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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納德的墮落 by 泰絲‧格里森
2019-10-25 21:30
「妳想太多了。」馬克一邊說邊隨手翻著妮娜‧福斯的外科加護病房病歷表。「這件事一定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倒想聽聽看有什麼合理的解釋。」艾貝說。
「那顆心臟切離的技術很高超,儲存運送的方式也都很正確,而且還有捐贈證明文件。」
「只不過,文件好像失蹤了。」
「器官移植調度員九點就上班了,等一下我們可以去找她!問問看她究竟把文件收到哪裡去了。我相信那些文件一定是被塞在什麼地方。」
「馬克,還有一件事。我打電話去捐贈器官的那家醫院,他們告訴我,他們醫院根本沒有李奧納多‧梅普斯這位醫生,而且,柏林頓那一帶根本就沒有姓梅普斯的外科醫生。」說到這裡,她遲疑了一下,然後輕聲細語地問:「我們真的很清楚心臟是哪來的嗎?」
馬克沒有說話。他似乎有點茫然,而且顯得很疲倦,腦袋沒辦法思考。現在的時間是凌晨四點十五分。接到艾貝的電話之後,他硬撐著爬起床,然後開車到貝賽醫院。手術後發燒需要緊急處理,而且,他雖然相信艾貝的判斷,不過,他還是希望親眼看看病人。此刻,馬克坐在昏暗的外科加護病房裡,打起精神想搞清楚妮娜‧福斯病歷表裡的文件。櫃檯上有一整排的心臟監視螢幕,他坐在螢幕前面,眼鏡的鏡片上反射出三條綠色的光點波紋。加護病房裡一片昏暗,來來去去的護士看起來像是一幢幢的黑影,輕聲細語地交談著。
馬克把病歷表闔起來,輕輕嘆了口氣,摘下眼鏡,揉揉眼睛。「病人在發燒。發燒到底是什麼引起的?這才是我真正擔心的。」
「會不會是被捐贈者感染的?」
「不太可能。我從來沒有見過心臟移植出現這種問題。」
「可是我們對捐贈者一無所知,也不知道他的病歷資料。我們甚至不知道這顆心臟是從哪家醫院來的。」
「艾貝,妳又開始在鑽牛角尖了。我知道亞契和摘取器官的醫生通過電話,而且我知道確實有文件。文件就在那個牛皮紙袋裡。」
「我也記得看過那個牛皮紙袋。」
「那就對了,我們兩個都有看到東西。」
「可是,那個紙袋跑到哪裡去了?」
「嘿,我當時忙著開刀,可以嗎?我兩隻手從手掌到手肘都沾滿了血,哪有工夫去留意那個該死的紙袋在不在?」
「為什麼要把捐贈者的身分搞得這麼神祕兮兮的?我們沒有他的病歷資料,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這是標準程序。捐贈者的資料必須絕對保密,通常要和受贈者的病歷表分開,否則,雙方的家屬則可能會互相接觸。捐贈者的家屬可能會因為對方能夠逃過一死,要求對方回報,而受贈者的家屬可能會因為羞辱而感到憤恨,或是感到內疚。那會造成感情上的巨大衝突。」說著,他往後一躺,整個人深陷在椅子裡。「談這些根本就是在浪費時間,再過幾個鐘頭就沒這個問題了。所以,我們還是專心來應付發燒的問題吧。」
「好吧。不過,萬一捐贈的來源真的有問題,新英格蘭器官銀行可能會找你去談。」
「怎麼會扯到新英格蘭器官銀行?」
「我打電話給他們。他們有一支二十四小時的專線電話。我跟他們說,你或是亞契會回他們電話。」
「這件事亞契會處理。他應該再過幾分鐘就到了。」
「他也過來了嗎?」
「他也很擔心發燒的問題。另外,我們似乎聯絡不上亞倫。妳有再撥他的呼叫器嗎?」
「我已經撥了三次了,他都沒有回電話。伊蓮跟我說,他已經開車過來了。」
「噢,我知道他已經來了。我剛剛在停車場看到他的車子。也許內科那邊有事情在忙。」馬克一邊說,一邊一頁頁地翻著妮娜‧福斯的病歷表。「我要開始處理了,不等他了。」
艾貝朝妮娜‧福斯的小隔間瞄了一眼。她閉著眼睛,睡得很熟,胸口緩緩地一起一伏。
「我要開始幫她打一些抗生素了。」馬克說:「多重效果的抗生素。」
「你打算治療哪一種感染?」
「我也不知道。這是暫時性的過渡處理,等細菌培養化驗的結果回來再說。目前她的免疫機能很脆弱,我們絕對不能掉以輕心,也許她可能真的受到感染。」說著,馬克有點喪氣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小隔間的窗口,站在窗邊。站了好一會兒,凝視著妮娜‧福斯。一看到她,他的心情似乎平靜了一點。艾貝走過去站在他旁邊。兩人站得很近,幾乎快要靠在一起了,然而,眼前的危機卻彷彿一道無形的鴻溝,把他們分隔開了。窗戶的另一邊,妮娜‧福斯睡得十分安詳。
「說不定是藥物反應。」艾貝說:「她現在用的藥實在太多種了。任何一種藥都有可能導致發燒。」
「是有可能,可是,類固醇和抗排斥藥不太可能會導致發燒。」
「但我實在找不出她什麼地方受感染。完全找不到。」
「她現在的免疫機能失去作用,萬一我們有個什麼閃失,她就沒命了。」說著,他轉過身去拿起病歷表。「我要開始噴一點殺蟲劑了。」
到了早上六點,他們開始透過靜脈注射將第一劑抗細菌感染藥打入妮娜體內,那是安達菌素乾粉注射劑。他們向國家傳染病防治機構尋求諮詢協助,到了七點十五分,傳染病防治顧問穆爾醫師抵達醫院。他也贊成馬克的決定。失去免疫機能的病人如果不予以緊急治療,可能會面臨立即的生命危險。
到了八點,他們又幫妮娜注射了第二種抗生素,激素凍晶注射劑。
那個時候,艾貝正在外科加護病房進行晨間查房。她放在推車上的病歷表堆起來足足有一個人高。前一天晚上的值班實在不輕鬆,差不多只睡了一個鐘頭,半夜兩點就接到了電話。從兩點以後,她就完全沒有時間休息了。她喝了兩杯咖啡,並且提醒自己值班時間快結束了。這些就是她支撐下去的動力。她推著推車,沿著一整排的小隔間前面走過,心裡想著:再過四個鐘頭,我就可以離開這裡了。只剩下四個鐘頭就中午了。這時候,她走過第十五號床的小隔間門口,從小窗口瞥了裡面一眼。
妮娜醒著。她看到艾貝,忽然抬起虛弱無力的手,朝艾貝招招手。
艾貝把推車丟在門口,披上一件隔離衣,然後跨進小隔間。
「早安,迪麥多醫師。」妮娜有氣無力地呢喃著。「真不好意思,因為我的關係,害妳沒睡好。」
艾貝露出微笑。「還好。我上個禮拜睡過覺。妳覺得還好嗎?」
「覺得好像每個人都在注意我。」妮娜眼睛一轉,看著吊在床頭上面的抗生素點滴瓶。「那個藥就是用來把我治好的嗎?」
「但願如此。那裡面混合了兩種藥,激素凍晶注射劑和安達菌素乾粉注射劑。那兩種都是廣效型抗生素。假如妳有受到感染,那麼,這兩種藥可以治得好。」
「萬一不是感染呢?」
「那麼,抗生素就沒有辦法幫妳退燒了,我們就得再試試別的辦法。」
「所以說,你們並不確定發燒是什麼的,對不對?」
艾貝遲疑了一下。「是的。」她承認。「我們確實沒辦法確定。目前的治療有點像是投石問路。」
妮娜點點頭說:「我就在想,妳一定肯告訴我實話。像亞契醫師就不肯跟我說實話了,妳應該也知道。今天早上他來看我的時候,只會一直叫我不要擔心,不要擔心,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他根本不承認自己沒把握。」說到這裡,妮娜輕輕笑了一聲,彷彿眼前的一切──發燒、抗生素、插管導管、儀器設備──只是一場怪異荒唐的幻覺。
「我想,他只是不希望妳擔心。」艾貝說。
「可是,我並不害怕知道真相,真的不怕。醫生老是不肯說實話。」她盯著艾貝的眼睛。「我們兩個都心裡有數。」
這時候,艾貝的眼睛開始不自覺地看向監視螢幕。好幾條光點波紋劃過螢幕畫面,數值都在正常範圍內,包括脈搏、血壓、右心房壓力。眼睛老是盯著數據看,這種動作純粹是一種職業性的習慣。機器不會追問你尖銳的問題,不會逼你說出令人痛苦的真相。
這時候,她突然聽到妮娜輕輕喊了一聲:「維克多。」
艾貝猛然轉身,面向門口,那一剎那,她才看到維克多‧福斯正好跨進小隔間。
「滾出去。」他大喊:「滾出我太太的房間。」
「我只是來幫她檢查一下。」
「我說滾出去!」他朝她跨近一步,一把抓住她身上的隔離衣。
艾貝本能地開始掙扎,掙脫了他的掌握,可是小隔間實在太小了,已經沒有足夠的空間往後退,沒有地方可以躲。
接著,他一個箭步朝她撲過去,這一次,他抓住了她的手臂。他抓得很用力,目的就是要讓她覺得痛。
「維克多,不要這樣!」妮娜說。
他扭住艾貝的手往前推,艾貝痛得慘叫起來。他用力把她推出小隔間,用力之猛,把她推得連退了好幾步,整個人撞上那輛推車。撞上的那一剎那,推車滑開了,她感覺得到自己往後一倒,跌坐在地上。推車一直往前滑,然後砰的一聲撞上櫃檯,翻倒在地上。艾貝遭到一連串的猛烈推撞之後,整個人嚇呆了。她愣愣地抬頭一看,看到維克多‧福斯居高臨下地站在她面前。他氣喘吁吁,不過,那不是因為他用力過度,而是因為憤怒。
「我警告妳,不要再靠近我太太。」他說:「聽清楚了嗎,大夫?聽清楚了嗎?」整個外科加護病房裡的護理人員都圍過來了,福斯轉頭瞪著他們。「不要讓這個女人再靠近我太太。你們給我寫在病歷表上,貼在門口。現在就給我寫。」最後,他又狠狠瞪了艾貝一眼,一臉憎恨的表情,然後走回他太太的小隔間,用力拉上布幔,遮住小窗口。
兩個護士連忙跑到艾貝旁邊,要扶她站起來。
「我沒事。」艾貝一邊說,一邊揮揮手叫她們走開。「我沒事。」
「他瘋了。」有一個護士喃喃嘀咕著。「我們實在應該通知警衛。」
「不要,千萬不要。」艾貝說:「不要再火上加油,把事情鬧得更難收拾。」
「可是他剛剛的行為已經構成傷害!妳可以控告他。」
「算了,我希望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好不好?」說完,艾貝走到推車那邊。她強忍住眼淚,不讓自己哭出來。不能哭,她心裡想,絕對不能在這裡當眾哭出來。不能哭。她抬頭看看四周。
四周的每一雙眼睛都在看著她。
於是,她就把推車丟在那裡,走出外科加護病房。
三個鐘頭之後,馬克在自助餐廳裡找到了她。她一個人坐在角落裡,趴在桌面上,桌上放著一杯茶和一份藍毒鬆餅。鬆餅只咬了一口,茶包浸泡在杯子裡,整杯茶已經黑得像咖啡一樣。
馬克拉開椅子,坐在她對面。「艾貝,發脾氣動手傷人的是他不是妳,妳不用怕。」
「只不過,我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四腳朝天,很難看。」
「那是因為他推妳。衝著這一點妳就可以咬住他,如果他再繼續用那些齷齪手段羅織罪名控告妳,那妳就有本錢跟他對抗了。」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用傷害罪的名義控告他嗎?」
「差不多。」
她搖搖頭。「我已經不願意再去想到維克多‧福斯這個人了。我不想再跟他有什麼瓜葛了。」
「現場至少有五、六個人可以幫妳作證。他們親眼看到他推妳。」
「馬克,算了吧,就當作沒這回事吧。」她拿起那塊鬆餅,漫不經心地咬了一口,然後又放回去。她坐在那邊呆呆看著那塊鬆餅,想盡辦法轉移話題。
於是她說:「亞倫也同意開始用抗生素嗎?」
「我今天一整天都沒有看到亞倫。」
她抬起頭看著他,皺起眉頭。「他不是已經到醫院了嗎?」
「我撥過他的呼叫器,可是他都沒回電話。」
「你有打到他家去問嗎?」
「打過了,不過是他們管家接的。伊蓮已經出門去度週末了,到達特茅斯大學去看他們的孩子。」馬克聳聳肩。「反正這個週末亞倫不用值班,不需要去查房。也許他打算躲開我們這些人去度個假。」
「度假?」艾貝嘆了口氣,搓搓自己的臉。「海灘、棕櫚樹,再來上一杯鳳梨加椰奶的『椰林風光』雞尾酒,老天,光想到都會流口水。」
「好像很棒,連我都要流口水了。」馬克的手從桌子對面伸過來,握住她的手。「我可以跟妳去嗎?」
「你根本就不喜歡『椰林風光』。」
「不過我喜歡海灘和棕櫚樹。還有妳。」他緊緊捏了一下她的手。此時此刻,這正是她最需要的。他的撫觸,感覺是那麼的可靠,那麼的令人安心,就像他的人一樣。
他彎腰伸長了身子,隔著桌子湊近她,在自助餐廳眾目睽睽之下,吻了她一下。「看看我們兩個,快要變成世界奇觀了。趁現在我們還沒有開始引人側目,妳還是趕快回家吧。」
她瞄了手錶一眼。錶面上顯示的時間是十二點,星期六。星期六,終於到週末了。
他陪著她走出自助餐廳,越過醫院的大廳。他們正要推開大門走出去的時候,他忽然說:「我差點忘了告訴妳,亞契有打電話到威爾考克斯紀念醫院,跟一個叫做提摩西‧尼可拉斯的胸腔外科醫生談過。結果,這位尼可拉斯醫師正好就是心臟摘取手術的助理。他證實那位捐贈者就是他們醫院的病人,而且,梅普斯醫師就是執刀切離心臟的人。」
「那麼,為什麼威爾考克斯的醫生名單裡沒有梅普斯這個人?」
「因為梅普斯是從德州休斯頓搭乘私人噴射機飛過去的。這件事我們都不知道。顯然我們的福斯先生並不相信我們這些北部的外科醫生,不放心把這件工作交給我們。所以,他就自己找了個專家飛過來。」
「大老遠從德州飛過來?」
「憑福斯口袋裡的錢,就算他想把休士頓貝勒醫學中心整個心臟移植小組搬過來也不是問題。」
「所以說,摘取手術是在威爾考克斯紀念醫院做的囉?」
「尼可拉斯說他就在現場。昨天晚上跟妳說話的護士,不管她是誰,反正那本手術室日誌她定是看錯頁了。如果妳要的話,我可以再打電話確認一次……」
「不用了,算了。現在我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儍瓜一樣。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說到這裡,她嘆了口氣。隔著寬闊的停車場,她遠遠就看到自己的車子還是像平常一樣,停在最邊邊的那一頭。停車場的那一區是住院醫師的指定停車位,他們幫那一區取了一個綽號叫做「西伯利亞的邊陲地帶」。不過,話說回來,醫院的奴工還能夠享有指定停車位,已經算走運了吧。「待會兒回家見囉。」她說:「要是我還沒睡著的話。」
他用雙手圈住她的肩膀,輕輕頂著她的額頭,讓她的頭往後仰,然後吻了她一下。兩個人疲倦的身體緊緊黏在一起。「開車回家小心點。」他輕聲細語地說:「我愛妳。」
她拖著筋疲力盡的身體走過停車場,耳邊彷彿還迴盪著剛剛他說的那三個字,突然感到有點暈眩。
我愛妳。
這時候,她突然停住腳步,轉身對他猛揮手,可是他已經走進醫院的大門,身影消失在大廳裡。
「我也愛你。」她說著,不自覺地微笑起來。
接著,她打開車門。
那一剎那,一陣惡臭迎面撲來,燻得她整個人往後退,胸口忽然哽住,差一點就吐出來。接著,她仔細一看,她看到前座擺了一些東西,忽然感到一陣噁心。
有一大坨快要爛掉的腸子纏在排檔桿上,繞了好幾圈,一頭掛在方向盤的底端,垂吊下來看起來很像一幅很怪異的旗幡。右邊的乘客座上有一團切得稀爛的人體組織,把整條座椅塗得滿的,根本看不出來是什麼東西。至於駕駛座,椅墊上擺著一顆血淋淋的器官。
一顆心臟。
※
地址是在多徹斯特街,波士頓西南邊一個破破爛爛的社區。他把車子停在馬路對面。放眼望去盡是四四方方的房子,草坪野草蔓生。他看到一個小孩子在車道上拍籃球,年紀大約十二歲左右。他每隔一會兒就把球拋向掛在車庫上的籃框,可惜沒有一次投得進去。子如果想申請運動獎學金,恐怕是沒指望了。車庫裡擺著一台破破爛爛的車子,整間屋子看起來簡陋寒傖,由此看來,這小子如果想繼續念書,遲早都要靠獎學金的。
他走下車子,走到馬路對面。他走上車道的時候,那個男孩子忽然停住不動。他把籃球抱在胸前,很不客氣地用狐疑的眼神盯著那個陌生人。
「我在找弗林特家。」
「哦。」那個男孩說:「我們就是。」
「你父母在家嗎?」
「我爸在。幹嘛?」
「你能不能去跟他說一聲,有人來拜訪他?」
「你是誰?」
他拿了一張名片給那個男孩。男孩漫不經心地瞄了名片一眼,然後就伸出手要把名片還給那個陌生人。
「不用了,名片給你,拿去給你爸爸看。」
「你是說現在嗎?」
「如果他現在有空的話。」
「喔,好吧。」說著,男孩走進屋子裡,身後的紗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沒多久,一個男人挺著大大的啤酒肚走到門口,臉上沒有半點笑容。「你要找我嗎?」
「弗林特先生您好,我叫史都華‧蘇斯曼,代表霍克斯‧克瑞格‧蘇斯曼律師事務所來拜訪您。」
「什麼事?」
「據我所知,六個月前您曾經在貝賽醫學中心住過院。」
「我出了車禍。是別人來撞我的。」
「聽說您切除了胰臟,是真的嗎?」
「你聽誰說的?」
「弗林特先生,我今天登門拜訪,是希望能夠幫您爭取權益。您動了一次大手術,是不是?」
「他們說我差一點就死掉,照這麼說,應該算是大手術吧。」
「在幫你治療的醫生當中,是不是有一位女的住院醫師,名叫艾貝‧迪麥多?」
「有啊。她每天都來看我,那位小姐人滿好的。」
「那麼,她有沒有告訴你,或是別的醫生有沒有告訴你,切除胰臟會有什麼後遺症?」
「他們說,要是我不小心的話,會很容易受感染,而且會非常嚴重。」
「致命的感染。他們是這麼說的嗎?」
「呃……大概吧。」
「那麼,他們有沒有告訴你,手術的過程中,你曾經遭到意外割傷?」
「你說什麼?」
「手術刀滑掉,不小心割到胰臟,導致大量出血。」
「沒有。」那個人開始彎身湊近他,臉上露出很擔憂的表情。「我身上真的發生過這種事嗎?」
「這就是我們想確認的。只要得到您的同意,我們就可以向醫院提出要求,請他們提供病歷資料。」
「為什麼?」
「因為,弗林特先生,如果能夠查清楚您的胰臟是否因為醫院的手術疏失而遭到切除,這就牽涉到您的權益了。如果真的是醫院方面的疏失,那麼,這就代表您的胰臟本來是不需要切除的,你的身體遭到不必要的損傷。他們應該要補償你。」
弗林特先生沒有說話,只是看了他的孩子一眼。那個男孩子呆呆地聽著兩個大人在說話。弗林特可能根本就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接著,那位律師拿出一枝筆遞給他,而他卻不明所以地看著那枝筆。
「弗林特先生,所謂的賠償。」律師說:「意思就是你可以拿到錢。」
這時候,那個男人從律師手中接過那枝筆,簽下自己的名字。
蘇斯曼回到車上,把那張署了名的申請表塞進他的公事包裡,然後又拿出那張名單。名單上還有另外四個名字,也就是說,他還要再找出那四個人,取得他們的簽名。應該不會有什麼困難。人性的貪婪和報復心理結合起來,永遠是最有力的武器。
他從名單上劃掉哈洛德‧弗林特這個名字,然後就發動了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