉：「那是姜爸爸和長老會的博弈？」

　　「對，肯定是姜家長老會。而且利用姜小小的婚事作為家族中興的契機，也應該是長老會的決定。」

　　「捨本逐末，離死不遠。」何應物大大搖頭。

　　「哈！你還真敢說！不過我也這麼認為。」

　　「可他們加這一句是要幹什麼？太沒有底線了！」

　　余歌頓了頓，看了看手裡滿是細紋的茶杯：「這才是他們的目的。你想，在他們眼裡，姜小小是……珍奇的貨物，要粘合這個要破碎的杯子，姜小小要嫁的必須是非常強大的力量。可在神聖聯盟，強大的力量不就在理事會的幾個家族嗎？所以各個家族的主事人，我猜……才是他們的真正人選。而各家的主事人，早不知結過幾次婚，有幾個孩子了。」

　　何應物無語了。

　　「你幫我想一想，如果我把他們偷偷幹掉，是不是問題就解決了？」他說。

　　余歌無奈的笑笑：「把家族中興的算盤打在姜小小身上，怕是姜家一股不小的思潮，你真要殺人的話，那要殺的可就多了。你怎麼分辨誰該殺？你怎麼知道他們會以殺人為機，借題發揮出什麼？還是那句話，如果想讓姜小小獲得內心的安寧、真正的幸福，恐怕大規模的暴力不是首選。」

　　何應物懊惱的抓抓頭，鬱悶的長出一口氣：「我想打人。」

　　「隨便，只要不是我就行。」余歌無所謂的聳聳肩，「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我猜……站在長老會的立場，他們沒理由搞這麼大範圍的招親，所以這極有可能是姜小小和姜爸爸爭取來的，它起碼給了你一個入場的機會！」

　　「多大範圍？」

　　「鳳凰城裡，跟我差不多身份……甚至比我低幾個層次身份的人，怕是都收到了通知。」

　　何應物終於還是歎了口氣，鬆開緊握的拳頭：「我要去報名。」

　　能傷害你的，只有你在乎的人。

　　能束縛你的，只有你在乎的人。

　　何應物記得之前偷偷看過三爺一本圖畫書，是說一個劍客和妹妹相依為命，妹妹是劍客的唯一弱點，也是唯一束縛。

　　可一個城的壞人，把他妹妹殺了。

　　於是，劍客沒了束縛，也沒了弱點……

　　一人一劍屠一城。

　　當自己還有束縛和弱點，反而可能是幸運的吧！

　　有束縛的人是幸運的，有牽掛的人是幸運的，孤獨的人……沒有這些。

　　當全世界沒有人讓你牽掛，那是何等孤獨。

　　「你當然要去報名！不過在報名之前，還是多點耐心，讓我把話說完。」余歌使勁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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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報名之後，便是姜家的初步選拔，而這個選拔標準，又讓何應物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