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人、傘、雨雪

　　感應中，崔子瑜閃電般消失了。

　　想當初，這傢伙出場的氣勢多絢麗，毫不誇張的說絕對是王者級別的登場方式，可他登場後就一直挨打……挨打……挨打……

　　而且不出意外的話，他的挨打生涯還會一直持續下去，一直到他們之間的故事結束，除非，他真的能悟出想像中那靚絕天下的一刀

　　有點實力，但沒有威脅。這是何應物對崔子瑜的評價。

　　從目前來看，交代這傢伙辦的事情，他起碼還是比較認真對待的。

　　……

　　黑夜降臨。

　　街邊的銀杏樹還小，大概每隔十數米便栽種一棵，更遠的距離間隔上聳立著白色的高高路燈，路燈沒有亮，在末日世界，資源畢竟匱乏。

　　不過任誰都看的出來，在對鳳凰城的建設和管理上，人們用盡了每一絲力氣去追憶文明。

　　客觀來說，相對於其他小城市或者大城市，鳳凰城的治安好的不像話，和荒野相比的話，更是兩個世界。

　　呼~~兩個世界……

　　何應物落後姜小小半步，無言的走著，來來往往的行人算不得多，他們的嘈雜聲、姬小野賴賴唧唧的哼哼聲、走路輕微的沙沙聲，竟然讓一切有一種奇妙的和諧。

　　按照何應物之前的理解，沒話說當然意味著尷尬，可現在不說話的沉默，卻分明是令人心安的默契。

　　原來，兩個人的空間，不一定非要靠說話聲來填滿。

　　何應物突然覺得，他似乎越來越懂「愛情」了。

　　修仙者眼中的愛情……

　　……

　　一片靜謐安詳中，從天而降的雨夾雪更近了。

　　300米……

　　200米……

　　100米……

　　50米……

　　30米……

　　遠處，傳來一陣勁風的震動，是崔子瑜趕回來了。

　　何應物疾行兩步，飄然轉身面對姜小小，他右手平伸，手張開像是要抓住什麼。

　　「嗯……」何應物沉吟著，左手指指天。

　　「嗯？」姜小小小嘴抿起，略帶疑惑的看著他。

　　啪！

　　路燈亮了……

　　抬頭看看昏黃的路燈，姜小小搖搖頭：「你好無聊。」

　　何應物愣了，有點想冒汗：「不是這個。」

　　說話間，一陣呼嘯聲來，何應物平舉的右手動也沒動，只是五指一握，啪！

　　握住疾馳而來的一把傘。

　　淡青色的油紙傘……

　　何應物笑笑，傘在手裡挽幾個花，彭的一聲撐開，身子一旋，離姜小小更近了些，罩住兩個人：「是這個。」

　　話音未落，頭頂傘面上傳來細碎的雨滴聲，緊接著，是隨雨落下的小雪。

　　姜小小微愣，嘴角似乎露出一絲笑意：「你真無聊！」

　　「哦。」何應物聳聳肩。

　　「哇哇哇，下雨了！下雪了！我……我的傘呢？我的傘呢？！！」姬小野有點愣、有點慌、有點氣憤、有點無奈。

　　「哦。」何應物手一抖，從二人的家老闆那裡拿的塑料袋出現在手中，往後遞給小野，「套頭上。」

　　不光天是黑的，姬小野的臉也是黑的。

　　……

　　鳳凰城街邊，自然而然的便出現這靜謐一幕，青色油紙傘下，昏黃路燈中，兩個身影一挺拔、一玉立，共同遮雪擋雨前行。

　　他們身後，跌跌撞撞緊緊跟著一個小娃娃，她頭上套著塑料袋，一隻小胖手抓住袋子，防止袋子被吹跑了，另一隻手小胖手還得忙裡偷閒的摸肚子，如果仔細聽，還能聽到她的絮叨：「……累死了……吃飽了很乏的……塑料袋……我是不是親生的啊……有點悶啊……怎麼還看不清了……」

　　雨雪似乎把路上行人一下子全都趕跑，只有他們三個緩緩前行，路燈把他們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

　　雨滴聲、走路的沙沙聲、稚嫩的嘟囔聲，更讓他們的心越來越靜。

　　鳳凰城之所以說文明，不僅僅在於外表的綠化、道路、指示牌、大樓，也不僅僅在於繁榮的餐飲業、商業、製造業，還在於這裡的雨水已經完全不含輻射，就像是人類最美好的年代那般。

　　……

　　到轉角了，按方向來說，應該是一個姜府往左，一個陸左思家往右。

　　何應物決定還是不送了。

　　他現在理解，在愛情的關係裡面，雙方應該基本平等，他不能低到塵埃裡，然後試圖開出最美的花，這樣的幾率太低了。

　　他應該更瀟灑些、更自然些、更自信些。

　　而最自然的選擇，應該是適當表示關心，然後……不強求。

　　「我送你們回去吧？」他說。

　　「不用了，前面就是，也很近了。傘給你。」姜小小說著把油紙傘往前一遞。

　　何應物輕輕推回去：「你們兩個人，我就一個，男的，怎麼都好說。找時間我去拿，放心好了，這東西不可能送你。」

　　當然，試圖談戀愛的兩個人，沒有送傘的。

　　「那好……嗯……我明天……早飯自己做，中午的話，你說去哪吃？我們是在餐館集合，還是你過來？」姜小小突然輕咬嘴唇。

　　何應物愣了，一種不知道什麼的情緒轟然而來，沖的他腦袋暈暈的！

　　這是答應一塊吃飯了？！

　　巨大的喜悅中，他想控制臉部的肌肉，讓自己自然些、冷靜些，可奇詭的是，他怎麼都控制不了。

　　何應物覺得他一定笑得像個傻子，於是他連忙把嘴摀住：「明天中午我過來！你等我！」

　　「你捂嘴乾什麼？」姜小小似乎想笑。

　　「我猜……我笑的樣子一定很醜。」他說。

　　「嗯！你是對的，捂嘴也掩不住。」姜小小開始笑。

　　何應物像被噎住，緊捏著嘴巴，無奈的笑。

　　完蛋了……越笑越控制不住。

　　一直笑到眼淚要出來，他們才漸漸正常起來。

　　很奇怪，這一通沒道理的傻笑下來，何應物覺得自己似乎拋去了某些看不到的負擔，整個人輕鬆自然了很多。

　　而姜小小隱藏的悲哀和沉重，也似乎終於變淡了些。

　　……只有姬小野沒有笑。

　　不光沒有笑，她還咬牙切齒，臉黑的似乎能滴出水來，仔細聽，他的嘟囔聲就沒斷：「笑！傻死了……笑吧笑吧……當我不存在啊……哼……當我不存在啊……」

　　「明~天~早~上~送~我~上~學！」姬小野終於發飆了，大聲叫道。

　　「好好好！我一定早早來接你，送你上學。」何應物終於看了看小傢伙，「呀，這麼多霧氣，你看的到啊？」

　　「看到什麼啊！這戴上這玩意兒就跟白內障一樣，什麼都看不清楚。」姬小野很是氣憤。

　　「你呼吸弄的袋子裡都是霧氣，肯定看不清啊！扣兩個窟窿就好了。」

　　說話間，何應物幫姬小野在袋子上扣了三個窟窿，露出小傢伙的兩隻眼睛、一個嘴巴。

　　「看，現在看清了吧！也清爽多了吧！」何應物拍拍手說道。

　　姬小野非常氣憤：「沒有危險的時候，你最危險！」

　　「好好！我危險！明天早上我來接你。」何應物笑笑。

　　「給你！」姬小野狠狠的把塑料袋扔給何應物，轉身拉起姜小小的手，「小小姐姐我們走。」

　　「明天中午見！」何應物笑笑，對姜小小揮揮手。

　　姜小小也笑笑，微微點頭，便拉著小傢伙走了。

　　油紙傘下，一大一小兩個背影，分外美好。

　　雨雪還在下，何應物深吸一口氣，清涼的空氣衝進肺裡，舒爽而又愜意。

　　真是充實又有意義的一天！

　　他隨手把塑料袋套上，嗯……是有點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