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各方人馬直奔天都鎮而來的時候，天都鎮仍是風雨前的寧靜。

　　「對了，娘親，這個你拿著。」雲朵從袖中拿出一個香囊，上面有些濃重藥味，卻並不難聞。

　　「這是什麼？」煙接過鼓鼓的香囊，拿在手裡把玩。

　　「這是驅蚊蟲的香囊。」雲朵抓抓頭髮，「我覺得天都鎮的瘟疫很可能就是那些蚊蟲傳播的。」

　　煙挑挑眉，隨手將香囊掛到腰間：「哦？怎麼說？」

　　感覺到自家娘親的鼓勵，雲朵笑了一下，開口也更有底氣了：「今天下午我去鎮上逛了一圈，發現蔬菜，水源，尤其是被丟棄在鎮外的死屍周圍都聚集著大量的蚊蟲。而鎮裡也隨處可見。」

　　「我聽掌櫃的說，『燃血症』並沒有在一開始就死很多人，所以才沒有引起重視，然後突然有一天就開始大量的死人了。大家才知道是瘟疫。」

　　雲朵把手裡的麵團揉好之後，分割成一塊塊小糕點：「我就覺得吧，可能是那些蚊蟲叮咬了屍體，感染了瘟疫，然後積累到一個點之後，就一下子爆發了開來。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我今天碰到一萬花谷的女弟子，她告訴我天都鎮的水源可能也被瘟疫汙染了，只有來自地下水的井水是乾淨的。」

　　「這些香囊裡放了佛手還有其他幾位藥材，蚊蟲不喜自然不會靠近，娘親你總是出去，這樣就不用擔心被蚊蟲咬啦！」雲朵擦了擦小臉上的汗漬，結果蹭了一臉麵粉。

　　煙伸手替她抹乾淨：「你一下午就做了這些？」

　　「不啊，我還替丁丁姐姐他們也做了香囊！」

　　不知道為什麼煙心裡突然有點不高興，原來不是特地為他一個人做的嗎，嘖：「你倒是好心，別弄了，天都黑了，早點休息。」

　　「好！我去把廚房收拾一下，剛才弄亂了還沒來得及收拾。」

　　雲朵弄完手上的活，把藥糕放進小桶子裡，抱著跑下樓。卻沒想到在廚房裡碰到了下來給唐小婉拿吃的地葉凡。

　　雲朵腳步一頓，倒是葉凡率先和她點點頭：「謝謝你，小婉好多了。」

　　小姑娘淺淺一笑，算是泯了那點不愉快：「唐姑娘沒事就好。對了，我正好有東西要給你，你等我一下。」

　　雲朵把所有藥糕放進一個籃子裡打包好，又把桶放回去，再把自己弄亂的東西收拾好。走到院子裡，取下來晾在樹上的一張紗。

　　「這個是我給你們做的，你們的屋子不透氣不好，但是唐姑娘現在身體弱，若是被那些感染瘟疫的蚊蟲咬了很危險。」雲朵把紗簾捲起來塞給葉凡，「等明天白天的時候，你就把這紗固定到你們房間的窗子上，我拿它浸了一天的藥水，那些蚊蟲不會靠近，這樣你們的房間就能透氣了。維持兩三天應該不是問題。」

　　「還有這兩個香囊，一個你帶，一個給唐姑娘，這也是驅蚊蟲的。睡覺的時候，你們可以把它們綁在床頭。要出去的話就掛在身上。」

　　「哦，對了，不要讓唐姑娘總是躺著，適當的帶她起來走走坐坐什麼事，對她身體有好處。」雲朵一股腦說完，一時半會也想不起來有什麼遺漏的，於是點頭：「暫時就這樣，別的應該沒什麼了，你自己也要注意休息。」

　　葉凡目光複雜的看著手裡的東西，沒想到雲朵考慮的比他還周全。細細想來，雲朵似乎也並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反而是自己因為一些主觀的臆想擅自給她按了很多罪名，平心而論，雲朵可以說是在以德報怨了：「你為什麼……你不是很討厭我和小婉嗎？」說完葉凡就後悔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關係，」雲朵搖搖頭，大方的承認了：「我是不喜歡你和唐姑娘，那是因為你每次看我都討厭我的樣子，我沒那麼不識趣。再說了這麼一點事就要置你們於死地，我沒那麼小心眼。」

　　「更何況唐姑娘肚子裡的孩子和我無冤無仇的，我沒必要害你們。不過丁丁姐姐的事情，就是你不好了。你明知道丁丁姐姐喜歡你，你們還在她面前卿卿我我的，未免太過分了吧。」

　　看著那雙清澈的眼睛裡映出的自己，葉凡頓時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沒錯，他知道丁丁喜歡自己，他很清楚，可是小婉為他付出了太多，他是絕對不能辜負小婉的。

　　見到師父的時候，他就看出了師父對自己的冷淡，他知道這次師父會出手，丁丁出了很大的力。他也知道這次他和小婉的事情是他太衝動了，可是他已經沒有辦法回頭了。他絕對不能讓三哥和三嫂的悲劇再在小婉身上重演。

　　可笑他活了這麼多年竟然還不如一個豆蔻年華的孩子！

　　「對不起。」葉凡抬頭，他犯的錯他絕不會推卸，所以那些後果他也會一併承擔，「這聲對不起是欠你的，雲朵。丁丁那邊和師傅那邊，我會親自去道歉的。」

　　葉凡的直爽讓雲朵一愣，倒是對他改觀不少，於是笑了起來：「那我先回去睡覺了，你和唐姑娘也早點休息吧。」

　　「好。」

　　煙懶懶的靠在窗邊將院子裡的情景盡收眼底，好整以暇的等著門口輕快的腳步聲靠近，然後推開門。

　　「娘親～我回來了～」

　　「你倒是會做好人，」煙似笑非笑，「之前不是還抱怨說討厭人家嗎？」

　　雲朵小臉一紅，背後說人家壞話還被娘親記住了：「可是娘親，他都和我道歉了，還說會給丁丁姐姐也道歉，人也沒有太壞……」

　　「呵，你又知道什麼叫好，什麼叫壞了，」煙掐了一把雲朵水嫩嫩的臉頰，沒好氣道：「你可知道葉凡和唐小婉為何會被人追殺嗎？追殺他們的又都是什麼人嗎？再為何他們只能來求助我們嗎？」

　　雲朵被問住了，她還真不知道：「為什麼呀……」

　　「唐小婉是唐門二小姐，與霸刀山莊大莊主柳驚濤有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日即將成親。而葉凡是藏劍山莊的五莊主，與唐小婉的姐姐，唐門大小姐唐書雁定有婚約。然而就在霸刀山莊的十里紅妝到了唐門的前夕，唐小婉和葉凡私奔了。」

　　雲朵：emmmm……未來姐夫帶著未來小姨子私奔了？？？還分別給姐姐和妹夫頭上種了片草原？？？

　　煙拍拍雲朵傻眼的狗頭，俯下身：「你說，霸刀山莊，唐門能嚥得下這口氣嗎？」

　　「這個時間段，誰幫助這兩個人就等同與霸刀山莊和唐門為敵，誰有這個勇氣？若非葉凡和谷主有一段師徒緣，如今除了惡人谷，他葉凡求誰都沒用。」

　　「啊……可是唐姑娘肚子裡的孩子是無辜的呀……」雲朵有點底氣不足，雖然她不認為葉凡和唐小婉做的對，但她就是一吃瓜路人，落井下石的事情她也做不出來……

　　「孩子，」煙摸摸下巴，站直身體不屑的哼了一聲，葉凡和唐小婉打的什麼主意他一清二楚：「因為這個孩子就是他們最後的生路。葉凡之所以要谷主給他們主婚就是要名正言順的和唐小婉有夫妻之實。一旦唐小婉有了身孕，柳驚濤是斷然不會再有娶唐小婉的可能，哪怕是為了護全顏面，霸刀山莊也會主動退婚。」

　　「唐門一向重視家人，比起一個門派他們更像一個家族，所以哪怕唐小婉做的不對，他們斷然不會遷怒於她肚子裡的孩子，甚至憑著唐老太太和門主對唐小婉的寵愛，他們肯定會選擇退步。」

　　「至於藏劍山莊，唐小婉懷孕，自然是葉凡對不起唐門和霸刀山莊，所以哪怕為了抹平三家的面子，葉孟秋也只能讓唐小婉成為名正言順葉五夫人，葉凡這一箭三雕雖然用的不入流，卻是正好掐住三家的命門，他心裡可是明明白白的。」

　　雲朵被煙一通解釋驚的瓜都掉了——原來葉凡和唐小婉這麼厲害的嗎？？？

　　emmmm，這瓜有毒。

　　「行了，你別跟著瞎攪和就行。睡去吧。」

　　「哦……」

　　雲朵洗漱完爬上床，很快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她明天還要早起去找谷之嵐呢。

　　葉凡拿著東西回到房間裡，坐在床上的唐小婉撫著自己平坦的小腹，聽到開門的動靜之後，蒼白的小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小凡。」

　　看著唐小婉憔悴的臉色，葉凡的心狠狠一痛，勉強自己臉色不變，端著粥碗坐到了床邊：「來，吃點東西吧。身體好一些了嗎？」

　　「嗯，我沒事的。」

　　小婉在他始終都帶著淺淺的笑容，她一個嬌生慣養的嬌小姐明明受了那麼多委屈，卻從來沒有抱怨過一句，就那麼不顧一切的跟著他，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給了他。葉凡輕輕撫著唐小婉的臉頰，差點紅了眼眶，他何德何能得此信任。

　　被葉凡抱住，唐小婉微微一怔，什麼都沒說，空出的一隻手輕輕回抱住了葉凡，柔聲問：「怎麼了？」

　　「沒有，我只是高興，我要當父親了。」

　　葉凡知道這件事從始至終他都太衝動，可小婉為他付出了這麼多，他是萬萬不能辜負小婉的。就算有什麼後果，他都會一力承擔！

　　他絕對不能讓小婉成為下一個三嫂，絕對！

　　唐小婉哪裡察覺不到葉凡真正的心思，睜著眼睛沒讓眼淚落下來：「嗯，我們都要為人父母了啊。」

　　哪怕是為了自己腹中的孩子，她也要堅持下去。

　　次日一早，雲朵還在吃早餐，就聽見一個勁爆的消息，王遺風決定直接在天都鎮給葉凡和唐小婉主婚。

　　雲朵當時嘴裡的包子就掉了。

　　「在，在這？」不是雲朵嫌棄，因為整個客棧都只剩下了掌櫃和一個廚師之外，客棧很多地方都沒打掃了，看起來有些破破爛爛的。

　　「嗯。」煙輕輕哼了一聲，他們倒是聰明。

　　雲朵咬著包子看向煙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娘親，你是不是討厭葉凡和唐小婉啊。」

　　可雲朵想想又覺得不太對，這兩人一路上和娘親幾乎零交流，為什麼娘親那麼討厭他們呀？雲朵剛想問，對上煙笑瞇瞇的臉，腦後落下一滴冷汗，摸摸鼻子選擇了閉嘴。

　　煙看著雲朵的小動作彎起嘴角。

　　「對了，婚禮要我幫忙嗎？」雲朵抬起頭，雖然她完全不知道需要做些什麼。

　　「不用，該幹嘛幹嘛去，採購的事情葉凡會自己負責。」

　　「……哦。」

　　雲朵看了一眼樓上，拿著早就準備好的小籃子出門去找谷之嵐了。

　　「是小雲來了啊，」雲朵到的時候，谷之嵐正把一篩子的草藥架上簡易的藥架曬太陽，「昨天多虧了你，這間屋子的主人好了許多。他們已經清醒過來了，只不過燒還沒退，在屋裡休息。」

　　「這樣呀，」聞言，雲朵進來的時候下意識放輕了腳步，拎著籃子走到了谷之嵐身邊：「對了谷姐姐，我昨天按照你製作的除熱丸的配方製作了這個藥糕，我覺得我們可以拿這個去餵給那些染病的小動物們吃，然後再進行改良」

　　谷之嵐聞言捻起了一塊藥糕，配料用的草藥倒是沒什麼改變。不過用動物試藥倒是個辦法：「那些死去的動物屍體，也是瘟疫的一大來源，雖然天都鎮病死的鎮民屍體都被燒掉了，但那些動物屍體卻沒有人處理。」

　　「那這次我們去，一起看看吧。」雲朵尋了塊打火石和火摺子放在了籃子裡。谷之嵐拿了塊面巾走了過了。

　　「小雲，把這個蒙上吧，一會味道不好聞，也能預防瘟疫。」

　　「好。」

　　雲朵接過面巾蒙上，和谷之嵐一起往奔鹿原的方向走去。

　　「對了，谷姐姐，這天都鎮為什麼人這麼少啊？難道都得瘟疫死了嗎？」

　　這兩天待在天都鎮雲朵也注意到了，整個天都鎮幾乎都空了，只有零零散散幾家店開著，若是真的死了這麼多人，朝廷應該不會坐視不理才對，更何況這裡還是京城，天子腳下。

　　「並非如此，」谷之嵐搖搖頭，耐心的解釋道，「我來的時候，天都鎮的疫症爆發的高峰期已經過去了，不過因為天都鎮染病的鎮民太多了，人心惶惶的。適逢紅衣教在林子那邊建立了一個臨時的營地，施藥救人。所以倖存的和生病的鎮民都聚集了過去。」

　　紅衣教？雲朵皺起眉頭，好耳熟的名字，難道她在哪裡聽到過嗎？

　　撫摸著一隻湊過來的小鹿的腦袋，雲朵從籃子裡拿出一塊藥糕，染病的小鹿很配合的就吃了下去：「既然紅衣教又能治好瘟疫的藥，為什麼天都鎮還會變成這樣呢？」

　　「她們？她們的紅衣教只知道散發解藥強請人入教，卻不知根除病源，即便是善意，這樣的舉措也未免太過功利。」谷之嵐搖搖頭，對紅衣教的行為有些不屑。

　　「那她們這和威逼利誘有什麼分別？」雲朵皺了皺眉。

　　「過幾日，等我們把這除熱丸改良了，看看能不能用藥方子和紅衣教交換吧。」谷之嵐看著沒一會身邊就聚集了好幾隻野鹿的雲朵，彎彎眼睛笑了出來：「真是稀奇，這裡的鹿都是野鹿，警覺地很，之前我也想用它們試藥，可是會吃的很少。看來它們很喜歡你呀。」

　　雲朵摸摸這隻又摸摸那隻，歡喜的很：「我也很喜歡它們。」拂過這些小鹿脖頸的時候，無意識的將自己的靈力注入了進去。

　　她並不知道自己特殊的體質讓鹿群覺得很舒服才自然的圍到了她身邊。

　　和谷之嵐一起給染病的小鹿和其它小動物們餵完藥糕。兩人將那些死去的動物周圍清理出一片地，焚燒處理後，然而直到火摺子燃盡，她們能清理的動物屍體也很有限。

　　雲朵看著病歪歪的奔鹿原，不止是生活在裡面的鹿，其他小動物也是病歪歪的，有些喪氣。

　　「以前這裡是一片很漂亮的地方。」谷之嵐輕輕嘆了口氣，瘟疫不散，奔鹿原也難以回到以往的風貌， 「只靠我們看來是不行了，還是要去鎮子裡請人來幫忙才行。」

　　「嗯。」雲朵看著西斜的太陽，惦記著煙說今天晚上葉凡和唐小婉要成親的事，回去太晚不好。想著雲朵蹭了蹭額頭上熱出來的細汗：「天色也不早了，我們走了這麼遠的路，想來走回去還要花上一番功夫，谷姐姐，我們現在就走吧。」

　　谷之嵐點點頭，遠遠的卻聽到了馬蹄的聲音，很多，看起來像是一隊人。雲朵身邊的小鹿也警覺地跑開了。

　　雲朵順著谷之嵐的實現望過去，大路的轉角處，十幾名一身勁裝臉上帶著半闕面具的人正策馬疾行。

　　「唐門的人？」谷之嵐一眼就認出了唐門弟子的裝束，拉著雲朵站到路邊。小姑娘好奇的看了一眼，猝不及防對上一雙黑的發亮的眼睛。

　　「吁——！」

　　突然為首的人就勒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