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形象顧問

　　網路上的紛紛擾擾，方宛並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她很忙，非常忙，非常、非常的忙！

　　她忙著整理遊戲攻略，建立工作室和她個人的實況頻道，規劃和錄製頻道要播放的影集，整理設計作品集，籌備前往美國參加頒獎典禮的行程，以及緊接在頒獎典禮後的設計師周展覽等事務。

　　美國設計師周是設計圈的著名活動，就像時尚圈的巴黎時裝周一樣，是設計師們夢寐以求的朝聖之地。

　　獲得「Ｇｏｌｄ　Ｉｄｅａ」前三名的人，主辦單位會提供「半日攤位」給他們，讓他們得以在設計周上展出自己的所有作品，向來賓宣傳自己、接洽工作、提高身價和名氣……

　　別小看這個「半日攤位」，並不是所有設計師都能在設計周上獲得攤位，這些攤位都是要靠名氣、靠身價、靠背後財團的勢力去爭搶的！

　　就算主辦單位是美國設計師協會，他們能動用的資源也不多，要不是前三名新銳設計師擁有半天攤位是沿襲已久的「傳統」，別說半天了，就連半小時都不見得能得到！

　　獲得這個難得機會的方宛，當然是摩拳擦掌，期待能在設計周上展露鋒芒。

　　或許是之前哭了一場，壓抑的情緒釋放開來，她現在覺得心情很安然，還有一種海闊天空憑魚躍、任鳥飛的恣意暢快。

　　面對那些惡意的批評，她也不再像以前一樣，被這些言論困擾和影響。

　　另外也要感謝冬夜公爵對她的開導和關心。

　　一想到這陣子頻繁地收到他傳來的各種簡訊，方宛忍不住露出笑意。

　　那次的嚎啕大哭，肯定是嚇到他了。

　　不然他也不會在那天過後，只要她一上線就主動跟她組隊，拉著她一起解任務、一起刷副本，下線後還經常傳訊息給她，要她注意吃飯、注意身體健康、記得外出散步運動，不要熬夜畫設計圖等等。

　　嘮叨得就跟老媽子一樣。

　　很讓人意外，卻也讓人窩心。

　　他甚至毛遂自薦，說要陪她一起去美國領獎！

　　方宛原本是拒絕的，因為她已經想好要帶自家爸爸、媽媽過去，讓他們參與和見證她的榮耀時刻，然後全家在美國玩上幾天，當作是家庭旅行。

　　這種家庭活動怎麼適合外人參加呢？

　　連司空龍跟林華她都沒邀請了，更何況是冬夜公爵？

　　可是他也不曉得是怎麼辦到的，竟然說服了她的爸爸、媽媽，讓他也一起跟去了！

　　今天還說要陪她一起去逛街購物、買禮服，作造型，硬把她從家裡拉出來！

　　而且他還要求要逛實體商店，不逛網路商店！

　　男生不是最不耐煩這些事情的嗎？為什麼他反而不一樣？

　　再說，現在的網路商店都有線上換衣模式，可以直接觀看衣服穿上之後的效果，跟在實體商店購物其實沒什麼兩樣，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去逛實體商店？

　　網路逛街可以一次逛好多間，點個網頁或是輸入店面位置就能逛商家，而且有「一鍵換衣模式」，不用穿穿脫脫，也不用辛辛苦苦地走路，實體商店還要走路，而且有些店家離得遠，並沒有相鄰，要走上好一段路！腿會酸、會累、會流汗啊啊啊啊！

　　雖然有些網路店家會為了衝業績，故意將換衣模組設置美化效果，讓買家的膚色偏白、身材偏纖細，讓買家誤以為實際的服裝就跟網路上穿得一樣美，結果等衣服送到卻不是那麼一回事……

　　可是有商品鑑賞期啊！可以退貨啊！

　　而且不是還有商店評價嗎？找那些顧客評價高的去買，肯定沒問題！

　　「評價並不一定準確。」冬夜公爵笑容溫和地解釋道：「高桿的店家會將數據只調整一點點，讓網路效果和實際效果差不多，比如某件服裝妳在網路上試穿，大約有九十分的漂亮，而實體服裝的效果其實只有八十五分，這種差距一般人大多看不出來，就算覺得好像沒那麼好看，可能也會認為是沒有化妝、沒有弄頭髮搭配服裝，所以感覺差了一點，也因為這樣，大多數的人不會退貨，而店家也會增加業績和好評……」

　　「你怎麼知道這些？」方宛好奇地看著駕駛座上的他。

　　她當然也知道網路購物會出現這些情況，這些還是她前世那些喜歡購物的同學分享的經驗，只是男生不是大多不喜歡購物嗎？男生不都是很粗心大意，不會細心比較網路虛擬貨樣跟實體貨樣的差別嗎？怎麼冬夜這麼瞭解情況？

　　冬夜公爵乾咳一聲，神情有些僵硬地笑道：「我母親是形象顧問，經常替客人採購衣物，我常常被抓去幫忙，這些都是我陪她逛街的時候聽到的……」

　　「原來是這樣，我媽媽逛街的時候也喜歡找我爸陪她，一個人逛街很無聊……」方宛理解地點頭。

　　爸爸雖然每次都會抱怨幾句，可是要是媽媽真的不找他陪逛，他嘴上不說，臉上卻會明白表露出「為什麼不找我一起？為什麼把我一個人丟在家裡？」的哀怨表情，等到媽媽回家後，他還會黏在她身旁嘀嘀咕咕，尋求她的關注。

　　每次方宛看到他們的互動，總是忍不住躲在旁邊偷笑。

　　說得肉麻一些，這其實也算是夫妻間的一種小情趣。

　　「哈哈，因為母親的關係，我陪逛街都已經陪習慣了……」冬夜公爵乾笑著應和，也為自己堅持找方宛出來逛街購物的行為給出了理由。

　　其實網路商店的種種知識是他主動跑去詢問自家母親，被喜歡捉弄人的母親揶揄了一番，還答應了很多條件才換來的情報。

　　而且母親還「威脅」他，非要他帶方宛到她指定的實體商店挑選衣物，否則她就跟父親抱怨，讓父親「教訓」他。

　　雖然父親大多數的時候都很明理，可是那是在母親沒有開口的情況下，要是母親真的發話了，極度寵愛妻子的父親就會變得非常無理取鬧了。

　　母親指定購物商店的動機，不用細想，冬夜公爵都能猜得到，無非是想要看看方宛嘛！

　　一想到「富有童心」、「活潑調皮」的母親很有可能會躲在暗處偷窺，或是直接來個巧遇的驚喜，冬夜公爵就覺得有些頭痛。

　　要不要事先跟方宛說一下呢？冬夜公爵猶豫了。

　　雖然說不清楚為什麼，可是他並不排斥讓母親見到方宛，也不討厭母親的「誤會」，但是他擔心方宛會生氣……

　　「怎麼了？」

　　冬夜公爵時不時掃來的視線，方宛自然是感覺到了，只是她不明白為什麼他會露出糾結的表情。

　　「我要帶妳去的幾間店面，評價都很好，我母親也經常去逛，等一下或許會遇見她，要是真的遇見了，她如果做出比較奇怪的行為，妳……多多包涵。」

　　方宛心思敏捷，一下子就理解冬夜公爵的糾結了。

　　看見自己的兒子帶女孩子逛街，九成的母親都會誤會，好一點的情況就是冬夜的母親很開明，不干涉孩子的交友情況，八卦一點的還會詢問兩人交往過程，壞一點的就是冬夜的母親不喜歡他們在一起，當面對她流露出排斥的態度──就像前世鄭超前的母親那般。

　　不過不管是哪一種，對現在的方宛來說，都不會造成心理負擔。

　　──他們只是朋友，又不是男女朋友，她有什麼好擔心的？

　　就算冬夜公爵的母親態度不好，難道她會比鄭超前的母親刻薄、惡劣嗎？

　　鄭夫人絕對是她遇過的女性中，最虛偽造作、最自以為是、最不可理喻的女人！

　　「妳、妳生氣了嗎？」見她臉色不對，冬夜公爵小心翼翼地問道。

　　「沒有。」方宛不想多談。

　　「其實我母親並不難相處，她只是活潑了一點，比較愛玩……」冬夜公爵以為方宛是因為他剛才的話而緊張，試圖緩和她的情緒。

　　活潑？愛玩？這是用來形容母親的嗎？方宛有些愕然。

　　不過她也從冬夜公爵的話中發現，她或許是誤會了，把冬夜公爵的母親往壞處去想，也許冬夜公爵只是擔心他的母親過於熱情，她會招架不住？

　　回頭想想，冬夜公爵雖然沒有提過他家裡的情況，可是從他本身的性格和處事態度看來，教養出他的雙親應該也是溫和可親的，應該不是無理取鬧的類型。

　　念及此，方宛也對自己先前的猜測有些羞愧。

　　「你放心吧！要是被誤會了，我會跟伯母解釋清楚。」她笑嘻嘻地說道，還打趣一句，「我保證，我絕對不會玷污你的清白！」

　　「……」

　　看著態度自然、還說會替他澄清的方宛，冬夜公爵也說不上為什麼，突然覺得有些彆扭，胸口悶悶的，很不舒服。

　　當冬夜公爵載著方宛抵達第一間商店時，看著商店招牌，方宛愕然又驚喜地瞪大雙眼。

　　「春漾３０……」她低聲念出店家的名字。

　　「這間店雖然才剛成立幾個月，目前還沒什麼名氣，不過它其實是『醉霓裳』這個老牌子的子品牌，主打年輕上班族的路線，服裝質料和款式都有一定的品質保證，價格也不昂貴……」

　　冬夜公爵轉述著他從母親那裡得知的資訊。

　　對於春漾３０，方宛知道的其實比冬夜公爵還多。

　　醉霓裳是走成熟女性的優雅知性和雍容華貴兩種路線，是上流社會的貴夫人喜歡的品牌之一，而春漾３０就像數字「３０」所顯示的，目標市場是針對三十歲以下的女性，風格多變，有活潑俏麗、極簡優雅、低調奢華等風格。

　　為什麼春漾３０會有這麼多風格？

　　因為它除了擁有自己的設計師之外，還會收購顧客自己繪製的服裝款式！

　　而且春漾３０還配合著這個企劃案，推出一句宣傳標語：春漾，妳個人的專屬品牌！

　　這個企劃案剛推出時，引起了不少的話題，也讓一些服裝設計師大為批評。

　　這些專業的設計師認為，春漾這種作法很不尊重專業。

　　要知道，一件服裝的設計，是要經歷過許許多多的設計和改良，布料的材質、顏色搭配，剪裁，車縫線、鈕扣、拉鍊等配件顏色跟樣式，服裝輪廓細節等等，都是要一再琢磨討論的，結果你竟然拿家庭主婦、上班族、甚至是學生繪製的圖畫製成衣服！還將它上市銷售！

　　要是隨便一個人就能擔任服裝設計師，那他們還辛辛苦苦地學習服裝設計知識做什麼？

　　不過春漾的創意總監對媒體表示：每個人心裡都會有一套甚至是幾套夢想中的完美服裝，不能因為他們不是專業人才，就否決他們的創意。

　　更何況現在已經有立體列印技術出現，只要輸入圖畫、規格尺寸，放入合成的材料，電腦就會自動印製出一套衣服，製作服裝已經不再是難事，只要花費一點錢就能讓人得到心目中最完美的衣服，完成對方的夢想，又何樂而不為？

　　創意總監這番發言其實有避重就輕、模糊焦點的嫌疑，可是這種想法卻迎合了大多數喜歡打扮，但衣櫃裡總是少一件衣服，總是覺得購買的衣服雖然不錯，可是還是達不到完美標準的時尚挑剔家。

　　也因為這樣，春漾３０在時尚圈的評價好壞都有，有人認為它的經營理念很開放、很新穎，有人則是認為它「不專業」，簡直是拿時尚藝術當兒戲，還羞辱了專業的服裝設計師。

　　頂著種種議論，春漾３０靠著一系列別緻的企劃和異業合作，在年輕時尚品牌中闖出一片天地。

　　現在的春漾３０才剛起步，可是方宛很清楚，不用多久，它就會大幅度地搶佔年輕品牌的市場，等到它開始推出特別企劃的網路時尚節目後，它的名氣就會像乘坐火箭一樣地大幅成長，成為年輕時尚品牌的第一名。

　　前世的方宛，也是春漾３０這個牌子的擁護者。

　　她還曾經賣了幾款服裝設計給春漾３０，小賺了一筆！

　　不曉得春漾３０現在有沒有開始收購設計圖？

　　販賣設計圖賺錢是一回事，她其實更想跟春漾３０建立起穩固的長期合作關係。

　　自從開始接設計案件後，她一直在思考，自己到底是要往哪一個方向去走？

　　設計其實是一門很廣泛的專業，工業設計、藝術設計、商品設計等等……

　　不管是哪一種分類，都是需要下大功夫、耗費無數時間精力去學習的。

　　以個人喜好而言，方宛傾向藝術設計和商品設計。

　　可是藝術很廣泛、商品也有很多種類，她就算有很多類型都想嘗試，也該先挑出一個品項來鑽研。

　　現如今，她覺得她找到方向了！

　　──服飾設計！

　　服裝和飾品，這是她最為熟悉，也最有熱情和動力鑽研的項目。

　　「在想什麼？」

　　沉穩透著磁性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明明不是貼著耳朵說話，卻讓方宛覺得耳瓣有細微的電流流竄，酥酥麻麻的癢意順著皮膚鑽入心口。

　　方宛下意識地揉了揉耳朵，身旁傳來一陣輕笑。

　　她沒好氣地瞪了冬夜公爵一眼，順勢跟他拉開了一些距離。

　　「我在想以後要走的方向。」

　　「妳想當形象顧問？」冬夜公爵臆測地說道。

　　「不……」方宛才想搖頭，腦中卻是突然閃過一道靈光。

　　形象顧問和造型師看似同一種職業，其實兩者還是有著些許不同。

　　兩者都是替雇主裝扮外表，可是造型師只著重穿衣打扮，只負責當季或是當下的外觀形象，而形象顧問卻是負責「整體」，包辦雇主所有場合的衣著裝扮，還要替雇主設計「個人風格」，讓人一看到雇主就聯想到某些特色。

　　藝人明星、政治人物、運動員、企業家等等，都會聘僱形象顧問為自己量身打造，設計出有別於眾人的獨特風格。

　　像是某某女星總是讓人與優雅、知性聯想在一起；某企業家總是跟公益、慈善掛勾；一提到某運動員就想到勤奮、健康、笑容爽朗，以及運動場上的戰士；某歌手的特色是叛逆、獨特和搖滾……

　　簡言之，形象顧問就是在名人身上貼標籤，讓觀眾們一看到他，就會聯想到專屬於他的形象特色。

　　如果先前方宛想從服飾設計方面著手，成為服飾設計師，現在她有了更深一層的構想──她的美感不錯，化妝、造型也很擅長，而且還有設計天賦……

　　那麼，她何不朝形象顧問或是造型師的方向邁進呢？

　　如果她從服飾設計入手，她畢竟不是專科畢業，很多東西都要重新去學習，而且就算學習了，還是難免給人業餘的形象，可是不管是形象顧問或是造型師，它都不需要太深入的專業技能，形象顧問不需要會剪頭髮，只需要知道什麼樣的髮型適合雇主；形象顧問不需要有高超的化妝技術，只需要知道什麼樣的彩妝適合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場合；形象顧問不需要會製作衣服，只需要替雇主做出最完美的搭配……

　　有別於其他人，方宛還可以利用自己的設計專業以及領先數年的時尚觀感，替雇主設計出獨一無二的造型，等到有一定名氣和人脈後，還能創建自己的設計品牌，說不定日後還能像這些大品牌一樣，從設計到生產製造到通路販售全都包辦！一舉多得！

　　「形象顧問需要去上課、考取相關證照，另外它還有等級之分，而這等級跟證照無關，是跟妳的工作履歷有關，也就是妳替人塑造的形象評價和在這一行業的年資……」冬夜公爵彷彿對形象顧問很是瞭解，對這個話題侃侃而談。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方宛很是好奇。

　　冬夜公爵朝她眨眨眼，「我母親就是形象顧問。如果妳的職業目標是別的，或許我幫不上忙，不過如果是形象顧問……我其實也有形象顧問的證照，只是沒有往這個方向走而已。」

　　雖然沒有特別顯露，可是方宛還是可以聽出他對自家母親的自豪和略帶寵溺的無奈。

　　……用寵溺來形容或許有些奇怪，不過方宛真是從冬夜公爵身上感受到，他對於他的母親、或者說是對待家人的態度，是很溫情、很愛護的。

　　可想而知，冬夜公爵家裡的氛圍肯定很不錯，親情互動濃厚。

　　前世的她曾經擁有過同樣的親情，只是那時的她不懂得珍惜，幸好她還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事業雖然重要，可是家人更重要。

　　這也是為什麼她會在參加頒獎典禮之餘，還籌備了這次家庭旅行的原因。

　　「證照考核相關資料以及學習的課程資料我那邊都有，回去後我再寄給妳。」冬夜公爵頓了頓，又道：「不過妳也別給自己安排太多工作，路要一步一步慢慢走，不要事業才剛豈不就把自己累倒了……妳沒發現妳現在都瘦了一圈，黑眼圈也跑出來了嗎？」

　　「有嗎？」方宛摸了摸臉頰。

　　「有！妳以前的臉比較圓，現在都變尖了。」

　　「變尖了不好嗎？」方宛笑道：「很多女明星都喜歡瘦瘦的小臉。」

　　「手感不好。」冬夜公爵順手捏了她一把，「妳看，都捏不到肉了。」

　　「……」方宛默默地拍開他的手，反過來也捏了他的臉一把。

　　「你的臉，手感也不怎麼好。」

　　「所以還是捏妳的比較好。」冬夜公爵順勢接口說道。

　　「不給捏！」

　　方宛直接甩他一記白眼，逕自朝春漾３０的店門口走去，冬夜公爵笑盈盈地尾隨在後。

　　成為形象顧問這個念頭，目前只是剛埋下種子而已，不用冬夜公爵提醒，方宛也知道，要等到這顆種子開花結果，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努力才行。

　　就像冬夜公爵先前提到的，形象顧問還有等級之分，而這等級則是依據工作履歷去做評量。

　　別說顧客了，方宛現在連相關證照都沒有，連第一步都還沒能邁出，現在也只是空談罷了。

　　現在的方宛完全沒有想到，接下來的美國行程，竟讓她結識了意料之外的新朋友，還促成了日後她在形象顧問行業發展的契機。

　　「歡迎光臨！」

　　進入花漾３０的店內，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寬敞且具有藝術氣息的空間佈置。

　　鞋子、皮包、腰帶、絲巾等飾物被當成展示品一樣，放在仿古的多寶閣架上展出，美麗的服裝一部分像畫一樣地掛在牆面上展示，一部分由人型模特兒穿著，另一部分則是掛在特製的衣架杆上。

　　牆邊和店內的中央處擺放著舒適的沙發套組和輪廓線條流暢、簡潔的高腳座椅，讓逛累了或是純粹陪逛的人可以坐著歇腳。

　　「請問你們想喝點飲料嗎？我們有礦泉水、果汁、咖啡、紅茶跟綠茶。」

　　服務員笑容親切地上前接待，第一句話卻不是問他們想找什麼樣的服裝，而是問他們口渴不渴？想喝什麼飲料？

　　一般來說，服飾店其實不歡迎顧客在裡頭吃喝，他們擔心服飾會被食物弄髒，可是春漾３０卻不同，他們更像是供人小憩的歇腳處，或是一間用衣飾佈置而成的藝術館，商業氣息並沒有那麼濃厚。

　　方宛要了礦泉水，冬夜公爵要了咖啡。

　　喝了幾口水潤喉後，兩人便在店裡逛了起來。

　　她很乾脆俐落地採買了好幾套服裝，有永遠不退流行的經典款小洋裝、修身襯衫、深色長褲，還買了喜歡的飾品配件和包包。

　　至於當季流行的新款服飾？

　　不好意思，從她這個未來重生回來的人看來，這些服裝款式都有些「老」了。

　　「請問你們這邊接受訂製服裝嗎？」她試探地詢問道。

　　她記得春漾３０有接受訂製服的服務，只是價格會偏高一些，不過衣服的質料和剪裁絕對是一流，絕對是物超所值！

　　以前的方宛肯定會因為訂製服的價格而猶豫，可是現在她的銀行帳戶裡可是有一大筆錢，拿點零頭出來訂製幾款服裝，也算是獎勵自己一直以來的努力了。

　　「有的，請問妳有帶圖樣過來嗎？或是要使用我們的軟體現場繪製？」

　　「現場畫吧！」

　　春漾３０的繪圖軟體是服裝設計專用軟體，可以在服裝輪廓繪製完成後，進一步往上添加布料和飾品配件，並且形成立體虛擬影像讓顧客觀看。

　　這種虛擬影像跟最後的實際成品會有九成的相符，可以大幅減少設計師和顧客因為想像畫面不同而引起的爭執。

　　方宛原本只是想畫個兩三套日常服裝，可是畫著畫著，她卻來了靈感，繪圖的筆觸完全停不下來，等她回過神時，已經畫出七套設計稿了。

　　「太棒了！這些款式美極了！我已經想出好多款式的搭配了！」充滿驚喜和滿意的讚美聲從旁邊傳來。

　　方宛轉頭一瞧，發現說話者是一名化著精緻淡妝、衣著時尚的女子。

　　她的面容看起來很年輕，似乎不超過三十歲，但是身上的典雅氣質又不像是年輕人會有擁有的，而且這名女子還讓方宛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妳好，我叫做溫蘭。」對方熱情地朝她伸出手。

　　「溫蘭……妳是形象顧問溫蘭！」方宛聽說了對方的名字後，終於認出對方的身分。

　　溫蘭的人生經歷很具有傳奇性，小時候以童裝模特兒出道，因為樣貌精緻可愛，很快就爆紅，長大後更是成為享譽世界的一流名模！

　　達到模特兒圈的巔峰後，她開始經營自己的事業，她擔任過模特兒真人秀節目的主持人，拍過上百支的廣告，演過幾部戲，她還是一名攝影師，開過幾次攝影展，另外她還成立了個人品牌和形象顧問工作室，跟大品牌合作推出了三款同名香水和一系列的服飾……

　　另外，春漾３０之後會推出的節目「完美‧玩美」，也是邀請溫蘭來擔任主持人。

　　這個節目是教女生怎麼穿衣打扮，怎麼運動鍛鍊，怎麼化妝、做造型，怎麼讓自己從裡到外都呈現出最美麗的狀態。

　　方宛前世也是這個節目的忠實觀眾，她對溫蘭的認識，也是先從節目對她產生關注，之後慢慢在網路上找相關資料，這才瞭解的。

　　方宛很佩服溫蘭，也很羨慕她，因為她根本就是一個人生贏家！

　　人長得漂亮，知識豐富，談吐有涵養、氣質出眾，事業一帆風順，婚姻生活也很美滿，她跟她的丈夫並沒有避諱曝光，經常可以在她的社交網站和媒體報導上看到她和丈夫秀恩愛的影像。

　　方宛沒有偶像崇拜心理，可是當一個名人出現在自己面前，親切地跟自己交談，又有幾個人能不激動、不緊張？

　　溫蘭看出她的緊張，微笑著用溫和的話語慢慢引導，舒緩她的緊繃情緒。

　　溫蘭的作法很有效果，當她將話題轉到方宛設計的幾套服裝時，方宛已經能夠十分放鬆地侃侃而談了。

　　「這條腰帶要不要換成豔紅色試試？金色雖然典雅大方，不過配上這套洋裝就顯得有些保守，用中國紅的顏色會比較活潑搶眼……」

　　「妳怎麼會想到在這裡用上中國式盤釦的？這想法真是太棒了！」

　　「這件長裙的長度再短一些，差不多到這個位置，再搭上踝靴或是羅馬鞋，感覺也不錯……」

　　「將法國蕾絲跟中國刺繡結合在一起，這個創意我喜歡！」

　　「這寶藍色要不要改成Ｔｉｆｆａｎｙ藍？Ｔｉｆｆａｎｙ藍有一種知性的優雅感，而且不會讓人覺得過於成熟……」

　　在溫蘭的建議下，方宛將那幾套服裝的構圖更換了不同的布料、配件和配色，服裝輪廓的細節也隨之更動。

　　「我發現妳很喜歡輪廓簡單的衣服，這樣的選擇並沒有錯，只是妳現在還很年輕，應該多嘗試一些大膽的、特別的、結構繁複或是造型大膽的服裝，很多前衛的服裝只有年輕人穿才好看，等到年過三十再穿這些，就會顯得不莊重了。」

　　溫蘭有些惋惜、有些遺憾地嘟著嘴，像是很希望重返年輕，再度穿上那些新奇、亮眼的服裝一樣。

　　沒等方宛做出回應，溫蘭就拉著她站起身。

　　「來吧！我替妳搭配幾款造型，妳先試試看。」

　　溫蘭在衣架上挑了一件短洋裝，款式簡潔，顏色是鮮亮的幾何構圖，無袖，方形肩線，領口處圍著一圈透膚的蕾絲，像是小立領的模樣，衣服輪廓並沒有腰線，是筆直的直桶裝。

　　一般情況下，這種衣服是方宛絕對不會選的。

　　女生嘛！都會希望穿上可以展示腰線，讓身材顯得纖細的服裝，不過既然是溫蘭替她挑的服裝，她自然是信任對方的眼光的。

　　當方宛換上洋裝走出更衣室時，看著全身鏡中的自己，她驚豔了。

　　她沒想到這麼一套……像是彩色麻袋一樣的衣服，穿在身上竟是這麼好看！

　　而且明明是沒有腰線的直桶裝，可是穿上之後反而覺得整個人更加苗條，甚至修長許多。

　　溫蘭顯然也看出了她的驚喜，她站在方宛身後，對著鏡中的方宛笑道：「有些服裝擺在架上的時候，妳會覺得它很平凡，或是覺得這樣的設計很莫名其妙、一點也不好看，只有妳真正穿上它的時候，才會發現它的美。」

　　方宛回望著鏡中的溫蘭，點頭表示理解。

　　溫蘭的這句話，她在節目上也說過不少次，不是方宛沒有將她的話放在心上，而是習慣使然。

　　人在挑選衣服的時候，總是會習慣性地找曾經穿過的款式輪廓，或是適合大多數人穿的大眾款式，方宛也不例外。

　　「來！妳試試這件。」溫蘭又挑了一件漸層色的長裙裝給她。

　　裙裝的底色是白色漸層到黑色的設計，領口是一字領，飄逸帶著光澤感的絲綢材質，裙子是傘形設計，下擺是不規則狀。

　　這套衣服的特點在於布料上的漸層染色。

　　一般的漸層色大多是水平漸次而下的暈染，它卻是猶如印象派水墨畫一般，上半身大多留白，腰部位置有淺灰色和幾縷深色線條，過了腰線後，深色線條轉成不規則塊狀，這裡出現深深淺淺地灰色和灰藍色，那裡染上幾點重墨，像是不小心滴上了重色顏料，染壞了的模樣……

　　說實在的，當這件裙子掛在衣架上時，方宛只覺得：怎麼會有人設計出這種洋裝？簡直就像是把一塊染壞的布料隨便縫一縫，下擺隨便剪掉幾塊，弄成不規則狀，醜死了！

　　可是現在溫蘭卻挑了這件染壞的洋裝給她……

　　好吧！專業的眼光就是不同。

　　方宛在心底說服著自己，乖乖地換上這套衣服，而後她再度震驚了。

　　這套長裙穿上後，竟然呈現出潑墨山水畫的韻味！

　　它有著水墨畫的空靈古韻，潑墨畫的恣意率性，而那些藍色則成了明亮、鮮活的點綴。

　　比起前一套服裝，方宛更加喜歡這一套，穿上後都捨不得脫下了！

　　「我看了妳之前購買的服裝，妳的眼光很好，服裝搭配得很合適，可是妳的選擇太平穩、太保守了。明明這麼年輕，是最有活力、最亮眼、最絢爛的年紀，妳卻把自己的活力藏起來……」

　　溫蘭見過的人很多，不過像方宛這麼矛盾的女孩，她卻是第一次遇見。

　　「穩重不是不好，只是妳還不到需要穩重、低調的年齡。更何況我見過妳的設計，我是指服裝以外的作品，妳的作品明明充滿著熱情，美麗而且獨特，有一種讓人一見難忘的氣質，怎麼在選擇服裝的時候，妳就把自己藏起來了呢？」

　　溫蘭不明白為什麼方宛會這麼矛盾，而當事人方宛，自然知道是因為什麼。

　　說穿了，還是前世的影響。

　　前世的她，經常陪著鄭超前出席各種聚會，為了不讓人小看，她在衣著打扮上下了很多功夫，努力讓自己變成優雅、穩重、知性的女生，努力讓自己融入那群上流人士之中。為了不被針對、不被嘲笑，她從不挑選太過具有設計感的造型，盡量選擇不會出錯的經典款，盡量的讓自己泯滅於眾。

　　而所謂的經典款，在追求時尚、表現自我的溫蘭眼中，就成了不適合年紀的低調和保守了。

　　經由溫蘭提醒而察覺到這一點的方宛，當然願意接受溫蘭的建議，改變自己的裝扮風格，為衣櫃增加更多出色的服裝。

　　兩人一邊挑選、一邊針對服裝上的某些細節進行討論，到了後來，就連隨後出現的春漾３０的創意總監「唐琦」也加入了她們的話題。

　　擁有未來數年時尚美感的方宛，經常能提出讓人眼睛為之一亮的觀點，讓溫蘭和唐琦很是激動，甚至還說方宛沒有進入這一行真是太可惜、太浪費天賦了。

　　最後，春漾３０收購了方宛繪製的設計圖，還邀請她成為春漾３０的兼職設計師，而溫蘭也向她遞出橄欖枝，一些不適合春漾３０風格的設計，可以轉賣給溫蘭的工作室。

　　「三位時尚的美女，要是討論完了，我們也該去吃飯了，我都快餓扁了。」冬夜公爵故作幽怨地按著肚子。

　　經他這麼一提醒，方宛三人這才注意到時間。

　　「天啊！都已經五點多了？」唐琦看著手錶驚呼。

　　春漾３０的營業時間是早上十點半開店，方宛和冬夜公爵是提早吃了午餐才過來的，而唐琦卻是從早上就開始忙碌，午飯都還沒吃呢！

　　「我請你們吃飯吧！算是慶祝我們的合作。等我一下，我去拿個包包就走！」唐琦風風火火地跑回自己的辦公室。

　　「慢慢來，不急。」溫蘭在她身後喊道，緊接著，她轉而望向冬夜公爵。

　　「他是……」方宛才想替他們兩人進行介紹，結果溫蘭說出的話讓她震驚了。

　　「兒子啊，你這樣就不對了，你應該先去買一些點心給我們墊肚子才對！」溫蘭故作不滿地數落，臉上卻是透著濃濃的笑意和戲謔。

　　「難道這裡有什麼讓你捨不得離開的……嗯？」

　　「媽……」冬夜公爵很是無奈地看著自家母親。

　　「媽？」方宛愕然地看看冬夜公爵，又望向溫蘭。

　　不會吧？冬夜是溫蘭的孩子？

　　溫蘭看起來這麼年輕，她的孩子竟然這麼大了？

　　溫蘭到底幾歲？她的外表看起來好像才三十幾歲，跟冬夜站在一起都能當他姊姊了！

　　種種疑問在方宛的腦海中轉啊轉得，幾乎要將她轉暈了。

　　溫蘭笑嘻嘻地摸摸方宛的頭，「乖女兒，再叫一聲。」

　　「……啊？」方宛面露茫然。

　　「妳剛才不是喊我『媽』了嗎？乖～～再喊一聲來聽聽。」

　　「……」

　　想起剛才的反應，方宛瞬間羞紅了臉。

　　「媽……」冬夜公爵面露尷尬地看著自家母親。

　　「你叫什麼叫？我又不是讓你喊。」溫蘭斜睨他一眼。

　　「宛宛真可愛！我一直想要一個像妳這樣的女兒，乖巧、可愛，可以陪我逛街、跟我聊天，陪我一起吃美食、看電影、旅行……可惜我只生了兩個兒子，而且他們長大以後都不可愛了！」

　　溫蘭憤怒地瞪冬夜公爵一眼，後者無辜地聳肩。

　　他可是男人，如果他長大以後還能被稱為「可愛」，那也太驚悚了！

　　「哼！還是女兒好，真想把妳拐回家。宛宛，跟我回家吧！我家裡有一間很大的造型間，裡頭有很多衣服、飾品、包包、鞋子……今天在我家過夜，明天我們繼續接著逛！」

　　「我……」方宛有些為難。

　　雖然她很想同意，可是她過幾天就要出發去美國了，她手上還有一堆事情沒處理呢！

　　「媽，小宛她下星期要去美國領獎，還有很多工作要忙，妳等她回國再約吧！」冬夜公爵替方宛拒絕了。

　　「領獎？什麼獎啊？」溫蘭很是好奇。

　　「是美國設計師協會的Ｇｏｌｄ　Ｉｄｅａ獎，小宛拿到第二名！」冬夜公爵再度搶先方宛回答道。

　　「Ｇｏｌｄ　Ｉｄｅａ？那可是相當大的比賽呢！宛宛真棒！」溫蘭拉著方宛的手，笑盈盈地誇獎。

　　雖然領域不同，不過溫蘭對這個獎項還是有些概念的。

　　Ｇｏｌｄ　Ｉｄｅａ的獎項得主，大多是已經從學校畢業，有一些工作經歷的設計師，而方宛年紀輕輕，卻能在激烈的競爭中獲得第二名，這足以證明她的設計實力。

　　「Ｇｏｌｄ　Ｉｄｅａ獎歷史上最年輕的得獎者是十五歲，一個出身於設計世家的少年，不過那個人只拿到第三名，小宛只靠著自己的努力就得到第二名，真的很厲害！」冬夜公爵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看著方宛的目光熠熠生輝。

　　冬夜公爵還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心意，可是身為他的母親，溫蘭又怎麼可能沒有發現孩子的異常？

　　對於小兒子跟方宛的戀情，溫蘭並不反對，甚至是十分贊同。

　　雖然跟方宛相處的時間短暫，可是善於觀察人的溫蘭，已經在交談當中摸清楚方宛的個性。

　　這是一個勤奮、獨立、樂觀上進而且很有才華的好女孩。

　　她很欣賞方宛。

　　「又不是你得獎，你這麼得意做什麼？」溫蘭斜睨兒子一眼，半調侃、半提點地說道。

　　「我們是好朋友，她得獎我當然替她感到高興。」冬夜公爵回得理所當然。

　　「……」溫蘭恨鐵不成鋼地瞪著他。

　　這個蠢孩子！這麼好的刷印象分的機會，竟然就這麼放過了！

　　難怪長這麼大了還交不到女朋友！

　　「宛宛啊，我家小兒子雖然長得不錯，不過他的腦子實在是……挺蠢的，蠢到我這個當母親的都很想揍他。」溫蘭憂傷地握住方宛的手，「妳要多多包涵啊，不要太嫌棄他，也不要放棄他，我覺得努力一下，他還是有救的……」

　　「……」方宛嘴角微抽。

　　「……」冬夜公爵無奈掩面。

　　他到底又是哪裡惹到了母親，讓她當著「好朋友」的面這麼貶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