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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中美人 by 西爾維婭·普拉斯
2019-10-25 21:23
隔早七點整,電話鈴聲響起
我從漆黑睡鄉的底部緩緩往上遊。梳妝鏡上已經插了一封電報,是潔·西打來的,她要我今天別上班,好好休息,等身體康復,還為壞掉的蟹肉跟我道歉。既然潔·西已留訊息,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會來電。
我伸手,將話筒一把拉到枕頭上,讓話筒的口部擱在我的鎖骨上,聆聽用的聽筒靠在肩膀上。
「喂?」
有個男人說道:「是愛瑟·葛林伍德小姐嗎?」我聽出他略帶外國口音。
「對。」我說。
「我是君士坦丁·嘶蘇克卡。」
我沒聽清楚他的姓,只聽到很多「s」和「k」的音。我不認識半個叫君士坦丁的人,但我不敢明說。
不過,我隨即想起魏勒太太和她說要介紹我認識的那位同步口譯員。
「喔,對,對!」我大聲說道,坐起身,以雙手將電話抓到身邊。
我從沒想過魏勒太太這種人有辦法介紹名叫君士坦丁的人給我認識。
我喜歡收集名字有意思的男人,比如蘇格拉底。那位名叫蘇格拉底的傢伙長得很高,其貌不揚,但學識淵博,是好萊塢某個希臘裔大製作人的兒子。不過,他是個天主教徒,而我們之間的可能性就毀在這個信仰上。除了蘇格拉底,我在波士頓工商管理學院還認識一個白俄羅斯人,名叫阿提拉,這可是匈奴帝國領袖的名字呢。
在交談中,我逐漸明白君士坦丁想約我今天見個面。
「下午要不要來看看聯合國總部?」
「我已經看到了。」我說,還不由自主地吃吃笑。
聽到我這樣說,他不知所措起來。
「從我房間的窗戶就可以看到啦。」我心想,弄不好我的英文說得太快,他聽不懂。
對方默不作聲。
半晌後,他終於說話:「或許看完後可以一起吃個便飯。」
我察覺到這是魏勒太太的用語,一顆心立刻往下墜。魏勒太太一開口,就是請你吃個便飯。我想起來了,這位仁兄初到美國時,就是魏勒太太的座上客,因為她參加了那種交換住宿的活動,也就是替外國人敞開家門,然後你到海外時,他們也為你敞開家門。
現在,我明白了,魏勒太太只不過是把她在俄羅斯做客的機會,換成讓我在紐約撈到一頓便飯。
「好,我跟你吃頓便飯。」我冷冷地說,「你幾點鐘來?」
「大約兩點開車去接你。你住在亞馬遜仕女賓館,對吧?」
「對。」
「好,我知道那地方。」
瞬間,我覺得他話中有話,但隨後一想,弄不好只是幾位住在這裡的女孩剛好在聯合國總部當秘書,而他曾經約過其中一位出遊。我等他先掛電話,我才掛上,然後躺回被褥中,感覺糟透了。
我又來了,開始捕風捉影地編織起美麗的愛情夢,想像有個男的一見到我就瘋狂愛上我,其實人家不過是盡地主之誼,帶我參觀聯合國總部,之後吃個三明治罷了!
我得振作起來,別再耽溺於自己的瑰麗幻想中。
說不定魏勒太太介紹的這個同步口譯員長得矮又醜,到頭來又是一個我看不上眼的男人,就像最後我看輕巴帝·魏勒一樣。想到這裡,我心裡舒服了一些。我的確看不起巴帝·魏勒,即使所有人仍以為他離開肺結核療養院後,我會嫁給他。我清楚知道,就算地球上只剩他一個男人,我也不會跟他結婚。
巴帝·魏勒是個偽君子。
當然,一開始我並不知道他是個偽君子,甚至以為他是我見過最棒的男孩。有五年的時間,我在遠處偷偷地愛慕他,那時,他連瞧都沒瞧過我一眼。後來他終於開始注意我,而我也仍然愛慕他,那段時間真是美好。之後,就在他愈來愈重視我時,我無意間發現他這人虛偽得可怕。現在,他想娶我,我卻恨他入骨。
慘的是我不能把對他的看法直截了當說出來,因為我還來不及說,他就得了肺結核,所以現在非得一路遷就他不可。看來只能等到他康復,能承受赤裸的真相時再說。
我決定不到樓下自助餐廳吃早餐,因為要下去就得穿戴整齊。既然決定一整個早上賴在床上,何必多此一舉,起床更衣?或許可以打電話到樓下,要他們送早餐上來,可是,這樣一來,就得付小費給送餐來的人,而我向來弄不清楚該給多少小費才恰當。來紐約之後,我已經有過多次不愉快的小費經歷。
剛到這間旅館那天,有個穿服務生制服的禿頭矮男人幫我把行李提進電梯,到房間時還幫我打開房門鎖。想當然,一進房間,我就立刻衝到窗邊,想看看外頭是什麼景色。過了半晌,我才意識到服務生轉開了洗臉槽的冷熱水龍頭,還對我說:「這是熱水,這是冷水。」接著扭開收音機,並把紐約每個電臺的名稱告訴我,聽得我不知所措,只好繼續背對他,以堅定的口吻說:「謝謝你把我的行李拿上來。」
「謝謝,謝謝,謝謝你喔!」他那帶刺的諂媚語氣聽起來真不舒服。我還來不及轉身弄清楚他是哪根筋不對,他就離開了,還粗魯地甩上門。
後來,我跟朵琳說起這傢伙莫名其妙的行徑,她告訴我:「傻瓜,他在跟你要小費啦。」
我問該給多少,她說,起碼兩毛五,如果行李很重的話,就給三毛五。要不是這服務生一副熱心幫忙的樣子,我大可自己把行李拿上樓。我還以為這種服務含在住宿費裡呢。
我很討厭付錢請人去做我自己就可以輕鬆辦到的事,這樣會讓我很彆扭。
朵琳告訴我,一般說來小費是消費金額的百分之十。可是我偏偏手邊總是沒有剛好的零用錢付小費,總不能拿五毛給人家,說:「我要給你的小費是一毛五,所以請找我三毛五。」說這種話未免太蠢。
第一次在紐約搭計程車時,我給司機一毛的小費。車資是一美元,所以我認為一毛很合理,因此拿一毛銅板給他時,還對他微笑,有點得意,結果他把銅板放在掌心,直盯著它。見他那樣,我還擔心自己是不是不小心給了加拿大的銅板。下車時,司機開始叫嚷:「小姐,你要吃飯,我也要吃飯,大家都得吃飯啊。」他的嗓門之大,嚇得我拔腿就跑。幸好,他被紅燈擋了下來,否則我真怕他會一路開車跟著我,吼得我無地自容。
我就這事詢問朵琳,她說,她上次來紐約,小費是百分之十,弄不好現在漲到百分之十五,如果不是這樣,就是那個計程車司機太過貪心。
我伸手去拿《仕女生活》的人送來的書。
打開書時,有張卡片掉出來。卡片正面是一隻捲毛狗,穿著一件有花朵圖案的披罩式外套,悶悶不樂地坐在狗籃子裡。卡片內則是一隻捲毛狗帶著微笑,躺在狗籃裡熟睡,上方有一小張刺繡橫幅,裡頭寫著:「多多休息才好得快喲。」卡片底部則有淡紫色墨水的手寫字跡:「祝早日康復!《仕女生活》的全體好友敬上。」
我草草翻閱一個又一個故事,直到看到一篇關於無花果的小說,才開始仔細閱讀。
有個猶太男子的家跟隔壁的修女院之間有一片翠綠草地,草地上長著一棵無花果。猶太男子和膚色黝黑的美麗修女常在樹下碰面,一起摘採成熟的無花果,有一天,兩人發現枝頭鳥巢裡有顆鳥蛋。就在他們看著鳥蛋裡的雛鳥啄殼而出時,兩人的手背不經意地碰觸。那天之後,修女不再出來跟猶太男子一起摘無花果,而是派了廚房裡那個信奉天主教、長相凶惡的女傭出來摘果子。這女傭和男子一起摘完果子後,還會清點數目,確定男人沒比她多摘,把男子氣壞了。
我覺得這故事好動人,尤其是那段冬天時被覆蓋在白雪底下的無花果,春天時結滿累累綠色果實的描寫。讀到最後一頁,我好不捨,真希望能爬進字裡行間,彷彿爬進圍牆,在美麗蓊綠的無花果樹底下安眠。
巴帝·魏勒和我就像猶太男子及修女,不過他當然不是猶太人,我也不是天主教徒,而是一神教派的信徒。我們在我們想像出來的無花果樹底下碰面,但沒見到雛鳥破殼而出,反而目睹嬰孩從女人肚子裡出來,接著,發生了一些憾事,造成我們分道揚鑣。
我躺在旅館的白色床褥裡,孤單又虛弱,想起巴帝待在阿迪倫德克的療養院,一定比我更寂寞,比我更孱弱,頓時覺得自己真混蛋。巴帝在信中一再提及,他在讀某位詩人的詩,這位詩人是個醫生。他又說,他發現某位已故的著名俄國短篇小說家也是醫生,所以,或許他可以既當醫生,又當作家。
現在,巴帝·魏勒變了很多,跟過去兩年我們逐漸熟識時大不相同。我想起那天,他笑著對我說:「愛瑟,你知不知道詩是什麼?」
「不知道,是什麼?」我說。
「是塵埃。」他一臉得意地說,彷彿很自傲有這樣的看法。而我只是木然地望著他的金髮、藍眸和白牙——他的牙齒好長、好白、看起來好堅固啊——對他說:「大概是吧。」
一年之後,我來到紐約市中心,才終於想起當時該怎麼回嘴。
我經常在心裡跟巴帝·魏勒對話。他比我大兩歲,思考很有邏輯條理,所以總是能證明自己說得有道理。跟他在一起時,我必須賣力昂起頭,才不至於滅頂。
我在心裡跟他的對話多半是我們兩人真正有過的交談,對話的開頭雖然一樣,但結尾不再是我呆坐著說:「大概是吧。」而是伶牙俐齒地說出慧黠的話語來回應他。
這會兒,我躺在床上,想像巴帝問我:「愛瑟,你知不知道詩是什麼?」
我說:「不知道,是什麼?」
「是塵埃。」
就在他得意揚揚時,我會說:「被你切碎的屍體也是塵埃,你以為自己能醫好的那些人也是塵埃,他們都是不折不扣的塵埃。依我看,一首好詩能流傳的時間遠比一百個鄙如塵土的人加起來還久。」
被我這麼一說,巴帝絕對會語塞,因為我說的都是實話。人,不過是塵土,在我看來,醫治塵土不會比寫詩更有意義。一首好詩可以烙印人心,讓人在哀傷、病痛或失眠時拿出來反覆咀嚼。
我的問題出在我把巴帝·魏勒說的每句話奉為至高無上的真理。我想起他第一次吻我的那晚,是在耶魯大三生的舞會結束後。
那年聖誕假期,他忽然跑到我家,當時他穿著一件高領的白色厚毛衣,帥到我目不轉睛直盯著他。他說:「哪天我去你學校找你,如何?」
聽他這麼說,我驚愕得目瞪口呆。在外地唸書的我們只有週末回家,去教堂做禮拜時才會碰得上面,而且還是遠遠地打招呼,所以,我實在想不通他怎麼會想到要跑來找我。他說,他之所以從他家跑了兩英里來我家,是為了越野賽練跑。
沒錯,我們兩人的母親是好友,她們唸同一所學校,還雙雙嫁給教授,定居在和一個城鎮,不過,巴帝秋天時拿獎學金去外地唸預備私校,夏天又去蒙大拿州打工賺錢——他的工作是處理松樹的泡狀鏽斑——所以就算我們兩人的母親是同窗好友,我和巴帝的友誼也沒因此加溫。
他那次突然造訪後,我就再沒他的音信,直到三月初一個晴朗的星期六早晨。那時我在學校宿舍裡唸書,埋首於隱士彼得及窮漢華爾特的事跡中,因為下週一的歷史課要考十字軍東征。走廊上的電話忽然響起。
照理說大家要輪流去接電話,但我是這層樓的唯一新生,所以高年級的學姐多半要我去接。我等了一會兒,看看有沒有人比我先一步去接電話,但隨即想到大家都出去打壁球或者度週末,所以只好由我跑腿。
「愛瑟,是你嗎?」樓下值班的女孩在電話另一頭問道。我說 「對」,她說:「樓下有男士找你。」
我聽了大吃一驚,因為那年別人介紹我認識的男孩當中,沒一個再來找我。我就是運氣背,遇不到好男人。嚐過幾次教訓後,我現在真痛恨這種事:週六手心冒汗,滿懷好奇地下樓,讓某學姐介紹她阿姨的死黨的兒子給我認識,結果發現對方是個蒼白的小伙子,長得像蘑菇,還有一對招風耳,要不就是齙牙或瘸腿。難道我只配得上這種人?我雖然是個書呆子,常讀到停不下來,但起碼四肢健全啊。
唉,不過我還是梳梳頭髮,塗了點口紅,拿著歷史課本下樓。如果來訪的人太恐怖,我就有藉口說我正要去圖書館。沒想到下樓後,見到的是巴帝·魏勒。他穿著卡其色的拉鏈夾克、藍色粗布褲,磨損的灰球鞋,倚在郵件桌邊,咧嘴對我笑。
「我只是過來跟你打個招呼。」他說。
我不敢置信,他竟然大老遠從耶魯來這裡,就為了跟我打個招呼——而且據他說,他是一路搭便車過來的,就為了省錢。
「嗨。」我說,「我們去外面門廊坐著聊吧。」
我想去外面,因為值班的學姐是一個包打聽,她正好奇地打量我,那樣子顯然認為巴帝瞎了眼才會看上我。
我們坐在兩張並排的藤製搖椅上。陽光澄燦,不見微風,簡直可以說熱。
「我馬上就要走。」巴帝說。
「喂,急什麼,留下來吃午飯啊。」我說。
「呃,不行,我是來陪瓊恩參加大二舞會的。」
我覺得自己是天下第一號大笨蛋。
「瓊恩好嗎?」我冷冷地問道。
瓊恩·吉林跟我們是同鄉,也上和一個教會,但比我早一年入大學。主修物理的她是風雲人物,除了當過代聯會主席,還帶領曲棍球隊拿過冠軍。她那雙卵石色的眼睛老是看著人直瞧,一口墓碑形狀的牙齒閃閃發亮,還有充滿喘息聲的嗓音常讓我覺得渾身不對勁。此外,她的塊頭還魁梧如馬。我開始覺得巴帝真沒眼光。
「喔,說到瓊恩,」他說,「早在兩個月前她就邀請我來這裡參加舞會,而且她媽還問我媽,我願不願意當她的舞伴,你說,我能怎麼辦?」
「既然你不想陪她去,幹嘛答應下來?」我不屑地問道。
「喔,因為我還算喜歡她啊。這女孩喜歡戶外活動,從不在乎你有沒有為她花錢。上次她來耶魯參加週末宿舍開放日,我們一起騎單車去東岩玩。她是唯一不用男生幫忙推上山的女孩呢。瓊恩蠻不錯的。」
我嫉妒得發抖。宿舍裡每個大四學姐都愛去耶魯度週末,但我從沒去過。當下,我決定對巴帝·魏勒死心。沒有期望,就不會失望。
「你該去找瓊恩了。」我以就事論事的口吻說,「我交往的對象隨時會出現,他見到我跟你坐在一起,可能會不高興。」
「交往?你在跟誰交往?」巴帝一臉驚訝。
「應該說有兩個人。」我說,「隱士彼得及窮漢華爾特。」
巴帝不發一語,所以我接著說:「這是他們的綽號。」
再補上一句:「他們來自達特茅斯。」
巴帝聽了,驚訝得張口結舌。看來他的歷史知識乏善可陳。他從藤製搖椅上一躍而起,還多此一舉地猛力推它一下,然後把一個淺藍色的信封扔在我的大腿上,信封上有耶魯的校徽。
「我本來在想,如果你不在宿舍,我就留下這封信。裡頭有個問題要問你,你寫信回答我吧,我不想當面問你。」
巴帝走了後,我拆開信。他邀請我去參加耶魯的大三舞會。
我又驚又喜,尖叫了好幾聲,跑進宿舍時還高嚷著:「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在門廊上陽光耀眼,相較之下屋內漆黑一片。一時片刻,我的視線分辨不出任何東西,但我發現自己已經抱住值班的大四學姐。當她聽見有人邀請我去耶魯的大三舞會,立刻對我刮目相看,流露敬意。
怪的是,從此之後宿舍的情況也改變。我那層樓的大四學姐開始跟我攀談,偶爾還會主動去接電話,也沒人在我的門前冷言冷語,說有些書呆子就只會埋首於書本,枉費寶貴的黃金歲月。
然而,到了舞會那天,巴帝從頭到尾都把我當成普通朋友或堂妹。
跳舞時,我們之間的距離大概有一英里遠,直到「驪歌」的音樂聲響起,他才忽然把下巴靠在我的頭頂,彷彿很疲憊。半夜三點舞會結束,我們就著漆黑,頂著冷風慢慢走了五英里路,回到我借住的那戶人家。為了省錢,我睡的是客廳那張短沙發。在客廳過一夜只要五毛,若要睡好床,多數的地方都索價兩美元。
我悶悶不樂,無精打采。幻想破滅。
我原本遐想巴帝這週末會愛上我,這樣一來,未來一整年我就無鬚髮愁,不曉得週末晚上要如何打發時間。就在快抵達我下榻的住所時,巴帝說:「我們去化學實驗室吧。」
我驚訝地問:「化學實驗室?」
「對。」巴帝伸手牽著我,「那間實驗室後方的景色很美。」
果然,化學實驗室的後面有一片稱得上小山坡的地方,從那裡可以看見紐哈芬的稀疏燈火。
巴帝忙著在崎嶇的地面上找立足點時,我站著不動,假裝賞夜景。當他俯身吻我,我睜大雙眼,試圖記住各家燈火的相距位置,免得忘記。
終於,巴帝站直,往後挪步。「哇!」他說。
「哇什麼?」我驚訝地問道。這個乾吻分明就乏善可陳,而且我記得當時還覺得很遺憾,因為在冷風中走了五英里路,我們的嘴唇都乾得皸裂。
「哇,吻你的感覺真棒。」
我很得體地不做回應。
「我猜想,你跟很多男生約會過。」巴帝說。
「喔,還好啦。」我想,這一年我每個禮拜一定和不同的男生出去,才有辦法表現得這麼鎮定。
「唉,可是我得花很多時間讀書。」
「我也是啊,」我趕緊說,「成績不能太差,免得保不住獎學金。」
「不過,我想,我還是可以設法每三個禮拜跟你見一次面。」
「好啊。」我興奮得差點暈倒,好想立刻飛奔回學校,將這事昭告天下。
在屋前的階梯上,巴帝再次吻我。隔年秋天,他拿到獎學金,進了醫學院,所以後來我改去醫學院找他,沒再去耶魯。就在那裡,我發現他其實是個偽君子,還有這幾年來他是如何地愚弄我。
在我們目睹嬰兒誕生的那一天,我發現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