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雲朵拎著兔子跟著花滿樓去客房，看著他走路推門自然的動作，很難想像這樣一個人竟然會是個盲人。

　　「好了，就是這裡了，如果小雲姑娘你還有什麼需要同我說便是。」花滿樓體貼的幫雲朵推隔壁客房的開門。

　　雲朵趕緊搖搖頭，後又思及對方看不見，開口道：「不用了，不用了，謝謝你小哥哥，這樣就可以了！」

　　「那小雲姑娘你早些休息，明日我派人將你送回家。」

　　雲朵應聲好，花滿樓走後拎著掙扎的湫瞳關上房門。

　　「我說你就不能把我抱在懷裡嗎？老把我裹在袋子裡，我不要面子的嗎！」被雲朵隨手掛到了衣架上，湫瞳跟盪鞦韆一樣晃來晃去。

　　「我覺得你那樣挺好的，拎起來方便多了，出門直接掛在身上就行。抱你還要空出手，那多麻煩。」雲朵把自己的濕衣服擰了擰水晾了起來，才回頭把湫瞳從布袋子裡逮出來。

　　之前它蹭著花滿樓給它擦了濕的毛，這會兒身上倒還是挺乾淨的。雲朵就直接把它放到了床上。

　　屋外的大雨還在下，劈哩啪啦的打在瓦上屋裡能聽的很清楚。放鬆了心情下來倒覺得那沙沙的聲音並不算吵鬧，至少花滿樓聽著還覺得挺愜意。他自幼雙目失明，便下功夫煉就了這一副絕佳的耳力。

　　所以當隔壁吱吱吱的兔子叫響起來的時候他倒是聽的清清楚楚，這不是小雲姑娘湫瞳的叫聲嗎？

　　湫瞳窩在枕頭上，雲朵老在那翻來翻去的，鬧的它也跟著睡不著：「你怎麼回事！大半夜的不睡覺還讓不讓兔子睡覺了！」

　　雲朵睜開眼睛盯著黑漆漆的床頂，她心裡煩的很，睡不著覺。司空仲平的話像是梗在她心裡的一道刺，怎麼也放不下。如果真的是娘親在說謊，她又該怎麼面對……

　　「還在想你爹娘的事情呢？」湫瞳抖了抖兩隻長耳朵：「你們人類可真矯情，想當初我娘在我一個月大的時候就把我一腳踢出了兔子洞，我現在不也活的好好的嗎？」

　　「但我又不是野兔！」雲朵覺得這兩件事不能相提並論。

　　「你是不是看不起野兔啊！」湫瞳蹬了雲朵的臉一腳。

　　小姑娘偏開頭：「我沒有，只是我是人啊！那是我爹娘！不是別人。」

　　「哎，我說你怎麼會連你自己的爹娘是什麼人你都不知道。你還不如野兔呢！」湫瞳覺得雲朵看起來也不像是個傻子，怎麼能連自己爹娘的事都不知道呢。

　　「不是那樣！」雲朵坐起來，靠到了床角，把湫瞳放到自己膝蓋上：「其實是因為我不記得了。我跟你說，我只有這半個月來的記憶。」

　　「半個月？」

　　「嗯。半個月前我遇到了我娘親，也就是煙，她好像是身在一個叫惡人谷的門派裡。我只知道我原本住的地方是洛陽的風雨鎮，然後半個月前那裡爆發了和洛道裡一樣的屍人瘟疫，整個鎮子裡的人都變成屍人死了。洛陽府衙怕屍瘟蔓延到洛陽縣城附近，就放火燒了整個鎮子。」

　　「哎呀媽呀！殭屍嗎？！你沒被咬吧！」湫瞳整隻兔子都聽傻了，即使作為一隻兔子精，它也只是聽說過殭屍的傳聞，不過屍鬼之流不屬精怪，隸屬鬼界，是以沒出過崑崙山的湫瞳也從未見過。

　　「對，我在那場瘟疫裡受了重傷，我只記得我醒來之後發生的事情。是我娘親救了我照顧了我一夜。」雲朵摸著湫瞳軟軟的皮毛，「我醒來後的當天我娘親就因為有事就帶我離開了洛陽，去了楓華谷。」

　　「娘親的掌門，嗯，就是惡人谷的谷主吧，他有兩個徒弟，一個男徒弟一個女徒弟，男徒弟是一個叫藏劍山莊門派的五莊主，他和一姓唐姑娘私奔了，那姑娘是一個叫唐門的門派裡的二小姐，身上有婚約，所以他們被人追殺了。」

　　「男徒弟就想請他那個惡人穀穀主的師父給他們主婚，因為師父也算半個父母。我們會來長安一半也是為了護送他們回惡人谷。」

　　雲朵盡量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講清楚了。

　　湫瞳邊聽邊點頭：「然後呢？」

　　「然後我們就到了長安，結果進入天都鎮的時候發現那裡發了一種叫『燃血症』的瘟疫，我遇到了一個醫術高明叫谷之嵐的萬花谷弟子，我們兩個就一起研製出瞭解瘟疫的藥方，再然後就是今天，我在河邊和琦菲一起放河燈，看到了你，去追你的時候，被人打暈了，醒來就碰到了那個叫司空仲平的人。」

　　追兔子真是一件有風險的事情啊！雲朵雙手捧著湫瞳舉了起來，掂了掂。

　　「你不會不要追嗎！別扔我！」

　　「那不行，我從來沒見過長得像熊貓一樣的兔子！」雲朵理直氣壯，「再說了，要不是我，你現在就是一頓爆炒兔肉，你應該感謝我！」

　　湫瞳覺得有道理：「追的好。」

　　不過兔子精想想又不太對：「那，那個什麼影呢？他們為什麼說他是你爹啊？」

　　聞言小姑娘苦惱的整張小臉都皺了起來：「我也不知道。我唯一見到他的一次，是在楓華谷。我娘親當時把我帶到楓華谷的第一天就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我當時什麼都不記得也不知道，特別害怕，我和丁丁姐姐他們待了三天沒忍住就自己跑去山裡找我娘親了。」

　　「結果我在山裡迷了路，那個時候我看到一個跟我娘親特別特別像的人，我也說不上來，反正當時看到他背影的時候，我就以為他是我娘親易容打扮之後的樣子了。我追了上去，他也不說，最後把我帶到了一個營地一樣的地方，讓我休息了一晚上，後來營地遇了襲，他還從箭雨中保護了我。後來我才知道他不是煙是影。」

　　「我只知道，娘親好像特別討厭影的樣子，都不許我提。」

　　湫瞳想破了它那顆可憐的小兔腦袋，竟然覺得那個叫司空仲平的說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啊：「……這樣來看的話，那個叫司空仲平的人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啊……那個叫影的不會真是你爹吧。」

　　小雲姑娘一聽登時覺得烏雲密佈，要是影是她爹，那不就代表著煙是一直在欺騙她嗎？

　　「難道真的像司空仲平大叔說的那樣，娘親救我只是想用我牽制影而已？可是我們明明在楓華谷就見過面，我爹直接告訴我不就好了？」

　　雲朵可記得清清楚楚：「那天他和娘親交手之後連招呼都沒打就直接走了的。」

　　「那他可真是個渣爹！」湫瞳總結道。

　　雲朵深以為然的點頭。沒錯，這也太渣了，竟然扔下她這個女兒就這麼走了，這種人，就算逮住了女兒能牽制什麼啊！

　　小雲姑娘越想越氣憤：「就是啊！真渣！」仔細想想他還不如煙這個繼母呢！

　　「哎，算了算了，你們人類的事真讓兔子腦殼痛！」湫瞳大方的一揮小短爪：「你放心吧，我不是你的兔子了嗎，大不了以後我照顧你唄！」

　　雲朵抱著湫瞳蹭了蹭，躺了下去，小心的把它放在枕邊，心裡暖的很：「湫瞳，你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吧……」

　　「我的故事不是都告訴你了嗎，有什麼好說的，成了精以後，除了吃喝拉撒追母兔子，就多了一個修煉而已。」

　　雲朵說，你過得可真糙。不僅僅是聲音，湫瞳這隻兔子就連性格也像極了人類的摳腳大漢，大大剌剌的。

　　「那我能幹嘛？我比較特殊，因為吃了那株靈藥，能自如的收斂妖氣，修煉速度也快，別看我只修了三百年，那些五百年的也不一定打的過我。有的時候也會去上面那個修仙門派外圍逛逛，運氣好的話，能偷到一兩枚丹藥……」

　　小姑娘的聲音漸漸沒了，呼吸平穩聽起來像是睡著了，兔子叫也安靜了下來，花滿樓的心卻亂了。

　　——那孩子是在跟一隻兔子說話！她竟然能聽的懂兔子說話！

　　花滿樓驚了，其實他剛剛就覺得奇怪來著，兔子一叫雲朵就從屏風後面跑了出來。那句話顯然是對著那隻小兔子說的！

　　而且先拋開那隻兔子成沒成精不說，雲朵說的事情簡直在花滿樓裡掀起了萬丈波瀾。花滿樓曾聽過一句話，一入此谷，永不受苦。

　　惡人谷是什麼地方？隨便拉上一個江湖人問問，哪裡是天下最可怕的地方，不是毒蟲遍佈的五毒教聖壇，也不是暗器無蹤的唐門密室，更甚至神秘的明教密道。而是惡人谷。

　　惡人谷是所有正派人士的惡夢，也是江湖上所有罪大惡極之徒的聖地。現任谷主乃紅塵派傳人王遺風。

　　要說起來，王遺風甚至還算的上花滿樓的半個師兄。紅塵一支，中原武林中人其實鮮少知道它的來歷，因為紅塵一支向來一脈單穿。紅塵武學最重修習心神，非智慧圓融者難窺其門徑。

　　紅塵派上代傳人嚴綸與他的父親私教甚好，年輕時兩人經常一起遊山玩水，把酒言歡，後來知曉他遇襲失明的事情，嚴綸還特地來探望過他，他也有幸得到嚴綸的開導，在他身邊學習了一年左右。

　　那時光雖然短暫卻令他受益匪淺，雖未記名，但是花滿樓一向已師徒之禮相待於嚴綸。當年王遺風一怒之下屠了自貢城投入惡人谷後率領惡人谷重創崑崙派與中原武林各大門派被列為十大惡人之首的事情也有所耳聞。

　　雲朵口中的煙恐怕就是惡人谷中的極道魔尊不滅煙了吧，這影，除了傳說中的浩氣七星天璇影，也沒有人值得不滅煙這麼大動干戈了。

　　思及此，在念及小姑娘單純的話語，花滿樓的心情突然很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