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夢觀想訣（下）

　　太過激動的話，是沒有辦法繼續做觀想的，何應物用了好長時間才讓自己冷靜下來，繼續大夢觀想訣的下一觀，「觀天地」。

　　真訣緩緩流過心底。

　　「欲觀想吾身，先觀天地之機。

　　天地之機何也？

　　乃天地運用大道而上下往來，行持不倦。

　　大道即判而有行，因行而有數。」

　　「清氣上升為天，濁氣下沉為地，三綱既分，始有天地。」

　　在何應物的觀想意識中，他看到一片混混沌沌，無天無地，無東無西，無圓無方，看起來就像是靜止的一團，但又像是剎那間便有浩浩蕩蕩的百億變化。

　　然後清濁之氣分開，天地初現，一種玄妙難言的感覺襲上何應物心頭。

　　驀地，何應物覺得身體一陣燥熱，其中夾雜著無數針刺般的痛感！他又感覺自己渺小如螻蟻，一股宏大無極的威壓幾乎要把他壓碎！

　　他輕哼一聲，然後緊緊咬牙堅持！

　　「觀大道」是八觀之中第一觀，只是滌蕩心靈，認準仙路，自然輕鬆。

　　然而第二觀「觀天地」，卻是借存想天地、反照自身了！

　　何應物一早就知道會有些艱難，但萬萬沒想到艱難至此！

　　深吸一口氣，他繼續觀想：

　　「天得乾道，以一為體，輕清而在上，所用者陽也；

　　地得坤道，以二為體，重濁而在下，所用者陰也。

　　陽升陰降，互相交合，乾坤作用，不失於道。

　　天道以乾為體，陽為用，積氣在上；

　　地道以坤為體，陰為用，積水在下。」

　　在觀想中，何應物看到天在上，陽氣翻騰，又看到地在下，大江大河。陰陽以玄奧的軌跡升降，彷彿訴說著最為質樸的道理。

　　只是，他感覺壓力更大了！心悸的感覺一陣陣襲來，心臟似乎忍不住在抽搐！再向下觀想，不知道會有什麼變數！

　　然而好容易發現的修仙之路，哪有這麼輕易就放棄的道理！何應物心裡發狠，心頭流過真訣：

　　「天以行道，以乾索於坤：

　　一索之而為長男，長男曰震；

　　再索之而為中男，中男曰坎；

　　三索之而為少男，少男曰艮。

　　是此，天交於地，以乾道索坤道而生三陽。」

　　觀想中，以震、坎、艮為媒介，天接於地，煌煌然三陽生！何應物只覺得朦朧世界中陡然大放光明，天上地下任何一處，都有三陽照耀！

　　只是這一觀想，他五臟六腑似乎都在顫抖，冥冥中彷彿有種不知名的神秘力量正在從內而外的蹂躪他！折磨他！

　　噗！

　　一口鮮血噴出！

　　天的乾道是嗎？

　　來吧！

　　我就不信觀想一遍還能要得了我的命！

　　何應物在心裡猖狂的大叫，隨即展開坤道的觀想：

　　「地以行道，以坤索於乾：

　　一索之而為長女，長女曰巽；

　　再索之而為中女，中女曰離；

　　三索之而為少女，少女曰兌。

　　是此，地交於天，以坤道索乾道而生三陰。」

　　噗！

　　這次的痛、脹、酸、麻、癢排山倒海一般襲來，一下子把何應物淹沒！

　　他噗的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渾身忍不住劇烈顫抖，就像從內而外有人用無數把鈍刀，一絲一絲的刮著筋肉經脈！

　　觀想中，以巽、離、兌為媒介，地接於天，三陰便生！而三陰一生，天地間又似乎沒有一處不含陰氣！

　　三陰三陽遙相呼應，像個兩個頑童互相驚奇的打量彼此，然而三陰三陽每一絲動作，都給何應物帶來抽筋扒皮一般的痛苦！

　　這他媽是要玩死我啊！

　　何應物痛極之中暗暗大罵！真懷念在中庭世界修仙的日子，那時候大夢觀想只是讓人覺得渾身暖洋洋很舒服啊！

　　我干死你個末日世界！

　　何應物此時仍是雙目緊閉，但他卻不要命的開口念出真訣：

　　「三陽交合於三陰，而萬物生；

　　三-陰-交-合-於-三-陽，而-萬-物-成。

　　天--地--交--匯，本--以--乾--坤--相--索，而--運--行--於--道。

　　乾--坤--相--索--而--生--六--氣，

　　六--氣--交--合--而--分--五--行，

　　五---行---交---合---而---生！萬！物！！！！」

　　第二觀，「觀天地」，終於完成！

　　只是何應物念的越來越艱難，也越來越慢，他的表情越來越猙獰痛苦，而身體的顫抖也越來越劇烈！

　　終於，當他沙啞的吼出「生萬物」三個字，世界猶如安靜了一瞬，緊接著何應物身體一僵，猛然跌倒在床上，渾身像是不要錢一般狂出虛汗！

　　他再沒有掙扎猙獰，這似乎發自靈魂的痛苦已經佔據了他整個身體，甚至連一個手指頭何應物都控制不了！除了抽搐顫抖，他什麼都做不了。

　　如果能暈過去，應該是很好的，可何應物偏偏很清醒！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他已經睜開眼睛，彷彿看到三陽向下，三陰向上，它們在空中相遇，然後廣袤的大地上萬物生成！

　　他看到破敗樓房水泥上的每一絲裂痕，看到變異動物的森森利齒，看到漫漫荒野上的弱肉強食，看到狂暴大海中的巨型生物，看到核彈爆炸大坑的片片晶化，還看到無數或破敗、或血腥、或宏偉、或詭異、或神秘、或昌盛的其他東西快速在眼前閃過，有很多何應物都不知道是什麼。

　　不知道過了多久，東方天空有些微微發白，何應物慢慢爬了起來。

　　「你他X的！老子照樣活著呢！」他抬起頭看著天，無力的罵了一句，聊當洩憤。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挺過來的。

　　何應物堅定的認為，他在末日世界的修仙之路必須要開始，要不然，不白瞎了自己築基十年的功底！

　　修仙之路要開始，他遲早必須要過「觀天地」這一關。只是萬萬沒想到，這一關簡直堪稱鬼門關啊！

　　只是如果以後，每次觀想都要走這麼一遭……

　　何應物臉色發苦，在末日世界，修仙也這麼不好混嗎！！

　　他瘦了一大圈，床上有一大灘血跡，何應物這才知道他以為的「狂流虛汗」，實際上是自己每一個毛孔都在冒血，只是除了血之外，他渾身還沾滿了黑色的油膩狀物體，以及…金黃色的絲絲絮狀物遍佈其中。

　　黑色的油膩狀物體很臭，何應物認得這是淬體時淬煉出的身體雜質，只是大夢觀想訣不應該有淬體功能，不知道為什麼在末日世界多了這個功能。

　　至於金黃色的絲絲絮狀物，它很馨香，何應物對它也很熟悉，那是他在中庭世界修仙時鍛體的成果。

　　中庭世界的仙人之軀，在末日世界竟然被當做「垃圾」清理出來，何應物心裡空蕩蕩的。

　　不過，只要能重啟修仙路，一切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