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勝之異日必據吾床

這番話說的動情，顯然打動了滿腹牢騷的於明仁，頓時眼圈再次發紅。

按理來說，這般老於宦場的人不會那麼容易動不動就軟弱動情。

實在是廢除科舉對於他們老派官僚的打擊實在太大，不啻於整個人生觀的崩潰，在還沒有重鑄之前，肯定是心理波動極大……

“可是，大齊形勢至此，你也可以知道。這科舉是行不通了，如今這世界，聖賢之學，也不能救世……這科舉早晚會廢除的！”陳明川接著說道。

“明帥，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殷勝之忽然出口。

“哦？你說，有什麼不能講的？”陳明川笑道。

殷勝之道：“科舉要廢是早晚的事情，但是這時候廢除，顯得太過孟浪。我們今日在船上遇到水賊，他們其中有著一個軍師……”

他將今天在船上所發生的事情緩緩講來，陳明川的臉色漸漸鄭重了起來。

見微知著，雖然碰到的只是一個水賊軍師，但是也可以想見，會有多少家境貧寒的讀書人，因為前途生計的斷絕鋌而走險。

歷代最怕什麼？

最怕的不是農民造反，最怕其實是有大量讀書人因為前途無望，加入到造反集團之中！

流民加上讀書人，才是能夠顛覆政權的恐怖力量。

否則單純的農民造反，不過只是疥癬之患而已！

就拿另外一個世界的明末來舉例子，為什麼明末的流民起義鬧騰了十幾年，開始一直不能成事？

那就是因為最初開始，讀書人沒有看好這些流民的，沒有多少有真材實料之輩肯加入其中。

然而一旦讀書人加入，原本困居一隅的流賊就開始飛速做大，兩三年間打下京城，幾乎席捲天下。

而那些不得讀書人相助，旋起旋滅的農民造反在史書上更是不知道記載了多少！

作為統治集團的精英人物，殷勝之只是稍稍一描述，陳明川立刻就警覺起來，想到了這種可能，背後立刻寒毛直豎。

他也是讀科舉出身的，當然知道科舉雖然造出了許多什麼都不懂只會讀書的蠢材，但是其中藏龍臥虎，有著真正本事的人何嘗少了？

他是這般出身，於明仁這般出身，張秋臣這般出身，楊鑄虎又何嘗不是呢？

這些人一旦走投無路，投奔草莽龍蛇，就等於那些龍蛇有了風雲之助，轉瞬就要乘風雲而起！

只是，這是當今皇帝廢除科舉，天下大多數有識之士都表示支持的。他又能怎麼做？

“明帥，我在羅巴數年，知道羅巴政體。其實在神武革命之前數十年，羅巴諸國是很羡慕我們大齊的科舉的，認為這是天才的創造，能夠讓底層平民參與到國家管理之中，簡直是一種完美的制度……

那時候許多大思想家，都紛紛提倡向大齊學習科舉！”

“沒錯，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大法師愛羅伊了，他認為科舉絕對是一種平等的手段！”狄克說道。

這番話說的陳明川眼睛再次微微眯起，心中覺著舒服不少。而於明仁顯然也是……

“不只是大法師愛羅伊，還有大法師海加爾。如今世界第一強國，阿爾弗雷德他們就是仿造我們的科舉，創造了公務員制度。其實所謂的公務員也是考取的……”

“真是如此？”殷勝之話都沒有說完，陳明川已經動容說道。

連狄克都詫異起來，殷勝之說的是真是假？

在他們阿爾利加同樣也有著政務官和事物官的區別。

總不會都是模仿自大齊的科舉吧？

“不僅如此，他們將官員和公務員分開，稱之為政務官和事物官。事物官負責具體的事物運轉，要有專業技能，通常只是在本部門之中升遷流轉。而政務官只是流官，負責決策……”

殷勝之一篇長篇大論沒有說完，於明仁已經和陳明川相視笑道：“這豈不是我大齊的清流官和濁流官麼？”

“正是！”殷勝之正色說道：“所以說，我國科舉其實並無錯處。連阿爾弗雷德王國都在用，怎麼能夠說是無用落後？

只是，我們的科舉偏重清流，不重濁流和吏員罷了。只要把這點矯正過來，那就行了！”

“可是皇上已經廢除科舉……”

“明帥可以在東南招募公務員！”殷勝之說道。

“嘶……”陳明川牙縫裡倒吸一口涼氣。

殷勝之這種說法，其實就是讓他換種法子重開科舉啊！

這對他個人好處當然極大……只是朝廷那邊？

還有宛陵殷氏不是已經為皇族了麼？

“此事得讓我好好想想……唉，哪裡有讓貴客在門口說話的？快請進，快請進……”

原來剛才因為說話投契，居然在門口聊了半天。

陳明川說著快請進，對於殷勝之又高看了一眼。有力量已經很難得了，再有著如此清醒的頭腦，日後必成大器，必成大器啊！

當下親熱挽著殷勝之的胳臂而行，笑道：“你的導師阿爾文高等煉金法師說你二十年後能夠成為大法師。以老夫來看，不用二十年，我的這個位置就該你坐了……”

這句話傳出，四周轟然。

無數目光望向殷勝之，羡慕嫉妒恨，當真是一應俱全！

陳明川居然在公開場合說出這麼一段話，這代表了什麼？暗示了什麼？

難道是選了殷勝之當成繼承人？

無數人浮想聯翩！

這一句話傳出，給殷勝之再次籠罩上了一層光環，同樣也給殷勝之樹敵無數！

只有於明仁明白，剛才殷勝之所提之事，對於陳明川的幫助實在是太大了，真的在東南五州，以公務員的名譽重開科舉，不知道會得到多少原來的讀書人的感激……

如果陳明川有野心的話，到時候甚至能夠憑藉這等巨大的政治資本取大齊皇室而代之！

就算是沒有這個野心，有這等龐大的政治資本，也足以讓他超過張秋臣等其他三位平章政事，成為大齊威望的第一人！

就是因為如此，再加上一時感歎激動，所以陳明川才說出這般話來。當然其中對於殷勝之的欣賞，也是不問可知了。

殷勝之還沒有來得及推遲客氣，就有人站了出來，大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