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野心漸熾

　黑水城中，耶律余睹收到了朝廷的新任命，卻陷入沉思之中。

　作為攪動了金軍西征風雲，決定了兩軍成敗的弄潮兒，耶律余睹需要仔細權衡利弊，評估返回大同府的政治和軍事風險。

　在出賣完顏婁室軍以後，耶律余睹也擔心被完顏吳乞買和完顏宗翰等人所識破。

　如今手握兵馬盤踞在大漠以西的黑水城，北聯耶律大石的勢力，對於耶律余睹當然是最安全的。

　完顏宗翰剛經歷了一場失敗的遠征，損失三萬精銳和無數的錢糧。即使察覺了耶律余睹的異心，完顏宗翰應該也無力遠征黑水城吧！

　然而，耶律余睹可是有野心的人。這黑水城，未免也太偏僻了，如何能讓耶律余睹滿足？

　若是滿足於偏安一隅，耶律余睹又何苦與耶律大石暗中勾結，出賣了完顏婁室等人？

　說到底，耶律余睹與耶律大石一樣，還是想要回到大同府、大定府、臨潢府等遼國故土，開創一番基業。

　當然，同為遼國的宗室貴族，耶律余睹與耶律大石還是有所不同的。

　耶律大石從宋朝伐燕時逐漸掌握遼軍軍權，其間戰宋軍，戰金軍，一路披荊斬棘。雖然與金軍作戰時屢戰屢敗，但耶律大石卻從未放棄過興復大遼的志向。

　正因如此，耶律大石才逐漸成長為復遼契丹人的主心骨，在可敦城再起爐灶，成了一番氣候。

　相形之下，耶律余睹的起點比耶律大石高，對契丹貴族的影響力也比耶律大石大，但是因為較早的投降了金國，讓耶律余睹失去了許多政治號召力。

　如今作為契丹投降派的代表人物，耶律余睹的身邊也聚集了不少契丹貴族。但這些人與耶律大石的部下相比，卻少了幾分血性和勇氣。

　換言之，雖然耶律余睹也直接或間接的影響了許多金軍中的契丹人軍隊，但論起戰鬥力來，卻是不如篳路藍縷發展起來的耶律大石。

　因此，耶律余睹也不敢輕易與金軍翻臉對抗，舉起反金復遼的大旗。

　此番若非在政治上被女真人猜忌和排擠，耶律余睹也不會狠下心來與耶律大石聯盟，出賣了金軍。

　得知金國皇帝完顏吳乞買讓自己返回大同府鎮守，耶律余睹喜憂參半。

　喜的是，自己又有機會返回昔日遼國的西京，不再呆在鳥不拉屎的地方空耗歲月了。

　憂的卻是，這次調動，會不會是完顏宗翰的陰謀？

　完顏宗翰現在對自己鞭長莫及，但是自己回到大同府後，可就置於完顏宗翰的眼皮底下了。

　如果完顏宗翰對耶律余睹生疑，那麼返回大同府可就是一件風險很大的決定。

　可是，如今接到聖旨，耶律余睹也不能抗旨不遵啊！若是賴在黑水城不走，豈非明明白白地告訴完顏吳乞買君臣，耶律余睹生了反心？

　耶律余睹在接旨後遲疑不定，就是不知自己的秘密是否暴露，此番的調令背後有沒有陰謀。

　所以，耶律余睹不得不以黨項賊襲擾，以及沙漠道路難行的各種理由拖延了幾日，等待著自己的親信心腹傳遞國內的情報。

　數日後，陸續有契丹武士穿越沙漠而來，給耶律余睹帶來了國內的最新消息。

　耶律余睹的侄兒，雲內節度使耶律奴哥，已經耶律余睹的心腹黨羽，燕京統軍蕭高六，蔚州節度使蕭特謀等人都送來密信，告知他，金國高層再次發生政治鬥爭，完顏宗翰已經被皇帝完顏吳乞買召回了會寧城。

　從會寧城傳來的消息是，因為西征失敗，金國皇太子完顏宗磐突然站出來毛遂自薦，要掛帥西征耶律大石。

　完顏宗磐的請求，得到了皇帝完顏吳乞買和朝中文臣們的支持。

　地方上的軍事將領，此番也多有支持皇太子完顏宗磐之人。

　而完顏宗翰因為西征失敗，不僅在軍中的威望被動搖，支持他的將領也死了不少。

　特別是老將完顏婁室的戰死，直接讓完顏宗翰失去了一個軍中極有份量的支持者。

　因為完顏婁室不僅是金軍數一數二的大將，更是女真七水部長，本就是軍中一方勢力的代表。

　此外，完顏宗弼的失蹤，也讓完顏宗翰與阿骨打家族的眾兄弟產生了一絲隔閡。

　兩家的政治聯盟因此出現了一絲裂痕。

　因為這些因素疊加在一起，一向強橫的完顏宗翰此番居然未能壓住完顏宗磐染指軍權的野心。

　金國皇帝完顏吳乞買難得對完顏宗翰強硬了一次，讓他回京城商議二次西征之事，只是，朝廷心目中的西征主帥，已經預訂了完顏宗磐。

　完顏宗翰將燕山以西地區都當作自己的地盤，怎肯讓他人染指。面對完顏吳乞買和完顏宗磐父子的步步緊逼，完顏宗翰決定返回會寧城，串聯女真各部貴族，在部落聯盟會議上對完顏宗磐反戈一擊。

　總而言之，完顏宗翰不想交出西軍大同府和自己手中的部分軍權。

　耶律余睹能夠被任命為大同府都統，就是這個政治角力的背景下，皇帝完顏吳乞買和太子完顏宗磐使出的一個花招。

　考慮到完顏宗翰離開大同府赴會寧城談判時，一定會將大同府這個要地交給自己的將領來管理，完顏吳乞買父子決定先下手為強，將大同府交給耶律余睹。

　與其說是皇帝完顏吳乞買父子對耶律余睹信任有加，莫如說是他們父子對西京道的其它女真將領不信任。

　完顏吳乞買父子知道，耶律余睹不是完顏宗翰一派，所以此番調他回國駐守重地，是為了排擠完顏宗翰的那些軍中心腹。

　完顏宗磐欲到大同府掌軍，當然不希望見到自己的軍中副手乃至各級將校都是完顏宗翰的親信。

　也就是說，耶律余睹之前收到的聖旨和調令不是為他準備的圈套，而是實實在在的要讓他去坐鎮西京大同府。

　在得知國內的實情後，耶律余睹再也坐不住了。

　只要耶律余睹最害怕的完顏宗翰被調虎離山，耶律余睹就去了一塊心病。

　耶律余睹辛苦一番，終究是有了進一步掌控西京道的機會。野心勃勃的他，此時卻恨不能飛過沙漠，直落到西京大同府。